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進一醒的時候正好看見蘇恪蹑手蹑腳的走進屋子正在悄悄關門,唬的他立馬張大嘴,卻被蘇恪蹿過來将嘴捂住,低聲唬他道:“要是敢出賣朕,朕就在宮裏給你找個老太監對食。”
進一閉閉眼,每次皇上唬他都是這句話,但仍是乖覺的眨巴着眼表示自己會配合。蘇恪這才松開了手。
“皇上,奴才跟着你十來年,從小到大,哪一次沒幫您哄着騙着演着,睜只眼閉只眼着?”
蘇恪敲了下進一的腦袋,“所以伺候朕的那麽多人裏,朕就喜歡你一個啊。”
主仆倆一個坐在床上一個坐在地上,進一聽了這話,心裏高興,便也跟做賊似的小聲問道:“皇上,您穿的這麽整齊去哪兒了?”
蘇恪自個兒寬了衣服和鞋襪拉開被子窩進床裏,雙眸炯炯有神的盯着進一,用食指抵着唇故作玄虛道:“噓~朕方才去對月禱告,祈求神仙來幫朕打妖怪去了,可別告訴任何人啊,是秘密。”
進一聽了,信以為真,忙不疊的點頭。
蘇恪笑笑,拉着被子轉身朝裏躺着,活動了那麽久的筋骨總算是放松了下來,只這一放松,腦海裏卻慢慢的浮現出了那張熟悉的臉來。六百多年不見,本以為自己已不似從前那般對司灼癡迷了,可這突然瞧見他的畫像,怎的自己心裏還是有些惆悵。想着,蘇恪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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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時,蘇恪胃口不好,被太傅從宮裏帶來的禦廚見皇上飲食不興,吓的冷汗涔涔的往外冒,一早上給蘇恪換了好幾種花樣,但蘇恪的筷子就是沒怎麽下過,表情也是恹恹不振的。就連進一也有些奇怪,小聲道:“想來是這些膳食都不合皇上心意,皇上想吃什麽?禦廚一直在外候着,或是想吃些燕州的小吃,奴才馬上去買?”
蘇恪瞧着一屋子的人噤若寒蟬,放下筷子,一手托着腮一手拿出昨夜的方形小片在桌子上把玩,道:“朕不餓,昨晚吃噎着了。”
言訖,便聽進一道:“快宣太醫。”
蘇恪無語閉眼,放下托腮的手,道:“宣太醫做什麽?”
進一忙道:“皇上昨晚不是噎着了嗎,得讓太醫看看,這影響進食,可有傷龍體啊。”
“昨晚噎着的今早也消化了,朕只是不想吃了罷了,那麽大驚小怪做什麽,撤撤撤,都撤下去。”
蘇恪的臉色卻是一點舒坦之色都沒有,他的眼睛盯着桌上的方形小片,雙手托腮的瞧着,幾乎把自己過去所學所聽所看之物都想了一遍仍是沒有一點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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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早膳不想吃飯,那午膳奴才讓禦廚給您做魚,皇上不是最愛吃魚麽?”進一見他神色不好,便想着法兒的逗他。
蘇恪握着方形小片的手突然頓了下,扭頭盯着進一道:“你說什麽?”
進一見蘇恪有了反應,高興道:“午膳吃魚,還是皇上現在就想吃?”
蘇恪盯着桌上的方形小片,腦子突然如開了光一般,清明了不少,蹭的站起來捧着進一的臉,将他的臉嘴捧得撅起來道:“知朕心者非進一莫屬。”
進一高興道:“奴才中午給皇上安排個全魚宴。”
太傅不知何時到了,見蘇恪捧着進一的臉搖來搖去,又甩袖揮袍的喝道,“哎呀皇上,您這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蘇恪松開手,轉臉看着太傅,瞧太傅對着自己又是那張無奈又可氣的臉,便乖巧讨好的笑了笑,繼而只随手收起那些暗藍色的方形小片,再拎了串葡萄換到榻上坐着。
太傅對上蘇恪的表情,心下柔軟,面上仍是一副老學究的做派。太傅也甚是體貼蘇恪,不說別的,才到燕州便讓人置下了這座園子,且蘇恪這屋裏頭一應等物都和思居殿的內室差不了多少。據進一說,這是太傅出宮找他時,特地吩咐人從宮裏帶出來的。
“太傅先生,有何事?可是那怪有下落了?”蘇恪吃了顆葡萄,并扯下一小串在身上擦了擦給太傅遞過去。太傅見了,忙伸雙手接了,捧在手心裏不吃,只道:“老臣已準備明日于知府衙門前設壇點龍涎香禱告上天,求天帝庇佑,還請皇上正裝以待。”
蘇恪聽太傅這樣說,一點都不驚訝,這是歷朝歷代的傳統了,遇到什麽解決不了之事或者是大荒大災便點上龍涎香向上天禱告。雖說沒什麽大作用,求個心安倒是能的。
想着,蘇恪吃葡萄的動作略停了下,只挑着眼角道:“為何要點龍涎香?朕又不選後又不選妃的。”
太傅一聽,憋着口氣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您不可兒戲啊。”
蘇恪又吃了顆葡萄,見太傅嚴謹的盯着自己,便擺手道:“那太傅去安排吧,到時候朕便去跟天帝磕個頭,反正朕是天子,也算得上是那九重天天帝的兒子吧。”
“哎呀皇上,瞧您說的什麽話。”太傅繃着臉道。
蘇恪涎臉一笑,“極好的話啊,這話難道有錯處麽?”
“您您...”太傅被蘇恪噎的說不出話來。蘇恪瞧他一生氣下巴的胡子就翹起來便覺的甚是有趣,“太傅先生別生氣,朕到時候只管磕頭就是了。”
“您啊您啊,讓老臣說您什麽好,如今只期望那位景公子能帶來好消息,否者此事還得回朝計議。”太傅擰眉道。
蘇恪将葡萄皮兒随意的吐在盤子裏,擦了擦嘴道:“反正死馬當成活馬醫了,朕早前已下令各州府貼了皇榜下去,廣招天下修仙者前來相助,想來很快就會有消息了,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都會解決的,先生別憂心。”
太傅見蘇恪說的極為輕巧,想說什麽,卻又覺的蘇恪難得理正事,雖抱了些玩耍心态,但到底是難得,讓他做做正事,開始學着擔當帝王之責也是好事,便勉強應了。但心裏實則一籌莫展,倒将希望都寄托到了景照身上。
蘇恪瞧着太傅那副愁雲慘淡的樣子,一下子倒也不知該說什麽,此事對太傅這麽一個凡夫俗子來說确實極為棘手,而對自己而言也不輕松,因為,連對方是個什麽東西都還沒搞清楚。但見太傅臉色寡淡,蘇恪不由得又安撫了幾句,還拉着他一起逛花園,太傅不肯,蘇恪便帶着一屋子小太監自個兒逛去了,只留太傅在身後吆喝着:當心路,當心別磕着碰着了。
蘇恪口裏應着,跑的卻比兔子還快,進一在身後根本追不上,不到一會兒,蘇恪便已甩出他們好遠,獨自閃到假山後面去,繼而對着前方樹梢上那道銀白的身影輕輕的吹了吹口哨。
海東青聽見動靜,忙撲棱着翅膀飛了過來,“皇上~。”
“噓~小點聲,去告訴景照,讓他來找我,來時別驚動人。”
海東青點點頭,見進一他們馬上就要跑過來了,忙展翅飛了出去。
“皇上,您跑的真快,奴才險些追不上。”進一追過來喘着氣道。
“說明你腿短呗,朕可是大長腿,追上朕,朕重重有賞,若追不上,朕便把你們衣服剝了在你們身上畫畫玩兒。”蘇恪嘿嘿的說道,接着撒開腿滿院子的跑去,唬的個侍衛宮娥都以為發生了何事,蘇恪卻笑的極其歡樂,最後倒是太傅追了出來,這奔跑大賽才算結束。
為了撫平蘇恪心中的不快,進一親自到廚房監督禦廚,午膳時給蘇恪做了一大桌子不同口味的魚,除了魚,旁的菜一個沒有。
蘇恪盯着面前那十幾盤魚,又瞧着進一讨好的表情,當真是無語的連抽嘴角的力氣都沒有,這到底是誰捉弄了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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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景照來時,見蘇恪自個兒在屋內寬了外袍做着伏地挺身,一張俊俏的臉上熱汗淋漓。到最後實在做不動了便咬着嘴唇猙着臉趴在地上喘氣,待使勁兒的吸了口氣後才猛地撐起雙臂做完了最後一個,緊接着便如鹹魚一般癱在地上動也懶得動。
“你還真是閑得慌。”景照呵笑道。
蘇恪從地上爬起來瞪了景照一眼,“你家海東青的飛行速度愈發慢了,你瞧你把它喂的那樣胖,當心有一天飛不動了被人捉了烤了吃。”
景照撩開衣袍坐在榻上,正要怼回去,卻看到榻上放着一本春宮圖,故而撈起來對蘇恪調侃道:“我記得你幾千年前就不看這些了。”
蘇恪起身過來将書奪下,随手翻了兩頁道:“那是被逼着不看的,朕可是極其喜歡這類歡好的書籍的。”
景照知他話中有話,也不再跟他怼,只道:“你讓小東找我,何事?”
蘇恪放下春宮圖,雙眸目視前方,道:“去渠水河看看,我瞧那些方形小片,唯一能稍微和它搭上邊或者有些相像的東西,是魚鱗。”想着午膳吃的那些魚,蘇恪說這話時還有些咬牙切齒。
景照怔住,“魚鱗?”
蘇恪點點頭,神色難得嚴肅了一次,“此事,太傅很是愁苦,我皇榜也發了出去,可我真不想招些亂七八糟的道人來我眼前晃,早些解決此事才是要緊的。”
景照見蘇恪終于正視起這件事,忙松了口氣,直道自己的命盤能保住了。
蘇恪只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而此時的宋知府在過了一夜之後,仍是沒有做好決定,仍獨自在室內徘徊糾結,須臾後幹脆跪在司灼的畫像前暗暗垂淚,最後直接破罐子破摔的變回松鼠原形,褐色皮毛,尾巴向上弓着,撓着爪子垂着頭,一雙滴溜溜的小眼睛裏正淌着淚,心裏對司灼君神說了一萬聲‘對不起’。饒是如此,他也還沒有把司灼君神交出去,直到師爺傳話來,說太傅召他,他才變回人形,擡起袖子抹了把鼻涕眼淚,再對司灼君神的畫像拜了三拜,才将畫像取了下來。
太傅本已把昨日随口一說的話給忘了,召宋知府來原只是想讓他詢問他那些幹屍怎的突然化為骨頭掩埋了。哪知那宋知府來了,太傅還沒有開口問,他便先将來意禀明。太傅一聽,頓時大喜,撚着胡子道:“快拿來給老夫瞧瞧。”
宋知府雙手捧上司灼的畫像,垂頭閉着眼,心裏繼續默念着‘對不起’。
“呀!”太傅展開畫軸,看清畫內之人時,臉色驟變,面前猶如一道驚雷驚過,似想起了什麽一般不可置信道:“真是此人!”
宋知府不知太傅這算什麽反應,但一想到景照的話,便橫了橫心,豁出去道:“下官不敢妄言,正是,當時他離去時便是這幅模樣,下官以為是天神下凡,便畫了下來。”
太傅撚着胡子,詫異的低喃道,“果真是天神,還不是一般的天神,他乃是昆侖君神。”
宋知府聽了這話,渾身打了個哆嗦,他萬萬沒料到,太傅這樣的凡人竟然識得畫中之人,且瞧太傅的神色和口氣,似乎還不僅僅是識得這樣簡單!
太傅沒注意到宋知府的驚詫,只垂頭頓足道:“幾十年了,我可真是老糊塗了,怎麽把這給忘了。”
宋知府還是不明白太傅在說些什麽,卻隐隐覺的自己似乎幹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你當然幹的事是大事,了不得的大事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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