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彼時,渠水河再次驟起河嘯,凄厲的哭聲在渠水河畔如龍卷風般響起,直叫魚蝦蟹甲頭昏腦漲皆都分不清方向浮現在水面上,那凄厲的哭聲引得河水翻騰,似乎就要沖破五行劍的鎮壓決堤湧出,而空中驚雷乍現,無數暴雨伴随着那凄厲的哭聲傾瀉而下。
司灼不知何時已站在河畔,暴雨落下卻打不濕他的衣衫;漆黑的夜裏,他瞧着翻騰不止的渠水河,河面上那只鲛人托着發出暗藍餘晖的魚尾正凄厲的哭叫着,便是那足以震破人五髒六腑的哭叫聲使已被五行劍鎮壓的渠水河再次開始翻滾。
那鲛人瞧着面前一點聲息都沒有的虎頭魚尾怪,眼淚泊泊的掉,水面上便呈現出了一幅奇景,無數魚蝦蟹甲在水面漂浮,然它們的背上都或多或少的馱着幾粒暗藍色如豌豆般大小的珍珠。
司灼飛到那鲛人面前立于水面上,瞧着躺在水面上的虎頭魚尾怪整個身體已被掏空,此時的虎頭魚尾怪就猶如一具幹屍,它将它所有的血液和它的心髒都給了這鲛人,所以,它才長出了尾巴。暴雨沖刷在鲛人和虎頭魚尾怪的身上,司灼盯着它們,目光淡淡,只拿出小綠瓶端于掌心,道:“裏頭是汪洋大海,一片蔚藍,是你的好去處。”
那鲛人張開雙臂撩開頭發,雙頰上的暗藍條紋愈發明顯,它微微龇牙,露出倒三角的牙齒,止住了哭聲,不甘道:“司灼,當年我族被誅滅,是你念着你我相識一場救我一命,将我放在渠水河底,然我鲛人族的壽命與你們不同,你們歷過天劫便可再次飛升,而我族的天劫便是死劫,歷過,幸存者法力大減,歷不過便是一個死,這如何公平!所以我先祖怎甘心,我又怎甘心?不然我先祖也不會選擇與魔族同路,他只是想讓我們都活下去而已。”說着,那鲛人又哭了起來,“司灼,我只想活下去。”
司灼盯着他,眼眸裏卻沒他的身影。“你也說了,歷過,幸存者法力大減,但依然是活着的,法力依然可以再修煉,除了你們,我們誰不用修煉不用歷天劫?歷劫的艱辛其實都差不多,只是當初你先祖太過偏激,你,也太過偏激。”
那鲛人顫抖着身體,魚尾在水面上撲了撲,“我的法力承受不住天劫,我的魚尾已殘的只剩下骨頭,我就要死了,然而我不想死,我只想和阿虎好好的生活在渠水河,這渠水河不還是你賜給我的福地麽,只要讓我吃夠一萬個人的血和心,我就能渡過此劫了,普天下那麽多凡人給我一萬個又如何。”
司灼看着他可憐又可憎的模樣,想起十三萬年前鲛人族被滅時,他一身是血的撲倒在年幼的自己腳下扯住自己的袍腳,求自己救他一救,那眼神清澈中帶着恐懼,便是那清澈又恐懼的眼神令他動了恻隐之心。然如今,那瞳孔裏已全是陰鹜。
那鲛人撫摸着那虎頭魚尾怪幹癟的身體,又道:“若不是蘇恪用五行劍封住了渠水河,若不是你們傷了我,我也不會要蘇恪的血,阿虎也不會用他的命救我。”說着,那鲛人的腮幫已墜下無數珍珠,“司灼,你為何不對我仁慈一些,我與你自幼相識,至如今已有十幾萬年,而我現下要的不過是一個蘇恪罷了,他已是個凡人,你便把他給我,你不吃虧,神界也不吃虧,我也依然會像以前一樣,乖乖的待在渠水河底,不好麽。”
司灼看着那鲛人凄楚的模樣,神色依舊冷峻,而那鲛人身旁的虎頭魚尾怪已慢慢的顯出原形,他也是鲛人,只不過為了不暴露身份,當初才将上半身斂做了虎的模樣。
瞧着手中的小綠瓶,司灼暗嘆一口氣,“進來吧。”說着,司灼眉目一寒,咻的騰飛于空中,亦不知撚了什麽訣,只見半空中司灼的衣袂被風雨吹起,一道五彩霞光從他身後迸射而出,直打在那鲛人身上。那鲛人當即如被火烤一般痛的五髒具顫抖,揚着頭捧着雙頰聲嘶力竭的發出凄厲的喊叫,那喊叫聲直達蒼穹,将燕州城所有生靈,無論人畜皆叫的心慌亂竄。
司灼揮手将小綠瓶一放,瓶口突然飛出無數金字串聯成一串,形成了一條如柳枝般粗細卻尖銳不催的鎖鏈,那鎖鏈泛着瑩瑩綠光砰的一聲穿透了那鲛人的琵琶骨。然而就在司灼施法往回一收時,那鲛人卻突然變了模樣!
司灼一看,那鲛人變成了虎頭魚尾怪的模樣,而那躺在湖面上的虎頭魚尾怪才是那真正的鲛人,此刻他正從水面上一躍而起,原本幹癟的身體如被人吹了口氣一般立刻膨脹了起來。他看着司灼,笑的如夢如幻,這張真正雌雄不變的臉上盡是妩媚,他沒有張嘴,聲音卻從四面八方響起,“司灼,我想你了。”
“阿曉,我拖住他,快去殺了蘇恪,得到蘇恪的精魂,你便能回到從前!”那虎頭魚尾怪已變成精壯青年,拖曳着魚尾朝那鲛人急嚷道。
那鲛人發出悅耳又攝人心魄的笑聲,緊接着騰空飛起朝燕州城而去。
然,司灼神色未改,那虎頭魚尾怪痛的頭腦發昏,暗藍的血液不停地沿着鎖鏈滴落而下,他一刻也不曾松懈,緊緊的拉住鎖鏈拖住司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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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青玄師兄弟趕來後一臉驚詫,這虎頭魚尾怪與那鲛人先前已接二連三的受了重創,如何恢複的如此之快?
“這東西的法力怎麽突然強了這麽多啊!”青書失聲嚷道,只見司灼不曾脫得身,那家夥雖被鎖鏈穿了琵琶骨,然而卻不妨礙他用鲛绡将司灼的雙臂和那鎖鏈以及自己纏在一塊兒,令司灼分不得身,無法駕馭冷劍。
“糟了!”青玄突然嚷道,唬的其餘三人皆堪堪望着他。
“快回城!”
“回去?可師叔?”青書驚慌道,卻被青玄拉着一個縱身已飛在空中。
青玄的直覺是對的,方才他在河岸旁觀司灼的身形和他周身缥缈的仙氣便猜到那不過是司灼的□□,真正的本體還在燕州城內!
此時,司灼正橫抱着蘇恪飛身立在雲端,只見蘇恪還怔愣愣的看着他,掙紮也不是不掙紮也不是,只知道自己方才還聞着司灼身上那縷淡淡的體香睡去,似乎還做了一個不清不楚的美夢,然下一刻卻不知怎的被人猛地一把拉起,本下意識的要出手反擊,卻看清拉他的人是司灼,這才收住了手。
蘇恪抽搐着嘴角,想着司灼不愧是昆侖君神,當真是言而有信,說會保護自己還真會保護自己,打架還得拉上身為凡人的自己。如今在司灼面前,蘇恪到弄的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只得靜觀其變,不過這也是好的,他倒要看看,那鲛人能玩兒出什麽花樣,司灼得怎麽徇私。
那鲛人立在司灼面前,頭上一片黑雲,周身淅瀝瀝的,臉頰上的暗紋因為一笑,顯得十分詭異。他看着司灼,沒有張口,聲音卻又從四面八方響起,“司灼,你在保護他嗎?”話音一落,蘇恪便先感覺到自己五髒六腑都顫抖了一下,這鲛人的聲音當真是令他這凡人吃不消。
司灼在蘇恪周身設了個屏障,讓他不用受此聲音幹擾,接着才将他放下拉到自己身後,繼而口中默念一語,小綠瓶登時立于空中。司灼不知再念了什麽咒語,只見小綠瓶的瓶口發出一片如五行劍一般的紅火之光,直将這黑夜照的如同白晝一般。那鲛人見司灼當真要收他,仰頭凄厲的哭叫起來,聲音重重疊疊的又從四面八方傳來,“司灼,司灼,司灼。”
這一聲聲的司灼直聽的蘇恪猛掉雞皮疙瘩。
那鲛人見那紅火之光覆蓋而來,揚着魚尾一躍而起,嘴唇微張,蘇恪只聽見周圍響起一陣咻咻聲,不多時他們便被無數鲛绡包圍,然那鲛绡碰觸到小綠瓶發出的紅火之光登時顯出形來,只如一面面堅硬的牆朝他們掩來。
然蘇恪不知道的是,這個被自己從葫蘆樹上摘下來的小木瓶子竟有這樣大的法力,在司灼的施法下,它竟從瓶口噴湧出如岩漿一般的液體,其紅火光芒更甚五行劍!只見那岩漿穿過那鲛人的绡牆,猛地一把擊中了它的魚尾,它立即痛的大叫,也不顧其他,忍着劇痛揚着魚尾從岩漿裏頭一躍而起,一面施法避過小綠瓶,一面攻向蘇恪。
蘇恪看的跺腳,眼神輕蔑,下意識的就要沖上去與他大戰三百回合,卻被司灼拉着胳膊一丢給丢到了他的袍腳下,然司灼卻趁那鲛人飛來時,再次施法撚決,将方才悉數噴湧出去的岩漿猛地收回倒将在那鲛人身上,緊接着,那鲛人還不及大喊一聲,便在極度恐懼之下被司灼收入瓶底。
撫摸着那瓶口,司灼沒有任何神色,只輕嘆一句:“這裏頭的汪洋大海,希望能助你修煉心性。”話音一落,司灼的唇角溢出一絲晶瑩的血跡。
“師叔!”青玄師兄弟四人在下頭齊呼,這些時日倒讓他們差點忘了司灼是本就有舊傷之人!
司灼輕揮衣袍,将蘇恪複又抱在懷中,繼而輕飄飄的落地。
甫一落地,蘇恪便被青玄四個擠到了一邊去,四人皆神色不安的看着司灼,蘇恪擡眼才見,司灼居然受傷了!
在他的印象裏,司灼從未被誰傷過,如今竟被那鲛人傷了,且看青玄等人的神色,司灼傷的還不輕。只是,他那淡定自若的神色,輕揚袍袖擦去嘴角血漬的動作,頂多像一個受了皮外傷的人,還沒有我先前的傷重,怎的青玄的表情這樣凝重。
“師叔,弟子罪該萬死。”青玄四人持劍跪下,一臉愧疚。
司灼揮揮手,只屏氣凝神,收回了在渠水河畔的□□,也将那虎頭魚尾怪綁縛在河面上,令青玄他們去将他收了來。
見師兄弟四人離開,蘇恪這才得空蹿上去,想着方才那鲛人的話,一時間,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麽,而司灼也回眸看着他,神色如舊,仿佛方才嘴角的那絲血跡只是蘇恪的錯覺。
院內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安靜,二人迎着夜風涼涼相望,似乎都有什麽話要說,卻又不知說什麽。可就在此時,司灼手中的小綠瓶卻突然強烈的抖動起來,那鲛人的媚笑聲竟又響了起來。
這次連司灼都覺的詫異,然這一抖動,蘇恪卻突然想起了一個很了不得的問題。這瓶子他當初從泰山上摘下來送給司灼時,在瓶底愛意滿滿的深深的刻了幾個字,但卻用障眼法遮了,可無論如何都使這法器有了致命弱點,若将東西收進去,但凡找到那瓶底的刻痕,只要法力夠,便能施法毀了這小綠瓶。
蘇恪被這個意識驚的大駭,他已沒多餘的心情去想那鲛人是運氣好恰好碰到了那瓶底刻痕的地方,還是因為什麽原因知曉了這個秘密專門找到了這個刻痕,他只知道,若小綠瓶被毀,裏頭那一海之水便會洶湧而出。
司灼神色亦是難看,只那鲛人的笑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小綠瓶抖動的也是越來越厲害越來越厲害,他施法控制那小綠瓶,然那瓶子卻不受控制,突然如爆炸一般響起一聲巨大的“砰”聲。緊接着,似有什麽東西兜頭而來,蘇恪還來不及擡頭一看,便已被海水傾覆而下。
此時,整座燕州城已成海底之城!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