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萬更,包括昨天少的一更
刃:“再去涼川,把岳傳,岳家前後左右的鄰居都給我押解過來,本将要親自審問。”
四人惴惴應是。
兩個執了鐵鞭的人進來,陸東、陸西都低下了頭。
陸鴻卻擺了擺手,有些疲憊道:“任務緊要,二十鞭先記着,回來再受。”
話未完,就聽見曲兒驚恐地叫聲。
一擺手,四人退下。陸鴻換上笑臉,長腿一邁便走了出去。
“爹爹”,曲兒一眼看見,就撲了過來:“我要回家。”
陸鴻雙眼一眯,微微一笑道:“爹定會讓你回到你的家。”
陸老爺和陸太太這時也追了過來,頗有些着急道:“寶貝兒,這才是你的家呢。你要娘,咱就把你娘接過來。”
陸鴻皺了皺眉,開口道:“爹、娘,你們不要心急,這事兒子還待處理。”然後牽了曲兒,便直朝餐室而去。
陸老爺直覺得又想吼,你處理你的,孫子是陸家的!但是想到剛才一嗓子吓跑了孫子,生生閉上了嘴巴。
悻悻地對身邊的妻子道:“這就是一根兒獨苗的後果,哪有你這麽怕疼的?生了這一個就不敢再生了?”
陸太太再次暴怒:“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夫都說了,別人是蚊子咬的疼,我就是針紮的疼。那麽疼還給你生兒子,夠了啊。你嫌獨苗,你找小妾生去啊。”
陸太太走了,陸老爺子搖頭:“找小妾生?咱家就得被淹了,要不是這,你當我不找啊。”
……
陸太太和陸老爺一致地要送曲兒去上學,曲兒仍是不安地緊抓着陸鴻的手。
害怕“奶奶”的曲兒,看着眼前說是他爺爺奶奶的兩人,既有些害怕又很想靠近。但是……他緊緊地靠住了陸鴻,還是爹爹最親。
陸鴻無奈地再次對爹娘強調:“爹,娘,你們既已知道前因,就不要這麽心急,先慢慢的吧,別吓着她們了。”
雖然不甘,但是陸老爺子看着孫子有些怯怯的小臉兒,心頓時就軟了,便應道:“知道知道,快送孩子去學堂吧。”
陸太太則是一陣沉默,終歸是兒子對不起她們。可是岳筝……不正是太妃跟她說過的那個女子,已暗暗承認了她做金川王妃的。
……
書院到了,陸鴻将小家夥抱下,拍拍他的小腦瓜卻滿心戚然,這竟然真是他的兒子?
“兒子”,陸鴻說道:“今天的事情,回去了不要告訴你娘。”
曲兒雙眸黑亮,總覺得爹爹今天對他特別特別好。“嗯”,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陸鴻轉頭,對幾步之外的朔兒道:“去私塾看書吧,下課的時候莫忘了過來給少爺送些茶點。”
茶點他們每天都會帶着,只是奶奶都是準備最簡單的,但是今天在陸府,來的時候竟然給兜了一皮囊。
朔兒覺得,這麽點點心,就是三天也吃不完的。
“陸将軍放心”,朔兒道:“小的記着呢。”
他雖自秉賤稱,卻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氣勢。
陸鴻将目光在這小厮身上量了一瞬,突然散發出更為光盛強迫的氣勢。他沉聲說道:“今日之事,回去了不可露出一字。”
朔兒縱使有再強的自尊心,也不過是一個孩子,身體不覺一抖,低頭恭順地應道:“小的遵命。”
曲兒拽了拽陸鴻的衣衫,說道:“朔兒不會說的,他聽我的。”
陸鴻不禁粲然一笑,低身抱起兒子就朝東南角的小花園走去。幾天前,他竟然還将這小家夥哄出來,哄他說認他做幹兒子,以後就可以姓陸了,還與他分派任務,要他看着容成獨。
那時他雖然對這小家夥不錯,心中也很疼惜,但總歸不如今日,不如明曉他就是她為他生下的兒子之後這種滿心的憐愛。
這是他陸鴻的兒子,是他與她的兒子。
青石板前坐下,陸鴻問道:“兒子,我是你的親生父親,你明白是什麽意思嗎?”他知道小家夥對于這個意義上的父親,是模糊的,但他不想讓自己在兒子心中是與莫北軒等同的可以被替換的存在,所以一定要說清楚。
曲兒皺了皺眉,勾着小食指抓了抓額頭,說道:“爹爹,沒有人跟我說過。”
“親生父親,就是沒有我,你的爹爹,這個世上就不會有你。”陸鴻說道:“至于莫北軒,那是因為爹爹把你與你的娘親弄丢了,是他碰見了你們,所以你們就在他家住下,你以此才喚他一聲爹爹。”
“明白了嗎?”陸鴻頓了片刻,才對皺着一張小臉的兒子道。
“明白了”,曲兒卻突然滿眼的笑意,說道:“就是說,我與莫北軒沒有關系,與爹爹才有關系?”
“聰明!”陸鴻撫掌贊道。
之後,他又帶着曲兒到校場上教習射藝,直到上課的鐘聲敲響,才将小家夥送回學室。
張玄正在門口張望地等着,一見到曲兒過來,就拉着他跑進了學室。曲兒心情飛揚,座位上坐下了也毫不吝惜地給張玄一個大大的笑容。
陸鴻看了眼學室裏笑眯眯的兒子,一轉身眼光已經凝結。
恨不得立即飛到涼川,嚴加審訊。到底為什麽,他那次派了人目标明确地去查她,竟仍是半點蛛絲不漏?
上次的暗查,難道是走露了風聲?可又有誰會阻止他探查她?
容成獨!
陸鴻心中馬上得出這個答案,除了他,誰有這樣的動機,又誰有這樣的能力?
這麽說,他早就知道我與她的關系了?是怎麽知道的?查到的嗎?不肯能!我查了這麽久都沒有她的消息,他一出手就能查得我與她曾經發生了什麽嗎?
那麽,是她告訴他的?
她知道我就是當年的那個人?
一閃念間回想起那晚的恐懼的嘶啞的哭聲,陸鴻渾身一抖。
她恨我是嗎?所以才要帶着我的兒子,嫁給另一個男人,還把這些事都告訴他,讓我生生世世不得見她?
可是筝兒,我雖強要了你,那也只是身體被藥物控制了無法自制,那個時候我的心也是疼的。疼痛卻讓欲望更清晰,我一直在給你道歉,你沒有聽到嗎?
沉思中陸鴻紅了眼眶,他的心在聲嘶力竭地大喊。
一直對他暧昧不明,以退為進,就是讓報複他嗎?
陸鴻一直在回想與她見面以來的種種,她的每一句話。就是想不明白,她是如何認出他來的?
他擡手撫到胸口,隔着衣服捏住了那塊斷玉。可以肯定,她沒有看見過,怎麽認出來的?
辨音?
還是剛才他的設想都只是設想,她根本沒有認出他來?
那容成獨怎麽知道的?
真的是查出來的嗎?
你能不娶莫靈兒嗎?她曾經這麽說。
莫家,她在那裏過了兩年多,可與莫家有什麽關系?
他頸上的斷玉,什麽人都沒有見過。
各種想法在頭腦中轉來轉去,陸鴻有一種頭痛欲裂的感覺。猛地甩下馬鞭,直回城中。既然往事無法把握,那就保證目前的萬無一失。
剛進府門,陸鴻就令管家将府中各處下人召集過來。
“日後家中大小事務,但有敢洩露出去的,鞭捶至死方休。”他坐在廳堂主位,低沉凜冽,如風過雪原。
------題外話------
哎,都沒人理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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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挺好,試着去瞧瞧!
☆、125 家人
王府西邊有一個兩進的小院子,無樹無石一片平曠,卻并排擺着兩列八大口染缸,太陽光均勻地鋪灑在染好的花布上。
深藍底留白花,白底稱深藍花。
岳筝一進去,就贊嘆不已地将那些還在晾曬的花布托在手中。簡潔,活潑,亮麗,簡直太好了。
她不停地穿行在一行行晾曬的花布間,蝴蝶戲花的藍白,三塔倒影的藍白,咧嘴石榴的紅白,梅花豔豔的紅白。看得她目不暇接,即使只有兩種顏色。
出來了,岳筝對束着顏色斑斓的圍裙的種舉和姜亮道:“辛苦你們了。”
“沒有王爺的指示,一步步地改進,小人就是十輩子也染不出來這樣的花布。”種舉真誠地佩服道。
上一次染出來的幾匹紗,完全是銀子給堆出來的,而這次的,卻是巧技啊!
姜亮這邊卻是連忙道:“奶奶過言了,這都是小人應該做的。能親手染出這樣的花布,小人還需謝謝王爺給小人這次機會呢。”
如此說,岳筝笑了笑,也不與他們客氣什麽。将袖口拿手帕包着的一瓣半藍花瓣拿出,遞給姜亮道:“你們看一看,能不能提煉出似着半藍花瓣的藍色。”
并非是她覺得蓼藍做顏料有什麽不好,而是這半藍花瓣的藍太純粹,太漂亮了。她甚至想,這樣的藍色若真能提出,一尺布可以比蓼藍染制的貴上幾文錢。
種舉有些為難,卻又突然一拍手道:“王爺定是有辦法的。”
現在在他心中,王爺簡直就是無所不能的代名詞。
岳筝搖了搖頭,這花多少還是帶着些香味的,她寧可不要也不會讓他碰的。“你們試一試,如果不行就算了,千萬不要與王爺說。”她說着,院門口響起腳步聲。
輕輕的,卻又十分沉穩從容。岳筝聽的出來正是他的腳步聲,“你們随意試,不是必須的。”再次囑咐過,她就連忙走了出去。
邊走還邊抖了抖袖子,記得上一次,她在異園花叢中睡了半日出來,正遇見他來,一身的花香竟使得他臉色瞬間慘白。
所以自那日起,她就再不在花叢中細數花落了。
“走了走了,你又來幹什麽啊?”迎面推住了他的胳膊,岳筝無奈而又擔心地說道:“這裏各種味道混雜的,你來湊什麽熱鬧啊!”
她這幾句話說地很有氣勢,像是在教訓不懂事的孩子。
容成獨身後跟着的幾個婢女,一致地低下了腦袋,抿嘴忍笑。
任由她拉着自己走開,上來交叉的小路,容成獨才擡手扯了扯她的鼻子,“膽子長了不少,敢訓起本王來了?”清涼而又慵懶。
岳筝連忙拉下他的手,死死地按住,頗有些警告道:“你給我老實點。”
雖是自己的地盤,但有下人跟着,與她并未名正言順,未免她多想,容成獨倒真是不再動手動腳。
“如何?”他問道:“什麽時候開業?”
岳筝點了點頭,又皺了皺眉道:“今天都臘月十六了,過了年再說吧。倒是可以趁年前這幾天裏,開工染一批布出來。”
“可與染匠簽了賣身契?”他又問道。
“哎呀!”岳筝說道:“為了染布,讓他們一家賣身不恰當吧?我說不出口。”
真是一個随心而為的男人。
“你怎麽知道不恰當?”容成獨優優雅雅、從從容容地說道:“說不定他們簽了還要去廟裏上香還願呢。”
岳筝笑嗔了他一眼,“就是上趕着,也是因為王爺你啊,簽到我家來,他們才不會這麽上趕着呢。”
“凡是你開的店,我都會罩着的。”他說道,頗為豪放。
“不然我就出面了。”他又說道。
“好了,我明天就跟種染匠說。”岳筝連忙說道。
岔路口時,容成獨邀她去他那裏坐坐。
“你幾乎天天去我家,有差嗎?”岳筝看着一副主人待客姿态的容成獨,頗感無語。
“當然有差,禮尚往來嘛。”他清冷笑言。
孫嬷嬷這時過來,見過禮道:“王爺,娘娘請岳姑娘過去說會話。”
容成獨臉上輕微的笑意斂去,更顯清冷,還有一絲不悅地戒備。岳筝倒是很緊張,雖然前世太妃娘娘對她很好,但是今生說的話加起來超不過十句,而且有六句都是很嚴肅的話。
但她明白,此行必去。便屈膝一禮,笑道:“孫嬷嬷請前面帶路。”
容成獨雙拳微握,終是無言。
“我待會就直接回了。”她轉頭說道。
“好”,他應道。
……
正房西面的小耳室內,太妃一身暗黃綢衣常服憑幾持書而坐,邊上茶煙袅袅,東面小窗洞開,閃爍着光暈的陽光一圈圈照了進來。
一室暖融融的。
岳筝進去,太妃即擡眸看了她一眼,目視了旁邊的圓凳,平常道:“坐吧。”
岳筝輕輕坐下。
太妃放下了書,看着那圈圈光暈道:“最近在做什麽?”
“平日沒事,只有刺繡。”岳筝回道。
“嗯”,太妃随意地嗯了一聲,又道:“聽說你開了一家小繡莊?”
“是的,開張已有十幾天了。”
“你以後就是獨兒的人了,那種地方也就不必常去,有下人看着就行了。”太妃這麽說道,岳筝忙驚訝地看向她。
“平日裏我也只是過去看看就回了。”她說道,仍不掩驚訝,忍不住拿指尖戳了戳手心。
太妃突然笑呵一聲,雖然冷冷的,卻又含着無奈。
“民婦冒犯!”岳筝起身說道。
太妃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嘆道:“你這女子,也是個倔的。就像剛才的話,為了讨好我你乖乖應下就是,哪個還管你是不是聽話沒有?”
岳筝心中舒了一口氣,太妃娘娘的脾氣極好,她早就知道了。
氣氛很快融洽。
太妃突然道:“獨兒他最近好多了,已經很久不用藥了,多虧了你。聽說你與月無人有些交情?”
岳筝臉色微變,她知道太妃接下來會說什麽,但是月無人的那些話,她又怎麽能對太妃說出?
只是幹幹地點了點頭。
“你與他說說,讓他給獨兒治病來。”太妃臉上隐見喜色,說道:“當然了,報酬方面絕不會虧待他。再說了,獨兒身體好了,于你也好。”
岳筝将心中的苦澀壓下,微帶笑意道:“前段時間我就讓月無人給他看過了,月無人說這是慢病,需得好好調理。我的蜂蜜就是最好的調理之道,現在我已給他換了槐花蜜。槐花蜜略帶着些含蘊的香氣,他用了卻沒有半點不适,竟比之前的那些無味之蜜還要好些。”
太妃先是一臉憂色,聽到此處又眼帶笑意。昨天她是親口詢問過王祥的,說兒子的身體比起前段時間更是好了一倍不止。
她滿是欣慰地慈和道:“好,你好好待獨兒,我自然也會護着你的,就是日後到了京城,也不會讓人欺了你。”
岳筝無奈一笑,說道:“我對他好,不為娘娘的護。不過,娘娘若是護着我,我也很高興的。”
太妃也笑了起來。
……
一大早就卷起了羊角風,種舉一身石青綢衣,右手肩挎了個包袱,喜意洋洋地走出了王府大門。
街上行人單單,且都冷得抄着手匆匆而過。
但種舉卻覺得渾身力量,一點也不怕這冷風。
未到家門時,簌簌涼涼的黃豆大小的冰雹一顆顆砸下。“真的下了啊!”他歡喜地喊了一聲。
走過去的一人斜視着這個一身綢衣的人,嗤了一聲道:“您家裏沒有在外跑船的,不用擔心,但也不用看見下個冰蛋子就這麽高興吧?”
種舉連忙擺手,他高興地可不是這個。兩天前,他拿了染好的樣布送去給王爺看,得幸不同于前次染紗,這次門邊的婢女沒有轉交而是讓他直接進了。
進去時,王爺正在吩咐下人去辦一件事,就是這個關于冰雹的事,是讓那黑衣侍衛傳信給沿海一邊大小港口,冰雹将臨,近幾日一律不準出海。又讓傳令張府君,金川及靠南章川的內河港口也必須關閉。
當時他一邊聽着,王爺那全是下命令的語氣,還以為是什麽事惹到了王爺才有了這個命令。誰知道,今天一早就陰蒙着天,他沒到家呢,冰雹蛋子就砸了下來。
以後他也算間接給王爺辦事了,如今知王爺還能未蔔先知,他能不高興嗎?
路人瞅了眼這個滿臉傻笑的男人,忿忿地哼了一聲就走開了。人家高興,他管得找嗎?
“老哥,你別擔心,前兩天府君就下令關了港口了。”種舉喊道。
路人再次哼了一聲,他三個兒子都跑船,封港他會不知道?
種舉心情很好,再次喊道:“老哥放心吧,或許你回到家跑船出去的人也都回了,這不就快過年了,又封了港,肯定收拾收拾都回來了。”
他正說着,家裏的門砰地一聲打開了。看見好幾日不見的媳婦兒,高興地說道:“媳婦兒啊,回來了我。”說着動了動鼻子:“做了什麽好吃的等我呢?”
擠着進了門的種舉自然不知,金川有個老漢把他當作神算子找了好一段時間。
“又換了新衣服啊?”種夫人也不進屋,抗在門壁冷笑着道。
“怎麽樣?”種舉依然笑,還指了指袖子上的一圈花紋:“就這繡花,花多少錢都買不到。”
話沒說完,被一只鞋子給蓋到了頭上。
“今兒你不說清楚滾出去的這段時間幹嘛去了,老娘我就到官府請求跟你和離。”種夫人氣得大吼。
還高興地飄飄然的種舉卻是蒙了一下子,“好好兒,最小的兒子都該娶媳婦了,你鬧什麽呢!”
種夫人被這一吼,紅了眼睛,一腳有鞋一腳沒鞋地走回了房間。
種舉嘀咕了一聲,挎着包袱也連忙跟了進去。一進去就看見媳婦在收拾東西,連忙上前攔住:“老夫老妻的,你幹什麽呢這是?”
“是啊,老夫老妻的你膩味了。這家也富了,兒子也都成就了,我這黃臉婆也該被踢出去了。上一次出門,半個月不着家,回來後問你一句哪兒去了,你就支支吾吾的。我也不是那容不下的人,你不說我且忍你。這一次呢,又弄個幾天不着家。”
種夫人說着就滿臉淚痕。
“這都哪跟哪兒啊!”種舉嗨了一聲,又道:“有你這樣的賢妻,我外面還找什麽人啊?”
“賢妻,是嫌棄吧!”哼了一聲道,不過臉色已經好了許多。
種舉将包袱放在桌子上,也旁邊坐了下來,說道:“這次倒是能跟你說了,我上一次還有這次都是被王府的人給叫過去染布了。”
種夫人先是驚訝,随即有些氣怨道:“王府的人也是,你總說清楚人去的地方啊!”
“你懂什麽?人情世道的,那麽貴的人家,哪會關心你擔心不擔心?”種舉說道。
“可是染個布也用不了這麽些時間吧。”種夫人又不相信地問道。
種舉便把前事一一說了,還将包袱裏帶來的幾套藍印花布做成的衣裝。
種夫人拿在手裏看着,不住地贊嘆。
種舉依舊說着這幾天的事。
……
“什麽?你把咱們一家人都買了?”只問冰雹聲的院子裏響起一聲驚吼:“你是傻呀還是缺根筋啊,不缺吃不缺喝的,你把一家人都買了。我的滿兒過了年還要參加科考呢,你這個老不死的糊塗蛋。”
這聲吼,徹底驚動了另一邊住着的大兒子家。
一個天藍衣男人很快跑了進來,疑問道:“爹,娘剛才說什麽啊?”
種舉擡了擡手,示意他稍安毋燥,慢慢地說明了事情緣由,末了道:“不簽,我就是一個死。雖然王爺一向沒有說,我打滾了這麽多年,這些還看得出來的。不過……”
種夫人卻在這時邊擦眼淚邊恨恨道:“王爺就能不講理,為了一個女人的生意,如此脅迫我們,哪是做王爺的?”
“你給我住口”,種舉忙喊道:“我這不還沒說完呢!”
“娘,你讓爹說完。”大兒子也道。
“咱們家滿兒科考已經參加過一次,名次落的那叫一個慘,還不是因為咱們商戶出身?說的是不歧視商戶,影響還是大着呢。那些個策卷的老爺,都不想取商人子弟。可是咱成了岳家的家人以後,那就不一樣了。”
“怎麽不一樣?能怎麽不一樣?”種夫人腫着眼睛道。還不是一戶普通人家,再是王爺看上的女人能怎樣。
種舉無力地瞪了媳婦一眼,接着說道:“你是不知道王爺對那岳姑娘的看重,就前次讓我染得那幾匹紗,兩匹正紅,花樣中都是帶着龍鳳的,這是什麽意思?就是做喜服用的。這些我的猜測且不說,你看着這些布好,放在那幾匹紗跟前,啥都不是?”
“那幾匹紗,其實也就四匹,你猜猜共花費多少?”種舉突然問道。
“多少啊爹?”大兒子問道。
“難不成幾千兩?”種夫人道。
種舉哈哈笑道:“夫人啊,你可真不舍得猜。我粗算了一下,十萬兩不止。”
母子兩人都長大了嘴巴。“這不是銀子給堆出來的嗎?”
“可不就是銀子堆出來的!”種舉說道:“不過你們嘴巴嚴點,別處去亂說。至于這些藍印花布,是那岳姑娘想要做這方面的生意,王爺不停地改進方法,才得了這門巧技。”
“你們說說,我知道這染法,王爺能放心把我給放出來嗎?”
“那咱們也太吃虧了。好好的主子不做,一夜之間成了下人。”種夫人還有些怨氣。
“娘,你沒聽過,宰相家的下人七品官嗎?”大兒子說道:“聽爹這麽說,咱們家日後定比現在好。退一步說,就是沒有王府提攜,咱們種家是跟着印花布給綁在一起了,家業必定再興。”
“我兒說地對”,種舉呵呵笑道:“況且咱們真的不虧,金鱗侍衛跟我透露了,只要是咱們滿兒有實學,這次科考定然取中。期年之內,金川城沒幾家敢小瞧咱們。”
“總是下人,咱們滿兒就是被取中,也要被同僚看不起的。”種夫人小聲說道。
“婦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跟金川王府挂着勾的,幾個人敢看不起!”種舉蔚然笑道:“皇上就這一個親弟,王爺可從沒提拔過人進朝廷呢。咱們滿兒進了,日後也不用管那些官員拉幫結派的,做個清流官員不比什麽好?到時候,咱們也可以求求岳姑娘,說句話,讓兒子還來咱們這一片做官,豈不是榮歸故裏?”
☆、126 無緣(小修)
冰雹漸漸轉成了棗子般大小,噼噼啪啪地從灰沉沉的天幕穹頂墜下。
一行披着蓑衣帶着鬥笠的四人步履匆匆地走進陸府。
陸鴻一身錦白常服,坐在書桌後面,表情上看不出半點焦急不耐,只有無意識中将手中書頁捏掉的一角透露出了他的情緒。
“人呢?”看着從進來就跪在書桌前方一聲不吭的四人,他輕聲問道。
陸東四人卻都忍不住一抖。
“回将軍的話,涼州北部一帶一個多月前爆發瘟疫,而岳家村已是十室九空,整個縣城死了一半以上的人口。屬下四人連夜查訪,沒有,半點線索。”陸東低着頭,清晰緩慢的說道。
陸鴻一下子站了起來,“你說什麽?”手邊的書一下子被揮了出去,将陸東身上的蓑衣削下一節來,滴下了幾滴鮮紅的血珠。
陸東身姿未動,聲調也未發生任何變化。“岳家村村人,幾乎都死在了那場瘟疫中,存下的也不過是幾個黃口稚兒。屬下們訪到岳家村周近十幾個村莊,沒有知曉岳夫人的人……”
陸老爺百無聊賴地在房內轉了兩圈,便讓人取來蓑衣、木屐換了。
陸太太打着簾子站在內室門口,問道:“下這麽大的雹子,你要幹什麽去?”
“我去看看孫子。”陸老爺一邊系着領口的蓑衣帶子,一邊說道。
“書院裏不是昨天就休年假了,你去哪看?”陸太太雖然也想那個小家夥了,還是這麽問道。
“休年假就休呗,我就不能去他娘的看。”陸老爺已經在戴鬥笠了,平常至極道:“我讓人問了,咱們小孫孫和他娘都在玉彎巷住着。”
陸太太聽此,臉上就現出愁容,沒好氣道:“我不知道?你就消停會兒吧,這事讓兒子處理好再說。你巴巴地跑過去,說我來看孫子呢,不定鬧出什麽事呢?”
事情不簡單,陸老爺知道。因為那女人不簡單,她想帶着他陸家的子孫嫁到王府去。王爺不好得罪……“我去跟兒子商量商量去。”
陸老爺來的時候,陸東正說道:“兩日查訪,半點消息也無。至于訪到的那幾個小兒,根本連岳夫人是誰都不知道。只有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記得與小少爺有過接觸,其餘無從得知。”
“屬下無能,甘受任何懲罰。”最終,陸東沉聲道。畢竟從現在的情況看來,那小孩子與小時的少爺既然如老爺太太說地那般相像,那麽當初就是他們的失誤了。
陸鴻一時覺得暈暈沉沉的。還是沒有結果?當初憑猜測而讓陸東去查她,沒有結果!現在知道了那孩子與自己的關系,還是沒有結果!
要查,也不過是為了查清楚,為何岳傳當初要說謊?是不是容成獨的人幹預了,或者說是不是她讓人做的?
這些才是他的目的。
但是,瘟疫?大冬天冰封千裏的北國,也會出現瘟疫嗎?這次又是誰幹預他?容成獨嗎?不可能,這次陸東幾人的行跡都是最高隐密,他不可能知道。
那麽是誰?天嗎?
陸鴻呵呵而笑,卻滿目狠厲。找她那麽多年,沒有消息,現在得到了線索,還是這麽給終斷了。陸鴻覺得心中發冷,這是老天在故意耍着他玩嗎?
你不給我們緣分,我不論争搶也要奪來!
不就是瘟疫死了一個村子的人嗎?“從今日起,你們去給我查。我就不信一個岳家村沒有外出行商,搬離,而逃過這場瘟疫的。查到,不論是什麽人,都直接帶過來。一個月內,查不到你們四個也不必跟着我了。”陸鴻說道,誓不罷休的狠氣到處彌漫。
争緣,就從這裏開始吧!
“還查什麽查,那小家夥一看就是咱家的種”,陸老爺背着手走了進來,沉着臉說道:“若是你不确定,将小家夥抱來滴血驗一下不就好了,整得這麽費事。”
不确定?
陸鴻心中騰起一絲懷疑,他之所以确定曲兒是自己的兒子,是因為母親說他與自己小時候模樣甚似;而母親之所以會确定曲兒是陸家子孫,是因為他帶着曲兒去見了母親。
所以說,是他們相互以對方的态度來确定自己的态度,但各自其實都沒有什麽确鑿的證據。
勉強可以說為證據的,也只是曲兒與他長的很像。但是長的像,并不一定就是自己的兒子。那麽,滴血認親确實是很好的一個辦法。
陸鴻閉了閉眼睛,閃着期盼目光要他做爹爹的小家夥出現在眼前。
“爹”,陸鴻音色平常道:“我很确定,我只是想查查她。”
“她?”陸老爺子疑惑,旋即恍然大悟道:“你懷疑曲兒不是那女人生的?或者是她揀的?或者是她偷的?”
盡管陸東幾人還在緊張的狀态中,但聽見老爺這樣漫無邊際地話,還是忍不住想笑。
揀還有可能?偷?老爺也太能扯了吧!
陸鴻卻是心頭一跳,更多的想法在心中轉來轉去,卻沒有一個是立得住腳的,他忍不住的煩躁。
“還不下去?”看見還跪在那裏的四個手下,陸鴻氣得大吼。
從來沒覺得這四個,這麽沒用過。
陸東四人連忙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鴻兒啊!”陸老爺從來沒有的慈祥道:“不論曲兒怎麽來的,都是咱陸家的子孫,還是盡早認祖歸宗比較好。”
陸鴻無聲地點了點頭。
“那既然如此,爹能去玉彎巷看看小孫子吧?前天讓人做了一個小木馬,本來說是去書院給小家夥送去呢,誰知道都休假了。”陸老爺又商量道。
“爹,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清楚她對我的态度之前,您和娘都別去,況且……”她如今心裏全是容成獨,“總之您別上門去找。”
陸鴻說着,心中更加煩躁,提步便走。
陸老爺氣得跺腳,喊道:“真是長出息了,自家的孩子連去看看都不讓。你怕個球啊!”
書房內陸老爺聲如洪鐘,室外冰雹落地聲一陣緊似一陣。
陸鴻一身錦白單衣走在天幕下,棗子大的冰雹一個接一個的砸在肩頭,他的目光卻很沉靜,好像失去了任何感覺。
能感覺到的,只是一個又一個交叉在一起的設想。從未有過的無力,陸鴻突然升起一股沖動,他可以不必如此猜測,什麽後果都不管,直接向那個女人問清楚。
問問她,六年前,晚上,山上?
陸鴻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一把明晃晃的刀劈空扔來。他靈敏地向後退了一步,刀面啪地落地。
陸鴻警惕又不掩疑惑地向着刀來的方向看去,臨街的半開的房門口前站着一個笑眯眯的老婆婆。
“沒事吧,小夥子?”老婆婆笑着,不好意思地問道。明明剛才看看沒有人的,這一撂卻差點撂到人的身上,真是眼花了。
“沒事”,陸鴻氣勢壓了下來,又問道:“您這好好的刀,扔出來幹什麽?”
“雹子一直下,扔個刀就老天爺就不敢下了。”婆婆笑道。
“怎麽說?”陸鴻緊跟着問道。
“下雹子哪有下刀子厲害?”
陸鴻點了點頭。
他步履依舊,後面響起了老婆婆的喊聲:“小夥子,給你一披蓑衣吧。”
“謝謝了,不過不用。”陸鴻心思稍靜,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