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京北茶樓
還沒到半下午,李秀便早早的關上了客棧門,方世強牽着驢車,來到客棧的門口接上李秀和方月便朝着東街去了。
天剛剛挨黑,方玉便從後院溜達了出來坐在了客棧的門口朝着方世強去的地方張望着,街道上冷清了起來,和這天一樣,冷清清的,正望着,方玉突然感覺脖子上被人圍住了什麽東西,擡頭便看見張骅那張有些黝黑的臉。
張骅憨笑一聲,道:“進屋等吧小師弟,這天太冷,時間久了你會受不住的。”
張骅這話不假,就這一會的功夫,方玉便已經渾身冰涼,雙手摸起來更像是冰塊一樣,沒多做堅持,方玉便起了身準備和張骅一起回去,這才剛轉身,便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車輪聲。
兩人擡頭望去,便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駕着輛驢車朝着這邊走來,一路行至客棧門口時,方世強跳下了驢車,緊接着把車上的兩人也跟着扶了下來。
方玉急忙上前問道:“阿爹,怎麽樣?姐姐的病大夫說有法治嗎?”
方世強點了點頭,摸了摸方玉的頭發,露出有些苦澀的笑容“大夫說有法治你姐姐的病,他那裏有好藥。”
李秀上前道:“我會再和他商量商量,至于藥錢,我會先幫忙墊付,以後你再慢慢還我便是。”
方世強揣着手,眉頭緊鎖着說道:“這不是一比小數目,再說你已經幫了我們不少,這錢不能再讓你出了。”
“孩子的身體重要還是錢重要?”李秀上前兩步望向方世強,嚴肅道“大夫都說了,再耽誤下去以後會越來越嚴重。”
方月拽了拽李秀的胳膊,小聲道“秀姨,我不礙事的,您和阿爹不要吵了。”
李秀轉頭看向方月,略微發白的嘴唇動了動,眼眶裏便濕潤了起來,顫抖着聲音道:“丫頭,這個錢秀姨出定了,一定要把病給你治好。”說罷便轉身向着後院走了去。
刺骨的北風吹着,女人單獨離去的背影顯得愈發的單薄,客棧外頭那顆光禿的垂楊柳風一吹便嘩啦啦的作響着,像是在訴說着道不完的事。
第二日一大早剛吃罷飯,方玉便不見了蹤影,方世強坐在房屋外抽着悶煙,聽着屋內不時傳來方月陣陣的咳嗽聲,一口接着一口,緩緩的吐着煙圈。
王福從院外跑了進來,臉上滿是擔憂的說道:“班主,客棧和周邊都找遍了,還是不見小師弟的身影。”
方世強點了點頭,眉頭緊皺着,片刻後才答道:“怕是玉娃對他姐姐的事上了心。”
直到了晌午,方玉才悠悠的回到了客棧,若是放在平常,方玉很少單獨一個人出去,就算是一個人出去了也絕不會超過半柱香的時間,但是這次不僅是他單獨一個人出去,而且這一去還将近了半天的時間,關鍵是方家班初到北平,這人生地不熟的難免會擔心,方世強心裏慌了一上午,直到看到了方玉的身影才松了口氣。
方玉來的時候臉上帶着欣喜的神色,也顧不得和衆人做多解釋,便直接跑到了方世強的面前驚喜的說道:“阿爹,姐姐的藥錢有着落了。”
衆人一聽,便都圍了上來,方玉繼續說道:“今天我跑去了這條街上最繁華的一個茶館,好不容易才見到了他們的老板,那個老板答應讓我們在他的茶樓裏試一試,他說一開始可能價錢會低一些,但是若是唱得好的話他會給……”
“玉娃。”方世強開口打斷了方玉的話,“你好好的待在你姐姐身邊便是,其餘的事情你不用管。”
方玉臉上的笑容逐漸消退了下去,不解的問道:“可是阿爹……”
張骅也忙上前道:“班主,小師弟他也是一片好心,再說北平這麽繁華,說不定我們去茶樓唱上幾場能賺不少錢呢。”
方世強垂着眼眸沒作聲,良久才指了指方玉,道:“飯菜你秀姨在鍋裏給你留着,趕快趁熱去吃吧。”
方玉沒有反駁,從小到大他都一直聽着姐姐和阿爹的話,于是便紅着眼眶道了聲是,和其他兩位師兄走了出去。
王福嘆了口氣,揣着手蹲在了方世強的一旁,輕聲嘀咕道:“小師弟這也是給我們找了個好機會,雖說不符合行內規矩,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阿月治病用的藥錢眼下正沒有着落,這個錢不賺白不賺。”
方世強緊緊皺着眉頭,輕輕嘬了口水煙,道:“我不氣玉娃子,我氣我自己,玉娃從小到大跟着我們,年紀小膽子也小,從來不多和生人說話,可是為了他姐姐的病……”說到這,方世強的聲音顫抖了起來,眼睛裏也泛了紅“他頭一次去找別人,求別人說好話,再害怕他也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受了什麽樣的委屈……我,我沒能把兩個孩子照看好……真沒用。”說罷,方世強拿手揩掉了眼角的淚水。
王福也低着頭,紅着眼看向一旁,這麽多年過去了,什麽困難苦痛他們都經歷過,自己從來沒見方班主掉過淚或者說放棄過,方班主落眼淚加上這回是第二次,上次是班主夫人過世的時候,方世強親手埋了自己的女人,抹了把眼淚說了句“娃她娘,你放心走吧,閨女我會好好帶大。”。
方月沒斷奶時,方世強便在村裏找剛生過孩子有奶水的女人,冰天雪地裏跪在人家門前不肯走,一直跪到別人不忍心看下去,即使如此,一滴眼淚也不肯掉,歸咎到底,這兩個孩子,是他心中層層盔甲下的那片最柔軟之處。
第二天,茶樓還是去了,就像王福說的那般,這錢該賺的還是得賺,方月的病不得再耽擱了。
确實如方玉所說,這是北平這片區域最好的一個茶樓,直上直下就有兩大層,門口的臺階是用大理石鋪墊成的,寫有京北茶樓四個字的牌匾在陽光下熠熠發光,像是度了層薄金一般。
茶樓的老板姓楊,楊武文,約摸四十左右,可這人既不武又不文,反倒是一位成功的生意人,看到門外的方家班,楊武文便走了出來,親自将人迎了進去,看樣子倒是沒有什麽老板的架子,讓人感到頗有些随和。
茶樓的大廳內裝修得富麗堂皇,堂內擺有一個足夠大的戲臺,能夠站上将近二三十個人,臺下便是擺放整齊的紅木桌椅,一個一層便能容納下近百人,二層便是給貴客用的雅間,從上往下望去,将臺上臺下的風景一覽無餘,盡收眼底。
楊武文将方家班領到戲臺子一旁,拱手道:“今天便是你們第一次在這兒登臺,酒館裏來的都是一些常客,楊某人在此先拜托各位了,希望楊某人沒選錯了人。”
方世強點了點頭,道:“楊老板還請放心,方家班定會拿出看家本事。
到了下午,這茶樓裏的人便多了起來,戲臺後的一處房間內,方玉細心的拿着胭脂上了妝,對着鏡子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氣,方世強幫着方玉整了整發飾,道:“玉娃是不是有些緊張。”
方玉點了點頭,道:“确實有些緊張,第一次在這麽華麗的地方,還要面對這麽多的人。”
方世強拍了拍方玉的背,輕聲道“玉娃,爹曾經告訴過你,上了臺後便要心無旁骛,管你面對的是什麽人,就算下面坐着天皇老子,在臺上的還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