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便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站到後面去。
“清兒沒有胡鬧,清兒是真的想帶奶奶好好欣賞一下國公府的美景。”洛清看了賀裕璋一眼,眼裏沒有任何波動,“世子爺的表妹我還從未放在眼裏,若非要她死了,我才安心,那豈不是昭告天下我洛清怕了她了?”
不理會賀裕璋的神色變化,洛清又看向了鄭國公,“剛才來的路上聽說父親的哮喘又發作了?現在可是好了?”
見洛清轉移了話題,鄭國公自然趕緊順着臺階下了,“雖是頑疾,可幸得良方,已經無礙了。”
洛雍看了老太君一眼,兩人交換了眼神,心裏便明了。今日是鄭國公祝壽,确實不該在此刻提這樣強硬的要求,反正孩子生下來還早,有的是時間。老太君便起身,溫和地說道:“不知鄭國公用的是什麽神奇的方子,剛才見了療效,着實是立竿見影啊。我也有親戚患了哮喘,可卻從未用過這樣好的房子。”
“說來也是偶然。”鄭國公見老太君不提此事了,便帶着笑說道,“這是幾年前去南方時,聽說的民間偏方,喚作五虎湯,配方也簡單,就是石膏、麻黃、杏仁、枳殼、細茶葉各一兩,但一碗下去,我這老毛病立馬就止住了,如今我已經喝了好些年,沒有一次不見效的。”
聽了鄭國公的話,芸生立馬悄悄去打量了鄭國公的身形,果然……
“這大熱天的,鄭國公竟了穿了這麽多。”老太君看到鄭國公的樣子,便想到前些日子自己得了口瘡時,也是畏寒,“可是有些怕冷?”
“許是年紀大了,身子骨便不如以往了吧。”鄭國公搖搖頭,老太君又問道,“鄭國公是主上的肱骨,可不能垮了身子啊。”
說罷便往外走去,卻看見芸生皺着眉頭,便低聲問了句,“怎麽了?”
“奴婢覺得,鄭國公喝的藥有問題。”
芸生說得小聲,卻被走在老太君身邊的洛清聽見了,“你說什麽?”
老太君也停下了腳步,問道:“你可是看出了什麽?”
“五虎湯的幾味藥雖是奇效,可卻是大補大洩之藥,長期服用,對身體的虧空很大呢。”芸生低聲說了出來,鄭國公聽見了,便睜大了眼睛,看着芸生,又看看老太君,一副迷惘地樣子。
“鄭國公,這是老身身邊的人,在醫術上還算有些造詣。”老太君說道,但鄭國公依舊狐疑地看着芸生。
“奴婢鬥膽問一句。”芸生垂首斂目,十分恭敬,“國公爺是否最近才出現腹部發脹,雙腿浮腫光亮,夜裏難以平卧,且喘息聲重,明明身熱煩躁卻又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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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國公原本狐疑地看着芸生,但聽她說了這些,眼裏的神色逐漸轉為驚嘆,雙唇微張,說道:“神了,确實是這樣。”
芸生看了老太君一眼,老太君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若真是這樣,那這五虎湯已經傷了國公爺的脾胃,氣機不能運轉導致您現在的虛脹,若是繼續服用這五虎湯,後果不堪設想……”
“這……”鄭國公立馬變了臉色,似乎自己剛才喝下的是毒藥一般,“這、這民間偏方果然不能輕信啊!太醫開的藥方我嫌棄它起效太慢,不想這奇方,卻是這樣殘害了我的身子!”
“爹,那兒子明天便去請了太醫來。”賀裕璋此刻心裏也擔憂了起來,這段時間父親身子的虛弱他是看在了眼裏的,只是父親忙于政務,便并未太過注意自己的身體,且芸生似乎只看一眼便看出了父親的症狀,着實有些本事,他不得不為父親擔心。
老太君又和鄭國公寒暄了好些,才又洛清陪着往女眷們待的偏廳走去。
路上,老太君止不住嘆氣,“清兒,若世子的表妹太過嚣張,你定不要委曲求全了,你要記住你的身份,是不用怕了她的。”
“孫女兒何時委屈過自己?”洛清笑着搖頭,只是神色又突然暗淡了下來,“只是孫女不願去争罷了,反正啊,和她鬥,鬥不過時間,鬥來的,也暖不到心底。”
老太君聽了洛清的話,反倒釋然了,連孫女都這麽看得開,她又擔心些什麽呢?
進了偏廳,老太君不見洛瑾和秦典卿的身影,侯夫人說兩個小女孩各自去園子裏玩了,老太君放心不下,便叫芸生去看看,只是芸生去了不久,便有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回來,說是秦典卿和芸生一同落水了! ?
☆、醉仙花
? 老太君一聽,臉色立馬白了,“怎麽回事?”
那丫鬟攥着雙手,“奴婢不知!”
“奶奶,咱們先過去看看。”洛清一聽是秦典卿,便下意識覺得是她又在作了,又想到此時正在前廳內的侯夫人,便冷笑着扶了老太君往園子裏去。
鄭國公府亦是百年老宅,其府內獨特的構造早已聞名京城,據說鄭國公府的園林都是當年老國公爺親自設計的建造時一磚一瓦都親自把關,才有了如今的鄭國公府。
洛清嫁來時,這國公府內沒有一個人稱她心的,到唯獨這風景卻甚合她意。
只是良辰美景當前,國公府最富盛名的月彎湖旁邊卻圍滿了人。
月彎湖正如其名,形狀如一彎新月,中間寬敞開闊而兩頭狹窄。此時,落了水被救上來的芸生和秦典卿就在月彎湖的頭角旁的亭子裏瑟瑟發抖。洛昀站在秦典卿對面不遠處,急切地看着她,但礙着人多,也只是問了幾句便不再多說。
“到底怎麽回事?”洛清作為主人家,她一來,人群中便自動為她讓開一跳道,“好端端的怎麽就落水了?”
秦典卿被嗆了幾口水,此時還沒緩過來,臉色還有些發紫,只是洛清還不等她開口,就瞧見了停泊在一旁的扁舟,上面零零散散地擱着幾只花。
“你到湖裏摘了花?”洛清眯了眯眼睛,走近了去看,确認了扁舟裏的花确實就是養在湖裏的那些花。
秦典卿正想點頭,卻看見洛昀站在對面朝着她拼命地使眼色,雙手放在袖口不停地擺動。
“并沒有……”秦典卿雖不知洛昀為何做此舉,但她知道洛昀不會害她,既然洛昀叫她否認,她便否認了。
早已有人領着老太君坐到了一旁,吉煙到了芸生身旁,低聲問了幾句,知道沒事兒便又走回了老太君身邊。
“那這扁舟上的花是怎麽回事兒?”洛清皺了眉,嘴角卻帶着一絲譏诮的笑容,“莫非是它自己跳到船上去了?”
“這……”秦典卿看着洛昀急切地對自己使眼色,心裏疑惑極了,不就是幾支花嗎?她摘了幾支花難不成洛清一個堂堂的世子夫人還能舍不得?但見洛昀臉色難看極了,她便想此事莫非有古怪?此時,正好有下人拿了幹淨的披風來給兩人披上,給她拿披風的丫鬟在給她披上雙肩時,低聲在她耳邊說道:“四少爺說,千萬莫要承認!”
這樣一來,秦典卿心裏便沒底了。她看了洛昀一眼,雙手捏住了裙角,垂下羽睫,遮蓋住了眼裏神色,“是芸生去摘了花,只是沒站穩,一個不小心便跌落了下去,我想拉她一把,但是我手無縛雞之力,不僅沒拉住芸生,反而還被她帶到了水裏。”
“你!”芸生本坐在一旁,靜靜地聽着她們說話,只是沒想到秦典卿卻突然颠倒了是非!本來就不是多大個事兒,原本就是老太君不見洛瑾和秦典卿,便讓芸生來看看,芸生見到洛瑾後,知道她倆沒在一處,便想再去找找秦典卿,走了許久才在這兒找到正準備上船的她,秦典卿身邊只跟了個如香,怕她一人劃不動船槳,便要芸生一起上船,而劃至湖中央後,秦典卿突然看見了一簇開在水中的鮮花,像牡丹,卻又沒有那麽豔麗,而且是生在水中的,頓時便覺得意境都不一般了,秦典卿便想摘一些,只是沒想到才摘了幾朵,她就不小心滑落了下去,電光火石之間,芸生便伸了手去拉她,不想卻沒能成功,反而被她拉下了水。但即便如此,這也不是什麽大事,芸生不明白秦典卿為何是這樣一番說辭。
“先讓兩個孩子去換一身幹淨衣裳吧。”老太君見也沒什麽大事,便說道,“仔細着涼。”
“各位小姐請先回偏廳吃茶,我安置好了這裏便來作陪。”在場圍觀的只有幾位官家小姐,其他的都是下人們,聽了洛清的話,雖還想看看熱鬧八卦一番,但也不得不走開了,只有幾個丫頭,還一步三回頭的。而洛昀,還現在原處一動不動。
洛清回頭看向老太君,笑着說道:“這醉仙花可是公公的寶貝,如今被人摧殘至此,非同小可,孫女兒不得不仔細過問。”老太君皺眉看着芸生和秦典卿默許了洛清的做法,于是洛清便坐了下來,大紅的裙擺散開,像極了開得正盛的牡丹花,她鳳眸微挑,看着洛昀,輕啓紅唇,“我的家務事,四弟弟也要過問嗎?”
“卿卿是我表妹!”洛昀猛的往前兩步,他心裏清楚秦典卿不認識那國公爺最寶貝的花兒,于是闖了禍,如今落在了洛清手裏,她定不會手下留情。
洛清看着洛昀雙目瞪圓了,袖口下雙手也握得緊緊的,換做別人看了,哪裏能聯想到這是一脈所出的姐弟,分明就是一對積怨已深的仇人啊!
“一口一個卿卿卿卿的叫着,也沒見你平日裏對瑾兒如此熱絡。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位秦小姐才是你親妹妹,才是侯府大小姐呢。”洛清譏笑着說了這話,立馬擡了擡下巴,面色冷如冰窖,“這裏是鄭國公府,洛四少爺還想做了主不成?”
老太君見兩個孩子又是一副劍拔弩張的勢頭,嘆了口氣,低聲說道:“昀兒,這裏是鄭國公府,聽你二姐姐的。”
洛昀也明白,不管是鄭國公府還是定遠侯府,洛清都嚣張慣了,從未将他放在眼裏,但此時他若走了,指不定洛清要怎麽發落秦典卿呢,但是……見洛清坐着前方,纖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扣着椅把,猩紅的蔻丹格外紮眼,“二姐姐,那弟弟便告退了。”
洛昀終是低了頭,退了出去。洛清的張揚跋扈他不是沒見識過,小時候他想要洛清的一枚玉佩,那玉佩是侯爺偶然得了的,前皇後的貼身之物,珍貴得不得了,只是父親給了洛清,他便去求着自己的母親,侯夫人見洛清才十來歲,便想着哄哄就行了,讓她送給洛昀,洛清不肯,侯夫人便那母親的身份壓着她,非讓她送給自己弟弟,沒想到小小年紀的洛清含了冷笑,一把将那玉佩摔得粉碎,天真無邪地看着洛昀,“喏,你不是喜歡嗎,給你啊。”
自那以後,洛清跋扈的性子只增不減,莫說洛昀了,連侯夫人也忌憚她。
見洛昀走了出去,洛清才含笑看着秦典卿,“知道這醉仙花什麽來頭嗎?”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秦典卿已經知道自己創了大禍了,難怪剛才洛昀叫她不要承認,如今看來,也只能抵死不認了,“卿卿不知此花,但她确實不是卿卿摘的。”
先下,芸生已經知道自己背了黑鍋了,她連忙辯解道,“夫人,奴婢絕沒有碰過此花!”
洛清揚起手掌,示意芸生住嘴,“我公公,也就是鄭國公,私下裏沒有別的愛好,就喜愛花草,這醉仙花本不是中原之物,只産于西域,去年我公公千裏迢迢去了西域,只為求一些種子來,精心培育了一年才開了這麽區區一簇,秦小姐,你可知此花有多珍貴?”
“夫人……”秦典卿雙唇有些發白,她攏了攏披風,用微弱的聲音說道,“确實不是卿卿摘的,不信、不信您問如香!”
如香冷不丁被叫到,她嘴微張,看了看秦典卿,又看了看洛清,連忙說道,“确實不是秦小姐摘的!”
“啧啧。”洛清看着湖中僅剩的幾支花,滿臉憐惜,“公公自在這月彎湖裏培育了醉仙花,便日日都來親自料理,如今成了這副模樣,那可怎麽辦啊!”
洛清說的話與秦典卿和如香的話完全不搭邊,她倆迷茫地看着洛清,不知她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你說。”洛清突然指着芸生,說道,“你來說說,當時怎麽回事兒。”
芸生沉了氣,語氣平緩地将剛才的事兒說了一遍,秦典卿立即就擡高了聲音,“你胡說!”
她用指尖指着芸生,漲紅了臉,哪裏還有平時嬌弱的樣子。
洛清回頭看了老太君一眼,老太君只淡淡說道:“如今鄭國公夫人抱病在床,鄭國公府的事情全由你打理,該怎麽處置你說了算,不用過問我。”
洛清笑着點頭,看向秦典卿和芸生。
秦典卿聽見老太君話裏話外竟然放任不管的意思,不由得一陣後怕。剛才她将事情推到芸生身上,也是想着老太君平日裏十分喜愛她,或許會幫着她說話,可是她忘了一點,芸生平日裏也是貼身伺候着老太君的,且有一身好本事,是別的丫鬟比不得,萬一老太君她……
“是誰摘的都不要緊。”洛清見兩人表情各異,便漫不經心地開口道,“這醉仙花珍貴美豔,卻也不是人人能養,它的花莖有劇毒,但是碰過的人,所碰之處的皮膚不到半個時辰便會潰爛流膿。到底是誰摘的,一會兒看看誰的手潰爛了便知道了。”
“啊!”原本正出神的秦典卿,被洛清這一番話吓得從椅子上滑落了下去,看着顫抖的雙手,眼裏全是無盡的驚恐。
☆、滾床單!
? 洛清看着秦典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臉色如同死人一般,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的雙手,而一旁的芸生,反而坦然地站着,渾身雖濕漉漉的,卻不見狼狽。
“草包,這麽不經吓。”洛清笑着站了起來,走到秦典卿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搖頭說道,“母親的好侄女兒,你說這醉仙花該怎麽賠呢?”
原本洛清在說這花莖上有劇毒時,芸生便心存疑慮,而如今她更是明白了,洛清不過是在吓唬秦典卿而已,芸生便更坦蕩蕩了。
“會潰爛……”秦典卿被吓昏了頭腦,還沒反應過來洛清實在糊弄她,只一心擔心着自己嬌嫩的雙手會不會毀了,玉珠般的眼淚立刻就滑落了下來。
老太君見狀,不忍地別過了頭。
“秦小姐別念着你那雙手了。”洛清繞着秦典卿走了一圈,将她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你只說說,這名貴的醉仙花,你要怎麽賠呢?我瞧着你全身上下穿的戴的都是侯府的,莫不是要侯府也幫你賠了這醉仙花吧?啧啧,可惜你姓秦不姓洛呢。”
“夫人!”秦典卿打了一個冷顫,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指着芸生說道:“真的不關我的事,是芸生她摘的!如香可以作證!”
如香早在洛清吓唬秦典卿的時候就縮到了邊上去,此時更是不會再站出來了。
“秦小姐。”芸生冷冷地看着秦典卿,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請!自!重!”
“真是死鴨子嘴硬。”洛清此時有些不耐煩了,拂袖走了回去坐下,用手撐着腦袋,說道,“真是個蠢貨!你只說說,你要如何賠這醉仙花?”
秦典卿望向了老太君,卻見她微微有些出神,完全沒有發現自己求救的眼神。
這洛清……到底還是不是定遠侯府的女兒了!出了這種事,可大可小,可她非要把事情往大的方面鬧,再珍貴的花,難道還能讓鄭國公和定遠侯撕破臉不成?
秦典卿定了神,便擡起頭看着洛清,還未發話,老太君卻開口了,“清兒,你莫要為難秦小姐了,她是咱們侯府的客人,萬事都好說。”
“那……”洛清揚眉看着秦典卿,“秦小姐覺得應該怎麽辦呢?”
秦典卿聽老太君一句“秦小姐”,立馬就趕緊一盆冷水被當頭潑了下來似的,都怪自己太不争氣,竟然讓洛清一吓便露了馬腳,如今老太君定然覺得自己品行不好,不願再袒護自己了了。可是……表哥曾告訴過她,洛清的嚣張,連老太君都束手無策,但她對別人倒是溫和,唯獨對侯夫人和表哥母子倆,勢同水火,恨不得處處刁難她們。這些年來,老太君和侯爺都已經習慣了,想着只要不鬧出格,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如今,看來洛清連自己也視作眼中釘了,今天一定是要好好折磨自己一番了,否則,作為定遠侯府出嫁的女兒,不僅不幫着自己娘家說話,反而咄咄逼人地質問自己,這是個什麽道理啊!
“夫人。”秦典卿想了想,如今能搬出的救兵就只有自己的姨母了,而表哥,一定是去找姨母了。“卿卿……”一句話還未說完,她便兩眼一翻,暈了過去。老太君皺了眉,說道,“芸生你快看看,受了這麽久的涼,許是凍着了!”
芸生聞言,走過去掰開了秦典卿的眼皮,又摸了摸她的脈,看着她緊緊閉着雙眼,嘆了口氣,“許是嗆了水,但并沒有大礙。”
這時,一個丫鬟忽然湊到洛清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洛清聽了輕輕一笑,對身後的老太君說道:“秦小姐既已經犯了事,我便做主打她四十板子,到時候公公那邊也好說。”
“胡鬧!”老太君雖對剛才秦典卿誣陷芸生的事情感到寒心,但一想到四十板子絕對會要了這個小姑娘的命,便有些不忍,“她哪裏能受得住?”
“那二十板子好了。”洛清挑眉,反正她今天就是不會放過侯夫人的侄女兒,對旁邊幾個小厮說道,“你們趕緊的!”
老太君看着洛清,沉默不語,這麽多年了,這個孫女兒不敢一點沒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地給自己母親難堪,但說到底,清兒仇視侯夫人也不是沒有原因的,但這麽多年過去了,連謙兒和铮兒都不再冷臉對着她了,清兒卻依然與她勢同水火,只要橫起來,那是誰也攔不住,就像現在一樣。
此時芸生已經換了幹淨衣服過來了,但看見秦典卿被按在凳子上挨打,還是吓了一條,走到吉煙身旁悄悄問道:“這是怎麽了?”
“噓!”吉煙對着芸生做了個手勢,把她拉到一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看二姑奶奶又要和侯夫人幹上了,這麽多年,侯夫人就沒占過上風。”
“唔……”芸生配合着吉煙點頭,看來二姑奶奶這樣對秦典卿确實是公報私仇了,不然,以鄭國公的氣度,還真能把秦典卿怎麽樣不成?不過聽着秦典卿的慘叫,還真的有些瘆人,想到她剛才誣陷自己,芸生又一陣後怕,古代真的是……處處是陷阱啊。
随着秦典卿的聲音越來越虛弱最後徹底沒了聲,芸生算是确認了,這次她是真的暈死了過去,哦不,應當是在她裝暈時聽見洛清的命令,便已經吓暈了吧,不然她怎麽可能都不曾掙紮一下。
板子剛打完,侯夫人便帶着一種奴仆趕了過來,見秦典卿暈死了過去,臀部以下部位血淋淋的,老遠看上去便駭人,她立馬瞪大了眼睛,撲了過去,立在秦典卿身前,偏偏倒倒地,指着洛清,厲聲說道:“你把卿卿怎麽了!”
因剛才把其人都遣走了,現下都是定遠侯府的人,洛清也不怕丢臉,站起來端莊得體地給侯夫人行了禮,這才笑吟吟地說道:“給母親請安了。”
侯夫人一回頭見一同落水的芸生也在一旁,但卻好端端的,換好了幹淨的衣裳,唯獨自己侄女兒被人打得不省人事,便認定了是洛清害的,她便氣得哆嗦了起來。平日裏對自己不對付便罷了,現在連她的侄女兒也要迫害,當真是一點不把她放在眼裏嗎?
“卿卿犯了什麽大錯值得你這樣對她?”侯夫人看着臉上沒了血色而衣裙卻被血染紅了的秦典卿,便覺眼前這個女子歹毒極了,容貌與她讨厭的女人一模一樣,好像那女人這麽多年一直陰魂不散似的,“她不過是不認識那花罷了,你好歹還是定遠侯府的女兒,竟就這樣針對你的娘家?”
“母親您錯了。”洛清依舊笑得燦爛,看到侯夫人氣急敗壞的樣子,心裏頓時便舒服了,“女兒不是針對娘家,女兒是針對你啊。”
“清兒你!”老太君雖已看過無數次這樣的場面,但她依然氣得不行,洛清要怎麽處置秦典卿是她自己的事兒,但她這樣明目張膽地在婆家這樣對自己母親,還要不要名聲了!“你還有沒有規矩!”
洛清平日裏是極孝順的,但是只有這個時候,她會違背自己奶奶的話,“母親的侄女兒犯了錯,我也知道秦小姐家底微薄,所以我便做主打秦小姐一頓板子算是給個教訓,這樣在公公那裏也好交代一些,母親覺得呢?”
“胡鬧!”侯夫人一聽便怒了,這鄭國公可是她的親家公,就算是她侄女兒犯了事,那也好說,可是因此挨了打,還是被自己女兒下令打的,那不是讓她顏面掃地嗎?
“你!你!”侯夫人指着洛清,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洛清分明就是算好了的!在鄭國公知道之前便打了秦典卿,因為洛清明白,那什麽醉仙花再珍貴,鄭國公爺不可能小氣到和一個女子計較,她洛清分明就是想她難堪而已!
“好啦。”洛清像是完成了重任一般,長呼了一口氣,“女兒這便去和公公說說此時,不過母親放心,人依舊罰過了,公公定不會再追究了。”
人鄭國公本來就不會追究好嗎!侯夫人氣得仰倒,這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遇上了洛清,可真就是秀才遇上了兵,根本沒法和她講理!偏偏自己又不能把她怎麽樣,而老太君和侯爺又從小寵溺她,常常看着自己吃虧也只是安慰幾句莫要與小孩子計較。可如今她将自己侄女兒打得半死,也要吃了這個啞巴虧嗎!
洛清款款離去了,老太君合眼連連嘆氣,最後說道:“罷了,回府吧。”
吉煙與芸生對視一眼,這是還未開席,就要回侯府了?
老太君看着侯夫人氣得就快要站不穩了,但心裏還是袒護着自己孫女兒,一想到逝去的前兒媳,便更覺得自己兒子當初真是被鬼迷了心竅了。貌美如花,溫柔體貼的妻子不去好好珍惜,非要和恬不知恥的女人勾搭。靜和郡主也是傷透了心,同意了讓洛雍将眼前這個女人娶進門,卻沒想到,這女人卻叫人将自己懷了身孕的消息透露給了靜和郡主,她一時受不了刺激,動了胎氣,難産而死。所以老太君也明白,洛清這個樣子,也是因為自己生母的原因,于是多年來一直便擺出一副管不了的樣子,算是讓她出一口惡氣吧。
“兒、兒媳陪着母親回去。”侯夫人覺得自己臉面已經丢盡了,無法再待在這鄭國公府了,于是老太君便讓吉煙去告知洛清和鄭國公一聲,便叫了人擡着昏死過去的秦典卿回了侯府。
老太君傷了神,簡單用過午膳便獨自在裏間念經,而據說侯夫人回了齊悅軒,摔了滿屋子的東西,還打了好幾個丫鬟,随後洛昀回來後,又發了一通脾氣,整個侯府都雞犬不寧的。
是夜,芸生服侍了老太君歇下後,才回了自己屋子。
只是剛走到門口,她便發現門角邊有幾點血跡,還未凝固,像是才滴落上去的。芸生一愣,小心翼翼地推門,看了屋子裏一眼,沒有任何異樣,再踏了一只腳進去,另一只腳還沒跟上,便被人從一旁捂了嘴,迅速扯了進去。芸生吓得就要叫出聲來,可一轉身看見了眼前人的模樣,聲音便堵在喉嚨口出不來了。
洛铮穿着一身夜行衣,蒙面黑布挂在耳邊,一手撐着桌面,一手捂着腹部,芸生看不清他表情,但看着情形,還有撲面而來血腥味兒,不用想也知道,門口的幾滴血是他的了。
“三少爺?”洛铮放開了芸生,芸生連忙退了幾步,見他已經快要站不穩了,便顧不得那麽多,扶着他坐了下來,“您怎麽到這兒來了?”
“止血。”洛铮靠着椅背,虛弱地說了兩個字。
芸生雖滿腦子疑惑,但她知道洛铮夜裏帶傷出現,定是不能被人知道的,于是立馬轉身拿了幹淨的布來,前世雖是中醫,但傷口也包紮過不少,芸生仿佛忘了自己如今的處境,只覺得眼前這個就是她前世千百個病人中的一個,三兩下便解開了洛铮的衣襟,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在現下是如何的出格。
“這……”芸生看着洛铮腹部偏右的刀傷,吓得捂住了嘴,這傷……好驚險!差一點就傷及了內髒,那時,恐怕洛铮便是華佗在世也拉不回來了,“三少爺,您這傷口很深,要請大夫來好好看看啊。”
“不用請大夫,我相信你。”洛铮說這幾個字,已經用盡了全力,可他見芸生不解地看着他,便不得不再解釋道,“我受傷的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
芸生沉默一陣後,說道:“可是,奴婢這裏沒有傷藥,您的傷口必須消炎。”
“去驚綠堂。”洛铮忍着極大的痛苦,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直接去找阿九,,千萬不能驚動了任何人。”
芸生看着洛铮臉色越來越難看,便起身往驚綠堂去了。
她不知為何洛铮受了傷口直接來了自己這裏,而且誰也不能知道卻讓她知道了,再聯想到洛铮之前對自己做的種種,芸生心裏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洛铮他……是真的喜歡自己?
一路想着,芸生覺得大腦快要炸了一般,洛铮給她的感覺太飄渺,只身份上,就遠遠将兩人隔了千裏,不知他到底在圖個什麽,何苦費了那麽多心思來對她好?
走了許久,總算到了驚綠堂。芸生見門外許多護衛守着,又想到了洛铮的話,不由得有些心虛。
正躊躇着,阿九便出來了,芸生見他滿臉焦急,便趕緊攔住了他,“阿九!”
“芸生姑娘?”阿九顯然不想與芸生多寒暄,只想着去看看三少爺怎麽還沒回來,可是芸生卻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三少爺叫我來拿傷藥。”
“什麽!”阿九聽到“傷藥”兩個字,心便涼了半截,“三少爺受傷了?”
芸生點點頭,低聲說道:“事不宜遲,快點。”
阿九心裏算着芸生的話有多少可信度,但還是立馬跑了回去拿了許多傷藥,用一個普通的食盒裝着,半信半疑地跟着芸生走了。
從小門進了致遠堂,眼看要到了芸生住的屋子,阿九卻停下了,“這不是下人住的地方嗎?三少爺怎麽會在這裏?”
芸生無奈地打開了門,說道:“三少爺就在裏面。”
阿九狐疑地看了過去,臉色一變,立馬沖了進去,“三少爺!”
“小點聲!”洛铮見阿九來了,懸着的心放下了一般,而阿九見他受了傷,已經虛弱地快要睜不開眼了,便也不再多問,知道芸生會些醫術,連忙将傷藥遞給了她,待到芸生給洛铮上了藥,才問道,“怎麽回事?”
洛铮嘴張了張,卻實在說不出一句話了,芸生連忙對阿九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回來是便發現三少爺已經在這裏了。”
阿九想了想,心裏明白,三少爺今晚只說有事要出去,卻穿了夜行衣,他便知道定是兇險的事情,一定是行事途中受了傷,支撐不到驚綠堂了,便到了最近的致遠堂,可……為什麽要來芸生這姑娘的住處?
“三少爺的傷可有大礙?”阿九見洛铮已經不說話了,心裏擔憂極了,他是知道的,明日他奉了主上的命令要陪三皇子去視察河州的旱災情況,若是這幅樣子,到時候可就交代不清了啊。
“目前看來并沒有傷到內髒,但失血過多,還需多觀察幾天。”芸生見洛铮呼吸漸漸平穩了下來,心裏也安定了不少。
“那我這就帶三少爺回去。”說着他便要去背洛铮,芸生還來不及阻止,洛铮便“嘶!”了一聲,吓得阿九連忙放了手。
“你這樣會撕裂剛包紮好的傷口的!”芸生上前檢查了一下洛铮的傷口,幸好還沒撕裂。
阿九撓了撓腦袋,“那怎麽辦?”
“這裏……”洛铮突然睜了眼,“今晚我先在這裏歇着,阿九,你出去躲着,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發現我。”
芸生一聽洛铮要在這裏待一晚,皺了眉頭,可心裏也明白,他如今的狀況确實不适宜再移動了,“三少爺您先休息,奴婢看着這裏,定不會讓別人進來的。”
語畢,阿九便與芸生小心翼翼地将洛铮擡到了床上去,給他蓋上了被子。看着阿九走了出去,芸生從內鎖了門,拿了個墊子就坐了下來,抱着雙膝,兩眼清亮地看着地面,洛铮看着她,幹涸地雙唇微微笑了,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即便不知原因,也會保護他。
聞着被褥上熟悉的味道,洛铮竟覺得傷口不那麽疼了,沉沉睡去。
次日天剛微微亮,阿九便輕敲了門,芸生被驚醒,立馬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