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晴見此,也抛開了這什麽芙蓉的事,有些羨慕地說道:“妹妹,你家的曲兒怎麽就這麽懂事?妹妹你是怎麽教的?”說着又點了點不服氣地看着她的張玄:“哪像你,整天都不知道有你娘我呢!”
張玄瞅了眼母親,又看看那邊什麽事都喜歡待在母親身邊的小莫曲,不屑道:“整天黏着母親,才不是男子漢該做的事情呢。”
再晴好笑道:“那你這整天就知道吃的,難道就是男子漢該做的事了?”
張玄被母親說的不好意思,轉頭不理。
但岳筝卻被觸動了心思,張玄雖是童言,卻有幾分道理。
她重生以來,一直都想着怎麽寵兒子,成了現在小家夥十分黏自己。雖然她也很喜歡兒子有什麽都想着自己這個娘親,但是以後還是要注意些,免得把小家夥養地像個女孩子一般。
“兩位夫人,我家的蠶價格很公道,你們……”這個沒人說話的空擋裏,一道老邁滄桑的聲音響起。
說話的正是岳筝她們所站的那攤子的主人,一個衣衫破舊的老妪,她身邊還蹲着一個八九歲大的男孩子,也是一身破敗,膝頭手肘都打着大大的補丁。
祖孫兩個均是瘦骨嶙峋,面黃肌瘦。
岳筝剛剛也只是看了眼那幼蠶,并沒有注意攤主。這時看到這一老一少,心中也不免升起憐憫之情。
不過這些幼蠶,比着其他攤位上的,瘦小太多了,況且也都只是些平常家養的蠶,她還真沒有想買的意願。
再晴也轉身過來看了,說道:“你家的蠶看着都是幹幹癟癟的,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吐絲結繭呢。”
老妪不好意思地點着頭,卻忙說道:“老身也知道,我家的蠶兒比不上其他人家的,價格上可以比其他人家的減下一兩文來。”
這時她身邊面黃肌瘦的小男孩有些不同意地喊了聲:“奶奶,姐姐抓藥還要錢。”
老妪擡手打了他一巴掌,臉上卻是禁不住的心疼。這孩子太不懂事了,他們一早上就來了這裏,卻一只幼蠶都沒有賣出去,而旁邊的好幾戶,都又回家擔了好幾次籮筐了。
若再不減了價錢,只怕一只都賣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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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夫人,您再瞧瞧,我們家的蠶只是瘦些,其他方面都是沒有問題的。”老妪又轉向岳筝,好言的勸說着。
若非這兩個夫人在她這攤位前停的時間過長,她也是不敢拉住這樣的人物推銷的。
岳筝想了想,普通的蠶她也是準備買些的。而眼前這些瘦瘦小小的蠶,有異園中的那些桑葉,她确實是不怕喂的。
這時小莫曲上前一步,把手中的包着幾個小巧的肉包和豆沙包的油紙遞到那小男孩面前,眯着小眼睛笑道:“給你吃吧。”
這男孩子看了眼小莫曲,突然有種被施舍的感覺,不舍得看了那白嫩嫩的包子好幾眼,這才哼了一聲轉過頭去:“我可不是乞丐。”
張玄看見不願意了,也上前兩步,十分看不上地對那男孩道:“曲兒弟弟好心給你你接着就是了,裝什麽骨氣?”說着又轉過身教訓小莫曲道:“這是我買給你吃的,吃不下就扔掉。”
呃,小莫曲愣愣的,不理解那個小哥哥怎麽會不要?以前他很餓很餓的時候,不管誰給他東西,他都會感激地高興地接過的。
老妪忙笑着解釋道:“小公子,別生氣,我們家小朔說笑的。”
再晴道:“老人家,不必如此。”說着就想走了,卻見岳筝又蹲下身卻仔細地看那些幼蠶。雖然她覺得這些蠶很差勁,但她們也不差這點錢,就當做好事吧。
老妪見岳筝有買地意向,便更加好言好語起來:“老身家裏沒個能指上的,就這孫子和一個孫女貼心。但是兩個孩子常被他們那娘派許多活計,都是趁天黑了那會兒才去桑林裏勾些葉子。”
“老身又老眼昏花,照料的不精細,故比別人家的差,但到夫人家裏,想必都有專人照顧,這些蠶寶也都要享福了。”
老妪的一句話,說地再晴好笑不已,“你這老人家,說話真有意思。”
老妪也忙笑道:“老身也只是說實話,看您這通身氣派,家中只怕就像天上一樣,這些蠶還不是去享福?”
這老太太真會說話,岳筝好笑地搖頭。
也只是略看了看,這幾個籮筐共有幾百只幼蠶,岳筝便就都要了。
老妪自然欣喜異常,其實若不是家中連棵桑樹都沒有,她倒更想把這些蠶兒養大,缫絲來買的。
但家裏有那不争氣地只聽媳婦話的兒子,也沒有什麽地方好養這些蠶。
就這蠶寶寶,還是用了孫女平時外出做活偷省下來的十幾個銅板買了蠶種養下來的。
只這,就被那女人把孫女給打了十幾棍子。
想起家中那個兇惡的兒媳婦,老妪又不禁輕聲嘆了口氣。只怪當初太随着兒子,兩個孩子的娘沒了,就不該沒幾天就讓他把那女人給娶進門來。
不過今天也算交了好運,碰到這麽一個好心的夫人。
老妪笑道:“夫人都買下,老身就再給您便宜些,一只幼蠶就按兩文錢算。”
如今的金川蠶絲事業才剛開啓,幼蠶價格都還不錯的,就是普通的,最低每只也五文錢。
所以老妪開出的這個價格,的确很低了。
岳筝倒不想占這個便宜,她又不是沒有困窘過。而且現在的她,手中也真不差這幾分銀子。
她搖了搖頭,說道:“還是按着行情吧,這些蠶,每只我出五文錢買下。”
一語未了,那老妪就眼眶含淚,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不停地點頭。
那面黃肌瘦的男孩子,這才對這幾個身着富貴的人露出了些好臉色。
這些蠶寶寶共有四百二十一只,共二兩一百零五文。
岳筝付過錢,再晴連忙就讓身後的一個仆婦在街上雇幾個腳力,送回府上去。那男孩朔兒聽到這話,便上前一步道:“夫人,我去給您送到府上就行,不用雇腳力了。”
再晴看了看這男孩子,十分不确定就他這小身板,是不是能走到下一個街口。
朔兒見她不同意地樣子,又滿臉堅定地道:“我沒問題的,這些籮筐就是我從家裏跳過來的。”
老妪也說道:“是的,是的,我家朔兒還是有把子力氣的。”
岳筝明白他們的感覺,只怕覺得欠了自己,想要做些什麽彌補,便趕在再晴前點頭道:“那麻煩了。”
這時小莫曲又買了幾個包子,走過來遞到朔兒手中,“我請你跟你奶奶吃的,要不然沒力氣擔筐子。”
朔兒臉色有些慚愧,終于還是接過了,悶聲道謝:“謝謝!”
……
張玄跟着拉着自家娘親的手乖乖走路的小莫曲,扯了扯他問道:“你幹什麽要對剛才那小子那麽好?還特地再去買包子,是不是我剛才說的話你生氣啦?”
小莫曲疑惑地看着張玄,“我怎麽會生氣呢?玄哥哥你說的對啊,你買給我的我不能随便給人的。可是那個小哥哥看起來很餓的樣子,我才會再買包子給他啊?”
張玄聽了,胖嘟嘟的小臉上堆滿了笑意,老大般地揉了揉小莫曲的包子頭,“你說的對,以後跟着我混,我罩你啊。”
小莫曲卻悄悄吐了吐舌頭,覺得這個張玄哥哥真是笨。他心裏其實是很生氣的,自己又不是沒錢買那些東西吃。
不過小家夥是不會說出來的,誰讓他以前最常見的就是那些很傷他,很讓他生氣的人?
或許小小的孩子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學會了遮掩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只表現出旁人不會讨厭的一面。
岳筝耳邊聽着兩個小孩子的對話,眼睛卻不放過周邊的人事。
越往裏面,擺着蠶寶寶的籮筐越精致。也有不少是從布鋪裏擺出來的,許多商人都會同時将一些布樣擺出來。
所以這裏面的交易,不僅是關涉蠶桑,還有缫好的雪白的絲,還有輕盈的紗,以及各種布料。
岳筝一路看下來,屬金川這裏特産的一種蔚藍色絹布賣的最好。
幾人走走停停,就到了店鋪集中的地方。
這裏人群更加擁擠。
岳筝把兩個孩子一手牽了一個,又囑咐留下的那個仆婦要照顧好再晴。
正走着,前面的一家門面頗大的布坊中響起嘈雜刺耳的破罵聲。
“你這喪良心,心被狗啃了的東西。看你模樣長得斯斯文文,怎沒想到你就是那專會吹牛的?就是你要飯到我們門前,我們能不給你一口吃的嗎?”
“你倒說什麽會養冰蠶,聳動着我們家老爺雇傭了你,又買了這麽些玩意兒,現在呢?你說說,這些蠶是咋地了?”
街上人很多,這婦人的一聲聲責難,岳筝也只聽個斷斷續續,不過冰蠶兩個字卻聽得很清楚。
回頭對稍落後于她的再晴說道:“姐姐,咱們去那裏看看吧。”
再晴也是八卦心起,當即便也點頭同意。
張玄早張個耳朵,這時更加迫不及待地拉着岳筝快點過去。
街上流動的人,有不少都湊熱鬧的堵在了那家店鋪門前。
你一嘴我一嘴的都在說着,“冰蠶養壞了”。
“這麽多,得賠多少錢啊!”
“老李這次可虧大發了,我前段時間就聽他說這才要做一筆大的,進了上千只冰蠶呢。說什麽在這交易大會時,賣出一半就能把本兒撈回來。剩下的另一半,養來結絲。沒想到,啧啧……”
“自找的,這冰蠶一般人能養活嗎?就這幼種都不知要比那些平常的要費多少心,長大一些,還非桑樹最頂上的那點幼芽不食。”
“咱們整個金川,除了魯家有人能養得出這金貴的東西。別家的,就是能養得起也沒有人呢。”
聽着這些圍在外面的人的話,岳筝幾人也終于擠到了最前面。
別看外面這麽些人鬧哄哄的,這店鋪內卻只三四個人。
店鋪裏很寬敞,但卻滿地狼藉,地上灑着許多晶瑩透明的半大的冰蠶,還歪着一個捂着腦袋的身着藍衣長衫的男人。
從岳筝的角度,還能看見那男人頭部落地的地方有一撮紅印。
再晴輕笑了一聲,在她耳邊道:“真是不自量力,竟然弄這麽多冰蠶。不知道這冰蠶紗,一年能産三匹,就已是很多的嗎?”
裏面的婦人還在罵罵咧咧,“你現在倒是說話呀,現在啞巴了?早早的怎麽那麽會說?還盛川的冰蠶世家,什麽會養冰蠶的狗屁世家……”
岳筝卻清楚地聽到了再晴的話,忙回頭問道:“姐姐,這冰蠶,市面上很難買到嗎?”
再晴奇怪地看着她,點頭道:“當然了,這蠶種金川的人都培養不出來的,全是從北地運過來的。上一年,也只有我們家養了千只。”
“想是這些人看着我家勝了上一年的絲紗品鑒大會,可是也不想想,就是養蠶的師傅,都是敬弟親自到北地請過來的。”她說着又不屑地冷哼一聲,卻突然問岳筝道:“妹妹,你不會是想養冰蠶吧。”
岳筝點了點頭,心中卻已經有些沸騰了。
裏面婦人的罵聲還在繼續,“就你輕信人,這人都落魄成那樣子了,說的話能信嗎?什麽唐家……現在養這些東西都花進去千百兩了,算下來我們不得賠一二千兩?”
還有男人懦弱的聲音:“我不是也沒想到嗎?”
周圍又響起了哄笑聲。
岳筝卻突然想起一個人,就是齊家供養的那個神匠。
她知道,齊家的冰蠶都是自己養出來的,從沒有什麽蠶種也要從北地運來的說法。那個人,會養冰蠶,也會缫絲,也會織紗。
簡直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齊若蘭品鑒大會上的風光!
而那個人,就是姓唐,唐文。
她不止一次聽莫家的仆人私底下說四奶奶心底善良,所以才會有那麽多的人相助。那個金川再找不出第二個的唐文,唐師傅,當年就是為四奶奶所救。這才一直留在齊家的繡坊,就是後來唐文在金川變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時,他依然為齊家效力。
那麽現在店鋪裏那個,被一個婦人罵地半句話都不敢回的,狼狽的男人就是那唐文嗎?
岳筝心中突然一陣猛烈地跳動,齊若蘭還沒出現,那她救下這人,是不是意味着這個人以後要為自己所用了?
岳筝如此想着,已經一步跨到店鋪內。
地上躺着的那人,這時也捂着頭掙紮着站了起來,對那仍舊罵個不停的婦人喊道:“閉嘴。”
婦人怔了怔,反應過來馬上就又要開罵。那人卻不停,叱道:“這是你家自己人造成的過失,是你家那個以前幫你們養蠶的兄弟搗的鬼。出了問題,你不說找我解決,竟然二話不說就動手,我唐文也不是個懦夫。”
“再有,不準再說唐家一句,”男人突然吼了一聲:“不然別怪我跟女人動手!”
“哎呀”,馬上就有一個精瘦的二三十歲的男人上前踢了他一腳,“姓唐的,你還敢橫?自己照料不精,竟然還推到我的身上。”
婦人也反應過來,改變了策略,竟嘤嘤地哭了起來:“好啊,還要跟我一個女人動手。當家的,什麽也別說了,拉他去見官吧。讓我們家賠了這麽多銀子,不能就這麽算了。”
“好好好”,另一個一身褐色錦衣的中年男人,聽了這話,臉色灰白的連喊了三個好字。
唐文臉色已經變了……
岳筝卻在剛才就冷靜下來,她不是前世一無是處的自己了,她有蠶桑花,何怕養不成冰蠶?
而這唐文,真的就能因為自己救了他而對自己感恩戴德地不去幫齊家?
不是也聽到過兩個小丫頭暧昧地嚼舌根,說着唐文心儀那齊若蘭。
只怕這才是他一直留在齊家的理由吧!
對了,莫北軒之所以會酒醉,會去她的房間一點憐惜都沒有的要了她,不就是因為一個男人與齊若蘭吵架的嗎?
沒有莫北軒酒醉,就不會有那個孩子,不會有後來那件讓她完全垮了的事。
真是可笑,這個唐文只怕那時連自己這個人都不知道吧。更不知道也算因為他,讓一個與他連面都沒有見過的女人遭遇到那樣的事情。
就像那個陸鴻一樣,他只不過一個平常的軍令,又何曾想過會讓一個女人丈夫休棄?
岳筝一瞬間只覺得自己悲哀,再活一時才發現這些推動那一世的她活得那樣悲慘的人!
所以現在,她憑什麽要出頭?
就還把這救人的機會留給齊若蘭吧,她不怕,就是再來兩個神匠,她也不怕。
唐文!
盡管用你所有的技藝襄助齊家,我倒要看看這一次齊家是否還能不敗。
岳筝驀然滿是挑釁地看着店鋪內的那個男人。
唐文感受到這一抹強烈的挑釁的視線,順着望了過來。
只是一個從未謀面的女子,怎麽這麽挑釁地看着他?
岳筝向他點了點頭。
這一動作被所有人誤會了。
那婦人看見這女子像是認的這人一樣,忙過來岳筝跟前問道:“你們認識?”說着也看見了站在她身側的再晴,也不覺得丢人,當即就心花怒放。
也不等岳筝說話,忙又笑着道:“你們若是認識,夫人你幫這姓唐的把我們賠進去的銀子補上,我們就不拉他去見官了。”
與張太太認識的,那手裏肯定也有銀子。她才不管其他的,只要這虧的銀子能補上就好。
岳筝卻搖了搖頭,“我們不認識。”婦人一聽這話,臉色立即沉了下來,但她卻又慢慢地轉折:“不過……”
眼光中看到唐文有些驚奇有些欣喜有些感激地朝她看了過來,而這婦人的臉色也由陰轉晴。
再晴有些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這妹妹又要管閑事了,若她的錢不夠,她這個做姐姐的就暫時拿出來吧。
岳筝卻是笑着輕緩道:“不過你家裏的這些冰蠶,我倒是很感興趣,不知我出五百兩銀子,你可賣?”
唐文只感覺心中一轟,就滿是被侮辱的感覺。
但是他不記得,什麽時候得罪過這個女人,就連面,也是第一次見。
可是她為什麽這麽故意的,讓他在這麽多人面前難堪。
願意拿出五百兩買這麽些都快死透的冰蠶,卻不願出手一助,不是暗諷他連這些畜生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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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謝謝小月的鮮花,親一下!
看書愉快!
☆、067 筝筝
岳筝倒沒這個意思,她确實是想要買這些冰蠶。剛才會那麽轉折,也不過是想讓這人感受一下看到希望卻又馬上絕望的感覺。
再晴馬上拉過岳筝,恨鐵不成鋼道:“你手上能有多少錢,還買這些死物,你沒見那地上的冰蠶一個個兒的都不行了?”
岳筝笑着安慰道:“姐姐放心,我知道分寸”。想了想略放低了聲音:“我本來就想養冰蠶的,如今能這麽便宜買下,也賺到了啊。”
再晴看着她就像看傻子一樣,“你确定不是想好心地給這些冰蠶收屍”,又哄勸道:“好了妹妹,你想養,我讓敬弟給你些就是了,何必扔銀子?”
正說着,那婦人打斷道:“你們商量好沒,可別是拿我打趣。”
岳筝也不管再晴的眼色,轉向那婦人道:“你讓人把這些蠶,現在馬上送到張府,路上不準颠簸,小心一些。”
婦人聽到張府二字時,又不敢應了。可是轉念一想,她又不是騙人,是這人自己願當冤大頭,還能給她判個罪不成?
這麽一想,點頭幹脆應道:“先付錢。”
岳筝笑了笑,将那五張一百兩的銀票從袖口掏出,其實是從異園草屋內的小桌子上轉移出來,遞到婦人手中。
再晴白了她一眼,輕道了聲:“敗家。”
剛剛那麽明顯地幫那一對祖孫,她就不說了,那些錢也沒多少,現在呢,說話間就送了五百兩出去。
真是,太敗家了!
那婦人收下銀子,還有些不可置信,真沒想到,天下還有這麽沒腦子的人!一臉欣喜地就喊過來幾個夥計,如此這般的囑咐了。
下一聲,這婦人又喊過兩個小夥計來,吩咐道:“你們把這人帶到衙門去,再找人寫張狀子。”
收回幾百兩,婦人心中好受一點,不過想想其餘的銀子,還是心疼。想着這人沒錢,就是把他在大牢內關一段時間解解氣也好。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道輕柔亮麗的女聲:“且慢。”
衆人都随着聲音看去,最後關頭,救人的人出場了。
岳筝看着羅裙微動,輕盈地踏進店鋪內的齊若蘭,想也知道這接下來的戲碼,便對再晴道:“姐姐,咱們回吧。”
再晴看着她搖了搖頭,對這八卦也沒什麽興趣了,在仆婦的小心護持下,先走了出去。
岳筝離去前,不禁又回頭看了看正問那婦人有什麽條件的齊若蘭。卻感到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看是一臉黑氣的唐文,便再次朝他笑了笑。
我可沒有非要救了你,讓你錯過和你心儀女子的相遇。
岳筝笑得有些嘲諷,下一刻就被兩個孩子拉着走了出去。
外面再晴正站在人少的地方等着。
岳筝與兩個小家夥還沒到跟前時,背後就有人喊道:“這位夫人,請留步。”
聲音裏全是讨好。
岳筝疑惑,見是齊鳴,了然而笑,微福一禮:“齊老板好。”
齊鳴忙擺手道:“不敢不敢。”接着又問:“您與張夫人?”
再晴根本懶得理這種想攀關系的人。
岳筝笑道:“我們是結拜姐妹。”
齊鳴心中一陣,直嘆可惜,莫北軒怎麽就把她給休了呢!
臉上卻笑道:“原來如此”,又道:“上次的紅梅雪狐繡圖,真是多謝夫人相贈。”
他這感激的話說地倒不假,那紅梅雪狐還沒剛裝成小插屏擺上,就被王府的一個侍衛給拿走了。雖然感覺可惜,但是好歹算與王府有了聯系。
況且這繡品也是白得的!
“您太客氣了”,岳筝說道:“我們還有事,要先走了。”
齊鳴一聽,想說的話也只得連忙打住。而且這女人又與張府君家裏有牽連,他這個時候再說說請她去做繡娘,怕是不行的。
目送着女人窈窕的身姿越來越遠,齊鳴想到前兩天隐晦地跟妹妹說讓她幫着把北軒休掉的這個妻子接來時,妹妹一臉氣極的模樣。
說什麽她看了那刺繡,技藝只是一般。她照樣也能繡出!
齊鳴輕輕哼了一聲,那樣的繡技,沒有十年能行嗎?
看那女人長得也不錯,一個人帶着個孩子過的定是不易。不僅繡技卓絕,與張家也有一層關系,他将她接收了,也未為不可。
這麽大的一股潛力,讓給莫北軒,他還舍不得呢!
再晴漫不經心地問道:“剛剛那個不是靈兒嫂子家的哥哥?妹妹你是怎麽認識的?”說着這才想起,被李先生打斷之前,正是莫靈兒在找妹妹的麻煩,随就吃驚道:“妹妹,難道跟莫家是舊識?”
與莫家之前的關系,岳筝經過考慮,還是決定只要不是莫家人嚷嚷出來,她也是不會說的。畢竟這關系到曲兒,是她不成婚就有了身孕,真的鬧出來,她和兒子只怕在這裏也待不下去了。
相信莫北軒應該也不覺得他帶了綠帽子是什麽光彩的事,不會主動說出來的。
所以岳筝決定隐瞞,盡管她一點都不想欺瞞這個姐姐。
岳筝點了點頭,“與莫家的人以前是鄰居,有點過節。”
再晴怎麽聽不出來,說的這麽簡單,就是不想多說,那她也就不問了吧。
也不知為什麽,就是覺得這個妹妹有許多事都是她不清楚的,但她還是沒由來地相信她。
岳筝轉了話題道:“姐姐,咱們回去吧,再晚些,那些冰蠶只怕真的就沒救了。”
再晴聽了,雙眼圓睜,吃驚道:“妹妹,你說,你能把那些冰蠶救回?”
岳筝是挺有把握的,只是在張家不能随意使用異園的蠶桑花,就不知把握幾何了。當下卻點頭道:“當然了,若不然我可不舍得我那五百兩銀子。”
再晴卻又噗嗤一聲笑了,“我說你啊,說什麽買蠶織紗,一圈下來,淨買些老弱病殘的。我看,我的那一匹紗是沒指望了。”
說說笑笑間,又經過了開始時歇息的那個茶鋪子。
再晴身邊的仆婦見她一直走了這麽時間,很不放心,便請示讓她們先坐那裏歇一會兒,她去找兩個轎子來。
再晴也确實走地累了,便也點頭同意。
小莫曲累得有點蔫兒,只牽着娘親靜靜地不說話,就連一直很活潑的張玄,這時也老實下來。
而岳筝倒沒有多累的感覺,心裏急切盼望着回去瞧瞧那些冰蠶。只是見兒子累成這樣,便也跟着過去了。
還沒剛在茶攤下的陰涼處坐下,就聽見思源的聲音欣喜地喊道:“奶奶,曲兒公子,你們終于出來了。”
這裏并不是交易的中心,人比着裏面稀疏多了。
北策與思源正坐在茶鋪子十幾張桌子遠的地方,一看見她們,北策就已疾步走了過來。
剛才還蔫蔫的小曲兒,一下子打起了精神,跳下凳子迎着北策喊道:“小叔叔!”
小孩子的怨很短暫,早就在這幾次北策領着他玩耍的過程中消散了。
北策仍是那一身黑服,白邊。
他亦是笑着蹲身,接住沖過來的小曲兒道:“有沒有想小叔叔?”
小曲兒點頭,大聲道:“想。”卻又問:“小叔叔,你怎麽一連好幾天都不去看我們?”
北策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不容他說什麽,岳筝就過去拉開了兒子,道:“小叔叔忙着學習呢。”
北策也順勢站了起來,看着岳筝輕喃了一聲:“筝姐姐。”
岳筝故作聽不出其間的思念,擺出長輩的氣勢道:“不用去書院嗎?在這裏等多長時間了?”
北策從聽思源說在城裏遇到她時,就心焦火燎地想出門找她。但是娘卻把他看得嚴嚴的,今天能出來,還是昨天在娘跟前說了那麽多好話,又說今天想出來會友。
這才出來,沒想到一見面,她就是這麽一句話。
不論心中多在乎這個女子,北策在她面前,就是說不出心中的想法,她總是能讓他有點怕的。
這時雖然心中不好受,他也只是悶悶地說:“這幾天書院裏休課。”
岳筝拉着小曲兒坐下,倒了茶讓他喝,才不茍言笑地對北策道:“你如今就該專注學業,其他的事不要多想。”
北策看了她一眼,又忙調轉了目光,悶悶地嗯了一聲。
再晴聽到曲兒對北策的稱呼,就知道這妹妹與莫家定然關系匪淺。
卻也只是當做沒聽見,什麽話也沒有問。
北策卻突然遞給岳筝一串鑰匙,看着她道:“筝姐姐,這是紫石巷那處房子的鑰匙。你以後進城,來不及回去,就去那裏。”
岳筝沒有接,對他道:“這些事你都不用操心,我們自然不會露宿街頭的。”想了想,還是告訴了他:“我也打算在這裏買一處院子,以後就住城裏了。”
北策聽說,手不自然地僵住。
都打算住城裏來了,為什麽不跟他說?不要這鑰匙?
“晴兒,怎麽還在街上?”張目的聲音很快地由遠及近。
他停在妻子身邊,看着她曬紅的臉龐,不禁責備道:“不是說只在外面逛一會兒?”
再晴只喝茶,不接這個話,問道:“你不忙了?”
張目也在凳子上坐了下來,無奈道:“基本上沒我們的事了。”
陸鴻與莫北軒也随後過來了這邊。
遠遠地看見北策,莫北軒心頭就騰起一股無名火,卻強撐着到了跟前,壓抑着道:“策兒,怎麽在這裏,你不是約了同窗?”說着看了背對着他坐的岳筝一眼。
北策看了他一眼,聲調平平道:“已經分開了,我來這裏喝茶。”
陸鴻看出了那背影是岳筝,也沒管與平時不同的北軒,上前問道:“你的傷口好了?”心中卻在疑思,她與北策剛剛明顯在說話,是認識的?還有上次魯敬也說過……
他們是什麽關系?
陸鴻又不動聲色地将莫家兩兄弟看了一眼。
岳筝回道:“勞你關心了,已經長好了。”
陸鴻笑了笑,也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又招了招手對小曲兒道:“小子,過來。今天都買了些什麽?”
小曲兒愣愣地看了莫北軒一眼,才站到陸鴻跟前,輕聲回道:“買了許多蠶寶寶。”
陸鴻每次看見這兩母子,心情都很不錯,這便把小曲兒抱到身邊坐下,又問岳筝道:“你打算養蠶?”
岳筝點了點頭,“是的。”
陸鴻很支持的樣子,“到時候找我,我給你找買家。”
金川蠶繭、絲紗都是不愁賣的,陸鴻這麽說的意思,是幫她找價格給的最高的買家吧。
這個人對她好像真的很關心。
岳筝笑着道:“好啊,那我就提前謝謝了。”
北策看着他們言語間的熟悉,心中很不舒服,問道:“介之大哥,你和筝姐姐什麽時候認識的?”
筝姐姐?
陸鴻聽到這個稱呼,笑看了岳筝一眼。
對北策道:“認識一段時間了,倒是你們,看着也很熟悉。”
陸鴻有些試探的意思,但要試探什麽,他也不清楚,總覺得有一團迷霧。從認識這個女人這幾天以來,他就經常夢見那天晚上的場景。
以前夢中并不清楚的女人的臉龐,這幾天晚上都變成了眼前這個女人。
他對她,真的好奇極了。
能讓他産生這種感覺,而且又是獨身一個帶着孩子,來自北方。
可是看這孩子的年齡,卻又不相符合。
陸鴻感覺中這才如一團迷霧,他需要了解這個女人。
北策沒有回答時,莫北軒就接過話道:“只是在老家的鄰居。”
陸鴻看了眼有些急切的莫北軒,了然地點了點頭。
心中卻已在考慮,是否該再派人去那個山頭附近的村子裏尋找?不然心中便總掂着那個女人,沒心情開始新的生活。
莫北軒随即就提出告辭,并讓北策跟他一起走。
再晴這時拉了拉丈夫,眼神示意他看陸鴻對小曲兒和顏悅色的樣子。
張目看了一眼,又疑惑地看着妻子,不明其意。
再晴看着他,笑了笑,才小聲道:“你覺得陸鴻配妹妹怎麽樣?”
張目聽了,不禁又轉頭看了一眼,也小着聲音道:“你別亂牽線!”
“我妹妹難道配不上他?”再晴聽出了丈夫的意思,不服氣地道。
張目很肯定地點了點頭,“介之雖然年紀不小了,但是還不至于娶一個帶着孩子的……”
雖然丈夫分析的很實際,再晴還是生氣地瞪了他一眼,當即站起身來,朝岳筝道:“妹妹,回府了。”
然後也不理丈夫,轉身就走。
仆婦已經找好了轎子在旁邊等了好一會兒了。
岳筝跟着起身,想着剛才莫北軒離開時警告似的那一個目光,心中不怎麽好受。伸手去牽兒子,陸鴻卻擋住了道:“你前面走,我帶着他騎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