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夜《不悔的代價》
哈帝斯感覺自己好像睡了一千年似的,肩旁很硬,有點難以移動。
他想起身,卻手腳都不能動,連一根手指都不能。
盡管如此,他的意識還是清醒的,雖然打不開眼睛,但是他感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那個人就趴在自己的身旁睡覺,呼出的氣,吐在他的手上。
他感到溫熱的呼氣以及心裏流過一絲暖流。
他很想伸手摸那個人的腦袋,然後叫他回去床上睡覺,不要趴着睡,會着冷的。
可是,意識慢慢又不清了,很累,想睡覺。在疲憊之中,耳邊有響起各種的聲音,充斥腦袋……
「将背叛者還給我們。」
「堕天使是要在審判之日放到火湖燒毀,遭受懲罰的叛徒。」
「既然,要讓我們放過堕天使,你就割舍十座城池于我們。」
「只是犯了小小的錯誤,就讓人不得超生。人誰無錯?這真的是天堂嗎?
如果不是冥王收留我們無處可歸的堕天使,我們的生命很快就會消逝。」
「陛下,我和烏列爾不需要你為我們做到這種地步……」
「冥王——哈帝斯,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腦袋朦朦胧胧想起自己被襲擊,然後中箭,接着從雲層的高處摔下去。
他知道自己不會死,可是那箭上的□□……恐怖能讓他永遠打不開眼睛……
那一刻,他腦海閃過的不是自己曾經深愛的女人,也不是忠誠的部下,或者疼愛的可魯貝洛斯。
而是,那個少年。
如果,自己在也再也醒不來,那個少年會怎樣?
他會很傷心。
哈帝斯,覺得自己雖然活了好幾千年,但是好像意外的遲鈍……
也許,曾經的傷痛讓他卻步。
但是,那一刻,他真後悔了。
為什麽這麽遲,才知道?
他應該早一點意識到,然後就可以早一點告訴那個少年……
哈帝斯倏地打開眼睛,看到的卻不是泊瑟分,而是一名陌生的女人。
他有點艱難地支持身體起身,那個女人想扶住他,卻被他用眼神警告。
琉刻一頓,收回自己的手,心裏閃過詫異,嘴裏不滿地小聲道:「我救了你,你怎能露出這樣的态度?」
哈帝斯沒有理會他,環顧四周,發現這個一個洞穴,而外面卻是愛琴海。
他心裏露出一絲疑惑,一直照顧他,不是泊瑟分嗎?為什麽會走出這樣的一個女人?
琉刻不知道哈帝斯在想什麽,這個冷酷的男人在醒來後,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我是海仙女,波賽頓的女兒。」
琉刻揚聲地道,她撩起蛋黃色的頭發,放在唇邊,媚眼一笑,輕聲道:「也許,你已經聽過我的名字,琉刻。」
哈帝斯一聽,就想起那次提親的事情。
他本來就不喜歡和陌生的女人太近,尤其是對他感興趣的人。
「水,口渴。」哈帝斯冷聲道,面無表情,一眼也沒有看她。
琉刻一愣,露出喜悅的笑容,興奮地叫道:「我、我去找給你。」
說完就快步地走出洞穴。
哈帝斯見她走遠了,才站起身,慢條斯理地走出洞穴,向黃泉的方向前往。他在路上就遇到部下烏列爾他們,被他們迎接回宮。
大軍一直不眠不休地尋找他們的帝王,現在大家看到陛下安全歸來,都不禁嬉笑顏開。
而烏列爾看到哈帝斯胸膛染上血的繃帶,一回到宮,他便擔憂地說道:「陛下,我去宣太醫。」
「泊瑟分,在哪裏?」
哈帝斯沒有回答他的話,他揚聲問道。他很想見見那個少年。可是,他卻到到處都看不到泊瑟分的身影,也感不到其氣息。
烏列爾一聽,就僵硬地說道:「屬下,該死。泊瑟分他……」
他吞了吞口水,如果說出來,他沒有看管好那名少年……
就在他吓到差點跪下地的時候,一聲狗吠響起。
可魯貝洛斯快速地撲到哈帝斯的腳下,興奮地搖動着尾巴。蛇尾突出鮮紅的信子,嘶嘶地叫着,格外恐怖駭人。
「可魯貝洛斯,你不是陪着泊瑟分去找陛下的嗎?」
烏列爾驚訝地說道,可是他看不到三頭犬有帶人回來。
「去找我?說清楚發生什麽事。」
哈帝斯眉頭一皺,低聲命令道。
然後,烏列爾便硬着皮頭将事情的經過都說過出來,準備接受懲罰。
怎料,哈帝斯聽完後,便低頭向可魯貝洛斯問道:「人呢?」他并不像泊瑟分一樣,可以跟任何動物溝通。
他會這樣問,很明顯是命令三頭犬去找人。
可魯貝洛斯汪一聲,哈帝斯便跟随他的腳步,快如閃電地離開大殿。
烏列爾本來想勸冥王先治療傷勢,可是話都沒有出口,人就不知所終了。
突然,他心裏浮起一個念頭,也許泊瑟分和冥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一樣不愛聽人說完話。
哈帝斯相信可魯貝洛斯的行動效率,很快三頭犬就便憑着氣味找到了一個地方。
那是,他剛才待過的山洞。
可魯貝洛斯向空無一人的山洞吠了好幾聲,哈帝斯便知道不尋常。
他擡手,施展解釋一切結界的法術。
施展完畢的時候,便看見一具弱小的身影卷縮在冰冷的地上。
他閉着眼睛,身上的衣服露出一條條痕跡,帶着血絲,破破爛爛,看起來就像用鞭子嚴刑逼供過一樣。
一面鏡子撲在他的身旁大哭,揚聲道:「泊瑟分,你不要有事啊!」雖然,魔鏡擁有強大的魔力,但是他不懂得治療的魔法。
魔鏡顯然也察覺到困住他們的結界打開了,回頭看着來者。
哈帝斯心裏一沉,趕緊走過去,把人抱起,将泊瑟分頭小心翼翼放在自己的肩旁上。
他一手抱着他,一手顫抖地把手指放在泊瑟分的鼻子間,直到傳來一絲微弱的氣息,他才稍微放下心頭的擔憂。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哈帝斯用治療魔法治療完泊瑟分,便抱着他問道。他知道眼前是一面擁有魔力的鏡子。雖然,他不知道泊瑟分怎樣得到這面鏡子,但是現在最重要是要弄清楚發生什麽事情。
魔鏡一愣,收起哭聲,緩緩地說道:「我和泊瑟分去代價女巫那裏取得解藥後,便回來救你。可魯貝洛斯因為在冥界還有任務,便趕回去完成。我便陪着泊瑟分留在這裏。他一直在照顧你。」
他很喜歡這個新的小主人,泊瑟分從來沒有過任性的要求。甚至,他提出泊瑟分扮女裝吸引冥王,失敗後,泊瑟分也沒有責怪自己。這樣好的小主人,他不想失去他。
哈帝斯心生一動,原來那不是他的錯覺,在他昏迷的時候,身旁的人的确是泊瑟分。
魔鏡說完一半,他的聲音就提高,狠狠地說道:「在你快要醒來的時候,突然有一位蛋黃色頭發的女人跑來,要我們把你交給她。泊瑟分不肯,那女人就用鞭子揮向他……而那是用海草織成的墨綠色鞭子,塗上軟骨散,可以将人麻痹得不得動彈。」
他想起當時泊瑟分被鞭打的情形,便咬牙切齒。
要不是,他不可以對人随便出手,他一定殺了那個女人。(魔鏡的魔力必須,為主人效率,不可用于一己私欲。沒有主人的吩咐,他只是一面普通的鏡子。)他忘記告訴了泊瑟分。因此,當時他們沒有絲毫的還擊之力。
哈帝斯抱緊懷裏的人,他是否,差一點就失去這個少年呢?
他閉上眼睛,想起他變成小雲雀站立在自己肩旁上的情景,就像昨天發剛生的一樣。
他在泊瑟分面前露出過最脆弱的表情,但是很少年沒有鄙視過他,反而說喜歡他。
他是瘋了,才會如此逃避少年對他的情感。失戀,有什麽可怕?傷害有什麽可怕?有什麽必比得起,泊瑟分離開他呢?就算,感情的事情不一定能修長成果,但是最少嘗試過。
他怎麽可以因為害怕再一次的失敗,而拒絕這個少年呢?而将他推開,美其名地留在身邊而已。
泊瑟分,快點醒來,醒來,我就把那句話告訴你。
哈帝斯在心裏暗忖道,這句話他是對懷中的人說,也是對自己說。
「你還記得那個人的相貌嗎?」
哈帝斯向魔詢問道。然後,魔鏡發出一陣淡金色的銀光,光線褪去後,鏡子呈現出一個女人的相貌。
果然,是她。
哈帝斯瞥了一眼鏡子中的女人,嘴裏冷聲道:「可魯貝洛斯,去波賽頓的神殿。就算毀滅了整座神殿,也要将這個女人找出來。」
黑眸閃過一絲殺意,低聲道:「解決她。」
這一刻,他不再思考如何保持天下太平的景象,或者,将這件事情大小化小什麽的。
他,哈帝斯已經乖乖地待在黃泉數千年了。
他不犯人,卻有人來惹他。
他不會再忍氣吞聲,只采取防守的态度了。
他要毀掉一切能傷害這個少年的存在。
聞言,可魯貝洛斯再次汪一聲,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山洞,跳入愛琴海裏。而魔鏡心有餘悸看着那張冷逸的臉龐。
他是經歷過時間洪流洗禮的魔法道具,他見識過很多人世間的事物。
剛才冥王眼中的殺意,是要将一切摧毀的壓迫感。
哈帝斯輕柔地抱起泊瑟分走出山洞,他垂目低頭頭看着懷裏的人。
光線撒在他漆黑的武裝上,帶有一絲光明的意味,就好像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沖淡了那危險的氣味。
只有魔鏡才知道,這個男人見識過真正的地獄,只有這樣才露出剛才那樣的眼神。
可是,為什麽他在男人危險的目光中看到溫柔的神色呢?
就在魔鏡愣的時候,他聽到來着地獄的王者問道:「泊瑟分,向代價女巫付出了什麽?」
泊瑟分醒了後的幾個星期,都沒有看到哈帝斯,總覺得他在忙什麽似的。不過,在埋怨哈帝斯沒有看他的時候,同時也松了一口氣,因為如果見到哈帝斯,他很怕會露出破綻。
泊瑟分坐在床上,伸手摸上自己的喉嚨,眼神有點黯然。
但是,如果有人問他,會後悔這種選擇嗎?
他一定會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後悔。
哈帝斯來到卧室的時候,看見少年有呆呆地發呆着。
他不動聲色地走過去,倒下一杯水,然後用尖銳的指甲,劃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入水中。
「泊瑟分,将這杯水喝下去。」
他來到泊瑟分的面前,把水遞到少年的嘴邊。
泊瑟分一頓,自然反應地微微張嘴,含着水,慢慢地滑落喉嚨。
清冷的水帶着一絲血腥味飄蕩在口腔,他眼裏閃過疑惑,想伸手推開那個杯子。
「喝下去。」
近乎命令的口氣,帶着絲絲着急。泊瑟分只好将那剩下的水,全部喝進肚子裏去。
哈帝斯伸出手,用衣袖輕擦泊瑟分嘴邊的水跡,舉止很溫柔,眼神很專注。雖然,平時哈帝斯也對他很疼愛與愛惜,不過,泊瑟分總覺得現在的氣氛好像有點不一樣。是哪裏不一樣,他又說不出。
「哈帝斯,你最近在幹什麽?怎麽,現在才來看我。」
泊瑟分不知覺地脫口而出,話一口,他就吓了一跳。他的嗓子,怎麽回來了?
之前,代價女巫要他付出嗓子交換。
他早就有心裏準備,一輩子說不了話。
哈帝斯将他的驚訝看在眼裏,淺淺一笑,輕聲道:「你以為有什麽東西可以瞞住我嗎?」
那理所當然的口氣,聽起來不讓人讨厭,反而有着濃厚的寵溺。
「你怎麽知道解開的方法呢?」
泊瑟分眨了幾下眼睛,不可置信地說道。
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嚨,一點也不痛,好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就恢複了。
「很多人都害怕生老病死,就算是代價女巫也不例外。只要,提出在生死簿上删除她的名字,她一定會樂意告訴我解決的方法。」
哈帝斯淡淡地說道,反正代價女巫重視等價交換的原則,他給出優厚的條件,沒有拒絕的可能。
不過,這刻他想起那位女巫的話,要讓泊瑟分喝下心愛的人的血液才可以解開。
當時,他心裏就抱着一絲希望,将自己的血給他喝。
「你,果然還是喜歡我。」
哈帝斯不知覺就将心裏的話說出口。泊瑟分倏地的臉一紅,暗忖為什麽哈帝斯突然會說這個問題?
哈帝斯伸出手指擡起泊瑟分的下巴,眼光凝視了一下,便俯身低頭含住一片薄唇,輕輕地輾轉着……
在泊瑟分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放開了他。
為什麽要吻他呢?
哈帝斯不是說,不喜歡自己的嗎?
泊瑟分眼裏帶着驚訝與疑惑,看着哈帝斯,他想問,卻又發不出聲音。
嘴唇殘留的餘溫,告訴他,剛才的真實。
他現在不是自己的嗓子讓他說不出話,是心情的激動讓他說不出話。
「下次,不要再做這樣事情,我會擔心。」
哈帝斯微微一笑,輕聲道。修長的手指,将垂到肩膀的頭發撥到後面。
聞言,泊瑟分回過神來,點頭輕聲道:「哦!下次,我會不讓你發現的,這樣就不用擔心啦。」
哈帝斯噗通一笑,這小雲雀還是一如既往地精靈古怪。不過,很有他風格的回答。
突然,泊瑟分好像想起什麽,急忙問道:「哈帝斯,你沒有處死那個女人吧?」他口中的女人,哈帝斯當然知道是誰。
哈帝斯沒有回答他,這是靜靜地看着他。
半響,他在問道:「你不希望她死?」
泊瑟分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但是他不再希望哈帝斯為他開殺戒。
哈帝斯看着泊瑟分的臉色,沉思了一下,一臉平靜地說道:「她沒有死,只是變成了白楊樹。兩千年後便會就解開封印。」
但是,話裏的真實性沒有人知道包含幾成真,幾成假。
聞言,泊瑟分松了一口氣,心想,魔鏡根本在吓唬他。
哈帝斯語氣一換,手指劃過自己吻過的地方,眼角上染上笑意。
他低聲道:「泊瑟分,我最近有事情要處理。你先回去狄蜜特神殿。我随後便去接你。」
泊瑟分臉頰微紅,感到唇邊的觸碰,點了點頭。
他經常在兩個地方來回,也沒有什麽奇怪。
可是,後來,他才知道,哈帝斯的「接」是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