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窩在牆角,康柔兩眼紅腫得如同核桃。她忘了自己到底哭了多久,那天她失了魂般回到這小小的寓所,終于按捺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想到多年的戀情一下子全毀了,奢想終究只是奢想,滿腹的心酸瞬間爆發出來,令她哭得死去活來。
她知道全部都是她一相情願,是她不顧他的意願,硬是認定他對她有意,自顧自地向他傾倒所有感情。
直到——
他親口指出他并不希罕她的愛,她的付出對他而言是一個負擔。
妳到底想我怎樣?
那混有無奈、怒意的語氣像最鋒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砍在她身上,椎心的疼痛教她忘卻了身在何處,他臉上無所謂的神情讓她終于看清現實,他真的對她毫不動心,無論她付出再多,再怎麽卑微地乞讨他的愛情,他也不可能有任何回應。
這樣很好,不是嗎?
她終于求得一個答案。喜歡他的心情蒙蔽了她雙眼,讓她終日活在虛幻的美麗夢想中,兀自編織他對她也是有意的情節,以為只要她堅定地愛下去,終有天會得到他的回應。
偏偏,她忘記了愛情從來不是銀貨兩訖的交易,不是她拚命付出便能取得回報。不愛,就是不愛,她以為自己是什麽?難道可以操控人心嗎?
她明白自己可以哭泣,可以借着眼淚将心酸宣洩出來,但現實還是不會有任何改變,他依舊不愛她。
所以,她應該重新投入工作之中,借着忙碌填滿所有思緒,不讓自己有惦念他的空間。然而,她連呼吸的力氣也幾乎沒有了。
好想就這麽窩在家裏,什麽也不管、不理。
因此,即使手機響個不停,她始終沒有拿過來接聽。
她是不負責任的。
當初是她拜托文華樂給她工作的機會,可是她現在竟跷班,無疑是破壞了他對她的信任,也反映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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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他不肯坦率承認深愛她、什麽若他不愛她無所謂,事實上,她根本不曾給予自己退路,盲目地認定他心中有她,近乎橫蠻地逼迫他接受她的愛情。
是她一手摧毀所有,她逼得他必須狠心拒絕。
她不知道該怎麽修補碎得七零八落的關系,也不知道他是否還想見到她,然而……她只要想到往後的日子跟他不再往來,心坎便會不住地抽動。
容許她再任性一會吧,待眼淚流幹以後,她會重新振作,再也不會讓他為難……
***
「萬鈞銀行」這數年間幾乎成了傳奇的代名詞。
曾經,它是首屈一指的銀行,可是在十數年前,當時的執行主席去世以後,生意便一落千丈,差點面臨倒閉的局面,幸而雷佑桦接掌後,一步步地讓業務重回軌道,最近兩年,更獲選為最佳銀行。
如今,業務更伸延至其它地區,上海的分行已正式開幕。
将銀行業務推上高峰的雷佑桦一直是衆多記者争相追訪的對象,然而他一直拒絕任何專訪的邀請,希望采訪他的記者唯有寄望每年銀行舉行的股東大會。
所以會場現在已經擠得有點水洩不通。
身處休息室中的雷佑桦面無表情地翻掀活頁夾,不時拿過一旁小幾上的玻璃杯呷一口溫水,深邃的黑眸沒有任何波瀾。
「到底有什麽事?」終于,雷佑桦擡眸看向一直凝望自己的孿生妹妹。
她的視線實在難以忽視,讓他難以專心準備待會兒的股東大會。
「怎麽,你還想隐瞞下去?」身兼銀行傳訊部總監,即使上海的事務再繁重,她也得趕回來出席股東大會。
他的神情始終如一,不讓人窺見他任何想法。「我不明白妳的意思。」
「是真的不明白,還是不想我們擔心?」她走向他,居高臨下地打量他。「昊書見到你在醫院出現。」
「所以呢?」他調回目光,繼續看向密密麻麻的文件。
即使他因為她的言論而心頭一凜,還是不動聲色,沒打算跟她吐露半句。
知道她跟未婚夫已重修舊好,他總算放下心頭大石。
「你還想裝到什麽時候?」她一手抽掉活頁夾。「先天性心髒病,到底想隐瞞多久?到你發病那天為止?」
「既然都知道了,就該明白不要太過刺激我。」他一手支着額角,即使內心因為秘密被發現而有一刻動搖,他的表情還是沒有任何改變,語氣依舊淡然。
「你還有心情說笑?」她可是一點也笑不出來。「我明白你不願做手術的原因,但你打算一輩子不跟我們說,對不對?」他到底有沒有視他們為家人?
「知道了又如何?」雷佑桦反問。「于事無補的,不是嗎?好了,有什麽事等股東大會結束以後再談吧。」眼見時間差不多了,他驀地站起來,越過妹妹,走向門扉。
「你就是因為這樣一再拒絕小柔,對吧?」雷佑嘉忽地問。
「幹什麽扯上她?」握住門把的手僵住,黑眸閃過一絲痛苦。
「就當我多管閑事。難道你覺得這樣是最好的方法?你明知道小柔有多死心眼,之前她甚至為了讓你正視她,不惜拿自身的名譽做賭注,難道你一點也不心痛嗎?」她刻意提起康柔之前在夜店流連被記者拍攝的事。
「那都是過去的事,以後也不會出現那樣的情況。」他半垂眼簾,想起自己當天徹底地拒絕了康柔,她應該對他死了心。
因為這個想法,心髒狠狠地抽搐一下。
「什麽意思?」雷佑嘉沒有忽略哥哥語氣中幾不可聞的苦澀。「你該不會對她做了什麽事吧?你應該知道她對你是死心塌地的,為什麽你要那麽殘忍?」
「我殘忍?難道妳覺得和她開始是正确的?」雷佑桦猛然回首。「既然妳什麽都知道了,應該清楚我會死在手術臺上,無論我做手術與否,結果都不會有任何改變,為什麽要她和一個不知還能活多久的男人在一起?妳覺得這樣對她是仁慈?」
只要不曾擁有過,便不會曉得失去有多痛苦,他這麽做,不過是想保護她,難道這樣有錯嗎?
「我知道你是怕她承受不了,但就算這樣,也該由她選擇,而不是你!」雷佑嘉明白他的顧慮,可是這樣太自私了。
雷佑桦別開臉,為自己竟然失去理性跟妹妹争吵懊悔不已。頃刻間,他的情緒已回複平常的淡然,緩緩地開口總之所有事都解決了,妳只要管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我哪可能——」她想說下去,可是因為哥哥打開了門,不由得噤聲。
望着他走遠的背影,她益發感到不安。
走在前方的雷佑桦猛地覺得胸口揪緊了。是因為妹妹方才的言論嗎?他當然知道康柔為了逼他承認愛意,不惜拿自身的安危作賭注,每次想到她那些「放蕩」的行徑,他都嫉妒得快要瘋掉,然而他能跟她開始嗎?等待他們的并不是王子公主幸福美滿的結局,她最終得承受分離的痛苦,他能要她為他哭得死去活來嗎?
比任何一刻都猛烈的痛楚襲來,遠超出他可以承受的程度,眼前驀地一黑,他高大的身軀微微晃動,在下一秒鐘迅即倒下。
「哥哥!」走在後方的雷佑嘉大驚失色。
***
越過了媒體的包圍,康柔來到手術室前。
「小柔!」一直守候着的雷佑嘉掙開了古昊書的攙扶,走向她。
「佑、佑桦哥……怎麽了?」康柔在接到電話以後,腦海一片空白,等她回過神來時,已抵達醫院了。
本來她不打算接任何人的來電,可是眼見來電者是雷佑嘉,她最終還是接聽了,也因此被告知雷佑桦昏倒送院。
「妳答應,接下來無論我說什麽,妳都會保持冷靜,可以嗎?」雷佑嘉問,見她點頭,續道:「哥哥有先天性心髒病,加上他的凝血因子不足,所以要是他做手術的話,有可能因為大量出血死亡。這就是他一直拒絕承認喜歡妳的原因,因為他怕自己沒法子照顧妳,所以死也不肯承認愛妳。」
康柔定定地望着她,深怕自己遺落了任何一個詞彙,好半晌才能發聲。「佑桦哥有病?」
雷佑嘉重重地點了下頭。「本來只要做手術就可以根治,偏偏他凝血的能力比一般人低,所以做手術的話要承擔很大的風險。剛才護士已經拿了幾次血袋進去……他是怕丢下妳一個人,才一直拒絕接受妳。」
「原來是這樣……」康柔并沒有松一口氣的感覺,胸口被狠狠地勒住,一種說不出來的悶氣在心底形成,慢慢地醞釀成為怒火。
「小柔?」雷佑嘉不解她為什麽可以如此平靜。
「我沒事……股東大會呢?」康柔轉移話題。
「佑楠在處理。」她回應。
康柔并沒有留神她的答複,頹然坐在一旁的長椅上。她定定地凝視手術室的紅燈,看着來來回回走過的護士,思緒比任何一刻都來得平靜。
我不喜歡妳。
剎那間,腦海回放了那晚雷佑桦狠心拒絕她的場面,他的一字一句都傷透了她的心,多年來她為他流下多少眼淚,因他的行徑而傷心欲絕,原來……原來全都是因為他的畏懼?
因為自知命不久矣,所以他寧願從不擁有,死命拒絕她的心意,自以為放棄是為了她好,以為這樣一來,她便能得到他認定了的幸福。
即使他眼見她傷心難過,看着她為了追逐他的愛情而摔得鼻青臉腫,他亦無動于衷……
他怎能如此自私!
她想沖進手術室問他怎能如此自以為是,他覺得知道了真相的她還可以得到幸福嗎?他多年所做的一切并非不愛她,而是憂慮自己的病會拖累了她,擔心日後她要承受分離的痛楚。
他不是不愛她,而是因為患病,怕耽誤了她,所以費盡心思也要将她推給別人,哪怕他清楚她的心意,他還是固執地認定這是對她最好的。
為什麽?
他應該知道她有多死心眼,她哪可能輕易戀上別人?就算她将來真的和別人交往,他有沒有想過,當她知道真相以後,她會承受多少苦楚?她真的會如他所願的得到幸福嗎?
只怕她的下半生,都會活在懊悔之中。
他們并非不相愛,而是他膽怯接受她的愛。
可是,他竟然選擇留給她一輩子都沒法子重來的悔恨。
他怎麽沒有想過,他所做的一切是要她這輩子都活在傷痛之中,從此與幸福絕緣,一生背負着不能挽回的悲怆!
心坎湧上了源源不絕的苦澀,他怎能以為她能無視他的死,投進別人的懷抱?
怎能以為她可以輕易忘記他,成為別人的專屬?
她多年來的愛戀,在他眼中是如此的淺薄嗎?
看着他身處手術室中生死未蔔,她能視若無睹嗎?
康柔兩手緊緊絞纏着,指尖紮進掌心,她渾然不感到痛楚。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一直在手術室外等待的數人早已疲憊不堪,直到隔天的早上,手術室的紅燈終于熄滅了。
等待了一整天,雷佑嘉顫巍巍地上前詢問剛步出手術室的醫生。「醫生,我哥……怎麽了?」
「幸好及時送來醫院,心房的缺口已經縫合,雖然過程中病人有大量出血的情況,不過總算是止住出血……總之手術算是成功的。」做了整晚手術的醫生疲憊地說。
雷佑嘉籲一口氣,跟醫生道謝以後,跟着病床走向病房,康柔也跟着。
「嘉嘉,妳看起來很不好,不如回去休息一會好嗎?」古昊書擔心地詢問。
她搖頭。「不,我想等哥哥醒過來。奶奶還不知道這件事,我也沒想到怎麽跟她說……」
剛才的情況太混亂,她一時方寸大亂,也不管媒體會如何糾纏不休,只心系哥哥的安危。
「我明白,但是由得雷奶奶胡想也不是辦法,妳回去總可以給她說明一下現在的狀況。」古昊書說。
「說得也是……那這裏……」公司的事有弟弟處理,但這兒呢?
「佑嘉姊姊,讓我在這裏守着,妳回去跟雷奶奶說明情況吧。」康柔主動請纓。
雷佑嘉點了點頭,這或許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一會兒後,她和古昊書便離開了,康柔則拉過椅子坐下,白嫩的指尖輕輕地撫過雷佑桦緊閉的雙眼。
寂靜的病房只有醫學儀器運作的聲音,她凝視他的俊顏,腦海不住地回放他多年來拒絕她的情景。
因為怕自己會比她先死去,害怕她會承受不了,所以他寧願從開始便放棄她。
他真的以為只要不曾擁有,她便不用承受失去的痛苦?
他對她的愛,就只是這樣?
為他,她可以不要命,可以放棄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以換得他的關注。但他呢?擅自認定他們不可能相守,于是面不改色地舍棄她,還以為這就是愛她的表現。
待日後知道,她是不是要到他的墳前感激他的狠心?他冷酷的言詞無情地鞭笞她的心,教她每次回想起來都承受一遍椎心之痛。
她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他不愛她這個事實,以為只要時移事遷,她便可以忘卻投放在他身上的情感。但……當她拚命逼迫自己之際,竟發現,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因為他愛她!
他有沒有想過,她承受的痛苦将會更大?他留給她的,就只有無止境的悔恨,她會內疚自己從不曾發現他的不适,心疼他的隐瞞,一輩子活在遺憾之中,她亦會對他的所作所為抱有怨慰,她怎麽可能跟別人繼續共對下去?
在他最難過的時候,她并沒能留在他身邊,這樣的事實,她哪可能承受得了?
如果他有稍微為她設想,交換一下立場,他應該明白她不可能與別人在一起,然而,他只是一心要推開她,一心想她離他遠遠的。
康柔半垂眼簾,眸子內是濃厚的哀傷。
為什麽他沒有想過為她賭一次?而且,也沒有人能篤定他們會一世相愛,說不定幾年以後,他們都變了心,再也不視對方為最愛,甚至從此形同陌路。既然如此,為什麽他連給予她一次機會也不願意?
還是說,他希望她一輩子也忘不掉他?
因為得不到的往往占據內心最重要的位置,他不讓她得到,卻要霸占她的心一生?
為什麽他可以如此自私?
他要她往後如何自處?為了成就他自以為偉大的行為,她成了犠牲品?這就是他的愛情?
越想,纏繞心間的苦澀越來越濃厚,她緊緊握拳,不容許自己哭泣。
哭又有什麽用?他根本不曾考慮她的心情,打着為她好的旗號,渾然不理她的想法,卻不知他留給她的只是無盡的悔恨。
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令他自我感覺良好,全都是自我滿足而已。
凝望他沉睡的容顏,不被重視的感覺教她難堪不已,如此堅定地深愛他的她,十足一個傻子。
驀地揚起苦笑,此刻她終于知道他的苦衷了,然而真相并沒有令她釋懷,反而教她更是惆悵。
***
他好像睡了很久……
雷佑桦緩緩地睜開眼,首先入目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思潮有好幾秒鐘的空白,在下一秒他猛地想起自己應該身在股東大會的現場。
為此,他霍地想坐起來,但胸壑掠過強烈的痛楚,令他動彈不得。
「哥哥!」雷佑嘉及時阻止他坐起來。「你別動。才動了手術沒多久,要是傷口裂開就麻煩了!」
「手……手術?」雷佑桦發現自己根本無力移動半分,只好乖乖地躺卧。
「到、到底發生什麽事?股東大會呢?」
「結束了。你整整昏迷了三天。」她為他拉好被子。「你在股東大會舉行之前昏倒,送來醫院後,醫生說一定要做手術——」
「我……我沒死?」他難得感到驚訝,嘴巴微張,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要不是現在不是失笑的時候,加上心頭滿是擔憂,雷佑嘉肯定自己會笑得透不過氣來。「對,你沒死。不過至少要休養三個月,所以你不要管公司的事,佑楠和我會全權處理。」
「妳不用管上海的事務?」他有點喘。
「你可是我唯一的哥哥,就算公事再繁重,都可以交給其它人處理。」她嘆了一聲。「對了,小柔已經知道所有事了。」
「什麽?」本來疲累不已的雷佑桦倏地瞠目。「妳告訴了她?」
他一直拚命掩藏的秘密竟然在他不知情的情形下曝光了?
「你昏迷了多久,她便守住你多久。我看她連黑眼圈都出現了,剛剛才要她回家休息。」她因為要坐鎮公司,所以只能在下班後前來。
「她……有沒有說什麽?」對于自己一直死守的秘密還是被發現了,他有一刻的不知所措,但他能醒過來,就表明手術成功,他不用擔心将來某天或會一睡不醒,他終于可以——
擁有他深愛的康柔?
只見雷佑嘉搖頭。「沒有。」現在回想起來,的确很奇怪。康柔也沒有什麽強烈的反應,更沒有哭泣,只是靜靜地待在哥哥身邊,讓人瞧不出她內心的想法。
「是……嗎?」他吶吶地。
之前,他從沒想過自己能重獲健康,于是只能當個膽小鬼,拖一天是一天,催眠自己,只要不曾擁有過,便談不上失去,更遑論感到痛苦。
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然而他真的不能冒這樣的險。要投進一段感情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是他能在快樂過後,留給被遺下來的她無止境的痛苦嗎?她明明是他甘願用上所有也要保護的人,然而他卻不得不成為傷她最深的那個人,所以他只能拚命回避她日益濃烈的情感,以為用冷淡可以撃潰她對他的熱愛,偏偏她就像打不死的戰士,任憑他再漠然,她始終如一地守候身旁。
終于,他用上最傷人的語氣、态度、言詞将她趕跑,而他的秘密也曝光了。
那麽……他們的結局是否将會改寫?他們終于能成為童話中的王子公主嗎?
「你現在什麽都不要管,好好休養,出院以後再處理跟小柔的事情吧。她是個明白事理的女生,而且對你死心塌地,你們一定可以在一起的。」雷佑嘉道。
雷佑桦不語,耳際掠過陣陣心跳聲,心髒跳動的聲音是那麽強而有力,彷佛為他這個念頭吶喊打氣。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的身體剎那間虛軟下來,他緩緩地合上眼,在意識飛離前,他深信等待他們的絕對是幸福美滿的結局。
然而,待他獲準出院後,随即前往康家,卻發現康柔并沒有回去。他想起之前在她離家時調查的事項,于是轉往她任職的公司,才知道她早已辭了職。
為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懷着黯然離開,雷佑桦站在大廳一角看着來往的人,掏出手機,他按下熟悉的號碼,換做以前,她一定很快便會接聽,可是他等了又等,始終未見對方有任何回應。
在他醒過來以後,每天都引頸期盼她的到來,偏偏一次也沒有見到她。為了能早點出院,他按捺住思念,乖乖地休養。他滿心以為只要出院了,便可以見到康柔,可以将許多以前他不敢說出口的話全部都告訴她,讓她知道他不是不愛她,而是不敢愛她,深怕自己沒有能力給予她幸福,恐懼他會耽誤她的未來。
但是,他卻找不到她。
不,他知道她現時的住處!
念頭甫冒出,他已控制不了兩腳,猛然轉往門外。
在外等候的司機見狀,立刻為他開啓車門,雷佑桦坐上車,迅即說出一個地址。
沒多久,他已在她的居所門前。
擡起手,指尖微微顫動。
有誰會相信他竟會為按門鈴而猶疑不決?任何牽涉上百億的案子,他向來毫不躊躇地下決定,偏偏現在他為按門鈴而不知所措。
待會兒要是她開了門,他第一句應該說什麽?普通的打招呼?還是直接将她擁入懷?甚至給她一個熱吻?
衆多念頭在腦海快速轉動,就在他仍然猶疑之際,門扉忽地開啓了。
「你……怎麽會在這兒?」一手提着垃圾袋的康柔愣住了一秒鐘,然後開口詢問。
聽見她的聲音,雷佑桦瞬間回過神來,深邃的眸子陡地對上她的,眉頭同時間微擰。
她的語氣除了摻雜一絲驚訝,基本上并沒有任何喜悅,就像是她丁點兒也不為在此見到他感到喜樂。
為什麽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