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嫁
一九三五年,春三月謂發陳,天地俱全,萬物以榮。
原本還四處奔走的方家班也在北平落下了腳,方玉在北平的這塊街道上也愈發的有了名氣,每次出場,臺下更是座無虛席,方月的身子也已經好了大半,入了冬後,這咳嗽便會輕了許多。
方家班在秀廂客棧這一住便是住下了,李秀本是一個人單獨打理着這家客棧,自從方家班來了以後,不說熱鬧了許多,倒更像是又有了一個家一般,一個孤身的女子家裏住了外人,時間一長,不免會有些流言蜚語。
方世強難免放在了心上,趁着李秀買菜回來的空隙便将人拉在了一旁,随即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放在了她的手上,這裏面放着的竟是整齊疊放的五枚銀元!
李秀疑惑道:“倆孩子爹,你這是幹嘛吶?”
方世強撓了撓頭道:“這是這些年來的房費,我打聽了一下,基本上都是這個價錢。”
李秀聽罷,放下了手中的菜籃子道:“你這是作甚?平白無故給我房費幹什麽?”
“是這樣。”方世強搓着手有些局促的說道:“我們住在這裏這麽長時間,難免外面會傳些什麽,我想帶着他們去外面再找處新住所,實在是不想給你造成這麽多的不便。”
“外面傳的什麽?我能有什麽不便?”李秀直了直身子,将銀元還給了方世強,“月丫頭的病還沒好透徹,藥還得吃着,你是覺得錢多了還是怎樣?”
“秀姨阿爹,怎麽了?”聽到院裏傳來的動靜,方月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李秀看了方月一眼,随後将目光投向偏着頭的方世強,道:“今日就當着月丫頭的面說吧,沒了月丫頭她娘也有二十多年了吧,我也是年紀輕輕就失去了丈夫和孩子,若是你和倆孩子都同意,我便當了這個娘。”
方月聽罷心裏猛的一喜,随後期待的看向了方世強。
“我……我不能同意。”方世強半晌搖了搖頭說到。
“這是為何阿爹?秀姨她人這麽好。”方月的語氣中滿是帶着不解。
“我在你娘墳前發過誓,以後不會再娶任何的女人,把你和玉娃拉扯大照顧好便是我這輩子要做的事。”方世強帶着歉意看了李秀一眼,旋即低下了頭。
李秀偏過去頭拾起了地上的菜籃子,清了清嗓子道:“你若是走,那便等到月丫頭結了婚,等到病完全好了再提離開的事。”
“那些傳言……”
“這些傳言能吃了我不成?”李秀撇了一眼方世強繼續道:“人都是活給自己看的,幹嘛活得那麽透徹,透徹了,就不開心了。”說罷便轉身走進了堂屋。
“阿爹……”方月朝着方世強輕喚了一聲。
方世強擺擺手,道:“進屋吧月娃,爹給你去買藥,你下午幫襯着你秀姨收拾收拾客棧。”
方月點了點頭,輕聲道:“知道了阿爹,路上一定要小心。”
院子裏的那棵樹也長出了新芽,樹的形狀頗為有些奇怪,一半是死的,一半卻又是朝着天的,近看倒像是被雷從中間劈開了一般。
林雀每次來手中都會拿着一封信件,信件是從天津發來的,署名便是嚴野。
方玉識字不多,每次便會認真的坐在一旁聽着林雀讀信,無非就是嚴野發的牢騷,卻從來不提及其他任何的事,即使這般,方玉也開心,就好像親耳在聽嚴野講述一般。
林雀這次來的時候臉上挂着笑,與先前不同的是他的手裏卻沒有拿着任何的信件,方玉先是從林雀手裏接過買的糕點,然後便滿懷期待的看向了林雀。
林雀笑着拍了拍方玉的肩膀,道:“這次沒有帶着信,不過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麽好消息?”方玉疑惑的擡起頭問到。
林雀笑道:“嚴野他快要調遣回來了,最遲再晚一個月,或許還能趕上我和你姐姐的婚禮。”
“快,快回來了?”方玉的手輕輕的握在了一起,身子也微微顫抖着。
“你們倆聊些什麽呢?”方月邊說着邊從門外走了進來。
林雀眨了眨眼睛,忙從方月手中接過了水壺,“聊我未來的妻子喜歡吃什麽喝什麽。”
“貧嘴。”方月羞紅了臉,嗔怪的看了林雀一眼。
“阿姐,林大哥,你們聊着,我出去一趟。”方玉邊說着邊慌忙的走出了堂屋。
帶着方玉走遠,方月輕輕的拍打了一下林雀的肩膀,嗔怪道:“都怪你亂開玩笑,阿玉都不好意思呆在這了。”
“我看那小子估計是因為其他的事情,現在開心還來不及呢。”林雀寵溺的摸了摸方月的頭發。
這日子過得飛快,一個月不比那三年,更是如白駒過隙一般轉瞬即逝。
林雀結婚的那天還飄灑着小雨,方世強的臉上帶着久違的笑,方家班的每個人都換上了新的衣服,這些都是李秀閑暇之餘親手縫制的,尤其是方玉的那身,月牙白的長衫上繡着大片的梅花,一直延伸到領子處,兩邊的袖口上也繡着幾朵點襯,愈發的襯托出了方玉的俊美,靜站之時又仿佛如那畫中之人一般的淡雅。
方月着一身大紅的旗袍,将女孩秀美的身段一展無遺,原本大黑的麻花辮也被李秀盤了上去,臉上略施粉黛,唇瓣輕點胭脂,手如柔荑,膚如凝脂。
“月丫頭這麽漂亮,能娶了你是林雀那小子的福氣。”李秀望着鏡子裏的方月臉上滿是笑意。
方月輕輕抓住了李秀有些顫抖的雙手,紅着眼眶道:“秀姨,您對我們姐弟倆的好我都記在了心裏,若是……若是有機會,我真的想叫您一聲娘。”
說到這,李秀的眼淚便繃不住了,邊落着淚邊顫抖着聲音道:“傻丫頭,喊不喊娘又怎麽樣,反正秀姨以後就當親生的一般待你們。”
“秀姨……”
李秀拿着手絹擦了擦方月的眼淚,盡量的讓自己臉上挂起了笑容,“別哭了丫頭,再哭別人就該笑話了。”
方月點了點頭,便聽到外面傳來了一陣噼裏啪啦的鞭炮聲。
李秀抹了把眼淚,輕聲道:“新郎來了,秀姨送你出去。”
一輛嶄新的黑色汽車挂着大紅的布花停留在了秀廂客棧的門口,車門打開,便見林雀穿着一身喜慶的紅衫從車裏鑽了出來,他的胸前還別着一朵頗為喜慶的紅花,俊朗的五官上帶着掩蓋不了的笑意,圍觀的人群裏不乏有好奇之人,都想看看這位能讓衆多姑娘傾心的林副官傾心的姑娘又是何模樣。
随着喜婆的一聲叫喊,李秀便拉着方月緩緩的從客棧裏走了出來,圍觀的人不免小聲的驚呼了起來,林雀随着擡頭望去,這一看便再也不想移開了眼,仿佛向自己走來的就只有方月自己一般。
見着林雀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臉,方月的臉便騰得紅了起來,她将頭輕輕的轉向了一旁,圍觀的人跟着起哄,林雀這才猛然間的反應了過來,他趕忙上前去牽住了方月的手,随後對着圍觀的人群說道:“我已經在京北茶樓已經設好了宴席,所有的吃食都是免費的,大家随時可以過去。”
人群中一片拍手叫好,目送着這對新人牽着手進了新車。
鞭炮聲又起,車子壓着遍地的紅紙屑緩緩的開向了茶樓,伴着朦朦的細雨,将所有的景致都糅入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