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父親。”
“嗯?”蕭佑明擡了眼,高燒的蠟燭下顯得有些疲憊,入秋以來和大赫的作戰又開始延續,大大小小打了幾次不分勝負的仗,這邊還沒打利索,京中又傳來了令人忐忑的消息。
“這是我拟的陪母親上京的人選——”蕭景夜将薄紙遞了過去,蕭佑明掃了一眼,多是軍中以一敵百的好手充了家将的名頭,只是這秦時遠……蕭佑明遲疑了一下,指尖點在秦時遠的名字上道:“是否有些不妥?”
“兒子覺得并無不妥,況且小妹現在已嫁作他人婦,連見面的機會都可能不會有。”
“這一次要帶去這麽多好手麽,我想聽聽你的理由。”
蕭景夜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兒子有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
“兒子覺得這次對邊候下手的事,估計不是皇上的意思。”
“哦?”蕭佑明面上略現驚奇之色,起身為自己和蕭景夜倒了酽茶,道:“坐到這裏來,慢慢說。”
“若說是因為武公的事情,不過是尋着個由頭罷了,畢竟尋王的事已經過了快一年了,在皇上身體不好的節骨眼上舊事重提,還派旭陽王平叛,父親你仔細想一想,朝中因為立嗣一事鬧得不可開交,雖然邊候多是觀望态度,但武公卻是明着支持太子的,旭陽王卻是淑妃一派——”
“可你也說了邊候多是觀望——”
“邊候是觀望,但如今反王有六處之多,雖都不成氣候,但若是邊候反了,那就不一樣了,廣林王想要對太子取而代之,太子怎麽可能束手就擒,若有武公從中為其聯絡,形勢便大不一樣,所以這次才對武公匆匆動手,連帶着宣邊候家眷進京,實際上是挾持,令邊候不敢擅動。”
“那依你看這立嗣一事,是太子的可能性大些?還是廣林王的可能性大些?”
“淑妃籌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蕭景夜抿抿唇,“皇上如今身體不好,正是疑心大的時候,若趁此時誣告東宮謀反,再牽連上武公,上溯至尋王一事,那怕就不太好說了。”
“太子莫不會先先手為強?”
“太子就是想下手,現在也沒有靠山了,雖然支持者多,但到底不比旭陽王掌握兵權又是皇家貴戚。”
“既然如此,我等豈能坐以待斃?”
“兒子相信父親已有對策。”
“為父心中确有所思,但更想聽聽你如何分析。”
蕭景夜輕咳一聲,他心知父親這些年來一直倚重大哥,也便從來不曾在父親面前顯露,但如今要他上京,明擺着便是有必要時可犧牲的人,雖說都是為了自家門閥着想,但蕭景夜也不甘就做他人配角,如今亂世隐現,難保沒有大作為,且先争得父親另眼相看。
“兒子愚鈍,只是初步想了想,不妨大膽說了,若要廣林王得了天下,他不過才是個十多歲的孩童,掌權的必是旭陽王同太宰一派,定然會派邊候平叛,這樣一打下來兩敗俱傷,朝廷坐收漁人之利,而我束州府還要北抵大赫,占了靈州的劉在當也不是好惹的角色,若劉在當同大赫人暗通曲款,我束州危矣——“
蕭佑明點點頭,忍不住又添了一杯茶,道:“繼續說。”
“所以,當前的問題是穩住大赫人。”
“如何穩?”
“父親可還記得短暫的邊市?這次不妨對大赫用兵狠些,打掉幾個牧場之後向朝廷要求和談,然後大開邊市,着意同大赫皇族修好,要朝廷真的要派我們去攻打劉在當,不妨就和大赫私下修好,解除了後顧之憂之後吞了劉在當也不是不可能。”
“嗯。”蕭佑明瞧着自己的兒子,這些年來忽略了蕭景夜,倒不曾想卻成了犀利的人,看人看事這般透徹,他不由心中一喜,追問道:“可朝廷怎能看邊候勢大?”
“父親,蕭家本來就不是順臣——”話落,父子相視而笑。
“對了,若是京中有變,能接的話就把你妹妹也接回來吧——”蕭佑明叮囑道,最愛的,還是這顆掌上明珠。
“父親放心吧。”
……
“小姐——”蕭景秋在入園的時候被春桃扯住了袖管,見她一臉緋紅,好奇道:“這是出什麽事了?”
“哎,姑爺在裏面等了半天了。”
“啊?”蕭景秋大訝,這倒是奇了怪了,八竿子打不到的人今天還主動上門來了,或者是因為福久把那日早上的事說了,于是來洩憤?
“他在裏面幹什麽呢?”
“坐着喝茶呢,聽說小姐今天回來,已經喝了一下午的茶了。”
“也不怕喝吐了他。”蕭景秋嘀咕一句,邁開步子就往裏走,剛走了沒兩步又被春桃扯住了,只見她急切地道:“小姐也不去換身衣服梳洗梳洗再去見姑爺?”
“又不是見什麽了不起的人——”蕭景秋不屑道,說罷甩開了春桃的手,自顧自大踏步走了上去,遠望花廳,有一白衣年輕男子端坐上首,閑适地喝着茶,隔得太遠,影影綽綽看不清楚面貌,但這熟悉的勁兒,蕭景秋确認必是福久無疑,真是果如婉姐姐所料!
她遲疑了一下,那夜的點點滴滴忽然又湧上心頭,炙熱的呼吸像是未散去一般撲在了面上,蕭景秋陡覺臉上一熱,轉身疾走。
“喂喂——”一襲白衣的許懷清早早就瞧見了蕭景秋,他坐在這裏喝了一肚子的茶,怎麽能叫她跑掉?
蕭景秋佯作聽不見,走的愈發急。
“蕭景秋你站住,我又不是同你來話夫妻□□的,你跑什麽?”許懷清來的飛快,幾個起落便站在了蕭景秋,秋老虎漸消濃暑的暮血殘陽下一襲繡了翠竹的白衣襯得他比平日裏儒雅了許多,看起來倒不那麽張狂萬分。
“什麽事?”蕭景秋後退了一步,警戒地道,倒是瞧得許懷清一樂,慢慢悠悠地道:“怎麽我就這麽讨人厭麽?”
蕭景秋抿着唇不發一語,面色陰晴不定地瞧着他,等于是默認了許懷清這句話,許懷清不由一嘆,道:“本來還打算送你樣禮物的,瞧你這樣也應該是不稀罕。”
“謝謝,我不需要。”蕭景秋冷道。
許懷清揚眉,漫不經心地道:“啧,支使着那麽多人撈了一天,可真是白費了功夫。”話落,悠然自得地向着花廳漫步而行,蕭景秋看着他的背影,有心喊他一聲覺得拉不下臉,可就這麽一走了之,又放不下那柄刀,原地躊躇了一會便跟了上去,而許懷清仿佛是在等她一般,走的也慢,兩人沉默着一前一後到了花廳,許懷清抿了一口茶,忽道:“這茶是你從束州帶來的?”
“嗯。”
“味道不錯。”
“我□□桃包一些送到梅川園去。”
“那倒不必——”許懷清一揮手,“這陣子我要住在這裏了。”
“啊?”
“啊什麽啊?你我早已成婚,我住在自己家裏有什麽不妥嗎?”許懷清半眯了眼去瞧蕭景秋,見她一副愕然的表情便打趣道:“你又何必這幅表情,想必早就知道我是你的夫,而不是日日陪你練武的教頭福久,既然早有準備,就無需做新婦的忸怩之态了吧?”說着話許懷清拍了拍蕭景秋的肩,附耳戲谑道:“我的妻,今日鋪好了床等着我吧。”
“滾——”蕭景秋冷冷地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