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太傅的啰嗦功力真是一日比一日深厚,只是進一瞧着卻覺的皇上的定力比以前好多了,這次太傅說了這樣許多,他竟沒有出聲反駁,只是雙手托腮,聽着太傅苦口婆心的勸說,直說的口幹舌燥才停了下來。
蘇恪忙讓進一給太傅重新換一杯熱茶來,太傅喝了幾口後竟又開始唠叨起來。
因為白烷,也因為太傅險些離開了自己,蘇恪此時倒是對他的唠叨不再像以往那般排斥了,只是說多了,依然覺的耳膜震震的難受。
遂,蘇恪長呼一口氣,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哀怨道:“太傅,朕才十七歲,哪就要立後選妃了。”
太傅一聽,愣了半晌,敢情自己先前說了那麽多,皇上都沒有聽進去?
因為記憶裏沒有了白烷這個寵孫的緣故,太傅便把那些記憶後的寵愛都在潛意識的給了蘇恪,将蘇恪當成了自己的親孫子般對待,态度除了恭敬外還帶着尋常爺爺的寵溺和威嚴。
蘇恪知道,心裏五味陳雜。
“皇上,先皇像您這麽大的時候,鎮南王都出世了。”太傅甩袖揮袍,嘆口氣道。
蘇恪靠在椅子上數着手指,擡眼觑了下太傅,繼而對進一道:“進一啊,你攙扶好太傅。”
進一一愣,不解的看着蘇恪,太傅明明坐着的啊,自己攙扶什麽?
“皇上?”進一可憐巴巴的喚了一聲,實在是不懂聖意。
蘇恪坐起身子,很是嚴肅的對進一說道:“讓你攙扶好就攙扶好。”
進一忙蹿過去扶住太傅的肩膀,繼而咽了咽口水盯着蘇恪。
蘇恪這才一字一句的對太傅道:“太傅先生,朕不孝,對不起先帝,對不起列祖列宗,甚至對不起您。”
“這,皇上何出此言?”太傅見蘇恪眼中突然包淚,倒是吓了一大跳。
蘇恪順勢抽了抽鼻子,嘆道:“朕...其實是個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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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聲,太傅案旁的茶杯因他手一抖的緣故摔倒在地,砸了個粉碎,若不是進一提前攙扶着太傅,太傅幾乎得從椅子上摔下來,此刻正癱在椅子上不由得喘氣,險些就要一口氣喘不上來,進一忙給太傅順着氣,并哀怨的看着蘇恪。
蘇恪吓了一跳,想到了太傅的反應,但沒想到這樣嚴重,忙跳下來跑過去拍着太傅的胸脯,一邊給他順氣,一邊讨好的笑道:“太傅先生,這斷袖有斷袖的好處,再說了,世風日下,哪兒沒幾個斷袖,您別氣別氣。”
太傅癱在椅子上好一會兒,手腳才能活動,一能活動便立刻站起身,跺着腳,氣歪了胡子,指着蘇恪道:“您啊您啊,真是真是...真是氣煞老夫,老夫不管你了不管你了。”太傅說着,竟真的甩袖就走,然走了幾步後卻又道:“聽說皇上封了鳳露臺?”
一聽到這三個字,蘇恪的笑臉僵在臉上,“是啊,怎麽了?”
太傅想了想,嘆道:“沒什麽,到底是君神住過的地方,不讓我等凡人進去也是可行,只是不料君神走的這樣匆忙。”
蘇恪的暗裏輕笑一聲,見太傅一臉舍不得模樣,無所謂道:“太傅,人家是神仙,傷養好了,自然要走了。”
“但皇上還是有福之人,能與君神共度那麽些日子,沾染了仙氣,也可保皇上延年益壽,身體康健啊。”
蘇恪笑着不語,只點點頭。太傅這才又退了回來,但片刻後卻又想起了什麽,這才一甩袍袖,嘆了口氣,氣呼呼的走了出去。
“皇上,其實太傅大人說的對,您是該立後選妃了。”進一小聲說道。
蘇恪吃了口核桃酥,道:“朕方才說的是真的。”
進一一點都不驚訝,“這跟您選後立妃不沖突,到時候您也可以納幾個男寵啊。”
蘇恪吃着核桃酥,扭頭對這個小太監一本正經的說道:“朕對女人提不起興趣。”
“啊?”
“朕只對男人有興趣,尤其是長得好看,地位也高的男人。”
進一搞不懂,仍道:“興趣可以培養啊。”
“朕只喜歡男人。”蘇恪捧着進一的臉,再次聲明。
進一仍愣愣道:“那奴才去給您張羅些男寵進來?”
蘇恪失聲一笑,這小太監...“朕有中意的人了,你個小奴才就別操心了。”
“啊?是哪個男寵啊?”
蘇恪:......
“好了好了,你先下去吧,朕睡會兒。”
進一撓撓頭,嘴裏不知嘀咕着什麽,發怔似的退了出去。
殿內一下子沒了旁人,蘇恪看着手中的核桃酥竟覺的沒有一絲胃口,将它放了下去,繼而踱步走回書桌,拿開桌上的雜物,那幅司灼親筆描繪的畫才展現在他的面前。
蘇恪看着,擡起指尖沿着那畫的線條輕輕撫摸,“司灼,你為何不走的幹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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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恪失眠了,大半夜的竟一點困意都沒有,現下正坐在窗下榻上看着他命人從禦花園移植過來的菊花,想着那日和司灼游園時的情景,竟覺的有些傷懷,不由得獨自喝起了不大愛喝的酒來。
景照說一切可以照舊,蘇恪也以為可以,只是不知為何,當看到司灼親手描繪的自己的那幅畫像後,蘇恪就好似突然陷進了一個漩渦一般,他想去問司灼一個問題,卻又不敢去問。
身後的金茫再次差一點閃瞎了蘇恪的眼,蘇恪擡手遮住眼睛,嗔道:“你就不能每次出來的時候低調些麽。”
穹淩手上拿着披風,本想給他披上去,哪知聽他這麽說,便直接甩了上去蓋在他身上,再打了個響指,系帶便自己系好了。
“我一看到你這幅樣子就來氣,你就不能做個好皇帝,每天兢兢業業些麽?”穹淩罵道。
蘇恪靠着窗臺轉過身,眉目一挑,“這天下太平,每日上朝連個折子都沒幾道,一沒餓殍二沒冤情三沒戰火,再說,若真有事,我哪次沒管過?”
穹淩住口,蘇恪說的挺對,他确實沒對皇帝該管的事袖手旁觀過,只是這态度,他總是不喜歡。
蘇恪見話都說到了這份兒上,遂繼續道:“所以你何必每次都拿這話激我。更何況,我又不會死,不會入輪回,等到這凡身的壽命到了時,我的精魂自然會離體,到時候還不知道要去哪兒找一具肉身合二為一,難道那個時候,你又要讓我去做那個肉身要做的事麽?那這樣,我豈不是一直過着別人的人生,那我還是我麽?”
穹淩倒是第一次聽蘇恪這樣抱怨,一時間竟無話,只是他也想到了一個問題,若這皇帝肉身的壽命到了,自己也會走,下一任皇帝自會有下一任護脈金龍,那這樣豈不是會離開蘇恪?
“這些年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明裏暗裏的在找那千年瘴氣,若不是防着我,你早上天入地明目張膽的行動了,明明知道它不可能現在出現,你還不死心。”穹淩一貫的喝道,但語氣卻軟了許多。
蘇恪撐着腮,瞅着穹淩,帶着些醉意道:“你也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你明裏暗裏的阻止我去找,不過我也不介意,你畢竟是護脈金龍,能接受我這個冒牌皇帝已很不錯了。”
穹淩聽着這話,看着夜風下有些醉的蘇恪,抿了下嘴,輕喝道:“你口口聲聲說找到了那瘴氣就能證明你的清白,可是你連當時發生了什麽都不記得,只記得那瘴氣,就算找到了,你又該如何證明呢?”
蘇恪偏過頭,看着穹淩笑道:“你不知道,千年瘴氣是被瘴王控制的,只要入了瘴王的眼睛,便能看到它所掠過之處發生的事。”
“可若它沒去過昆侖...”
“不可能!”蘇恪突然斬釘截鐵的喝道:“我不會忘記我最後看到的就是那瘴氣。”
“那當初你在天界受審時為何不說?”穹淩也喝道。
蘇恪卻垂眸一笑,突然輕松道:“因為我被人封口了啊。”
穹淩一頓,不知怎的,對蘇恪生出了一絲心疼,瞧着現下歪倒在榻上的他,竟很想上去抱抱他。
蘇恪一點也不介意穹淩對他澆冷水,他也知道這條龍雖然成日裏兇巴巴的,但對他也是不錯的,至少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後也沒做個什麽。
蘇恪知道,他和景照一樣,都希望自己能在下一世尋個常人肉身重生,再借用那肉身修煉成仙,從前的事就不要再管不要再理。待那時修煉成仙後,自己便真的與當年的自己再無瓜葛了。
只是,蘇恪不願意,不甘心。
蘇恪看着穹淩,笑道:“穹淩,你不懂,我放不下,因為放不下,所以不甘心。”
說着,蘇恪看着窗外的菊花叢,竟笑道:“好久沒有使用過本族的召喚術了。”蘇恪說着,也不知是不是醉了,竟不顧其他,施法在那菊花叢中掃了掃,想找一朵生靈的花陪陪自己。
穹淩看着,也不阻止,任由他發洩。
原也不抱什麽希望,因為這些花都是花房的太監培育的,想在這裏生靈哪有那麽容易。但哪知蘇恪只是那麽輕輕的動了動手指,那菊花叢中竟然真的有一朵緑菊搖了搖花瓣前來作答。
蘇恪略感驚喜,放下酒壺趴在窗臺上對外道:“你竟然生了靈?”
“見過殿下。”那朵緑菊帶着脆生生的聲音說道,聽起來不過如凡間男童五六歲的年紀。
蘇恪臉上浮現出笑意,再一施法,那朵緑菊便連着花盆一起落到蘇恪的窗臺下。蘇恪一手枕着下巴,一手伸出去撫摸它柔軟的花瓣,呵呵笑道:“你這麽小竟識得我?”
那朵緑菊在蘇恪的撫摸下有些羞赧,道:“殿下是我們花族的殿下,方才的召喚術小的自生靈後就聽前輩們說過,這是殿下專用的法術。”
蘇恪聽着,倒覺的甚不好意思,只繼續撫摸着它的花瓣問道,“你怎會在此,這是皇宮,人來人往那麽多,你若生靈在此修煉極不便利,怎不去山裏。”
那緑菊聽了,略有些後怕道:“小的本來是在山中,只因遇到雷雨天傷了根莖,眼看着就要性命不保時被人救了起來,等小的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兒了。”
蘇恪聽着,柔柔的笑道:“你運氣倒是好,誰救得你,我好謝謝他。”
那緑菊仔細想了想才道:“小的也不知道,當時沒有看清他的模樣。”
“看來是個惜花之人,惜花之人好啊。”蘇恪說着,想要回身去拿酒壺,卻因為動作太大袍袖太長,竟将那酒壺推到在地上摔碎了,“可惜了這好酒和這價值千金的酒壺啊。”說着,蘇恪彎腰去撿那碎片,卻不小心被割破了手指。
“蘇恪?”穹淩喚了一聲。
蘇恪沖他涎皮一笑,繼而将手指放在嘴裏吮吸了一下,看血略略止住了才又趴回窗臺上與那緑菊閑聊,然而那手指中的血竟又流了出來,還不小心滴在了那緑菊的花瓣上。
蘇恪很是抱歉,“不好意思。”說着正要用衣袍拂去那血跡,卻見那小緑菊很是難受的哼哼,緊接着,它周身竟圍繞着一團灰色瘴氣。
蘇恪的酒意頓時清醒,忙施法将這灰色瘴氣納入手中,繼而撚決喚出那條碧色的發帶,将這瘴氣放入發帶中,讓這發帶團繞起來将它纏住。
“怎麽回事,你身上怎會有瘴氣?”蘇恪驚愕的問道,這一次他沒有聞錯,他甚至親眼看到了,這本該四百年後才出現的瘴氣,出現了。
那緑菊也不知是因着什麽原因,因這瘴氣離體後,它竟能脫離本相,現出人形來。乃是一個才總角的娃娃,穿着一身綠布衫子,見了蘇恪忙跪下磕了一個頭,“參見殿下。”
蘇恪施法将他拉入屋內,繼而在屋中設了個結界,這才凝目問道,“你原來早已修成了人形?”
那緑菊看着自己化成了人形,也是十分欣喜,“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方才殿下的血滴在我身上,只覺難受,待殿下施法後,就覺的身輕體健了,再一吸口氣,竟有了人身。”
蘇恪也是有些意外,“你身上為何會有這瘴氣?”
那緑菊搖搖頭,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迷茫道:“小的也不知。”
“你起先是在何處修煉的?”
“是一座無名山頭,在京安大概百裏之外。”
蘇恪盯着這小緑菊,看了半晌後突然明白了過來,“你那時的雷雨天是你遇到的天劫,歷劫成功你便能化為人形修煉,一般生靈後的第一劫都不會太重,你本是能順利渡過,只是因為這瘴氣的幹擾才使你受損,而這瘴氣也因為天劫的緣故未有及時全部撤離,留了一小團在你身上。”
小緑菊聽蘇恪說的很是有理,卻也不大懂是什麽意思,只是歪着腦袋睜着眼睛看着蘇恪。
蘇恪的眉目卻瞬間清明了起來,臉上陰霾盡數除去,“我可真要好好謝謝那位将你帶到宮裏,帶到我身邊的人。”
小緑菊還是不懂。蘇恪卻笑了笑,撿起地上的碎片将自己的手指劃開一個更大的口子,吓了那小緑菊一跳,“殿下?”
“吸吧,我的血能助你修煉,吸完後帶我去看看那山頭。”蘇恪一面将手指遞進了小緑菊的口裏,讓他像吸奶一樣的吮吸着,一邊拿出那個他還沒有毀了的木頭人,笑的春風得意,“幸好我還沒有把你毀了,這次是真的能派上用場了。”
穹淩一直注視着他,身為護脈金龍,他本該阻止,然而他卻什麽都沒說的回到了虛空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牙齒好啦,不痛啦,又可以吃肉啦,啊啊啊啊,好開心啊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