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把握住她的手腕,聲音柔柔的:“別鬧脾氣,去看看。”
下一刻,就被他拉着出了門。
才剛跨出門檻,陸鴻就站在門左,身側一匹棗紅馬,笑着招呼道:“真巧!”
他今天一身淡青簡裝,兩只袖口下方繡着兩朵盛開的白色茉莉,不顯半點女兒氣,倒為他增添了幾分儒雅氣息。
容成獨挑了挑眉,亦笑道:“确實巧。”
陸鴻随手将馬缰撂給旁邊的侍衛,說道:“我本要去軍營瞧瞧的,從門外看見你……”半彎的眼睛在岳筝身上掠過,故意而又僵硬地加道:“們,就停了下來。既然是要看商鋪,我常在金川商界活動,也一起去看看吧。”
容成獨卻十分好心情道:“碰見了,就去吧。”
陸鴻回頭道:“陸東,你去軍營,領三個小隊今天将西南郊那一段溝渠清一清。”
岳筝看向那個拱手領命的侍衛,疑問陸鴻道:“你身邊就這一個侍衛嗎?”
也不知道紅兒這個時候,可否已為他身邊的侍衛救了。
陸鴻看了眼陸東,覺得分外礙眼,都多大的人還不成家,回去跟娘說一下,幫這幾個都找了媳婦!
他笑道:“還有三個,不過我出門時,一般都不帶他們。”
岳筝問道:“只帶這位,他叫什麽?”
容成獨清冷的眼光也掃了過去。
陸東想退又不敢退的立在那裏,心頭直冒虛汗。這婦人,怎麽就盯住他不放了?沒看到他家将軍爺看他的眼光已是大大的不善了嗎?
陸鴻稍斂笑容,“不定哪次出門誰跟着,怎麽了?”斜了樹幹子一樣立在那裏的陸東,已近于呵斥:“等着讨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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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東牽着馬立即走開。
岳筝剛才那點想問問這侍衛最近可否救過一個叫紅兒的丫頭的念頭打消,搖頭道:“沒事,随便問問。”
金鱗卻是萬分同情狼狽逃走的陸東,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經紀湊這個空,連忙上前給陸鴻見了禮,“小人見過陸将軍!”
陸鴻擡手示起,“走吧!”
……
容成獨将岳筝的手不滿地捏了捏,清冷質問道:“一個下人,你問那麽多幹什麽?”
正沉想中的岳筝,突然覺得他就好像一個勢要将她任何一個角落都包圍起來的大網,心中突如其來一陣悶悶的。
見她突然如此,容成獨輕嘆一聲,并沒有接着問,手卻不放開她的。
她若将她的感情全部交出來,他又怎會如此見風動就疑敵至?
第一茶樓前雖是已摘了匾額,這時卻大門敞開,裏面還可看見一個甩着白布巾打掃桌椅的夥計,而依着門板,則蹲着一個操袖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望着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一臉愁悶。但在看到他們這一行人時,卻驀然笑顏來接。
确切來說,是接的陸鴻,沒走近就招呼道:“陸将軍,真是救命啊!”還要說什麽,卻在看到陸鴻身旁的幾人時生生頓住了。
經紀忙拱手笑道:“李老板,怎麽親自在這裏等着了還?”
李老板又攀了一臉愁容,昨日陸府的人推說将軍不在,他就該猜到這事沒人能幫上他了。将軍雖然與王爺交情匪淺,但到底有着身份高低在那裏擺着啊。
不過他卻馬上振作了神情,将幾人都請入裏面,吩咐那還在忙碌的夥計将他新炒的一捧茶上來,就強笑着對幾人道:“不瞞各位,這茶樓從我爺爺時就開了起來,一下子要我賣掉,真的是舍不得。”
他想,跟這正主好好談一談,應該能夠寬容一下吧。
金鱗這時見這昨日說得好好的老板來這一手,雖然怕回去被王爺責為辦事不利,但是也不敢妄自插嘴,還是那麽一臉沉靜的抱劍守在門口。
心中卻在祈禱,罰幾板子也別扣他的俸祿啊!
李老板這裏,卻是幾乎潸然淚下地将自家人與這茶樓的深厚感情講述了一遍,個中不易,個中歡欣,讓人動容。
李老板說道:“……小人也知,這茶樓能被幾位貴客看上是福氣,但這心裏卻是舍不下。所以能不能……”
容成獨清冷的聲音響起:“茶樓房契交割,不是已經談妥?金鱗?”
金鱗忙在門口回答:“是的,屬下已把契金一分不少的交給了李老板。”
能聽這人啰嗦這麽長時間,已是容成獨極大的耐心了,這時便旁若無人地對岳筝道:“你看怎麽樣?門前人流如織,屋內寬敞明亮,應該可以了。”
岳筝本就不想買這裏,又聽了李老板的話,就更加堅定了不要這裏的決心,聽他這麽說搖了搖頭:“不喜歡這裏,換個地方吧。”
陸鴻問道:“你想做什麽呢?”
岳筝回道:“開間繡莊。”
陸鴻看了眼容成獨,我是行家的說道:“開繡莊的話,這裏的确不合适。這茶樓附近,均是飲食消遣之地,又距離魯家繡莊只半條街,只怕經營的時候不太容易。”
李老板聽了大喜,連連附和:“陸将軍說的極是,這位夫人可與你家夫君商量一下,換個地方吧。”他也看明白了,那一身珍珠灰的貴公子,只與夫人還有個商量的語氣。
聽此,陸鴻隐忍地看了眼李老板。他可是幫這人呢!這麽沒有眼色。
而本來眸色漸冷的容成獨,聽了此話,微微緩和,語氣睥睨:“我們經營的繡莊,日後必定是金川第一,何談不易?”
任是傻瓜,這時也聽出了這兩個男人語氣中的鬥法之意。
陸鴻不甘示弱,問道:“你的意思,日後她走每一步,你都在背後幫着了?”
“有何不可?”容成獨還是那麽清冷,又有些淡淡不在意的樣子。
岳筝連忙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容成獨,這兩個男人是要幹什麽啊?陸鴻又是湊得哪門子熱鬧?
容成獨疑惑地看向岳筝。
岳筝說道:“我知道你為我好,不想讓我吃苦,可是我希望能夠自己一步一步來,而且第一茶樓這個金川特色消失了也挺可惜的!”
她想來想去,在這個向來尊貴,從未遭遇過拂逆的他面前,或許服軟是個好辦法。因此一句話輕輕柔柔的,有點撒嬌意味。
旁邊的陸鴻,臉色立即不好看起來。他是習武之人,怎能感覺不到剛剛桌下那點氣流變化?
從未見過她如此乖巧的容成獨,卻是笑醉了流光。就要點頭同意,卻警惕地看着岳筝,氣勢完全鋪張開來:“你這是想把我當做虛設的?”
怎麽這麽多事!“我可沒有這個意思”,岳筝笑着道,想了想說:“若是出了什麽問題,當然要找你幫忙。”
容成獨想了想,看上去不甚滿意,卻道:“如此就好。”
……
接下來,在經紀的介紹下,岳筝在西螺街上挑了一戶前後院兒的小商鋪,傍着這商鋪的的生意人家有鐵匠鋪、布店、小吃店,各色齊雜。
買下來要一千五百兩。
經紀剛剛報出價格,“我先給你拿出來吧。”容成獨與陸鴻幾乎異口同聲道。
岳筝好笑,看了兩個人一眼:“你們眼裏,我是窮啊,還是無能?”
說話間,她便從袖口中掏出兩千兩,朝兩人展示了一下,“我正好有錢,不用借的。”
容成獨挑眉,清冷的聲音中雜了點戲谑:“筝筝的能力,我從未懷疑過。”
岳筝瞪了他一眼,還在人前,怎麽就這麽叫她?輕咳一聲,掩飾尴尬,忙讓經紀打收條交接地契去。
陸鴻聽到這聲“筝筝”,心中沒由來咯噔一聲。他們一旦表露出情人間的親密,他就覺得自己毫無立足之地。但是讓他退後,卻又那麽不甘心。
盡管這不是曾經那個她,但是一想到與這個女人開始新的生活,他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心動。
只要她一天還不是他的女人,他陸鴻就有争取的機會!
這經紀為了讨好,卻只收了一千兩。這人堅持,岳筝也就沒有争辯。但是卻惹惱了容成獨,他直接就把岳筝手中另一張一千兩扔到那經紀面前,清冷傲然道:“想施惠于她,先看看自己是否有這個資格。”
然後就在岳筝傻眼地看着那飄走的一千兩時,拽住她就出了門,命令金鱗道:“地契你跟着去衙門交割。”
直到出了牙行大門,岳筝才氣得回過神來,脫口就喊:“容成……”卻在看到周圍不時看向他們的人群時,尴尬止住,深呼了一口氣才壓低聲音喊道:“你這只臭蟲,那是我的銀子,你裝什麽大方啊?”
容成獨看着她如此氣呼呼的模樣,眼眸流瀉出點點笑意,卻清冷發問:“什麽裝大方?我的銀子你不要,那一個小人的銀子卻要?”
哈?岳筝簡直不知說他是天真,還是說他太孤傲。模仿着他清冷的語氣:“大爺,這兩種是一樣的嗎?人家讓我五百兩,是節省下來的;你要給我的,卻是……”
“是什麽?”容成獨頗感興趣地看着她。
“反正不一樣”,損失了五百兩,不,一千兩的岳筝走路橫沖直撞的。
容成獨清冷傲然的聲音卻伴随着她:“有何不同?若是他自願給你減下五百兩,定是可憐你,這不是施惠?若是他看在我的面子上減下五百兩,則是借我之情施惠,更是可惡!”
“你……除了我,誰還有資格施惠于你?”容成獨說道,卻又猛然盯着臉上怒氣依然的岳筝,輕笑道:“我明白了,你是在心疼你的銀子……”
岳筝覺得好多事跟他都說不通,于是也不理他。在他眼中,那或許就是一張紙。但在她眼中,那可是上百斤蜂蜜,上千斤糧食,上百匹布……
“沒有了就來跟我借”,他又在她耳邊道,心情很好的樣子。
岳筝連忙走開幾步,與他拉開距離。
他卻堅持不懈,跟上來又問:“生氣了?”
“我要快點回家做飯!”岳筝忍不住氣呼呼的語氣,引來他低低的笑聲。
陸鴻沒有離開,遠遠地跟着前面的兩個人。
容成獨天生富貴,與她絕不是同路人。而他雖然現在享受富貴,曾經也經歷過平常,她又曾經那樣吃苦。所以,他倒與她的心更接近,這是從容成獨絕不上他的一點。
只要,她不是那種希圖虛榮的女人。論起榮華,他能給的,絕比不上容成獨所能給的。
不過她一拿就是兩千兩,哪裏來的?看情形,并不是容成獨給的。
……
陸鴻撿了空,拉她到一邊問道:“你身邊還有銀子嗎?那兩千兩,是從張家借的嗎?”
岳筝笑了笑,既不否認也不肯定,只是說道:“我還有呢,總之餓不到我們母子。”陸鴻關心人,總是很體貼,讓她感到一種實在的舒服,與他那種定要把最好的東西都塞給她的霸道天壤之別。
她真的挺喜歡容成獨,但是與他在一起,一談到生活中的事,便總是讓她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溝壑……
有一瞬間,她真的想過兒子是那麽依賴陸鴻,且相識依賴,陸鴻對她也很關心照顧,嫁給他,于她,于兒子都是很好的一個選擇。
可是真這麽想了,她心中又及舍不下容成獨。況且實際一點,就算她能舍下容成獨,憑他那孤傲霸道的性子,又豈會讓她嫁給別人?
産生這樣的想法時,岳筝也會厭惡自己這種搖擺不定的自私性子。所以就總是告誡自己,婚事五年以內不要考慮。
像這樣,與容成獨情人般的相處模式也很不錯!
這樣想時,岳筝總忍不住臉上燒紅起來。
------題外話------
看書愉快!
☆、085 說愛
西螺街的地契一辦下來,岳筝白天的事情就多了很多。找了一班工匠,将那三通間商鋪地面重新錘了,牆壁也貼了牆紙——還是她忙裏偷閑,親自去挑的——,至于店面的修整,容成獨給了許多意見。
但岳筝并沒有讓他去商鋪,只是讓他化成圖形,她去店裏的時候帶上。實在是陪她上街之後第二天他的樣子吓到了她,臉色慘白如紙,與她說話也不如前幾天那樣有力。
岳筝責問了金鱗,他吞吞吐吐地說:“王爺……回了府裏病發了,不過不嚴重,王爺不讓屬下告訴您……”
這樣,岳筝便也裝作不知道,只是在飲食上更加應心。見他與竹花蜜喝了這麽多天也沒有什麽不好影響,就沖了些很淡的百花蜜與蜂王漿調和。效果倒意外地比竹花蜜還好。
而她白天要去商鋪看着,晚上還要在燈下将那已固定在繡架上的玲珑望月繡上兩個時辰。因此不過幾天,她就感覺力不從心。
牙婆那裏,她是去看過的,并交待過,若有名叫紅兒的小姑娘被賣進去,讓她一定去通知自己。
金川城中有名的三個牙婆處,她都是交待好的。
只是幾天過去,收到過兩次消息,去看了,但都不是紅兒。
沮喪的同時,岳筝也很自責,前世的自己究竟是怎麽過的,連紅兒的家居姓氏都不曾問過一句?
家中現在實在需要人手,這天岳筝就造訪了西市的那個給她留下不錯印象的牙婆——劉嬸子。從她那裏買了一個十四歲的丫頭,并給曲兒買了一個書童,十五歲。
丫頭名叫小文,書童名叫天明。岳筝倒是并未打算買仆婦,她之前的生活中,對她嘲笑最狠毒的,就是那些中年婦女。因此心中不怎麽喜歡家裏有婆子,況且她又不打算把廚房裏的事交給別人,家裏并沒有用得着仆婦的地方。
至于趕車的人,卻是需要的。但是現在家裏她一個女人,更何況還有容成獨在那裏看着,買個男的十分不便。
不過等店鋪收拾好之後,再去看着買兩個老實的,當然了,最好是買一家人,就讓他們在店鋪中看着。
思來想去,岳筝就買了兩個人。這樣的事也的确急不來,做仆人的,那些已經長成了的,總不如這些小的好教養。
這一個小丫頭,日常就負責幫她跑跑腿。給兒子買的這個書童,她可是特意挑了一個大一些的,有什麽事照顧小家夥還周到些。
小文和天明在她身後埋着頭,老老實實地跟着。
岳筝對他們也一直和顏悅色的,走着不時地說與他們一二句:“家裏人口不多,只我和一個四歲的兒子,你們不用害怕。”
“只是我不喜歡多話的,家中的事,出了門就不要沒遮攔的什麽都說。”這一點是很重要的,家裏養那麽些冰蠶,而她又只是買些桑葉做表面功夫,外人或看不出什麽,但是家裏的人只要用心觀察,總會發現破綻的。所以這點上,她必須從一開始就嚴命令申:“若是發現你們拿着家裏的事在外面嚼舌根子,我不會把你們轉賣,直接就亂棍打死了事。”
人聲嚷嚷的大街上,她邊走着,同時還把目光在路邊的店鋪上掃過,口中說着話時,臉上也是笑意盈盈的。但就是這樣,讓後面的兩個人從心底升起一股懼意。
岳筝不經意地側眸看過,發現小文臉色都發白了,天明男孩子倒還好些。雖然覺得這樣吓唬他們不應該,但是看到自己一句話能産生這樣的效果,心中也不禁有些竊喜。
真是跟什麽人在一起,就會受到什麽影響。想起那個現在幾乎日日賴在她那裏的男人,岳筝不覺心中有些甜甜的。
若是他,只怕一個眼神就吓得旁人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但畢竟不忍心才從牙婆那裏出來的孩子恐懼不安地,岳筝便又柔聲道:“我的脾氣還是很好的,只要不是亂說話,其他的事都好商量……”
走到一家成衣鋪前,停住了,看着兩個孩子道:“進去一人挑兩身衣裳吧,日後家裏熟悉了,不想出來買,小文可以自己做。”
小文怯生生地應了聲是,還不忘福了一禮道:“謝奶奶……”說的幹幹澀澀的,極不自然。
一看就是沒在其他府上待過,不曉得奉承主子為何。
天明卻是大大方方地,“多謝奶奶賞!”
岳筝點了點頭,對他們兩個的表現都很滿意。劉嬸子說,天明之前總通過她那裏去一些一般戶上做工,現在是家中唯一的爺爺也去了,這才自賣自身,拿着銀錢葬了爺爺。
這也是岳筝挑中天明最重要的原因,這孩子重養恩,心地肯定不壞,且又有一定的社會經驗,處事很靈活。把曲兒讓他領着,她也放心。
岳筝讓他們挑衣服之前,又大致說了日後他們需要做的事,便讓他們自己去挑衣服。她希望以後他們跟着自己做事,不會死板到每一個命令都得讓她發出。
在合理的範圍內,做出他們自己的合适的選擇,這才是岳筝需要的。
小文與天明一起站到了櫃臺前,仰頭看着後面挂着一件件成衣。
天明先問道:“這些衣服都什麽價格?”
夥計看了這個瘦骨嶙峋,穿着寒摻的小子,皺了皺眉,不太情願地一一報出價位。
天明笑着道了聲謝,指了價格中間的一褐一破藍兩種顏色的上下衣裝。這樣的顏色暗淡,是仆人們常會穿的顏色。
而小文就拘謹多了,明顯不敢挑好一些的,見天明挑完,這才指向麻衣制的最邊上的兩身暗紅衣裙。
天明轉頭看了看只到自個兒肩膀處的小姑娘,輕聲道:“沒聽見奶奶家住玉彎巷,你穿這樣的衣服,不是丢人嗎?”
岳筝隐隐聽見,抿嘴輕笑。
結賬時,自然小文的也換成了那種價位适中的絹布衣裙,衣服上顏色搭配既顯着活潑又不紮眼。
四套衣裳,共花了三兩四錢銀子。
小文眼色中還帶着不安。這對于一般的人家來說,也算是上好衣服,但是金川城中富人不知凡幾。那夥計雖知這是給下人買的,也只是臉上的笑容變得多些,卻并沒有驚訝神色。
岳筝看着怯生生地抱着衣服跟在後面的小文,皺眉暗想,剛才自己的話或許真把這第一次離家門的女孩子給吓壞了吧。
正想再勸慰她一二句,遠遠地陸鴻座下馬蹄輕踏而來,幾乎是一看見她就喊道:“筝兒!”
棗紅馬骠壯輕健,飾系金羁,馬上男子眉目清朗,此時一雙丹鳳細目微帶笑意,多情而又深邃。是以這一聲喊,讓不少路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岳筝身上。
岳筝頓時大窘,她也記不清哪一天開始,陸鴻他就開始“筝兒”稱自己,就是當着容成獨的面,也是這樣照喊不誤。
在容成獨清冷的目光下,她往往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而小家夥還是那種看見陸鴻就很黏的狀态,弄得她逐客令也不好對這人下。
聽見他這麽喊自己,岳筝就忙忙說道:“你可不可以換個稱呼,這不是太親近了嗎?”
陸鴻卻一臉不在意道:“允梅時時喊你筝筝,不是比這更親近。你若不喜歡,我換筝娘如何?”
筝娘?
岳筝當時就臉紅不已,聽他那口氣好像他們已是多年的夫妻一般。這筝娘二字,長輩喚得,另一個便是夫君喚得。
陸鴻這種明顯的親近,她從那時就感覺到了。因此對這“筝兒”,她也不再說什麽。
只是容成獨卻和她別扭了整整三天,可她也不能陸鴻一這麽喊自己,就給他一巴掌吧!有的時候,她真的覺得容成獨防她和陸鴻簡直防的過分。
況且相處之下,她對陸鴻的不喜早就淡到幾乎沒有。滿臉窘色地上前一步,問道:“陸大将軍,您有什麽事啊?”
雖然沒有不喜了,也不代表她就願意這麽在大街上被他陷入窘境吧。
陸鴻幾步外停了馬,牽着缰繩走近了笑道:“我是沒事了,恰從張府來,來時卻見魯奶媽奉了她那小姐之命,要去請你呢。”
請字被他拖得又長又怪。
岳筝聽得眼皮一跳,那天被魯奶媽看見她和容成獨抱在一起時,她就覺得再晴會找她好好“聊一聊”的。只是這幾天一忙起來,也忘了這事。現在隔了這麽好幾天,她又讓找自己,只怕真得好好解釋一番了。
陸鴻又說道:“我本要回府去,誰想路上就遇到你。既這樣,走吧,我陪你一起。”再問道:“你怎麽你那義姐了?聽潛之話裏的意思,已經氣了好幾天了。”
岳筝含糊回答:“可能是因為我好幾天不去看她了吧。”
“女人家就是事多”,陸鴻搖頭道,看了眼她身後的兩個孩子,問道:“剛買的?”
岳筝點了點頭。
陸鴻又看了兩眼笑道:“還行”,說着招了天明上前:“你過來,吩咐你進家裏第一件事,你們兩個自行回去,玉彎巷第三個胡同的那家就是”,這時卻帶上了笑意道:“若是找不到,就看着王府的走向,後門錯對過就是了。”
天明看了買了他們的奶奶一眼,見沒有反對,這才點了點頭:“小的記下了。”
“倒是機靈”,陸鴻哈哈笑道。然後正色道:“家中若遇見一個土黃衣婦人,就告訴她你們奶奶已去了張府。若是再見一個珍珠灰衣衫男子,別忘了告訴他,是陸鴻陪着奶奶一起去的。”
後面這一句話,陸鴻在天明側旁說的很低聲。
天明再次看向岳筝,剛想請示,就被陸鴻一把給推走了,“路上走快點,別誤了事。”
倒是天明見這陸将軍——他以前就聽過陸将軍威名,心中甚是敬佩——說的後面一句話不敢讓自家奶奶知道,心中雖然摸不着頭腦,卻明白奶奶知道了,定不會讓他這麽說,所以陸将軍才會避着奶奶。
所以第一天做事,一定要做好,不說最穩妥!
卻說岳筝疑問陸鴻:“你還讓他說什麽了?”
陸鴻挑眉,臉上的笑容很燦爛,很無事道:“囑咐他別走錯門了,我還能讓他說什麽?”說着轉移了話題:“你也是,買下人怎麽就買這兩個小嫩芽,能幫你做什麽事?”
岳筝無所謂道:“家裏也沒有多少事等着人做”。若不是買了這店鋪,她連小文都不準備買呢。
陸鴻卻道:“你是不是擔心下人不好教,這樣,我府裏的給你送去幾個吧。”
“千萬別”,岳筝連忙拒絕,這樣不是更讓他誤會嗎?
陸鴻笑道:“你倒是挺為允梅着想!”他半點不避諱為湊近了岳筝輕聲道:“怎麽,想着有朝一日能飛上枝頭變鳳凰,要做他的王妃呢?”
岳筝一聽便急,不知是否是被戳到了心中的痛處,因為誰都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不管容成獨多麽喜歡她。
她自己更是清清楚楚,卻從未深想過,此時被他說破,不禁大聲道:“我從來沒有想過。”
陸鴻掏了掏耳朵,沒有這麽想過就好啊!“你沒想過就沒想過,喊這麽大聲幹嗎?”他嬉笑着問道。
“難道是想過去做側妃?”他繼續問道。
岳筝冷冷地瞧他一眼,“在你心裏,我就該是那種為了榮華富貴什麽都不會想的人嗎?”
陸鴻輕聲說道:“這可難說?”沒見你第一次見我時,雖然目光不善,但對我的态度可比現在要親近多了。
岳筝隐隐聽到,冷哼一聲。前世那個沒有經歷過生活苦難的她會,那個沒了兒子的她也會,可是現在的她,卻不會。
總是再活這一世,讓她看明白了許多事。女人天生就是該受苦的,自己不為自己打算,若是遇人不淑,一輩子就算完了。
這恐怕是她盡管覺得羞愧,卻還是保持着與容成獨親密往來的最大原因吧。
見她臉色不好看,陸鴻道:“上馬,這樣走回去該腿疼了。”
“我可沒那麽嬌氣”,岳筝像豎起了刺的刺猬一樣頂了回去:“真和你共乘一匹,不就成了想攀你做将軍夫人?”
陸鴻哈哈笑道:“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很美好的理想嗎?”
他這語氣那麽縱容,倒讓岳筝一時無言。
低頭默默而行。
第一面,她就想過“攀上”這個人的。現在兒子又是如此黏他……卻是還遇着一個他……
曾經跟再晴說過的,怕他知道自己是他下屬的棄妻,然後遷怒……現在岳筝自個兒想來,都分不清含着多少借口的成分了。
接下來,陸鴻倒是也沒再說話。
直到張府門前,陸鴻開口道:“我……”乍一開口說話的嗓音有些幹啞。
他頓住了,陪你一起去?女人家說話,一個大男人湊什麽熱鬧?去潛之書房等你?呸,還不被潛之把他這次這般的嘲笑一番?
陸鴻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道:“我回府了,你進去吧。”
岳筝愕然,以為他怎麽也會去張家停一會兒。這是特地要送她過來嗎?
點了點頭,“我進去了。”
陸鴻看着她笑着擺手示意快進。
看着女人的身影漸漸隐沒在二門以內,他才翻身上馬,“駕”了一聲回程。
容成獨說他的迂回戰術讓他不得不怕,卻并不是怕他,那自然是那個小家夥了。但是他卻看出,他還是怕他的。
若不然怎會總是在他與她單獨說上一兩句話時,就那麽緊張,甚至他能感到,這個向來清冷的朋友竟微亂了方寸!
而想象一下,當他聽到那個小子說,是一個叫陸鴻的陪着奶奶一起去了張府,他當然會生氣的,然後質問她,然後……
陸鴻心情頓時飛揚起來,快馬離開。
……
岳筝到時,魯奶媽已經回來了,想是駕了車去叫她的。
一進門,她就笑着喊了聲:“姐姐,可是想我了?”
魯奶媽有些嚴肅,沒了往日的随便,上前恭敬一禮道:“夫人有禮!”
岳筝不禁慌張,連忙扶住道:“您這是做什麽?還是我……”
魯奶媽臉色緩和一些,卻堅持着說道:“老奴不過是個奴婢,一個禮您當得的。”
“妹妹最近很忙?”再晴這時說道,聲音僵硬而不自然。
岳筝便趁機錯過魯奶媽,坐到再晴身邊的小凳子上,笑意盈盈解釋道:“是啊,才買下了一個店鋪,忙着修整呢。”
再晴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有些諷刺道:“妹妹依靠着王爺,還用辛苦這些嗎?”想起當初去那個院子,兩人說的話,再晴就忍不住生氣。現在想來,那樣的院子,王府裏造出來的,一切不就都很好解釋了嗎?
而這個妹妹呢,卻與她說是租來的。還任憑她自個兒在那裏瞎猜。
這就罷了,被奶媽撞見了,也不說過來解釋一下,難道真是攀了高枝她這個姐姐就一錢不值了?
而岳筝聽了這話,心中一頓,垂目看着地上,輕聲道:“先是我瞞了姐姐不對,可是在姐姐看來,我就是那種人嗎?”
再晴卻激動起來,反問道:“你既自說不是那種人,怎麽還要搬過去住?王爺真是有意,就該光明正大地接你府中去,在那裏,被外人知道了,會怎麽說你?”
瞧瞧再晴話裏的意思,也不相信他是會娶她的。而且她的話,還點到了要緊處。也是岳筝自個兒心中常常難過之處。
但這時被人說出來,她卻一下子坦然了,微笑着看向再晴道:“我知道姐姐為我好,與他相處這些時間,我也有些決定。”
“姐姐”,她說着深吸了一口氣,卻還是輕松的語調:“我喜歡他,但并沒有奢望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身旁。況且我還有曲兒,不能為了‘喜歡’兩個字就什麽都不顧。所以我想着,能夠這麽與他生活幾年,也很好的。”
“你”,再晴氣得一下子拿手指指了她,斥責道:“你可知這說的是什麽話?你可想過,什麽樣的女人才會這樣不求結果的跟男人在一起,是南陌巷子裏那些……那些只想在男人身上求錢的女人。你,你可為曲兒想過?”
岳筝自然知道南陌巷子裏住的都是些單門獨院的私妓,一下子被再晴說的臉色通紅。卻還是反駁道:“姐姐,不一樣的。憑我的身份,我能在他身邊占一個妾位就不錯了。可是你覺得那樣光明正大了,就是好的嗎?我再嫁做妾,曲兒将是何處?而現在不是很好嗎?我們兩情相悅,也不用為那些事情煩心。以後他若真厭了我,我也好抽身……”
再晴終于忍不住地在她額頭上狠狠地點了一下子,氣得幾近喊了:“你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你既說兩情相悅,怎麽就不想着趁他心裏有你的時候,争取一下自己日後的身份?”
岳筝卻被這一句話觸動,眼眶驀然含淚,争取身份又怎麽樣?當他心中沒自己時,還像前世那樣郁郁而終嗎?
她突然堅定地搖了搖頭,說道:“我不要,我覺得現在很好。”
“不要?”再晴尖聲重複,卻又低聲叱道:“岳筝,若你不是我認下的妹妹,我才懶得跟你說這些。”
岳筝破涕為笑,拿手帕醒了醒鼻子,這才道:“我喜歡他,所以才不要。姐姐,你想過嗎,為什麽女人要被男人收入後院,了無情意時也得枯守着?難道我這樣,只求一時,就該被人嘲笑的嗎?”
再晴挫敗地揉了揉額頭,無力道:“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那樣的女人,都不是正經人家的。你別想那麽高,找一個平穩的男人,相守一生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像姐姐這般幸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