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松鼠沒料到蘇恪會這樣問,轉過身子瞧着那幅畫,弓着尾巴,兩只爪子仍在胸前互撓,垂着頭思索。但想到蘇恪是一國之君,即為天子,又有護脈金龍,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得仙神,便不在猶豫,一五一十道:“下官修煉已有四千年,卻還不得仙身,五十年前正遭天劫,性命垂危之際偶遇昆侖司灼君神,得君神救命指點,于凡間立些功果,造福百姓,也是一種修行。”
蘇恪目光平靜的凝望着那畫中人,嘴角似乎挂着絲笑意,半晌後才淡淡的問道:“這畫怎麽來的?”
雖然覺的這和此事沒什麽關系,松鼠仍如實答道:“下官沒什麽一技之長,只這丹青還過得去,故而便把當年司灼君神的形态畫了下來,日日供奉,權當謝君神的救命指點之恩。”
蘇恪不說話,松鼠探着腦袋,撓着爪子,一時間倒還有些莫名其妙。
“那符篆是何人給你的?”蘇恪不再看那畫,将話題繞了回來。那松鼠半晌沒反應過來,蘇恪卻踢了它一腳,将它踢回了人形,變成了宋知府。
宋知府這才從地上咕嚕一下爬起來,骨瘦如柴的身子極為矯捷。
“就是那游方道士。”宋知府支支吾吾道。
蘇恪卻冷笑一聲,“長什麽樣,多大年歲,喔,你不是擅長丹青嗎,把他畫下來。”
宋知府不為所動,蘇恪卻走到他身前,一把揪住他的腰帶将他拉到自己跟前,“我想明日,太傅也會跟朕說同樣的話吧。”
宋知府一向膽小,蘇恪睜圓了眼睛盯着他,令他不由得發憷,生怕那護脈金龍穹淩現出本相吃了它,“皇上,這這這...下官下官...”
“好啦,別為難一只松鼠。”
景照坐在一旁,很是儒雅的開口,這會子倒跟個謙謙君子一般。
“你既已知道是我,何必為難人家一個才修四千年的松鼠精。”景照一副你什麽都懂卻還裝不懂的表情。
蘇恪冷哼一聲松開手。
“這事你可別多想,這燕州出了這麽大的事,我總不能讓小東叼封奏折到朝堂上去吧,頂多能叼個人過去,官方的事總要走官方程序才是。”
“你既然這麽有本事,能躲過那怪的障眼法,何不照我白日裏說的法子做?”蘇恪睨着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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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這麽簡單,我還需你幫我?稍有不慎,整個燕州的百姓都得沒命,到時候,你這個皇帝怕也有麻煩。所以,得動用朝廷的力量,便是以正氣壓這邪惡之氣,令那怪有所收斂,就像白日裏我對那太傅說的一樣。畢竟,敢和朝廷作對的官商我見過,但妖邪就至今都沒見過,不消滅了它,于我們大家都沒好處。”
“十來年不見,我都不知道你的海東青都能叼人了,你們主仆二人确實挺會演戲,那海東青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景照聽了這話,只憨笑,權當默認。
宋知府立在一旁歪着腦袋聽着他倆的話,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又似乎不甚明白,只覺的甚是繞腦。
蘇恪眼露兇光,再哼了一聲,卻見窗外月圓高照,自己的手指微微顫動。
景照和宋知府均發現了蘇恪手指上的異樣,互看一眼後,景照問道:“怎麽回事?”
“之前我在那些幹屍身上施法時留了點兒東西,若那些屍體再出異樣,我便知曉。”蘇恪盯着那輪圓月,再看了看自己右手手指,指尖上的紅圓點越顯越亮。
“你難道真把你自己的血灑了幾滴在那些幹屍上?”景照擰起眉頭。
蘇恪難得給景照一個笑臉,道:“除了五行劍,我就只剩這東西了。”
景照愣了愣,蘇恪卻已踩在五行劍的劍身上禦劍而出。
景照欲要追上,卻被宋知府拉住袖袍道:“景照仙人,帶我一起。”
景照無奈,和宋知府一起飛去追趕蘇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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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恪知道,單憑自己的血,便足以令那怪放棄滿城百姓,所以才滴了幾滴,沒想到那怪就忍不住現身了。
蘇恪躍到廢園時,這廢園已經清理過了,那些幹屍均蓋着白布整齊的擺放在院子下。蘇恪念了個隐身訣站在屋檐下靜靜的瞧着。果然,自己一出現,屍體上的白布皆整齊一致的飛了出去,緊接着,借着月光的陰氣,那些屍體竟慢慢腐爛化為灰燼。只是在化為灰燼時,好些大小如指甲蓋,形狀呈方形,薄的幾乎透明的東西從體內飛了出來,如螢火蟲般密集于空中,呈暗藍之色。
蘇恪挑了下嘴角,那怪真的出現了。便要一躍而進,卻被什麽東西給擋了回來。蘇恪擡手去摸,那觸感恐一般人感受不到。那是一種極其柔軟,撫摸在掌心上極其順滑的觸感,蘇恪自認為自己活了這麽久,從未有過這樣舒暢的觸感,用手掌撫摸着它時,就好像心房上被蠶絲織成的紗輕輕的掩了一下,極其舒坦。換而言之,那種感覺像極了溫柔鄉中女子的柔荑,且更甚。
這是什麽東西?
蘇恪納悶,這東西雖有女子那膚若凝脂手如柔荑之感,但凡人卻是感覺不到的,更為怪異的是,這樣的東西,摸起來軟實則十分堅硬,他竟不能一躍而入,似乎比早前在山中官道內遇到的還要堅硬幾分。這樣矛盾的東西,天上地下,一時間,蘇恪愣是想不出是什麽!
蘇恪提劍立于空中,手腕一動,一道五行紅火之光便劈了去。嘩啦的,蘇恪聽到了什麽東西被扯碎之聲,即是入口開了,便順着那聲音提劍而躍。
裏頭景象大不相同,雖還在這座廢園子裏頭,但蘇恪卻被一陣飓風吹的站立不穩,耳鼻喉裏全是飛舞的塵嚣,眼前竟什麽東西都看不真切,迷迷蒙蒙的倒向身在夢境之中。
“兄臺,你有這般手段,怎還需喝人血吃人心,鬧出這樣大的動靜?”蘇恪淡然的問道,雖看不見,但他感覺的到他面前有個東西正看着他,應該說是垂涎欲滴的看着他。
果然,蘇恪才說完後,另一股飓風便從側面襲來,直逼他的脖頸處。蘇恪偏頭躲過,雙手雙腳卻被那觸感極好的透明東西纏住了。
蘇恪掌心一松,五行劍徑直落下,卻在即将落地時咻的一下飛起,劍身發出紅光,一分二二分四的顯出了四把劍,将纏住他守手足的東西悉數割破。也将那纏住他的兩道飓風打散出去。
“你不是凡人?”
那怪開口說道,聲音黏黏稠稠的,辨不出老少,只聽得是個男聲。
但蘇恪仍舊看不見那怪,在他眼前呈現的仍舊是景照的這座廢園,只是他身旁幾丈內似乎形成了一個方形圈,圈內狂風大作,殺氣四溢,圈外卻如正常夜晚一般,一切如常,景照和那宋知府正在那兒急的團團轉,卻瞧不見圈內的他。
“你的血很香,心也很香,正是我需要的。”他又說道,語氣裏滿是渴望。
“是嗎?我覺的你的肉也很香吶。”
那怪陰陰的笑了起來,蘇恪卻趁此機會辯明了它的方向;口中急念一訣,五行劍即四合一,以眨眼的速度,帶着一身紅火之光聚力飛刺而去。
那怪似乎還在思考為何蘇恪擁有凡人的血卻又似乎不是個凡人,便未來得及躲避,被五行劍刺中。
紅火之光穿透的那一剎那,一道刺眼的暗藍色光芒忽的沖天而起,那怪也顯出了本相,奈何蘇恪被那刺眼的暗藍之光照的睜不開眼,未有看清,那怪便又變作瞧不見的透明身形了,只見地上唰唰的落下那如指甲般大小的方形小片。
突然,飓風驟轉了方向,那怪被蘇恪重傷立即要走。
飓風四起,蘇恪辨不了它的方向,便喝道:“穹淩,攔住它。”
轟的一聲,一道強烈金光從蘇恪背後騰飛升起,伴随着穹淩的金龍之身在夜間響起一陣嘹亮的龍吟,頃刻間便将那怪的暗藍色光芒生生的壓了下去。但那怪卻是個極有手段的,緊急時刻,用那觸感極好的東西纏住了穹淩的龍爪,逃出生天。
飓風停了,廢園一切如常,景照同宋知府也瞧見了蘇恪以及他身後盤旋着的那條金龍,将蘇恪的身子都照耀的閃着一道金輝。
蘇恪提着劍急行幾步,繃着張臉,氣的跺腳。
景照忙問道:“怎麽回事,我們一進來什麽都看不到,只聽見風聲劍聲和一些亂七八糟的聲音。”
“就差一點,差一點就能知道那是個什麽東西了。”蘇恪火冒三丈,好不容易探着個邊兒,卻又是空忙一場。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轉身看着穹淩道:“你可看清了?”
身後的金龍還是龍身,冷冷的說道:“我的職責是保護你,不是于你打架破案的。”
蘇恪撇嘴道:“可我一喚,你不也立馬出現了。”
穹淩啞然,頃刻間變做個英俊青年,面上還閃着金色餘晖,開口道:“看不清,只大致瞧見了一個輪廓,卻沒什麽用。”
“那怪的隐身術竟這樣厲害。”
景照贊嘆,蘇恪卻搖搖頭,“那不是隐身術,那是它本身就會的東西,與生俱來的。”
“你怎麽知道?”景照不解。
蘇恪繃着臉,不說來由,只道:“但凡修行之人,無論神仙還是邪魔,無論法力高低,隐身術都是門極難修行的法術,因為要隐身于無形無色,與天地自然一般,便是要将之前修煉的東西本末倒置,拿捏不準,便傷極元氣,修為大減。但這世間卻有一物是不需要修行,天生便自有此法的,且無論是什麽東西,但凡到它手裏都能隐身。這就是為何我們瞧不見它也瞧不見周圍的原因。你們方才看不見我,便是連我都被它隐了身的。”
景照驚嘆連連,世間竟有此物,卻還是個邪魔。
想着,景照咳嗽了聲,方試探性的問道:“那他有沒有告訴你是什麽東西有這樣大的本事?”
蘇恪冷眼睨着景照,景照攤手做投降狀。
蘇恪這才上前幾步,手臂一揚,那怪落下的方形小片便被悉數握于掌心之中,“這是什麽東西?”
衆人幾步上前一起觀看,一堆暗藍色的方形透明小片在蘇恪手裏躺着,卻都不知曉這是何物?
再看院中那些個幹屍竟全都成了一副骨頭架子,再無用處。
“宋知府,你明日就派人把這些屍首安葬了罷。”
宋知府今夜瞧見的事情有些多,一時間腦子還有些愚鈍,蘇恪說了好半晌後才愣愣的點頭,且眼睛還不時的瞥一瞥穹淩,生怕被它吞了,好在穹淩至始至終都沒有再說話,最後悄然的消失。
“不過,也不算一無所獲。”蘇恪将這些暗藍色的透明方形小片收好,将五行劍收回,才道:“走吧,先回去睡覺,莫要進一醒了瞧不見我。”
說着,蘇恪率先走了出去。
景照緊随其後,卻又被那宋知府拉住了袖袍。只見他淚眼汪汪的瞅着景照說道:“景照仙人,還有一事沒解決。”
景照欲要推掉宋知府拉住他袖袍的手卻被他拉的更緊,嘆道:“現下有哪件事是解決的?說吧你又怎麽了?”
宋知府瞅了眼蘇恪離去的方向,道:“白日裏太傅讓下官把那道士找出來,這這這,下官怎麽找?若是找不到,太傅必定追究,到時候下官這烏紗帽怕是不保了。”
景照笑出了聲,“你一個妖精還怕什麽烏紗帽不保?”
宋知府聽了這話,松開拉住景照袖袍的手,挺直小腰板,端正臉色道:“下官雖是妖,但依人行事,自然得遵人間的法則。”
“是擔心烏紗帽掉了不能繼續為民請命,不能好好修行了吧。”
宋知府一聽,嘿嘿的撓着頭。
“你放心吧,太傅今日怕是随口一說,估計心裏也信了你的說辭,明日是不會...”說着,景照突然噤聲,繼而對還望着他的宋知府正色道:“這倒是個問題,得為你的烏紗帽着想。不過此事也不難,不就是會畫符篆的人麽,你寝室之內不就有一個,把它取下來交給太傅就是,就說找不到人,但依稀記得模樣,便畫了下來。”
宋知府頓了下才反應過來景照說的是誰,立馬不斷的搖頭,說什麽都不願意。
景照端正身子咳嗽了一聲,“不過就是搪塞下太傅罷了,給他瞧一眼,這事就這麽揭過了。再說,你真以為你天天對着一幅畫拜拜他就能知道?人家在昆侖仙闕,你在人間,中間隔的何止千山萬水。”
宋知府還是不願意,萬一沖撞了君神可如何是好。
“你敢把那麽多屍體往我這園子裏丢,還怕扯個謊?法子我告訴你了,要不要做随你。”說着,景照瞪了他一眼,也不再理他,回家睡覺去也,只暗裏高興的掩嘴一笑。徒留宋知府一邊獨自走着一邊呆呆的思考,究竟該不該把司灼君神交給太傅?
作者有話要說:
交不交交不交,交了有糖吃~~有松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