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藥?”
陸無尤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祁煥之只得老實回答:“回禀陛下,煥之幼時有幸讀過一些醫書,對治病救人的藥材自然是喜歡的。”
陸無尤唇邊的笑意更深了:“那我賜你一顆藥丸如何?”
祁煥之心中一突,生出一絲不妙的預感,卻還是恭謹地答道:“謝陛下。”
那陸無尤揮揮手,對着站在後面的內廷首席官大太監道:“育方,去把禦藥房中的絕體丹拿一粒過來,我要看着祁公子親口吃下。”
那首席太監臉色一變,眼中滿是同情地看了祁煥之一眼。
絕體丹啊絕體丹,那絕體丹可是一味狠毒至極的毒/藥,通常只有深仇大恨才會驅使人使用這味藥傷人,使用者……終生不舉。
祁煥之聽到那藥的名字,心中是再明白不過了,一向雲淡風輕的臉終于變得蒼白無色,他再拜在陸無尤腳下,聲音中帶着顫抖的懇切:“求陛下,收回成命。”
陸無尤踱步到他身邊,低頭俯在祁煥之耳邊,用幾近寵溺的聲音說道:“你不是喜歡藥材嗎?寡人這是給你的恩典呢……還不趕緊謝恩嗎?”
☆、如何是好
紅色的藥丸如同吐信的毒蛇盤亘在雕花黑木托盤之中,耀武揚威的睥睨着那個面無血色的俊秀青年。
“祁煥之,吃吧。”陸無尤悠閑地倚靠在小厮搬來的攢金紅木座椅上,看着祁煥之的眼神充滿戲谑。
祁煥之再度颔首,重重地拜倒在陸無尤腳下:“小臣望陛下收回成命。”
陸無尤閃着戲谑光芒的眼睛慢慢地陰沉了下來,他聲音也冷下了一個八度:“祁煥之,你要抗旨!”
祁煥之身體顫抖了一下,語氣中含着一絲哀凄:“君上之言,臣必遵之。只是……我祁家四代之內,就只有我一條血脈了。”
不提祁家還好,一提祁家陸無尤幾乎就要炸了。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把揪住了祁煥之胸前的衣襟:“你不想吃是吧!那寡人來喂你!”說完,他拿過黑木托盤中的那顆絕體丹,在獸苑衆人瑟瑟發抖的眼神中,蠻橫地掰開了祁煥之的嘴,将紅色的毒/藥塞進了祁煥之的喉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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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術看過小說,當然明白所謂絕體丹是怎麽回事了,他躲在一個角落裏,急得爪子都要摳進石牆中了,卻半分辦法都沒有,甚至都不能夠出去陪一陪祁煥之。
此情此景,就算是眼瞎之人也能看得出來,那皇帝陸無尤是真的恨透了祁煥之。不管祁煥之做了些什麽,或者祁煥之有多才華橫溢,他恨祁煥之,他恨祁家人,這一點永遠都無法改變。若是徐術此時出去,那陸無尤不知又會以此給祁煥之定些什麽罪名。攜帶違禁品入宮?傳播鼠疫?
徐術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君子如蘭的祁煥之被陸無尤灌下□□,渾身痙攣地倒在地上,連白玉般的皮膚都因痛苦變得緋紅。
陸無尤站起身來,冷冷地看着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祁煥之,語帶諷刺地道:“你現在這副身子和閹人也差不多了,不如寡人再給你一個恩典,讓你近身伺候寡人,做寡人的侍人如何?”
因為藥效,祁煥之還沒有疼過勁兒,卻忍住痛咬牙切齒道:“陛下讓我伺候身邊,就不怕我毒死你嗎?”
聽完這話,陸無尤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随即眼中閃過一絲興味:“呵呵,裝乖的小貓咪終于把藏着的爪子露出來了啊!不過祁煥之,寡人忘了告訴你了,十三年前,寡人曾闖過萬毒坑,早就煉成了百毒不侵之體了,你想毒死我?恐怕費盡了心思都做不到啊!”
祁煥之虛弱地說:“那陛下不怕我拿小刀割了陛下的喉嚨嗎?”
陸無尤笑眯眯地道:“用什麽來割寡人的喉嚨?就用你這副殘缺的身子嗎?那寡人等着你。”
說完,不等祁煥之再開口,陸無尤便大笑着離開了獸苑。徐術立刻跑出了小角落,沖進了祁煥之的懷裏,用擔憂的眼神看着他。
祁煥之的臉上挂着冷汗,似是疼的不行,卻輕輕摸了摸徐術的腦袋,安慰他道:“我沒事,剛剛你不跑出來,做得很好。”
徐術的鼻子一下就酸起來了,祁煥之現在這麽難受,卻還想着安慰自己?剛剛他朝着陸無尤放狠話的時候,是想置之死地而後生吧?可這一步兵行險招,一有不慎,陸無尤可能會立刻就殺了他。
徐術身體小,幾乎幫不了祁煥之什麽。獸苑中當初受了祁煥之救命恩惠的那個小飼獸官抹了一把眼淚,将祁煥之扶到一處臺階休息,又給祁煥之倒了一杯涼水,便也幫不到祁煥之更多了,一切都只能靠祁煥之自己忍着。
三個時辰之後,暮鐘終于敲響,祁煥之也終于松了一口氣。但絕體丹食用過後會渾身癱軟,晚間出宮的時候祁煥之是被人從宮裏面背出去的,穿過布滿霞光的石板巷,直接将他背到了他們所租住的小院門外。
開門的是祁煥之從河洛城帶來的丫鬟阿荷,那阿荷一見她家少爺病怏怏地躺在別人的肩頭上,立刻慌了手腳,“少爺,少爺!您這是怎麽了!”
祁煥之無力地擡起眼睛,虛弱地道:“我沒事,只是太累了而已,你扶我到房裏歇着就行,這事兒……不要告訴玉兒。”
阿荷趕緊上前扶住祁煥之,将他安置在了廂房裏,又謝過了送她少爺回來的漢子,才鑽進了廚房裏,給祁煥之熬補身體的雞湯。
一等阿荷出了門,祁煥之臉上的冷汗立刻就下來了,他的雙手摳進了床單,把光滑絲潤的緞子被面抓的皺皺巴巴,實在忍不住痛了,才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低低的□□。
祁煥之真的被那劑猛藥折磨的不淺。
身體裏面像是平白冒出了成白上千只蟲子一般,先是順着血管在渾身四處流竄,慢慢地,全都彙集到那個難以言說的地方,一口一口的啃咬着他的精血。
徐術順着賬幔爬上了床,費力的叼過枕巾給祁煥之擦擦汗。祁煥之費力的張開眼睛,虛弱地道:“小家夥,去睡吧。”
徐術安安分分地點了頭,不再去擾祁煥之。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砰砰的敲門聲,便聽得玉兒在外面嬌笑着:“煥之哥哥回來了?我進來啦。”
徐術一聽玉兒來了,吓得趕緊鑽到了被窩裏去躲了起來。
話音剛落,祁玉兒便推門而進。祁煥之躺在床上面色如紙,明眼人都能看出此刻他有多不舒服,但祁玉兒瞪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愣是沒有發現。
“煥之哥哥,今天我去北街逛了,這永安不愧是國都,連珍珠項鏈都要比河洛的瑩潤不少呢,哥哥你看,這串是我花了十兩銀子買回來的,你看好看不?”祁玉兒伸出白花花的手腕,在祁煥之的眼前晃了一下,歡喜的緊。
祁煥之疼痛難當,終于忍不住說道:“玉兒,我今天不太舒服,想早點兒休息了,你也快去睡吧。”
誰料祁玉兒愣是沒聽懂這句話中的意思,她拉着祁煥之的手臂不停的搖晃:“不嘛,煥之哥哥進宮做事這些天,小妹白日裏都看不到你,要是晚上不親近親近,哥哥都要不認識我了!”
祁煥之咳嗽了狠狠地咳嗽了幾下,道:“好玉兒,哥哥今天真的不舒服,明日再陪你可好?”
祁玉兒不高興地嘟了嘟嘴,語帶不滿地道:“哥哥,你答應了娘要好好照顧我的,可你現在連話都不願同我說了!”
祁煥之頭上冒出的冷汗幾乎要把滿頭的烏發都要浸透了,他幾乎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實在無力應對玉兒了,便沉着臉道:“我早上走之前讓你背誦《女戒》第十章的,都記住了嗎?”
玉兒臉色一變,打哈哈道:“我記了,只是哥哥你好像不太舒服,就不打擾了哈!”
徐術在被子裏白眼兒一翻:感情這玉兒知道祁煥之不舒服啊!
玉兒好不容易要走了,卻在門口撞到了端着一碗雞湯進來的阿荷,她眼睛一亮:“這是什麽,看上去好香啊!”
阿荷面露為難之色,道:“這是給少爺的,等少爺喝完,我再去給小姐舀一碗吧。”
玉兒柳眉一豎,道:“煥之哥哥是最疼我的了,他肯定會讓我的,我餓了,這碗給我了,你再去給煥之哥哥舀一碗就是了。”
說完,玉兒便端走了那碗雞湯。
更深夜涼之時,徐術早就困得趴在祁煥之的枕頭上睡着了,卻聽到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就見祁煥之正艱難地将衣服穿好,踏着月色就走到了寒霜漫天的小院之中。
徐術一骨腦兒地從床上悄悄地爬了起來,擔憂地跟着祁煥之到了院中。
此時的月色冰涼如水,祁煥之飄然獨立于小院之中,渾身沐浴在月下清冷的光輝之下,美得仿若被遺棄在人間的神子。
只見祁煥之對着東方緩緩跪下,在青石磚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頭。他望着東方的天空,眼中閃過些許的茫然,第一次露出了孩子般的神情。
“娘,煥之不孝。你曾說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間,當心懷天下,懷世濟人,縱橫捭阖,留名青史。幼時我們雖家境貧寒,娘親你也想法設法地找先生教我讀書,識得道理。”
“娘親,你曾說君王擁有這世間最大的權力,只有靠近君王才能做到兼濟天下。煥之這些年來,為達仕途,做事無不兢兢業業,克盡極途。”
“然,帝王心難測。”
祁煥之說道這裏突然停頓了一下,聲音也微微顫抖了,他低下頭,在青石板上砸下了幾滴極不明顯的水漬。
“如今煥之非但無法跻身仕途,連身體……連身體也未能保全。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無故不敢有所損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現而今,煥之連替祁家延續香火的資本都沒了,真是……”
“朝廷重禮,身有殘疾者不得入仕。如今我的身體已然廢了,陛下又厭惡于我,恐怕這一身所學也只有付諸東流。”
祁煥之緊緊地抓住了衣袖,月色下是一片落寞:
“娘親,我該如何是好?”
☆、宴席
第二天一早,祁煥之果然被帶到寝宮做事了。陸無尤還給他取了個別名,叫伏隸。
帝王賜名是莫大的榮耀,但祁煥之是個例外。伏隸,伏隸,伏地的奴隸,其間的羞辱之意溢于言表。
祁煥之還是叩首謝恩了,陸無尤笑眯眯地道:“今日寡人将在禦花園望龍亭裏宴請九名新科進士,你,就侍奉左右吧。”
徐術被祁煥之安置在寝宮旁的小偏殿裏面,卻是時時刻刻地關注着祁煥之這邊的情況。祁煥之一離開,他就讓系統開啓了五十米以內探查功能,聽到陸無尤這樣說,徐術心中都為祁煥之捏了一把冷汗。
祁煥之本也是新科學子,是新科學子中進入殿試的佼佼者,甚至在之前的會試中曾以一篇《策軍賦》名動永安,未曾确定功名之時名頭已經傳遍了京都,否則,也不會有上卿大夫在殿試之前就邀請他去府中做客。
可眼下,陸無尤要宴請祁煥之往日同窗,居然要祁煥之前去侍奉,給昔日共同參考的學友斟茶倒水、端菜添筷,真真是……
将人羞辱到了極點。
那皇帝還給祁煥之取了個什麽勞什子的的別稱伏隸,一聽就不是什麽好名字!
祁煥之眼睛微微閃了一下,道:“小臣領命。”
陸無尤陰測測地開口:“前朝為臣,後朝為奴,伏隸,你該自稱奴才啊!”
祁煥之颔首道:“陛下記錯了。按我朝典制,奴,乃是指登記在司徒人口冊中的奴籍人士,宮中侍人乃內廷司下屬官吏,并非奴籍。宮人們自稱奴才,只不過是自謙而已。小臣……并不想自謙。”
陸無尤眼睛一下子鋒利起來了,視線如刀子一般将祁煥之掃視了一遍,他冷笑一聲:“罰不罰你入奴籍,不是寡人一句話的事嗎?”
祁煥之恭謹地答道:“本朝充奴有典,殺人放火觸犯《刑典》罪不至死之人,乃為流奴;戰場脫逃觸犯《兵典》之人,乃為修奴;欠人錢財過期不歸觸犯《民典》之人,乃為官奴。陛下英明公正,乃依典治國的聖明君主。請問陛下,小臣所犯何事,要載入奴籍呢?”
陸無尤突然伸手一把捏住了祁煥之白皙的下巴,指尖的力量将祁煥之掐出了泛紅的指印,他危險地逼近祁煥之:“祁煥之啊祁煥之,你倒是牙尖嘴利!”
祁煥之忍住疼痛勾起一絲算得上是嚣張的笑容:“陛下謬贊了。還有,陛下不要叫我祁煥之了,不是剛剛賜名給我了嗎?”
陸無尤啞口無言,他被氣慘了,就狠狠捏住祁煥之的下巴就将他摔到了坐塌上。甩手走出了寝殿。
徐術将這一切看在眼裏,逮着機會從偏殿跑進寝殿去,只見祁煥之揉了揉被摔到的手肘,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再不複剛剛的淡定自若。
徐術适應這新身體已經有段日子了,尤其是那天被雪豹在籠子欺負得七上八下之後,對身體的操縱靈活度已然提高了不少。他爬到祁煥之身側,用腦袋蹭蹭他的手腕。
祁煥之伸出一根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徐術的腦袋上摸了摸,道:“你這小家夥,知道你是有靈性的,是不是躲在哪裏偷聽呢?放心吧,我說話是有分寸的。陛下本就讨厭我,我這樣偶爾反抗一下他,他才有發洩不滿的理由。若是我一直做事挑不出錯來,他的怒氣無處發洩,到頭來積攢多了,爆發了,于我而言才是大災。不過就是去端茶倒水,算不得什麽難事。”
徐術瞪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祁煥之,心疼祁煥之要這樣安慰自己。
“而且”,祁煥之又摸摸徐術的腦袋,道:“陛下其實也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厭惡我。若他真的惡心我到了極點,相看生厭了,又怎會把我安排在他身邊做事呢?”
時近黃昏,望龍亭中志得意滿的新科進士們早就排好了隊恭敬地等着了。陸無尤帶着祁煥之從禦花園中走過來。祁煥之身着宮中侍人标配的淺藍小衫,恭順地跟在陸無尤的身後。在望龍亭中的衆人見了祁煥之這副裝扮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卻因陸無尤在場而不敢多言。
只是心裏面都打起了小鼓。
宴席很快開始,陸無尤坐在主位,新科進士們依次落座,而祁煥之則垂手站在陸無尤身後。
宮女們手執托盤,将禦膳房的珍馐款款端上,正要擺盤,陸無尤伸手制止了她們,笑道:“聽說我的侍人伏隸風雅出衆,想必對擺盤也頗有研究,這些菜品的放置就由伏隸來做。”
衆進士皆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臉上一片茫然。他們進宮之前也曾做過功課的,對常常侍奉在陸無尤身邊的當紅侍人都有所了解,可從來沒聽說過有伏隸這號人物。
而且,伏隸這名字……噗!
只見祁煥之悠然上前一步,對皇帝拱手一禮,道:“小臣遵旨。”
說完,他便在衆新科進士面前認真地做起擺盤的功夫來,衆人心中一片嘩然。他們當初一起進考,祁煥之是最倍受關注的一個人,連主考官都對他青睐有加,沒想到現在竟然在宮裏頭做了侍人!
有好奇的進士偷偷摸摸地打量祁煥之的那處。要知道,在宮裏頭做侍人的男人可都是被閹割了的啊!
一開始,衆人的視線還有所收斂,漸漸的,因着陸無尤也沒說什麽,他們打量的眼神便漸漸地大了起來。
要說人長的好看做什麽都賞心悅目。明明只是将菜肴從托盤裏放在桌子上的簡單動作,旁人做起來平淡無味,換作祁煥之,卻是別有風味。
祁煥之做事認真,即使只是布菜,他的眼神也專注的很,那認真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側目。他的一雙手如白玉雕琢的藝術品般,一看就是執筆之人才有的細致,襯在白瓷盤子旁邊,竟比瓷器還要瑩潤三分。因着不斷的動作,祁煥之的額頭上泛出了一層薄汗,在額頭上閃着晶瑩的光,潤濕了幾縷發絲,貼在了有些泛紅的臉頰上,看上去竟有幾分誘人的味道。
陸無尤突然覺得他不該把祁煥之帶出來抛頭露面,但究竟是為什麽不該把他帶出來,陸無尤卻想不清楚了。
新科進士中有個左丞相的兒子,此人極其好色,且男女不忌。眼見着祁煥之淪落成一個侍人,又如此俊秀可口,眼珠子便轉開了。待到祁煥之到他身前布菜的時候,他将手伸到衆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地摸了一把祁煥之的大腿。
祁煥之正端着一盤白炖乳鴿,這一下子,臉色立刻就僵住了,差點兒把湯蠱都摔了出去。
陸無尤坐在主位上,将下面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毫無緣由的,莫名心裏來了一股火氣,他道:“王進士的父親是左丞相吧?”
那王南聽到陸無尤叫他的名字,還提到了他的父親,立刻喜上眉梢,到:“回陛下,小臣正是左丞相之子王南。”
陸無尤面色看不出喜怒,手指摩挲着白色杯盞的沿,一下一下,如果是熟悉陸無尤的人看到這個動作,立刻就能明白,此時他的心情不太好了。
王南的眼睛賊溜溜的亮,心想自己果然是才華出衆,這宴席上人員衆多,陛下卻只點了自己的名字,他心中樂開了花。
正想和皇帝再攀談幾句,就聽陸無尤笑眯眯地道:
“左丞相的兒子自然是有大才的,寡人在西苑新開了一個馬場,你就先去那兒喂喂馬吧。”
☆、後山溫泉
馬場?喂馬?!
陸無尤此話一出,全場衆人都噤若寒蟬。自古帝王心思最是難測,比那閨閣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還要難懂。他明明前一句話還在和王南拉着家常,下一秒就将人發配到馬場去喂馬了。
這群初入官場的新瓜蛋子沒見過什麽大場面,一時間,宴席的氛圍變得凝重起來。
陸無尤眼見着下面衆人的反應,卻只是輕輕一笑,道:“其實我叫諸位前來也是有一份心思的,我朝得了個大力武士,邀衆人來見識一下這位武士的能耐。來人啊!傳齊共。”
這話音一落,只見一個小侍人快步走進亭中,他身後跟着一個身長九尺、濃眉大眼的漢子。徐術早就從花園裏偷偷跑進了望龍亭中,把身體隐匿在一個朱漆黑石雕龍底的亭柱之下,緊緊地盯着宴會的情況。
這望龍亭名為亭,卻與徐術概念中的那種亭完全不一樣——因為它實在是太大了!
這方修真/世界超出物理定理的東西很多,就如這望龍亭,僅以四根柱子就支撐起了約五百平方的大亭頂,使得這一方亭閣,和一座中型的殿宇差不多大小。
那漢子行至亭中,對着前方主位上的陸無尤行了跪拜大禮,道:“草民齊共拜見吾皇,吾皇威震四海,千秋萬代!”
陸無尤讓齊共站起身來,向衆人介紹齊共,道:“南方匪患猖獗,多行不義,然行動詭谲,規律難測,剿滅十分困難。幸得齊共挺身相助,才能讓我們一舉剿滅南方十山百匪,保了一方百姓平安。如今歸順我朝,便拜為狼行軍從三品參将。”
一幹進士眼中又是寫滿了震驚,他們聽明白了此人的來歷。但齊共只是協助剿了個匪,就能拜為從三品的将軍啦?
雖然只是參将,但他毫無軍功啊!
但此話已從陸無尤口中說出來了,衆人也不敢再反駁些什麽,便紛紛站起身來,朝齊共拱手道賀:“恭喜将軍。”
陸無尤道:“齊将軍乃是能人,不僅天生神力,還是罕有的天級木系靈根的擁有者,年紀輕輕已是金丹期的修士。能入我朝乃是國之幸事。”
衆人聽到這話頓時露出了然的神情,原來這齊共竟然是身具靈根的異士,還是天級靈根的金丹期修士!
難怪毫無軍功一入朝便是從三品的參将了,往後此人立了功勞,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一幹人等看向齊共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樣了,各人心中都打起了小九九。
陸無尤見此場景心中也是高興,便道:“常言道力士配重鼎,我前日得了口巨鼎,拿來與齊将軍共同賞玩一下。”
這‘力士配重鼎’是有典故的,相傳上古時期有重鼎常年受祭祀供奉,吸收靈氣,竟然化成了精怪,那巨鼎口貪得無厭,一日就要吞掉好幾個活人,當時諸多驅魔的之人都拿它毫無辦法。只因那鼎怪能從大地上吸收能量,只要它的鼎足還在地上,它就不可能被斬草除根。那鼎承重萬鈞,就算是十個成年男子也不能動它分毫!直到後來,一個大力士出現了,用一己之力就舉起了這方惡鼎,才得以除掉它。而力士舉鼎這個習俗也就這麽流傳了下來。
陸無尤讓十個人擡進了一方大鼎,那大鼎寬五尺有餘,看上去更是重達數千斤!只見他看向齊共,伸出一只手來,道:“齊将軍,請吧!”
那齊共果然就朝着那方巨鼎走去,一時間旁觀衆人心中都面露懷疑之色,這麽大的鼎能舉得起來嗎?剛剛可是十個宮人才能勉強将它擡過來啊!
齊共走到巨鼎之側,看上去面色沉穩,并無絲毫為難之色,衆人只當他已經被吓傻了。那齊共竟然一手捏住鼎邊,卻不想直接就這樣将巨鼎舉了起來,似乎還嫌不夠,又抓着那巨鼎直接抛向搬空,足足抛了有三米多高!
這……
衆人都被驚呆了。
陸無尤卻露出了很高興的表情,他朝齊共笑道:“齊将軍果然天生神力,又身具木系靈根,得齊将軍乃我朝大幸!來人,給齊将軍設座,伏隸,給齊将軍上菜。”
齊共依言在君王下方最近的位置坐下了。祁煥之也走到他身邊準備給他布菜,剛剛彎腰放下菜品時,卻聽到身邊的齊将軍突然小聲對他說道:“你前些日子在獸苑中救了我二弟的性命,在下多謝了,以後若有什麽用得了在下的地方,請祁公子盡管吩咐。”
原來這人的兄弟也在獸苑之中,前日還被自己醫治過?
齊共這聲音說的極小極快,祁煥之聽了并沒有多大的反應,依舊面色如常的給他端上菜品,完事後很快就回到了陸無尤的身後。
可一整場宴會下來,祁煥之都覺得那個叫齊共的将軍,眼神總是會不經意地瞟到自己,看得他極不自在。
宴會結束之後,祁煥之就直接跟着陸無尤回到寝宮。畢竟現在他是侍奉在陸無尤身邊的人,再也不能像之前在獸苑裏那樣可以每日回自己租住的小院裏了。
沒想到,陸無尤走到寝宮之前确實直接繞過去了,祁煥之不明緣由,卻也只能低頭跟在陸無尤的身後。
很快地兩人就到了宮廷的後山,晚風習習,陸無尤身體健壯,他也不做轎辇,步履如飛,輕輕松松地就上了山。祁煥之一路上默默地跟着,倒也不落在下風。
卻是搞不明白皇帝到底要做些什麽。
直到,他看到了煙霧缭繞的溫泉池子,才明白敢情陸無尤是想要泡澡湯了啊!
正要去給陸無尤準備泡湯的用品時,卻聽得陸無尤喊了他一句:“站住。”
祁煥之停下腳步,道:“陛下有何吩咐。”
陸無尤的眼睛在他的大腿處來來回回地打量了好幾個回合,冷聲命令道:“把衣服脫了。”
祁煥之:“……”
又聽得陸無尤道:“被人碰過的地方……髒。”
祁煥之想起在宴會上被王南碰的那一下子,心中也是十分膈應。他這下明白了,原來陛下這是嫌棄他了,專程帶他來泡澡。祁煥之心下有些緊張,面上卻雲淡風輕,他道:“的确是有點髒呢,那臣下就準備沐浴了,陛下……不回避一下嗎?”
陸無尤盯住祁煥之看了一會兒,突然勾起嘴角:“怎麽,伏隸你與寡人同是男子,還有什麽可避諱的嗎?”
祁煥之皺了皺眉頭,但皇命難為,他也沒再說什麽,只伸手将束發的發冠一解而下。原本拘束着的一頭青絲便如墨色的瀑布一般流瀉而下,夜風徐徐,吹得好生飛揚。他身着淺藍色的宮衣,解開并不算困難,很快地就将外袍盡數解下,只剩下了白色的亵衣。
眼瞅着陸無尤還在一邊,祁煥之便身着亵衣,直接下到了水池之中。
陸無尤原本也只是想戲耍一下祁煥之的,卻慢慢地看迷了眼。此時那人半身泡在水池之中,月色粼粼,打濕了的白色亵衣貼合在祁煥之勻稱好看的背上,水珠順着發絲凝成一股股水流留下,配上那張氣質絕塵的面龐,真是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陸無尤沒由來地覺得喉頭一緊。
他突然覺得,如果祁煥之不是姓祁的話,他或許……
或許……什麽呢?
陸無尤腦子有點兒混亂,正在思緒亂跑的時候,不經意地擡眼,卻發現水池中的人竟然消!失!了!
他倏地站起身來,連忙跑到水池邊去查看,卻見那祁煥之正緊閉着眼睛,居然暈倒在了水池裏面!
等到陸無尤将祁煥之從水中拖起來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連衣服都沒脫就直接沖下水來了。
他突然有些懊惱,這祁煥之不過是他折騰的一個玩意兒,哪裏值得他這樣着急,竟然連這一身龍袍都打濕了。
不過,慢慢地他也就想通了。
祁煥之就這麽簡簡單單的淹死實在是太便宜了。他這裏還有千般手段要用來折騰折辱于他,怎麽能讓他就這麽輕輕松松地死了?
想到這裏,陸無尤終于釋懷了,他恨祁煥之這點是不會改變的,只不過是不想讓祁煥之這麽輕易的就死掉了而已。
他抱着祁煥之進了後山溫泉旁邊的暖殿,傳旨召了禦醫前來看診。
☆、轉折
太醫站在陸無尤身邊道:“這位大人之所以會暈倒,是因為他已經整整一天沒有用過食物了,本身身體就虛乏的很,再加上……先前這位大人應該是剛剛用過什麽傷身的藥品,尚在反應期,這溫泉水一泡,就更容易暈倒了。”
徐術躲在賬幔之後,聽明白了太醫的話。原來祁煥之是因為低血糖了才會暈倒的啊?死變态陸無尤,在祁煥之上崗的第一天就如此為難他,一天到晚不停地給他安排事情,讓他連吃口飯的時間都沒有!
陸無尤聽了太醫的話,面色有些陰沉,他吩咐道:“讓禦膳房去準備些吃的,他醒來之後讓他吃一些。”
說完,便離開了暖殿。太醫跟在陸無尤的身後欲言又止——陛下,您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濕着呢,這樣真的不會風寒嗎?!
陸無尤果然感染風寒了,他身體一向健壯,又有火系靈力傍體,很少會生病。但因他修煉時間并不算長,尚未達到超脫肉體凡胎的級別,這病還是要生的。
身體向來強壯的人一旦生病往往症狀很嚴重,陸無尤躺在床上發熱已經快有兩天了,這可讓太醫院的太醫們愁白了頭——
陛下不肯吃藥啊!
陸無尤煩躁地把來勸他喝那苦湯藥的妃子和太醫趕了出去,又把來向他要折子批複的大臣罵了一通,最後躺在床上忍受着腦袋上的熱度。
他讨厭吃藥,極其讨厭!
他記得小的時候,自己還是将軍府中的小少爺的時候,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那時候他的母親因為他讨厭吃藥總能想出各種花招把難吃的藥材變得好吃,十分溫柔,只是現在……
就在這時,賬幔之外傳來一個和煦的聲音:“陛下,伏隸求見。”
陸無尤心中一沉,這祁煥之若也是來勸他吃藥的,就把他拉出去打一頓。他不高興地應道:“進來。”
祁煥之進來了,手裏果然托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兩個碗。
陸無尤的眼神立刻就變得危險了。祁煥之完全無視他釋放的危險信號,拿起其中一個外黑內朱的碗,拿勺子攪拌了一下,道:“陛下不想吃藥,就喝碗粥吧。”
粥?
陸無尤愣了一下,眼神稍微緩和了一些,這粥聞起來噴香,倒是可以吃一吃。
陸無尤吃完了粥,直覺得滋味非常特別貌似還有一股淡淡的藥香味。他瞥見另外一個碗,道:“那一碗是什麽?”
祁煥之回答道:“是姜茶,裏面放了紅糖、橘皮和桂圓,是驅寒氣的好東西。”
陸無尤拿起來喝了一口……居然感覺味道也不錯?
吃完了熱騰騰的粥,又喝下了姜茶,陸無尤出了一身的汗,竟然感覺頭沒那麽暈了。正打算休息一下時,卻見祁煥之又抱了一堆東西過來。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祁煥之道:“積攢了兩天的奏折,陛下也該看一看了。”
陸無尤不怒反笑:“祁煥之,你找死!”
祁煥之跪到地上:“能呈報到陛下案頭的折子,無不關系到國家、民生大計,或許就是千萬百姓正在翹首以盼的福澤。陛下,小臣雖冒死也不敢耽誤。”
陸無尤不甚在乎的閉上了眼,當初他征戰四方,統一天下,為的無非就是報仇雪恨。這天下百姓如何,其實于他而言并算不得什麽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