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秋後算賬
距離太子監國快滿一個月時,慶帝身體稍好,急切地重新執權,刺客一事據說也未調查出什麽結果。提前上朝的第一天,慶帝就大發雷霆,将所有的過錯全部歸于朱子深,當着滿朝大臣的面,罰太子朱子深禁閉一個月。
盡管這将盡一個月來,朱子深晝夜不休處理朝政,将朝中諸事安排的明明白白;盡管負責調查秋獵刺殺之事的是朱子洛。朝中卻人人噤若寒蟬,無一人出來為太子發聲。
而朱子洛,一個月來費心調查刺殺之事卻毫無頭緒,還要每日費盡心思讨好,自秋獵那天起就對他冷眼相待的季炎,一時竟然不知道慶帝今日提前上朝,自然錯過了慶帝在朝上大發雷霆,處罰太子。
坐在梧桐樹下,悠閑飲茶的梁庭宇,聽聞尚青說起早晨朝中發生的事,執杯的手指幾不可見的僵了僵,心中微嘆了口氣。
自朱子深處理朝政以來,日夜繁忙,自然沒空理會他,想來今天晚上就要來找他算帳了!
“十七呢?”最近每天晚上十七都會悄悄去朱子清那裏,梁庭宇自是清楚,只是擡眼看了看正當空的太陽,明明還是正午卻也不見十七的身影,不由有些奇怪。
“公主殿下,遣人來找十七。”尚青低垂着頭,聽到問話,簡潔的回道。
“晚上見就算了,白天也見?”梁庭宇暗自嘀咕一句,他現在心裏其實有點悚單獨見朱子深,畢竟朱子清受傷的事,跟他也脫不了關系!
不過該面對的始終是逃避不了的!
“晚上你們不必在殿外值守,守住長秋殿不許任何人進來。”淡聲吩咐完,示意尚青退下。梁庭宇想了想,還是準備晚上自己過去請罪。
……
夜深人靜,梁庭宇看着鏡中一身素衣的自己,默默嘆了口氣,拿着燈籠轉身進了密道。
終于走到密道盡頭,梁庭宇側身聽了聽朱子深屋中的動靜,确定無外人說話,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正對着密道出口不遠的軟榻上,朱子深一身完整的深紫長袍,斜靠在榻上,手中執一杯清茶,正在看書,見他進來,連眼皮也未擡。
這幅模樣,顯然就是在等他!梁庭宇站在暗道門前,也不上前,清了清喉嚨,試圖先解釋一翻。
“朱子深,你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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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才剛開口,就被朱子深冷聲打斷,梁庭宇站着不動,靜了片刻,重新試圖開口,“你先聽我……”
“我讓你過來!”朱子深頗有些咬牙切齒地盯着他重複道。
梁庭宇盯着朱子深半晌,見着此時神情冷漠,顯然十分不悅,他自知今晚是逃不過這一劫,也不再開口激怒朱子深,順從地放下手中的燈籠,朝軟榻跟前走去。
朱子深瞥他一眼,重新将目光放回手中所握着的書本上。
“坐!”
梁庭宇順着朱子深的意思,坐到軟榻上。
“說吧!”眉眼不動的翻了一頁手中的書卷。
梁庭宇沉默一瞬,季炎日後對他還有大用處,而且季炎是朱子洛目前最寵愛的人。若告訴了朱子深,以他對此人的了解,即使是看着朱子洛的面子,只怕也是不會對季炎手下留情的?
“我不知道那人是誰?”梁庭宇咬咬牙,拒絕承認。
“再說?”此時的朱子深表現的實在太平靜了,只是越是如此,梁庭宇反而越是不安,實在太反常了。
“我真的不知道是誰!”梁庭宇只得咬牙繼續否認,“不是我派的人!”
“啪!”朱子深放下手中的書發出一聲輕響,聽到梁庭宇耳中卻是驚雷一般,身子微僵。
直起身子,朱子深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把細長的匕首,手指輕撫。梁庭宇看得瞳孔一縮,睫毛微抖,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以為我不會殺你?”剛才梁庭宇的反應,朱子深盡收眼底,是不是說謊,自小長在人心不詭的宮中的朱子深自然看得出來。
剛才撫過匕首的手指輕按梁庭宇的嘴角,朱子深眼神陰執,“再給你一次機會?想好再開口?”
梁庭宇嘴角抖了一下,垂下目光,他賭,朱子深不會殺他!
見他的反應,朱子深冷笑一聲,手上驟然發力,一把将他按趴在床上。梁庭宇的臉被迫捂在枕頭中,不适的掙了掙,未果,只好微側頭,卻也未開口。朱子深現在還需要他,一定不會殺他!梁庭宇閉着眼靜靜等待朱子深動作,不殺他,皮肉之苦肯定免不了!
“嘴硬!”話落,朱子深手中的匕首猛然落下,直接刺穿了梁庭宇左側的肩胛骨。
“恩,”梁庭宇悶哼一聲,身子不受控制的彈了一下,額上瞬間布滿冷汗。被刺中的地方與朱子清受傷的地方一般無二。梁庭宇重重喘了幾口氣,動動手臂想要坐起身子,卻查覺放在後背上的手并未松開。
心中一緊,果不其然,另一邊的肩膀也瞬間被刺穿,梁庭宇再也壓制不住喉嚨中的□□,“唔。”
後背上壓制他的手終于挪開,梁庭宇卻伏在軟榻上渾身失力,再無力掙紮。
側頭看着負手站在床邊的朱子深,梁庭宇虛弱的眨眨泛着水霧的桃花眼,有些艱難的開口,“這兩刀是我替十七,還,還你的…”喘了兩口氣,繼續道,“還有,我确實不知道是誰。”
後背上一陣一陣的劇痛,使得梁庭宇此刻的語氣堅定了不少。
旁邊冷眼看着他的朱子深,聽他此時提起十七,眼中剛剛消散的怒氣,重新翻湧彌漫。
梁庭宇可管不了此刻朱子深在生什麽氣,他眼前陣陣發黑,強忍着後背的劇痛,動作艱難地打軟榻上爬起身子,腳剛踩到地面,便眼前發黑地踉跄半步向地上摔去。
朱子深适時的伸手順勢攬着梁庭宇的腰身,穩住他搖搖晃晃站立不穩的身子。梁庭宇無力的垂着腰,伸手抓着朱子深身側的衣擺,努力想要直起身子,手上卻使不出一分力來,直疼的呼呼地喘粗氣。
掙紮間,額上的冷汗更是大顆大顆地往下落,梁庭宇硬是咬牙沒有出聲。
摟着他腰身的朱子深,靜靜的冷眼看着他動作,也不阻止,直到梁庭宇的手指連衣擺都抓不緊。朱子深才俯身,一把将渾身失力的梁庭宇抱起。
剛剛傷人時,朱子深倒是動作幹淨利落不見猶豫,此時抱着懷中已經差不多昏迷的人卻走的穩穩當當,注意到梁庭宇面色漸漸蒼白,腳下的步子更是加快了不少。
将人放回到長秋殿,朱子深有些不放心的打量幾眼床上的梁庭宇。正猶豫間,殿外傳來高手逼近的聲音,朱子深不敢再留,轉身進了暗道。
方才朱子深送梁庭宇回前,便遣了暗衛前去通知十七。想來此刻已經有太醫前去醫治,長秋殿中的燭火亮了一夜。朱子深也睜了一夜的眼,直到暗衛傳來消息,梁庭宇無大礙,太醫已經離去,他才微松了口氣,閉上眼睛。
朱子深知道,梁庭宇此人看上去挺識時務,事實上性子是再固執不過,他不想開口的事,殺了他也沒用。
朱子深不後悔自己昨天晚上親自動手傷了人,只是讓朱子深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也會為了一個人,輾轉反側整夜不能眠。
好不容易閉眼休息一會,朱子深居然夢到十多年前的事。
那時,自己尚且年幼,貴為太子之身,過得卻還不如宮中受寵的宮女太監,整日面對着冰冷空曠的長秋殿,連肚子都填不飽,若不是孝和公主,他怕是死在荒涼的殿中都不會有人發現。
畫面一轉,身子單薄瘦小的他獨孤地站在衆人中央,身上被四周飛來的石頭砸的生疼。就是那時,他第一次見到他一母同胞卻深受寵愛的妹妹,朱子清撲在他瘦小的後背上,替他擋住了身後破空而來明顯是趁亂想要他命的石子,他只來得及轉身接住年紀尚幼的朱子清,眼睜睜地看着滿頭是血的妹妹躺在他懷中,朱子深猛得睜開眼睛,額上布滿冷汗。
朱子深靜靜的躺在床上,眼神放空,腦海中不斷地閃現剛剛夢到的畫面。許久,朱子深起身,換上一身勁裝,悄悄地潛出皇宮。
自從上回太監李全背着他,私自對梁庭宇動手,朱子深便不再容忍盛和宮心懷異心之人,将盛和宮中的人徹底清理,如今慶帝罰他禁閉一個月,即使他出宮去也不會走漏出消息。
……
上回被那太監好一通折磨,梁庭宇好不容易才養好身子,此刻又被匕首刺了個對穿,新傷加舊傷,太醫整整守了一夜,梁庭宇的情況才好不容易穩定下來。
早在去找朱子深之前,梁庭宇就已經做了被罰的準備,朱子深重視朱子清的原因他不知道,但是這不防礙他清楚朱子清在朱子深心中的重要程度。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身子,傷的如此重。
整整過了一個月,梁庭宇才覺得身子有些起色,等到他終于可以起身出門時,外面已經是寒冬蠟月。
昨晚剛剛下了雪,梧桐樹的樹枝上壓滿沉甸甸的雪。身子比初到慶國時還要單薄許多的梁庭宇,身上披着雪白的皮襲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銀裝素裹的長秋殿,怔怔的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