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太傅帶了上好的熏香,上好的藥材,上好的食物,上好的太醫,上好的衣料,上好的用具。無論什麽東西都是上好的。若不是清楚的知道自己身處在知府衙門,蘇恪定然覺的自己已回到了思居殿中。
進一一瘸一拐的吩咐人給蘇恪沐浴,着太醫進來給蘇恪把脈檢查身體,就連出恭的穢物都留着讓太醫檢查是否有何不妥。這一吵鬧,弄的整個知府衙門上上下下俱不得歇息。
蘇恪雖然這十幾年都享受着太子、皇帝等莫高的待遇和權利,但這樣的陣仗仍是有些不習慣,尤其是見進一将他出恭的穢物着人捧了出去讓太醫看時,更是有些受不了了。
“進一,你們這是在做什麽!”蘇恪嚷道。或許是因着他自生來便長了張俊俏的娃娃臉的緣故,再怎麽表現出生氣的模樣,瞧着也不讓人犯怵,故而,進一道:“皇上,這都是太傅大人吩咐的,一定要好生給您檢查,唯恐龍體有傷。”說着,進一還有些委屈。
蘇恪從軟塌上跳起來,雙手捧住進一的臉道:“太傅的話,聽聽就算了,這樣大的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朕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進一聽了,揉着屁股噗通一下跪下,委委屈屈的道:“皇上,這您就嫌陣仗大了?您是沒瞧見您一聲不吭的離宮後宮裏的慘狀。”
瞧見進一揉屁股的動作,蘇恪蹲下身,拍了把他的肩膀,笑吟吟道:“挨板子了?朕哪裏一聲不吭了,朕明明是當着守宮門的侍衛的面兒出去的。”
進一聽聞這話,更是委屈的嚎了一聲,“所以連着守宮門的侍衛和思居殿上上下下的奴才都被太傅大人着人給痛打了一頓,因念着要帶奴才來伺候您,太傅大人才留了情,否則奴才現在都還在床上趴着吶。”
蘇恪雙手揉了揉進一的肩,“你啊,也是傻,怎麽不多讨幾板,好在床上趴着,省的出來奔波,現下好了,還不知道何時能回去。”
“皇上。”進一申訴的喚了一聲,蘇恪笑的更甚,但聽進一又道:“怎的不能立刻回宮麽,難道您真的要留在燕州查這怪案?”說着,進一的表情已能用震驚來形容。
蘇恪瞧他如此神色,起身拍了拍才換上的新衣,瞧了眼屋內進進出出的婢女,正色道:“自然,朕先行一步就是為了不要打草驚蛇;更何況太傅這樣大的陣仗,朕若就這麽回去了,這燕州城的百姓指不定怎麽在背後嘟囔,這太傅也真是,既要來接朕回去,自該低調一些才是,竟出動了軍隊,不知道的還以為吾國有叛亂吶,打草驚蛇不說,朕看太傅真是老糊塗了。”
蘇恪說着就感覺到進一在扯他的袍子,卻未曾在意,直到門外傳出一咳嗽聲才轉過頭。這不,太傅那矮胖矮胖的身子就直直的屹立在那兒,面色瞧着有幾分慈善有幾分怒容,更多的是無奈。
蘇恪見了,撇了下嘴,笑道:“太傅,您否管聽到什麽都是聽岔了。”
太傅一聽,氣的下巴那花白的胡子登時往上翹,“皇上!”
“朕在呢,又沒死。”
一聽這個‘死’字,太傅又甩袖揮袍,嘴裏連忙‘呸呸呸’起來,并道:“不吉利之言,不可亂言不可亂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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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恪扶額,“知道了知道了,太傅一路辛苦,怎麽也不去歇歇。”
“老臣來看看皇上可有沐浴熏香,着太醫把脈,龍體是否有損。”
蘇恪對這個雖然啰嗦了些但實打實的關心自己的老者雖然很多時候都無語,但大抵還是尊敬的,“朕好得很,太傅操心了。”
“皇上知道老臣操心,就別再做這等吓死老臣的事了。”太傅唉聲嘆氣道。蘇恪一看,他眼中竟要滴出淚來,忙安慰着,并指天誓日的保證不會再随便失蹤,太傅才算是好了。
“那宋知府已在正廳等候,只待皇上更衣淨畢,便将這怪案的始末及一幹相關人等都傳召過來。作個詳述。”
蘇恪點頭,都依着太傅。
入了正廳,那宋知府早在正廳下首站着恭候,與他一起的還有兩個身體瞧着有些健壯,但臉色卻白的吓人的男人,除此之外,景照也在。見蘇恪進來,只沖他一笑,卻見宋知府等還未看清蘇恪的臉就噗通跪了下去三呼萬歲,自己就這麽站着未免太招搖了些。故而,景照也拱手一禮,算是随了個禮。
“都起來吧,別一見朕就跪。”蘇恪徑直坐在主位上,進一站在蘇恪身後,太傅坐在次座,其餘衆人皆都站在一旁。
太傅立即着宋知府詳述始末。
那宋知府領命上前朝蘇恪揖了一禮方開始詳述,所述之言與先前景照告知蘇恪的并無二致,只太傅聽到百姓失蹤人口之數時,頓時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又驚又詫,直罵宋知府怎的不在奏折上如實俱報。那宋知府只哭道寫奏折時情急,忘了。
聽聞此言,一直坐着沒說話的蘇恪突然噗嗤的笑出了聲,“太傅您別氣了,現如今是該想如何擒魔才是。”
太傅聽蘇恪說話,這才一甩衣袖,氣呼呼的坐回了椅子上。
宋知府見蘇恪替他說話,忙道有皇上的真龍之氣在此鎮壓,那邪魔定不敢再如此嚣張。
蘇恪笑笑不語,算是受了這誇贊。
那宋知府方又解釋屋中的其餘三人,那兩個臉色煞白的男子是幸存的官兵,但卻都吓的癡癡呆呆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由此可見,定是瞧見了什麽了不得的邪魔。
蘇恪聽着宋知府的陳述,将一旁的點心盤子端在手中,随意的邊吃邊又問道:“那官道起先一直過不得人,你那奏折卻是如何傳到京安的?”
宋知府一聽蘇恪這樣問,頓時愣住,只朝角落裏的景照觑了兩眼,可還不等景照給他使個眼色,視線便被什麽東西擋住了,一看,竟是蘇恪晃晃悠悠的站在他眼前,笑着盯着他。
那宋知府一雙小眼睛呼嚕嚕的亂轉着,支支吾吾的道:“下官是請城中一游方道士寫了道符,那道士說将此符篆含在口中,過官道時閉眼不睜,直到日光曬下時方可睜眼。下官本也是試試,心中也甚是忐忑,卻沒想到那信使竟能安全去個來回。”
蘇恪聽聞,擡起脖子長長的‘喔’了一聲,眼裏卻閃爍着精光。
“既有如此高人,為何也不在奏折中言明,為何不帶老夫與皇上去見見,好請他協助。”太傅喝罵道,想起蘇恪只身犯險,仍十分後怕。
“太傅說的對,那道士的符篆既有這麽大的能耐,想來那邪魔是怕的,不如将其找出來,讓他給燕州城的人每人畫一張護身,最好把此術傳下,此事,不就這麽解決了。”
太傅聽聞,臉上一喜一憂,喜的是蘇恪有些長進了,憂的是這法子雖聽來中用,卻是治标不治本,不過也到底是個法子。
不過聽聞蘇恪此言,太傅還未及說話,那宋知府便懦懦道:“那道長道行還不夠,只這一道符便用了許多功力,得苦修二十年方能再畫第二張。”
“休要胡說,速速把他找來,老夫和皇上要親自過問。”太傅下令道。
那宋知府還想說什麽,卻不經意看了景照一眼,最終把話頭咽了下去,只磕頭領命。但太傅卻突然急切道:“那邪魔一夜之間殺了這麽多人,老臣擔心皇上安危,還請皇上先回宮才是啊。”
“回宮?”蘇恪拖長了聲音,不經意的看了眼景照,沖他挑了挑眉;景照這才無可奈何的蹿出來對太傅表明了身份,說自己乃修仙之人,懂得些法術,也久居燕州,此事定會協助皇上查個水落石出,抓住那邪魔。太傅聽聞,忙對景照揖禮道:“景公子,老夫怠慢了。”言訖,又對宋知府喝道:“你這厮方才怎麽也不說!”
宋知府愣愣的,全然不知該作何反應。
景照拿着折扇忙笑道:“是在下較為低調較為低調。”說罷才又道:“太傅大人放心,皇上乃真龍天子,有神靈庇佑,天下妖邪動誰的腦筋也不會動到皇上頭上去。更何況有皇上的龍氣在此鎮壓,于擒那邪魔也是有利的。”
蘇恪聽着景照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暗裏翻了無數個白眼。
太傅雖聽景照這麽說,但仍是不放心。
蘇恪這才不甘不願道:“太傅,您說您方才沒弄那麽大的陣仗還好說,您那陣仗一擺,如今不止燕州,怕是京安都知道朕來燕州抓妖怪了,可如今這妖怪的毛都沒看見朕就先回去避難,豈不是讓天下臣民笑話朕不顧百姓死活,只顧自己麽。這怎麽對得起方才跪在街道兩旁高興不已的迎接朕的黎明百姓啊。”
太傅聽蘇恪如此一說,倒不知該如何反駁,連進一都看傻了眼,從來不知道他家主子這麽的為國為民。
太傅嘆了口氣,不再提讓蘇恪回宮之事,只用一雙希冀的眼神看着景照,“不知景公子認為此事該如何是好?”
景照已折扇遮口咳嗽了一聲,有些尴尬道:“此怪非比尋常,在下正在想法子正在想法子。”
蘇恪瞧着景照的樣子,暗裏憋着笑,險些憋出內傷來。瞧太傅這麽問下去沒個頭,便道:“太傅,咱們不如讓這位景公子先回去想個擒魔的法子,然後再一起合計合計?”
太傅聽聞,點了點頭,只道現下只有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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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蘇恪假意就寝,卻暗裏避開侍衛徑直躍到景府。景照似乎一直在等他,并沒有多意外,“要是被那什麽太傅大人發現你不見了,他不得立刻送你回去才怪。”
蘇恪不急不慢道:“反正我是不在意。”
景照一聽,忙站起來笑道,“瞧你說的什麽話,我今日費了多少口舌才把你留下,怎麽能讓那老頭把你送走。”
蘇恪一哂,“究竟是你費的口舌還是我費的口舌?”
景照呵呵一笑,“咱那麽久不見了,還沒敘敘舊吶,不如趁此刻月色正好,敘敘舊如何?”
蘇恪瞧着景照那副賤兮兮的模樣,笑吟吟的道,“敘舊就不必了,我帶你去看你的成果。”
景照一臉莫名。
蘇恪卻道:“所謂捉賊拿贓,得讓你心服口服。”
景照仍是一臉的莫名,蘇恪卻徑直上前扯住他的衣領将他往前拖着走。
“哎!斯文些斯文些......”
蘇恪嘴角噙着笑,拖着景照卻是一起躍到了那衙門宋知府的寝室外。可這大晚上的,他還沒睡覺也就罷了,卻正對着室內正壁上挂着的一副畫拜了三拜。
起先,蘇恪還沒看清那是幅什麽畫,待看清後,臉色不受控制的一變,嘴角再噙不住笑。那宋知府拜的畫上畫着一個着一身月白錦袍,腳踩祥雲,右手托着朵金蓮,一頭潑墨長發盡數散于後背,側顏精致無缺,眼神卻極其冷淡的男子。
景照也瞧見了,暗裏觑了眼蘇恪的臉色,才道:“看來這宋知府很是崇拜司灼,諸天神佛,卻唯獨拜他這昆侖君神。”
蘇恪不語,雙眸也定睛在那幅畫上,畫上男子的眼神一如往常,哪怕是在畫中,也沒有暖過,想那畫師也想畫暖一些,但這樣的一張臉,怕是怎麽也不知那‘暖’該從何畫來。
“你廢話夠多了,進去。”蘇恪剜了景照一眼。
景照這才同蘇恪一起,撚了一個訣,徑直閃入那宋知府的寝室內,吓了那宋知府一跳,骨瘦如柴的身子與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
“皇皇上,夜半至此,不知有有何吩咐?”那宋知府磕磕絆絆的問道,蘇恪卻也不想廢話,在他面前蹲下身,開門見山的問道:“你是哪一物成精?”
那宋知府聽聞這話,吓的轱辘往後一退,跌坐在地,看看蘇恪,又看看一旁的景照,兩只眼珠子轉了好大一個圈後,才似認命一般,躬身趴在地上,然後再轉了一個圈,顯出本相來。
棕褐色的皮毛,尾巴絨絨的向上成弓形,雙手在胸前不住的互撓,一雙小眼睛黑溜溜的。原來,竟是一只松鼠成精。
蘇恪咯咯的笑了笑,無語道:“這科舉究竟是怎麽搞的,竟能選一只成精的松鼠做知府?”
那松鼠還是本相,聽蘇恪這樣說,忙垂頭小聲反駁道:“下官也是寒窗苦讀十數年,正正經經考的,半點歪腦筋都沒動。”
蘇恪伸出手指捏了捏它的毛發,笑道:“這要是被太傅知道,朝廷封了個妖精做知府,他不知會不會在太廟裏向列祖列宗告罪。”
那松鼠聽後,忙反駁道:“皇上,下官一心為了修行,自做了官後,一心為民,兢兢業業,自認沒有出任何差錯,想是太傅大人知道了,也不會怪罪下官。”
蘇恪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這倒也是,太傅雖然啰嗦了些,卻不是個迂腐之人。”
“是了是了,只是沒想到皇上竟有此本領,能看破下官,果真乃天子。”
一旁的景照聽了這話,笑道:“皇上他在宮裏閑着沒事也愛修仙。”
那松鼠聽聞,忙砸吧着嘴趕緊點頭。
蘇恪也不問別的,只走到那幅畫前,神色淡淡的指着那幅畫道:“為何拜他?”
作者有話要說:
君神受我一拜,請保佑我能早日找到我的另一半,啦啦啦啦啦啦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