第4章 (4)
麽,有時回想起上官天賞那日的話,“人的情感在科技進步的同時逐漸消亡”如今憶起還真是心涼呢。權輿輕嘆一口氣,繼續閱讀着面前的竹簡,幸好古文博大精深難以理解,否則這麽重的竹簡又寫不了多少字一會兒看完了又要搬來搬去豈不是要累死?!
一個月,說短也短,說長也長,權輿其實沒有那麽好的記憶力記住漢書上所說趙绾王臧是什麽時候被棄市的,她其實有時暗暗祈禱趙绾王臧這兩個家夥趕緊死這樣自己就可以自由了,這樣的念頭一動又“呸呸呸……”警告自己這樣詛咒人是會折壽的。
但是那一天終究還是來臨了。平陽公主突然走進這間廂房臉色是說不出的難看,權輿看着她的臉色竟也大氣不敢出。相對沉默良久,平陽公主終于發話:“确實如你所言,太皇太後殺了趙绾王臧。”語氣冰冷莫測,霎時也冷透了權輿的心裏。平陽公主随後把權輿帶到了東市刑場,冬至雖然沒有過,但是秋後也是可以殺人的,更何況有太皇太後的命令。權輿剛一瞟到滿眼的血腥,就急忙捂住了雙眼,不由淚流滿面,這可以算是命如草芥吧,說殺就殺了,雖然自己在心裏想了很多很多那兩人被殺的事情,但是真正發生真正看到的時候還是被吓了一跳——太殘忍了,身首異處,抛屍街市,更可怕的是這樣沒有人性的場景竟有那麽多人興致勃勃的“觀賞”,權輿真想作文一篇譴責人性淡漠事情涼薄,但是這種事情在這個年代常常有發生,權輿的心都快冷透了,一陣戰栗,肩上卻被搭了一只手。
作者有話要說:
☆、平陽歌舞(十三)
回首一見卻是平陽公主,她的臉色超凡的平靜,看着她的冰冷的眼睛,權輿怔忡起來。“可怕麽?”平陽長公主的聲音不大,卻實實在在刺入了權輿的心底。
不由自主的用力點點頭,卻瞥見平陽長公主眼裏的那絲輕蔑,喉嚨本還是哽咽着的,突然就硬生生的忍了下去。權輿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這樣害怕平陽公主那冷冰冰的眼神,明明不認為她是對的,卻不由自主的從心裏相信她一定是正确的,而自己害怕這樣血腥的場景似乎真的是不應該的。權輿氣惱自己的軟弱可一看到平陽長公主的眼神就霎時軟了下去。
“看到麽?這就是沒用的人的下場。”平陽公主的聲音又在耳邊冷冷的響起,權輿沒法關閉自己的聽力系統,她扁扁嘴,抑制不住的厭惡。然而,她心中卻告訴自己:這是事實。
棄市街頭,熙熙攘攘的人們見了劊子手手起刀落之後便也散了,東市繁華的街市上人流不住,而自己和平陽長公主坐在車內,卻好像凝固了似的。
“你覺得這塊地方怎麽樣?”平陽公主的口吻中帶了一絲興致。“啊?什麽?”權輿有些聽不懂。
“造一幢樓,給你開一間算命的店鋪。”
“這個……上官天賞曾經和我提過……我都有些忘記了……”不好意思的笑笑,“可是還是上次的那個問題啊,真的只知道一些大事……而且,這些事是不是真的也不太清楚唉……”
“我會給你打點好一切的……你只需做便是。”
“可是……可是公主您這樣做又是為了什麽呢?”
“我,自有我的打算,況且你們不是也需要麽,就當是各取所需好了。”
“這樣啊……這可地方對着刑場,有些恐怖啊。”權輿略顯猶豫。
“對着刑場怎麽了?這裏可是長安城最熱鬧的地方,也只有如此,你的名聲才能打響,最後……”平陽公主突然住了口。
“這……行……行吧……”權輿撇撇嘴,還是沒有拂逆平陽長公主的意思,“唉……我覺得你為什麽性情這樣多變啊,上次還和我說要做朋友來着……”
“怎麽了?我……一直都這樣啊……”平陽公主見她發問一臉無辜。
“适才……你真是冷漠啊,說實在的我真不想和一個冷漠的人做朋友……說實在話吧,其實我的內心不夠強大,在一個冷漠的人的面前,我常常覺得低人一等……”權輿本不想說出來的,這一直是她心頭的隐痛,在三千年後那個科技發達的社會裏,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逐漸淡漠殆盡,只有號毫無畏懼毫無牽挂的人方可所向披靡一往無前最後俯瞰衆生。而權輿,一直逼迫自己成為那樣的人,只為金錢只為名利只為地位而奮不顧身的人,可是她不是,她嘗試了二十多年最後還是發現自己沒法違拗自己的本性,那善良熱情的本性。
“我……很冷漠嗎……”平陽長公主一臉疑惑。
“今天從你見我開始,就一直在談有關權謀的事情,還帶我來看殺人……殺人……我從小到大……”權輿的臉色很難看,也不知道自己和她說這些好不好。
“權謀……也許吧……也許從小沉浸在這樣的環境中,即使不情不願也無從選擇,然後就……不由自主的養成了習慣……”平陽公主略顯憂郁,又不以為意的道,“可是不敢見殺人……這個我就有點沒法理解了,你看大街上這麽多人,有很多都是以看砍頭為樂的,雖然棄市的本來含義是教育百姓們不要犯法,然後然後也不知怎麽就變成如此了。”
權輿忍住心頭的厭惡和喉間的惡心,想起了莫言《檀香刑》中對淩遲場景的描寫,特別是那個淩遲絕世美女的,更是盡顯人心寒涼,百姓麻不不仁。輕輕嘆了一口氣,心想這确實也不能說明什麽這個時代确實沒有什麽人權之類的概念的,唉,只能慢慢去适應咯。真是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實驗回到原來的時代啊……
回到公主府權輿被長公主請進了正堂,這可是她第一次受到這樣麽高規格的接待。剛坐下來,一個大概三歲的小男孩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一頭紮進平陽長公主的懷中,連聲叫着:‘娘親……”還扭股糖似的在平陽公主的懷裏不停撒嬌,接着一個大概是奶娘的也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喊着:“小少爺您慢點跑!”一見到平陽公主又跪了下來。平陽長公主哄了哄懷裏的孩子,慈愛的看着他,權輿見了不禁感嘆這樣冷漠的一個人原來也有這麽溫柔慈愛的時候啊……不過對自己的兒子也是應當的。
“這是曹襄吧……”權輿抿了一口茶不經意的說。
“是啊,唉,不過你怎麽知道我兒子叫曹襄啊?”平陽公主笑靥如花,溫柔的摸着懷中孩子的頭,小曹襄一見權輿,眼睛緊盯着她覺得沒有見過這個阿姨就又把頭埋進平陽公主的雙手間。
“這……你不是清楚嘛!”權輿決定以後就把平陽長公主當一個普通人來看了,老是提防這這個比自己還小一歲的女人真是累的慌,再說她也應該不會把自己怎麽樣,畢竟,來自未來的權輿還是對她很有用處呢!真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那一天,自己也可以向長安駐站求援。
平陽公主招呼奶娘把小曹襄抱走,說:“你說我這個兒子,将來會是怎樣的呢?”
權輿一聽此言,不禁瞪大了眼,平陽恭侯曹襄,史書上記載的很少啊,尚衛長公主,生子宗,元狩六年随衛大将軍出戰,然後……好像沒有立什麽功勳,真是的,這該怎麽說呢……
“什麽……什麽怎麽樣……說了我也不是知道全部的!”
“唉……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生在這帝王權貴之家,若能一生平安,就算我求得最多的了……”平陽公主嘆着氣望着天空,眼中盡是說不上的落寞。
權輿心裏的柔軟又被她給戳中了,又恨恨自己為什麽就要這樣愛管閑事呢?!
作者有話要說:
☆、平陽歌舞(十四)
平陽公主對天慨嘆了一點時間,又轉向權輿,“你有沒有對未來做點規劃呢?”
“規劃……你是指那個算命的什麽什麽嗎?”
“是的。”平陽長公主的語氣一貫的冷靜。
“規劃……這個真沒有,第一,這起先不是我提出來的,第二,在這件事上我就好像是一個傀儡被你和上官天賞控制着……”權輿白眼一翻似乎有些生氣。
“哦,可是上官天賞與本宮說是你提出來,要建的?”
“什麽什麽嘛!明明……唉,不說了。”權輿這會子真是火氣上湧了,這個傻逼上官天賞,他到底透露了多少而且這家夥是不是一直和公主府有聯系啊,怎麽自己提出的想法一會兒就到了平陽長公主的耳朵裏了。
似乎是看穿了權輿的心思,平陽公主微微一笑道:“沒錯,自從上次你和他見了面之後本宮也一直派人與上官天賞保持聯系,上次本宮召見他,他似乎不像你這樣博學,你上次與我說的趙绾王臧的事情他不但不知道還問趙绾王臧是誰,問他知不知道将來的事情,只說了一件,說是陳皇後被廢……”
權輿一聽不由得瞪大了眼,這家夥還真是,為什麽單單記得這一件。“嗯……陳皇後被廢……”
“那這麽說皇帝親政的日子指日可待了?”平陽公主的口氣中透露出一絲興奮。
“嗯……唉!我們重回正題好不好,那個什麽什麽樓,上官天賞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你為什麽要我……嗯?像你這種人,肯定是為了什麽利益吧!是不是?”權輿試探着。
“在某種程度上說應該是這樣的。”平陽公主抿了一口茶,“也不瞞你了,我弟弟,雖然天資聰穎,但是總是輕信別人,而且太為固執,有些正确的東西他聽不進去。”
“然後呢?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可是他信鬼神,方士這樣的人說的話,總是堅定不移的相信着……”平陽公主嘆了口氣,“現在他的弱點還沒有暴露在衆人眼前,也就是我們這些親近的人看得清楚。我害怕,有一天有人會鑽這個空子,到時候,他偏聽偏信,本來一個雄才大略的皇帝,最後卻被一個小土丘給毀了……這大漢江山,看似堅無可摧,然而……唉!”
這段話不禁讓權輿對平陽公主刮目相看起來,這麽深重而隐蔽的問題竟然被一語道破,是厲害啊。“然後,你是想讓我成為皇都之中數一數二的‘方士’然後引得皇帝相信我以借此向皇帝谏言以糾正朝政錯誤?”
“聰明!本宮确實沒有看錯人。”平陽長公主贊許的笑笑,“那那幢樓,你準備叫什麽名字呢?本宮馬上就會派人開工建設了,現在先想想大體規劃吧……”
“一葉可知秋,一葉可障目,就叫一葉吧。”權輿摸着自己柔順的假發淡淡的說。
“一葉……可以啊!”平陽公主贊許的點點頭。
“唉!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去找衛子夫他們啊,被你軟禁了這麽久她肯定都擔心死了。”
“這個……确實有些難辦啊……要不,這些天你住到衛子夫她們歌姬住的地方吧,那裏條件應該好些,人也少,方便本宮找你。”
再次和衛子夫在一起的日子權輿極是珍惜,因為一葉樓竣工的那一刻,就是她和好閨蜜分手的那一刻。
由于受到了平陽長公主的重視,權輿不再在晚上說書了,自然也是沒有人敢去聽的——畢竟誰也不想觸了長公主的黴頭。歌姬住的地方是兩人一間的,那格局,就是三千年後的號稱硬件設施全國第一的闵理工也是沒法比的,權輿自然住的舒爽。
為了演出需要,衛子夫的衣裳什麽的也不是太差,乍一看還是極為值錢的。權輿剛和衛子夫住一塊的時候首先就去打探了衛子夫的衣櫥——尼瑪,好衣服一堆呢!感情就是她和自己一起打掃的時候不穿,這死熊孩子,竟敢瞞着姐姐,然後,權輿賭氣似的從平陽長公主那裏要來了一堆好衣裳,這一下可把衛子夫氣的半死——存心和我比呢?!之後三天沒理權輿,最後以權輿低三下四賠禮道歉拿出所有衣服共享而告終。
為了不讓自己想到分別的痛苦,權輿一直在拼命的滿足自己的嘴巴,于是這三個月用上官天上的話來說就是養豬——只不過那只豬是自己。三個月,權輿自認為少說胖了十斤,可讓她傷心欲絕的并不是自己這麽胖估計嫁不出去(也不會像穿越劇中那樣會有王孫公子哥兒死心塌地地愛上她,畢竟胖,成,豬,了),而是她從長公主那裏拿來的零食明明都和衛子夫平分了,可……可……尼瑪為什麽她一點兒也沒胖啊!!!當權輿發現這個事實時,她下定決心不再理衛子夫以免好閨蜜又來找她要零食吃然後忍不住到長公主那裏要最後食指大動風卷殘雲然後繼續養豬的生活,可奈何意志不堅定,一天都沒到就忍不住找衛子夫聊天了;。
有時權輿也會出府去看看一葉樓建的怎麽樣了,有時她迫不及待的想要一葉樓建好這樣她就有自由的生活了,可有時又十分的不情願,雖然她知道衛子夫遲早是要進宮的,因為,這畢竟是宿命,權輿想改也改不成。上官天賞有時會來找她,他現在正在督造一葉樓,來找她的目的也無外乎問問她喜歡什麽樣的房間布局,什麽樣的采光程度啥啥啥的,說實在話,權輿覺得上官天賞壓根就是一塊理科木頭,要和這樣的人——還是男人——有共同語言,大概要等到下輩子吧!
但鑒于上官天賞也是闵理工的同年級同學,權輿也不至于将他晾在一邊,于是乎有時也會陪他到灞橋去看無邊的楊柳,然後自顧自的吟誦:“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而上官天賞,只是一個勁的皺着眉頭,沿着河岸若有所思……若有所思……
作者有話要說:
☆、平陽歌舞(十五)
一葉樓在上官天賞的強硬手腕和平陽長公主的“關照”之下沒有發生任何的拖沓事件在最短的時間內完工了,權輿不能置信地望着三層建築精巧的六角塔樓猛然意識到她和閨蜜衛子夫的快樂生活就要結束了。在樓房裝修的一個月內,她還盤算着怎麽和她的好閨蜜好朋友未來的好皇後衛子夫同志道別,可萬萬沒想到的是,衛子夫先離開了她。
這一天這麽快就到來了,權輿感覺自己的三觀都被毀壞了——但是,确确實實到了建元二年的春天,自己在漢代過了整整一年了。
這一天衛子夫去堂上唱歌之後就再沒回來。和衛子夫住在一起開始的時候,權輿還願意去偷偷看衛子夫表演,但是沒多久就厭倦了,因為她發現古代的音樂實在是太難聽了,尼瑪,只有五度相生律的樂曲雖然古樸(……很明顯,連文科生都可以證明……),但是,完全沒法用稍稍好一點的形容詞來形容了,而且,編鐘、古琴什麽的這樣的樂器……那聲音,确實是……單調啊!!!權輿自認為是中華傳統文化的堅定擁堵(那個字打不出來大家別介意……),然而在電音R&B等等的二十多年的熏陶之下,也是難以再回歸本真了吧!吃多了肉,要回到齋戒的生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當然,除非自己萬念俱灰——這也是不可能的,萬能的顏權輿怎麽會萬念俱灰呢?!?!?!這次衛子夫去表演,權輿也沒去,繼續窩在房間裏一邊吃着零食一邊研讀古文,她發現自己現在幾乎沒有借助傳感器的幫助,難道是?自己在傳感器的幫助之下已經完全适應了古代生活?哎呀,這只能說明她顏權輿就是高智商生物嘛,哼!煞筆上官天賞,看姐姐我厲害吧!
但是當所有歌姬從大堂回來的時候,權輿發現異樣了。所有人。從她房間路過的時候都要羨慕嫉妒恨的挖上權輿一眼,還要和旁邊的同伴小聲的說些什麽,一開始權輿就犯嘀咕——這幫家夥怎麽回事啊,不理她們,繼續看書,後來發現衛子夫還沒回來,權輿突然感覺不對頭了,難道是……權輿摸摸下巴,好像,确實,雖然《史記》《漢書》或是什麽《西京雜記》等等野史都沒有記載具體時間,但是……應該就是這個時間點附近啊……權輿恨恨的一拳打在自己腿上,怎麽就沒有注意呢?哎呀,不如去看看吧!
春寒料峭,猛然從生着炭火的房間內走出去就像被針刺了一樣,真是的,平時啥事情都被賢惠的閨蜜衛子夫給做了,自己連房間裏生着炭火都忽略了,權輿猛吸一口冷氣,趕緊縮回房間添了一件厚厚的複襦——也是衛子夫幫她做的——這,難道這是自己離開了衛子夫就沒法活的節奏嘛?哎,不管了,先去看看什麽情況再說。
趕到長公主府大堂的時候,只有平陽長公主一個人坐着飲酒,平陽侯最近身體有些不适回封國去了,只剩平陽公主和小曹襄呆在長安。
權輿蹑手蹑腳的走進去,長公主依舊自顧自的喝酒,也不看權輿一下,淡淡的說:“坐吧!”
權輿走到她身邊坐下,感到她的眼睛似有些潮濕,看着她一杯一杯不管不顧地灌下去,心中不由得有些緊張,雖說漢代的酒都是些低度數的酒……但,酒畢竟是酒吧,喝多了,總會醉的。權輿碰碰她的手臂,想提醒她不要再喝了。
平陽公主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繼續借酒澆愁,她的喉嚨像是在哽咽着,她嘆了一口氣,對權輿說:“衛子夫被皇上看上了。”
“啊?”雖然早知道結果,可真正确定這件事情的時候,權輿還是不由得震驚了一會會兒。
“你不是早知道麽。”平陽長公主的語氣裏聽不出感情。
“是啊,額……唉,可是你怎麽這樣了,她進宮不是挺好的麽?也是你希望的不是?權輿疑惑了,這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麽,為什麽平陽長公主看起來反倒傷心欲絕。
“我一直在為弟弟搜羅了許多女人,一是為了他能早日有子嗣,二來,是想他在立業的路上能有個伴——畢竟,我離他還是很遠,能有個貼心的人在身邊也是極好的,三來,也是讓我這個可有可無的皇姐将來在宮裏也有一個立足之地……”平陽長公主越說越傷心,一滴淚順着臉頰滑進了手中的金樽之中,在略略渾濁的酒中濺起一系列小小的水花,又泛起一個個漣漪,就好像現在權輿的心境。
“嗯……這,不是很正常麽……可是你……為什麽,會這麽,這麽傷心呢?”權輿更加疑惑了。
“剛剛,看到徹兒看着衛子夫的眼神,看到他把她拉進尚衣軒……我突然就泛酸了……”平陽長公主自嘲的笑笑,“我突然感到,原來我這一生,都在為他人做嫁衣裳,呵呵……”
又一滴淚從平陽長公主眼裏滑落,權輿的心中都被帶起了一絲絲的痛。
“我……從小就被母後教育着如何讓徹兒坐上太子的位置,等徹兒當上太子之後,又日思夜想如何保他登基……我并不喜歡曹時那個病鬼……可是,他繼承了曹參的黃老之學,深受太皇太後的寵信……我嫁給他……純粹是為了……唉!”又一杯酒順着平陽長公主的喉嚨下了肚,權輿喉頭心上又一陣發緊。
“如今,又想着如何保住他的皇位,如何為他找妃子綿延子嗣……唉……現在,他也有心愛的人了……可是……可是……我還……我……還是如此的孤單啊……”平陽公主的淚水噴湧而出,權輿頓時傻眼了,她可是從來就不會安慰人的……尼瑪……姐姐我一個女漢子,從來沒考慮過這些情啊愛啊什麽的事情,這……
突然,外頭一個宦官來報,說皇上馬上就回來了,權輿立馬身手矯捷如猿猱一般竄到簾子後面了,平陽長公主拿起手帕擦擦臉,又恢複到往常一般雍容華貴。權輿在簾子後頭偷偷瞧着,不禁感嘆這女人,真是一日千變啊。
作者有話要說:
☆、平陽歌舞(十六)
皇帝大步流星地走進堂上,身後衛子夫低着頭小步快趨地跟着。皇帝的臉色泛着潮紅……難道是,權輿一驚,雖然早知道結果,可是對于漢朝皇帝這種近似強*奸的方式深以為……不然,權輿在心底罵了劉徹千百遍然而忍不住打量起這個未來的千古一帝是什麽樣子。
經歷過一年的閱人,這個十八歲的男人,在漢代應該算是很帥的吧。但他渾身上下的氣質中,帥,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霸氣,一個人自信到這種程度也确實能讓人吃驚呢,有一種看到就不由雙膝跪地的沖動,真真是,果然帝王風範十足啊!權輿不由得贊道,還好你權輿姐姐校內心極度強大,就算你劉徹這麽霸氣看到你也不會雙腿發軟,哼!
只見劉徹一揮衣袖就在正堂最上坐下了,臉頰的潮紅似是喝了許多酒似的,嘴角微微有些上揚,權輿捕捉到他那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是該替衛子夫高興呢,還是替她悲哀?又想起征和年間的巫蠱之禍,看向劉徹的眼神又不免帶了幾分厭惡——還好自己躲在簾子後面,不用當面見劉徹,否則這樣厭惡的表情一定忍不住,若是惹火了劉徹到時別死在這裏了,姐姐才二十三,這樣的花樣年紀還不想死啊!
權輿輕輕嘆了一口氣,又想起剛剛平陽長公主說的一番話,驀然想到自己如今還沒脫單呢,作為鼓勵學生自由戀愛的闵行理工學院的學生竟然從沒談過戀愛也算是一朵奇葩了,但是身為女漢子顏權輿總是非常矛盾地鄙視着“愛情”這兩個字——無論是“關關雎鸠,在河之洲”還是“燕燕于飛,差池其羽”,這些文學上極為美好的主觀描寫從來沒有打開過權輿的心,她熱心沒錯,對每個人都好也沒錯,可是她卻對于男生一點感覺都沒有……她甚至已經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青春期女生了。
衛子夫垂手低着頭站在皇帝下首,面對着平陽長公主,權輿看不清衛子夫的臉,她其實很想知道衛子夫自己怎麽想,可是卻聽到劉徹發出一個滿意的“嗯”——這個語調讓她惡心不已,平陽長公主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但霎時又恢複到原來那般雍容華貴的微笑了。劉徹星眼微旸,略帶醉意道:“皇姐,朕……想向你要件東西……不知,姐姐肯不肯給啊……”
什麽什麽?衛子夫就是個“東西”,唉,不過在這個根本沒有人權意識的時代,一個奴婢,就好比一件衣裳——甚至連件衣裳都不如!顏權輿已有些許怒意,但卻不敢發作,只是暗暗握緊了拳頭,她有些不想再聽下去了,于是從後面繞了遠路回到了自己和衛子夫同住的房間。
大堂上平陽長公主,嘴角微揚,卻不帶一絲笑意,淡淡道:“臣姐府上的一切是臣姐的,也是陛下的,皇上看上了,拿去便是。”聽不出一絲感情。
“那朕……就提前謝過姐姐了!哈哈哈哈哈……”豪放卻略顯蒼涼的笑聲在這空曠的大堂上震耳地回蕩着。
“徹兒,你來,姐姐和你講些事情。”平陽長公主突然喚起了劉徹的小名,劉徹似是很久沒有被別人這樣叫過,先是一愣,又馬上恢複了豪放不羁的态勢,點點頭便輔修站起。平陽長公主又對衛子夫說:“子夫,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吧,能給別人的就都送了,進宮去是不需帶些什麽東西的。”衛子夫三叩九拜之後就默默退了出去。
權輿剛回到房裏,炭火已滅了不少,衛子夫又不在,就只能自己去撥弄了。湊近爐子邊上,聽到旁邊一房間有人說話,古代牆壁的隔音效果極是差勁,權輿不想聽也全聽到了。原來是兩個歌姬在談話。
“……哎呀,今天皇上也不知道是發了什麽瘋,竟然看上了衛子夫那個小丫頭……”
“唉!這話可不能亂說!我看吶,不過是皇上一時興起罷了,說不定……一回宮就會扔一邊呢!”
“是啊是啊,衛子夫又不是什麽天姿國色,之前長公主物色的那些絕色女子皇上竟是一個也沒看上啊……唉!真是……”
“哼!憑什麽就她那麽好運氣!”
“是啊!誰叫咱們命苦呢,唉,之前她不是傍上了那個權輿麽……聽說很受長公主寵信啊!”
“是啊是啊,會不會是她把衛子夫引薦的啊,衛子夫唱的那個什麽“采蓮南塘秋不就是她教的……”
權輿輕嘆一聲,也不想撥炭火了,這幫女人!
走向門前,欲将門掩好,驀然一片潔白的梨花瓣飄落,權輿伸手将它接住了。小小的花瓣,那般柔弱,那般幼嫩,那般嬌小,如何能承受得住太多的雨露,太多的風雨呢?權輿輕嘆一聲,将花瓣吹進了風裏,何必委芳塵啊!
正想将門帶上,卻見臉上還帶着潮紅的衛子夫低着頭進來。她擡起頭,那神情,既是喜悅,又是悲傷。
“姐姐。”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
“嗯……今天,可還好?”權輿也小心翼翼,不知道怎樣去問這讓人似乎擡不起頭卻又無上光榮的事情。
“姐姐……難道不知道嗎?”衛子夫有些詫異,但又霎時低下了頭,不知道是何感想。
“嗯……這,自然是,知道的……”權輿眼睛望向別處,想要逃離這尴尬的境地。
“公主說,讓我回來将東西收拾下,然後就……”她沒再說下去,大概,也是舍不得吧,畢竟,這府上有她的家人,還有權輿這個最最要好的朋友。
“嗯……”權輿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況且,她很清楚衛子夫這一去将面臨怎樣的危險和痛苦,而最最可怕的,還是征和年間的巫蠱之禍。但是,這一切又有什麽辦法逃避呢?畢竟,她現在還不想在這異域做出什麽太過于出格的事情,比如說,因為自己的情感而去阻止某些事情的發生。
作者有話要說:
☆、平陽歌舞(十七)
然後衛子夫就開始收拾東西了,那些好好看的質量又是上乘的衣裳,那些權輿前幾天讨來的好好吃的蜜餞,還有一些存起來用的,錢。她說,這些還是要留給母親,大姐二姐他們。權輿剛聽到,還有些不高興,怎麽沒些東西給自己?然後再一想也是,就算衛子夫生活條件好些,但是她家畢竟全是奴才,靠着女兒提高點生活質量也是應該的。權輿也不遺餘力的開始幫着她整理,哪些給母親大姐二姐,哪些給衛步廣鄭青,哪些給虎頭虎腦的霍去病……聽着衛子夫說出這些名字,權輿才驀然發現自己很多人都沒去看過了,光顧着自己窩在這小小的屋子內要麽看書要麽和衛子夫一起打發着無聊的光陰。
權輿一邊感嘆着,一邊衛子夫就嘲笑她:“姐姐曾經說不喜白子畫而喜花千骨,看來是根本不記得衆人啊!”權輿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之前學着說書先生講《花千骨》還專門歌頌過花千骨為了愛情怎麽怎麽,自由是怎樣怎樣不可或缺,然後還煞有介事地把白子畫批評了一頓,然後衛子夫就有點不高興了,說白子畫為天下蒼生,而花千骨實在是太自私了怎麽怎麽的。這是衛子夫唯一一次和她就某些問題發生分歧,權輿沒有怎麽去和衛子夫辯論,其實她自己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但是老師們在上課時講華夏文學的發展時就特地的統一了思想,為了拿分數,權輿不想去深究——她之前有吃過深究某些和老師觀點不一致的問題的虧。
收拾好東西,仔細瞧瞧還有那麽些,權輿想要不自己和她一起去,這樣既可以見見那些被自己忘在腦後的那些人,又可以減輕衛子夫的負擔。衛子夫本來不想麻煩權輿的,但是想想自己也拿不動這麽些東西于是就同意了。
拎着個超級大布包,權輿和她的好閨蜜就出發了,開始送東西的征程咯!
第一站,二姐衛少兒。
霍去病也有一歲多了,在母親的不太管教和舅舅的超前教育之下已經活蹦亂跳了,權輿去的時候沒有見到這個小男孩,估計是去小池塘邊上挖沙子了吧!男孩子嘛,跳來跳去也沒人管,事實上是根本不願管,奴才和奴婢生出來的小孩還是奴才,雖然霍去病可以算成官二代畢竟霍仲孺還是個縣吏但是他私生子父親又不要他,衛少兒也不怎麽上心。不過要不是早有這樣的經歷或許霍去病就不是霍去病了。權輿站在自己第一天到的小庑房門口,上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的時光。但是她也談不上什麽五味雜陳,只是有點淡淡的悲哀。一年就這樣過去了,去年的桃花在印象中尚未褪去那漫天的粉色,卻又是一年人面桃花相映紅。權輿不知道該怎麽描述自己的光陰。
衛子夫似乎已經和衛少兒聊了幾句,但是衛少兒卻似乎有些不大願意搭理她末了,只淡淡說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