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蘇恪帶着宋知府來到一家藥鋪。
藥鋪老板待他們很是熱情,蘇恪用心術一瞧,便瞧見他頭頂虛空上有兩個熱情字眼的金字在上方飄蕩。
原來青玄他們所謂的甕中捉鼈是知道那怪得了那些人血人心需要用藥入引,這無論是人是妖是魔是怪,得了病,都得喝藥啊。青玄想到的時候,蘇恪便也想到了。
“那青玄也着實有心。”蘇恪嘀咕道,那藥材鋪老板還在招呼他們,蘇恪也不答,任由他招呼,自個兒在櫃臺上擺弄着算盤玩兒。
約莫過了一柱香的時間,蘇恪已将那算盤珠子拆了又裝裝了又拆好幾次,鼻翼裏才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拉着還在藥材櫃前嗅藥材的松鼠一股腦的蹿到了後堂。待站了須臾,那有些黏糊的聲音才響了起來。
“老板,老規矩。”
蘇恪在布簾上打了個人眼般的小洞,正好看見那買藥之人,觀其模樣,也是一個精壯男兒,有手有腿,連那雙眼睛也沒甚差錯。
藥材鋪老板仍舊如方才待蘇恪那般熱情的待他,一聽他這麽吩咐,忙拿着小稱轉身往後方的藥材櫃給他抓藥材,行動很是遲緩,抓服藥用了很長時間,瞧的蘇恪都快有些不耐了,可那人卻一點不耐的感覺都沒有,面上也無甚表情,當真是有些奇怪。直到看着那人拿着藥轉身走出去時,他的腳下留下一些木屑,蘇恪才恍然大悟。
“糟了,這是黃雀捕蟬螳螂在後啊。”
宋知府不明所以,只見蘇恪已追了出去,但仍是晚了一步,只見那人才一走出藥材鋪,迎面便是一陣狂風襲來,吹的蘇恪睜不開眼。待睜開眼時,街道上除了那個拿着藥材徑直往前走的人外,再無任何人影,只青玄四人持劍從天而降,那陣勢那形容,當真是氣度雍容,仙氣飄飄,然而,有什麽用呢!
蘇恪扶額,只見他們四人将那人團團圍住;那人此刻終于有了反應,随手将藥材一丢,掣出一把長刀,與他們四人打了起來。
蘇恪的關注點沒在那人身上,而是在那包藥材身上,果然,那藥材一抛入上空,便突然消失了。
“走!”蘇恪嚷了一句便朝相反方向跑了出去,宋知府跟在他身後,卻又見他突然停了下來,險些撞到他背上,“皇上,怎麽了?”
蘇恪瞧着他,命令道:“帶我飛。”
“啊?帶帶您飛?”
蘇恪沒功夫給宋知府解釋,吼道:“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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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府沒奈何,一把摟住蘇恪,縱身在空中朝蘇恪說的方向飛了出去。
蘇恪方才在那藥材上留了點記號,那記號即使是在隐身的情況也能被自己瞧見,此時他便随着空中移動的那點光亮追趕而去,并給景照傳了密音。
那亮光停下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那燕州通往各個地方也是事發第一場景的那條山中官道。
二人到時,宋知府累的倒在地上喘氣,見蘇恪正欲往山林深處走去,忙一咕嚕爬起來,“皇上,等等下官。”
“你修為不夠,別跟着我。”一入這深山,蘇恪便聞到一股濃郁滲人的血味摻雜着一股邪氣,兩種氣味相加,不止讓人聞之作嘔,也代表了此地兇險之極。
宋知府忙拒絕,“那不行,下官怎能讓皇上冒險。”
蘇恪不語,此刻只覺的周遭黑霧漸漸缭繞。
青玄四人和景照主仆也趕了來,原來方才當他們和那人打鬥時,它便慢慢的顯出了原形,竟是一個木頭雕成的人,他們才知中計。也是青玄頭腦冷靜,霎時便想到了這個去處,只是沒想到竟在此處碰見了蘇恪和宋知府。這倒出乎他的意料。
“皇上怎在此?”青玄上前一步,神色凝重。
蘇恪無法,只得端出帝王之範道:“朕實在不放心太傅大人和滿城百姓,焉有獨自一人回宮享樂之理,遂半路上倒了回來,飛鴿傳書讓宋知府來接朕。這是怎麽回事?”
“皇上,此地不宜久留,您身為人間帝王,若有何閃失,青玄擔待不起。”說着,青玄就要施法将蘇恪送回京安,卻在此時聽見那荊棘深處的山林裏傳出一聲刺耳駭人的嘶叫。緊接着周遭景象開始快速變換,衆人耳朵裏只聽見唰唰的風聲,好似有什麽東西圍住了他們。
“大家小心,景照公子,請您保護皇上。”青玄拔出劍,神色嚴謹的吩咐,青習青禮各站其位,青玄卻将青書不經意的往身後護了護。
景照點點頭,神色嚴謹,宋知府則站在蘇恪面前張開胳膊像只螃蟹一樣護着他。
衆人都屏氣凝息,原以為那怪有條魚尾,能耐便都在渠水河,忽略了這才是它的作案現場。而周遭景物從荊棘變成了薜蘿,從雜草變成了奇葩,天空從白晝變成了黑夜,他們欲要往前,卻又被什麽東西擋了回來,又是绡!
一切就和當初官道上發生的慘案一模一樣,只是這一次他們變成了當事人。
見無出口,青玄師兄弟四人共同将三清劍合在一處,劍身上的銀鈴叮鈴鈴的響着,繼而發出一道強烈的紅火之光沖天而上,照亮了這毫無亮光的黑夜,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将此绡割破,此陣只有五行劍方能破除。
然而五行劍卻在渠水河底。
正想着,蘇恪便覺腰間一緊,還未作出反應,便被拖曳着往山林深處而去,驚慌的衆人措手不及,但只在眨眼間,蘇恪便被拖曳的沒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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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一路向後疾行,長着倒刺的荊棘割破了蘇恪的衣裳,由于被極速拖行的緣故,蘇恪一直背靠地,背脊後的衣衫盡破,光滑的背脊被摩擦的掉了一層皮,傳來一股火辣辣的刺痛。
該死的雜種!
蘇恪怒不可遏,雙手在地上亂抓尋求可借力的支撐點,然而如疾風般的拖行速度,讓他半分都停不下來。無法,蘇恪只得拔下那條束發用的碧色發帶往上一抛,那發帶登時變作一條極長的碧色綢帶緊緊的套住他的腰身放慢了拖行速度。蘇恪便趁此将身子往右側奮力一轉,雙手抱上一顆大樹。那白绡還在拖行,蘇恪便雙手抱樹,雙腿朝後,身體離地平行,但好歹終于停了下來。
那绡當真厲害,只是手頭沒了五行劍卻不知該如何對付它!穹淩身負重傷在修養,怕也是一時半刻出不來。碧色的綢帶眼看就要被掙破,蘇恪眼神一凜,抽出右手,施法将身子奮力往前一攏,繼而再次雙手抱樹,身體卻圍繞着那顆參天大樹快速的轉起圈來。也不知轉了多少圈,蘇恪只覺的頭暈想吐時才停了下來,而那纏繞着他的白绡,已被他悉數纏到了那顆大樹上,顯出形,如一個碩大無比的蠶蛹一般。
解了束縛,蘇恪雙手撐着樹站起來,背脊後方已是血跡斑斑,衣衫更是破爛不堪,一條條的勉力挂在身上。
擡眼巡視了下這四周,蘇恪略微咋舌,此處與方才被拖曳而來時不同,他面前乃一座崎岖山崖,崖上有一條數十丈高的瀑布直落深潭,而他背後卻又有一汪大小如他宮中浴池一般的紅潭。潭水邊放着幾個藥罐和一些藥渣,稍遠處便是花草芬芳,古樹參天,滿地瓊花奇草,乍一看,當如一個仙洞府邸,只是這周遭卻萦繞着一股陰寒的血腥氣以及迷蒙的黑霧。
蘇恪往那紅潭走了幾步,繼而耳裏似乎聽到了心髒跳動的聲音,使他原地駐足,雙眸卻緊緊的盯着那紅潭。即在剎那間,那原本靜止的紅潭突然冒出霧氣,潭水開始如漲沸的開水一般沸騰起來,而那心髒跳動的聲音也是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大。突然!紅潭射出一道玄光直逼蘇恪,蘇恪側身避過,定睛再一看,那紅潭中骨碌碌的冒出了上百顆人心,正在那水中翻滾沸騰。
蘇恪神色冷戾,嘴角勾着一抹嗜血的笑意,驟聽身後一聲厲笑,轉身一看,那虎頭魚尾怪已從瀑布下的深潭中顯出了形,一條暗藍色的魚尾在瀑布的沖刷下自在的擺動,只那虎頭上缺了一只眼睛。瞧着一身狼狽的蘇恪,厲笑更甚,“沒了五行劍,你也不過如此。”
蘇恪不反駁它的話,它也說的挺對,此時,他只是一個凡人,沒了五行劍,确實已不足以讓它為懼。只是,這不代表蘇恪就不是蘇恪了!
即在那怪将一刀砍中他時,咻的向後躬下身子,讓那怪從他身上一躍而過,他卻頃刻間站起身站在它的後方,嘴角泛着笑意,雙手帶着劍氣,十個手指深深的摳進了它的魚尾将它緊緊拽住。
那怪驟然吃痛厲聲長嘶,轉身就要朝蘇恪砍來,蘇恪卻先他一步,用那條碧色的發帶化做一把通體碧色的長劍,一劍刺穿了它那魚尾和虎頭連接的腹部,将它狠狠的紮在地面之上!
那怪躺在地上擺動着魚尾嘶吼慘叫,那一只獨眼冒出熊熊幽光,眼神極其毒辣。蘇恪卻一點喘氣的機會都不給它,擡手就朝他咽喉插去。然而,就在那一瞬,那瀑布下的深潭中卻傳出一聲悅耳至極的輕吟,令蘇恪一聽,頓時渾身酥軟,提不起一絲力氣。
“你終于來了。”那怪未有張嘴,聲音卻從四面八方響起。
蘇恪勉力站起身,瞧着這正主,一張辨不出雌雄,雙頰下方生着暗藍色條紋的人臉,緩緩的露齒而笑。它的牙齒全呈倒三角形,那一笑,滲的人周身冰涼。
“你是個什麽東西?”
那怪的嘴巴仍沒有動,然而說話聲卻已響起,“和你一樣的,我和你是一樣的,所以,只有你的精魂能治好我。”
蘇恪神色一凜,難道它認識自己?
“本相不同,但我與你命格相同,需用你來補我之需。”
“所以,你的目的是我?”
那怪看着,笑容更甚,繼而很是優雅的點了點頭,“六百年前我在渠水河底曾聽魚蝦蟹說起,妖神族的連蘇殿下不知道為了什麽理由,殺了昆侖靈虛君神,斬斷昆侖山脈,致使天下民不聊生,後被天帝關入幽冥殿灰飛煙滅了,若不是那夜你闖進我的陣法,若不是你的血,我都不知道,你竟然還活着。”
蘇恪見它掀了自己的老底,也不惱怒,只是它的這番話讓他大抵猜到了這是個什麽東西了。然而那怪卻不讓蘇恪多想,欲要抓他,卻被蘇恪身後一團金光擋了回去。
“護脈金龍?原來你如今的身份是這個?這倒是個極好的身份,怕是諸天仙神得知你如今這個身份都奈你不得。”那怪說着,繼而伸手将頭發往兩邊撥開,緊接着,那魅人心神的聲音便再次響起。這一次,連虛空中的穹淩都抵擋不住這聲音,只見蘇恪周身的金光剎那間便消失無蹤,蘇恪更是失了神識,倒在地上再動不得分毫。
它擡起手指朝蘇恪緩緩一勾,蘇恪便向着魔一般起身怔愣着朝它而去。
青玄幾人終于沖破陣法追趕而來時便瞧見這樣的景象,景照唬的立刻往前沖去,然卻被一道瞧不見的绡牆撞了回來,幾人合力施法都不得出,遂急的跺腳嘶吼。
“皇上!”
“蘇恪!”
“這四周都是绡牆。”青玄一面施法一面冷靜說道。
眼看着蘇恪就要走到那怪身邊去了,景照跺腳罵道:“這東西只有五行劍才能破!”
青禮聽聞,持着劍施法,腦子卻略思索了一瞬,偏頭道:“五行劍是師叔之物,可縱然如此,那劍許多年前就沒了蹤跡,師叔也不知其下落,沒用。”
景照看了那文绉绉的青禮一眼,急的跺跺腳,舌頭舔了舔也不知能再說什麽,用自己的玉折扇施法破那堵白绡,吼道:“蘇恪!你醒醒啊!”
剎那間,六人一起施法合攻,欲破那堵看不見的透明之牆,然卻不見一點功效。蘇恪那裸着上身的胸膛卻已經抵在了那怪的匕首之上。
“蘇恪!!!”景照擡頭仰望着天空吼的撕心裂肺。然而就在此時,蘇恪的身體卻被什麽東西扯住,制止了他往前而行的步伐,将他一把往後拉去!
蘇恪身體向後飛,神識驟然回體,卻頃刻間睜大了眼睛。
蘇恪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和司灼再見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司灼仍是那身不染塵埃的月白錦袍,仍是那襲如濃墨般絲毫不亂的長發,仍是那張萬萬年沒有變過的絕美至極的容顏,仍是那雙溫和如月又淡漠如水的眉眼。連他身上的味道都和六百年前最後一次見他時一模一樣。
反觀自己,衣衫褴褛不說,還差點被人打成肉餅,這反差未免太大了些!
作者有話要說:
攻君出現,周末愉快(*^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