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蘇恪沒想到司灼會這個時候這個節骨眼出現,瞧着五行劍,如今倒是什麽都不用瞞了。只見司灼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繼而看着那鲛人。
那鲛人見司灼如此維護蘇恪,不由大怒,已顧不得其他,驟然起身,撚了一訣後,他三人便身處在一片忙忙白霧之中。他用白绡将他三人圍了起來,再用隐身術将他們與外界隔絕開來,如此,他拖曳着魚尾瞧着司灼懷中的蘇恪,舌頭一伸舔了舔嘴皮,繼而魚尾向下一拍,飓水便從上空朝司灼與蘇恪兜頭而來。
司灼一個閃身抱着蘇恪飛身避過,手腕一動,将五行劍飛出,劍身突然分出四把劍體,劍體上通體燃燒着紅豔火光指着那鲛人。
“我并不想殺你。”司灼的聲音不似人前那麽清冷,而是夾雜着一絲濃濃的怒氣。
那鲛人尖聲笑了起來,笑聲媚入骨髓,雙眸充斥着淚珠,盯着司灼道:“當初救我之人是你,如今要了結我性命之人也是你。司灼,我們也算有緣分是不是。”
司灼不理他,只道,“他已是凡人,你不該步步相逼。”
“凡人,司灼,他真的是凡人麽?你比我還清楚他是誰吧?若不是他與我一樣同為上古之族,我何須他的血他的精魂?”說着,那鲛人尖聲笑了起來,只蘇恪站在當下,神色索然的盯着司灼,然司灼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道:“阿曉,回頭吧。”
那鲛人撩了撩自己的長發,笑道:“回頭,司灼,我還能回頭麽?今日,不是他死就死我亡!”言訖,那鲛人不由的再次仰天大笑,再不顧其他,将法力聚集在一處,緊接着鋪天蓋地的白绡便從四面八方纏繞而來,他将自己的元神祭出控制白绡,希望用這堅硬的白绡擋住司灼片刻。
司灼抱着蘇恪一飛而起,五行劍發出紅火之光欲要斬斷那些白绡,然而斬斷一匹便又有無數白绡再次傾覆而上。那鲛人以元神為賭注,誓要蘇恪精魂助他恢複仙身。到時,不止這渠水河,這天地間的水府便都由他掌管,司灼與五行劍皆奈何不了他。
果然,有這些白绡做擋,司灼抱不住蘇恪,竟讓蘇恪從他的懷中跌落而下,下方是無邊無際的深淵,司灼心下一緊,傾下身子拉住他,卻被一白绡鑽了空子,從他的肩上穿透而過,鮮血滴落在蘇恪的臉頰上。
蘇恪盯着司灼,愣愣道:“為何要救我?”
司灼神色仍是淡漠,未有應蘇恪,然那鲛人卻從蘇恪身後一躍而起,張着尖牙一施法,便要将蘇恪的精魂從這凡體中吸了出來欲要一口吞下,然蘇恪卻先他一步,掙開司灼的手,撚了一訣騰空而起飛身站立在那些白绡之上,繼而再大喝一聲,“五行劍!”那劍一聽聲音,便不再理會那些白绡,從司灼手中掙脫,一飛飛到了蘇恪手上。
那鲛人見此,頓時作起大水,将這渠水河翻天覆地的翻絞着,白绡皆成龍卷風一般朝蘇恪卷來,然蘇恪卻只是挑着一抹輕笑,施法将五行劍往前一刺,那劍便帶着熊熊烈火穿過了那鲛人的胸膛。
司灼一看,眼角猛地一跳,終究還是未能阻止......
頓時,暴風雨驟然停止,渠水河慢慢的收住了水勢,四周白绡轟然坍塌。
那鲛人看着自己胸口上插着的五行劍,癱倒在地,一頭長發散在水面上,嘴角蕩起一個微笑,露出他那倒三角的牙齒,他眼角挂着淚珠,怔怔的偏頭看着司灼,道:“司灼,我真的只想活下去。”話落,那鲛人看着水面上的天空,雙眸呆滞,緊接着身體便慢慢的化作一團飛灰,然那飛灰未有消去,卻是凝聚成了一條發着暗藍之光,透明的幾乎瞧不見的鲛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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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恪提着劍,負手立在水面上,而那暗藍的鲛绡卻不由自主的飛向蘇恪,落在他的肩頭上。蘇恪一瞧,有些不解,卻也避過司灼的視線鬼使神差的将那鲛绡收入袖口之中。
至此,這危害燕州的兩個邪魔便全都命喪蘇恪之手,解決了。但此時,蘇恪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甚至不知自己該擺出一副什麽樣的神情,之前一直擔心如果司灼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會怎樣,可現如今,蘇恪發現自己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靜。他轉過身,看着同樣站在水面上的司灼,看着看着,突然嗤笑一聲,“好久不見了,司灼。”
司灼理了理肩上流血的傷口,繼而輕擡雲靴在水面上悠悠的往前走了幾步,他的神色依然溫和如月又淡漠如水。
蘇恪見他朝自己走來,竟不由得緩緩的擡起了手中的五行劍對着他,示意他止步,遂帶着一絲冷冷的笑道:“六百年前因為你,我已經束手就擒過了,這一次,總得打一架才能讓我心甘情願被擒吧。”蘇恪沒想到自己能這樣平靜的說出這話,倒顯得司灼欠他什麽似的,但事實是司灼并不欠他什麽,當初種種也不過是自己的單相思。
所以,哪怕當時所有仙神包括司灼都不相信他沒有殺靈虛君神,沒有毀昆侖山脈,他也沒有多難過。好吧,他承認,當看到司灼也不信他時他确實難過了一陣,但,若司灼信便是自己的福氣,可若司灼不信便也是人之常情。
“皇上,本君還要去救被封在冰裏的燕州生靈,還請皇上讓個路。”
此話一落,蘇恪驚的下巴都險些掉了,這不該是司灼的反應啊,司灼的正常反應應該是立即朝自己的天靈蓋劈來一掌,而後将自己抓回天宮直接受死才對,然而,他卻只這麽淡然的,輕飄飄的,說了這樣一句話。
“你?”蘇恪緩緩放下劍,一臉莫名的看着司灼。
“皇上想和本君同去?”司灼看着他,并沒有別的任何不對的神情。蘇恪卻只愣愣的搖搖頭,誰能告訴自己這什麽情況,意料中的打的你死我活呢,意料中的争個你輸我贏呢?
司灼見蘇恪發愣,并不理他,只将鲛人的隐身術撤去,施法帶着蘇恪落于渠水河畔。此時,景照和穹淩正急的團團轉,本見鲛绡撤去,渠水河回歸平靜而高興不已,卻又因半晌找不到司灼與蘇恪而焦急不已,然現下見司灼帶着蘇恪一同現身當下,又都一并驚愕不已,景照更是狂給蘇恪打眼色,卻只得到了蘇恪一個‘我也不清楚’的白眼。
穹淩見他二人一同現身,蘇恪手裏還握着五行劍,便不動聲色的站到了蘇恪前方擋住司灼與他的距離,繼而對司灼道:“多謝君神搭救吾皇,此次是穹淩失職。”
司灼并未多瞧他們一眼,只略點了點頭,便一個飛身消失于他們面前來到了那凝冰的海面,施法一撚,先前那破碎成片的小綠瓶便成塊狀落入司灼手中。司灼正欲修複小綠瓶,卻驟然發現一塊碎片上刻着一個“你”字。司灼總算明白小綠瓶為何會被那鲛人打破,法器煉成向來不能有損,若有損便有了可攻之處,不再無懈可擊,而能想到在法器上做刻畫的人,天上地下除了蘇恪怕是找不到第二人。
司灼将小綠瓶修複,繼而飛身立于雲端,再一施法撤了那冰,海水再次噴發,司灼立即将小綠瓶放于空中,繼而念動口訣将那一海之水收回瓶中。燕州這才變回了幹涸的不像被水淹過的樣子,所有人都算得上有驚無險。
司灼松了口氣,卻從雲層上跌落而下,口中大吐鮮血,頂上三花竟失了其中之一令仙身受損,周身如漏氣一般散出無數仙氣。然此刻,司灼卻瞧見那修複好的小綠瓶底原來是刻着四個字:你是我的。
司灼看着,嘴角竟露出了一絲淺的幾乎捉摸不到的笑意。約莫想起這小綠瓶是當年他生辰時蘇恪送給他的禮物,而他收下只是因為這東西算得上一個法器,有些用處,若不是此次燕州之事,他幾乎都快忘記了這瓶子。
司灼将小綠瓶放在掌心上端詳,涼涼月色伴随着徐徐清風,他驟然想起過去的幾萬年蘇恪锲而不舍的跟在他身後,趴在他窗臺上偷看他的模樣。蘇恪那時乃妖神族的殿下,受天帝禮待,地位尊貴,卻在自己面前總是那樣羞羞怯怯,百般讨好,然自己卻從未對他暖過分毫。但蘇恪卻堅持了三萬年,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執着,在沒有任何回應之下竟能長達三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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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說,司灼知道了你的身份,但卻表現的跟不知道一樣?”景照抱着海東青,主仆二人一同驚詫的盯着蘇恪。
蘇恪将五行劍收好,繼而插着腰歪着腦袋,破罐子破摔道:“對啊,就是這樣,所以,這昆侖君神究竟是怎麽想的?莫不是已設定好了什麽圈套等着我鑽?”
景照一時間倒也不知這算什麽情況,之前蘇恪一直防着防着的,哪知今日捅破窗戶紙的情況竟是這麽的......出人意料。
“我早說過了,你是皇帝,就算他得知你從前是妖神族的殿下又如何,你如今就算有法力也只是個凡人的軀體,他奈何不得你。”穹淩冷喝道,但這一次連景照都覺的穹淩說的甚有道理。
蘇恪思索了一陣,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理由成立,凡人死了還能投胎轉世,前一世的恩怨都能化作飛灰,自己做了凡人是不是也得入鄉随俗才是?想着,蘇恪無語一笑,卻又突然驚呼道:“糟了,太傅大人!不知道他怎麽樣了,有沒有事?”
穹淩一聽,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你如今是皇帝,關心的難道不該是燕州的百姓麽?”
“關心太傅便是關心那些百姓!”言訖,蘇恪忙拉着景照趕回燕州城,穹淩則在他身後恨恨的跺跺腳,繼而收回真身回到虛空之中。
蘇恪原以為燕州城一定被大水沖的不成樣子,但他回來時卻見城中并未有太過狼藉,只見宋知府帶領着手下将沖散的孩子找回各家,修築一些屋瓦片,一切井然有序着。然蘇恪并不在意這些,只一個箭步沖過去拉住宋知府的胳膊道:“松鼠,太傅呢?”
宋知府見蘇恪果然如青玄說的那般安然無恙才松了口氣,“太傅不是在城門處等您麽,方才青玄上仙說,您受了驚吓暈厥過去,被君神安放在什麽結界中修養,要過一會子才回來,讓我們不必擔心,然太傅放心不下,一直在城門口等着。”
蘇恪扶額,他是被景照帶着飛過來的,哪裏注意到了城門,現下聽松鼠這樣一說,才忙撒腿朝城門跑去。遠遠地,蘇恪便瞧見太傅那矮胖的身影站在空落落的城門口探着脖子四處張望,一下子急的在原地踱步,一下子又急的往前探去幾步,只叫一個心神不寧。
“太傅!”蘇恪嚷了一聲。太傅驟然回頭,見蘇恪果然好手好腳氣色甚好的站在當下,遂高興的雙眸充淚,疾步朝蘇恪走過去,繼而跪下對着天地拜了三拜,感謝上蒼庇佑。
“太傅,您沒事吧?”蘇恪扶起太傅,繼而向前一步竟緊緊擁了下他。太傅一愣,複拍着蘇恪的背脊,寵溺道:“老臣沒事,老臣得知皇上為救老臣負了傷心中愧疚,又得知那妖魔大作邪法險些傷及皇上性命,真是無顏面對先帝面對列祖列宗啊。”
蘇恪松開太傅,笑着道:“太傅,先帝和列祖列宗都投胎去了,管不得那麽多,您沒事就好,朕還擔心您年事過高,經不得淹呢。”
太傅一聽,笑出了聲,“您啊您啊,還是如此言語無狀言語無狀。此事總算解決,多虧了司灼君神,不然燕州滿城之人的性命就都沒啦。”
蘇恪很想說那鲛人是自己殺的,但怕說出來會吓壞太傅,便也跟着點頭,只是不知此時的司灼是否正在和青玄他們開會讨論我這個罪人。想着,蘇恪略有些惆悵,然這惆悵還未持續多久便聽太傅嘆道:“君神此次傷的頗重,老臣瞧那四位上仙的臉色難看至極,四人帶着君神回來時,君神周身都是血,此時也不知閉關修複的如何。”
蘇恪一聽,頓時如五雷轟頂。司灼傷的頗重?怎麽會,他只不過被那白绡穿透了胳膊罷了,最多算是皮肉傷,怎會傷的頗重?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