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小花的衣裙的倩影,淡雅又有點憂傷。
月無人看着,像是看到了荷塘中微微搖曳在風中的一朵菡萏。
他無意識地把瓷盅放到嘴邊,抿了一口,甜膩地他哆嗦了一下。
有趣,這個夥伴想必很不錯。
有了心理準備,他又喝了一口,俊美卻又妩媚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小莫曲第二次撿完了一百片葉子,也姿勢很标準的射完了,可那葉子還是輕飄飄地連片葉子都射不住。
他又去向月無人請教。
月無人半仰着身軀,看着這個滿目求知的孩子,笑得無害道:“你再撿一百片試試。”
說着沒忍住,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終止不再壓抑的笑聲。
小莫曲頓感受到欺騙和侮辱,盯着發笑的月無人看了一會兒,驀地轉身跑向廚房。
岳筝正在歸置那幾袋米,聽到腳步聲,轉頭看着站到身畔的兒子,見小家夥胸脯起起伏伏地,明顯是氣得不輕。
這時又聽到外面男人忍笑的聲音,心中哪還不明白。
沒有提讓兒子丢面子的事,岳筝将那幾個米袋都打開了,讓小家夥看,一邊問道:“兒子,你說,咱們先吃哪一種米?”
小家夥停了好一會兒,卻仰頭看着她問道:“吃多少都可以嗎?”
岳筝雖不明所以,仍是微笑着點了點頭。
小家夥歡呼一聲道:“娘親,咱們包粽子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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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筝聽了,鼻頭一酸。
幾天都沒有這種感覺了,卻被兒子的一句話說得這樣不好受。
以前他們哪有吃過粽子?唯一的一次還是她帶着他回了岳家的老屋,收麥時隔壁瑞兒娘包了幾串粽子,給過他一個。
他歡喜地捧着回家,要給她吃,卻被她一手打到了地上……
岳筝微側了身子,擦了擦濕潤的眼角,笑着道:“好啊,咱們把米泡上,就去摘粽葉。”
雖然包粽子用的米最好是前一天就泡上,可這時岳筝才不管那些。取了些碧粳米和糯米,放到盆內注水泡上,為了味道好,岳筝又從異園取了些無極水。
她做這些時,小家夥也很高興地幫着捧米、舀水。
岳筝看着兒子如此歡脫的模樣,看着他忍不住笑容。
小莫曲也高興地對着娘親笑,早将那個無良的月叔叔忘到爪哇國去了。
岳筝跟瞎婆婆說了聲,就帶着小家夥出去摘粽葉。
月無人死了一般睡在躺椅上。
真不知道怎麽能有這麽懶的人!
岳筝鄙視地看了他一眼。
金川這裏最不缺的就是粽葉,一年四季都有。
岳筝帶着兒子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就背着大半簍子的粽葉回來了。
瞎婆婆也不再曬太陽,過來幫着處理粽葉。
待煮上粽葉時,岳筝出來問在躺椅上裝死的人道:“你想好沒有?還是故意要為難我?”
月無人也不睜眼,懶洋洋地回道:“吃過飯才有力氣想啊!”
岳筝若是有力氣,絕對會把這個能躺着就不坐着的人給扔出去。
她又沒得罪他,怎麽就被纏上了?
“賴在人家吃飯,你也真好意思。”岳筝把手舉舉放放,這才涼涼的諷刺。
他若有點骨氣,馬上就該起身走人。
可是岳筝忘了,這人是沒有骨頭的。
調扮泡的白胖胖的米仁時,岳筝才想起家裏沒有蜜棗。只好找出了上次那戚記掌櫃給的小紅棗,拿溫水洗了,等會兒包粽子時,就只放這棗吧。
她把米分到兩個盆子裏,一盆是用氣味清香的槐花蜜拌了,另一盆則加了鹽、蔥末、姜末調扮了。
張家送來的東西中,有兩只玫瑰腌雞,卻是鹹香的。
岳筝切下了上好的雞脯肉,然後切成銅錢大小的雞丁,與那盆拿鹽拌的糯米攪拌均勻。
包粽子的時候,小莫曲照樣要幫忙。
岳筝知道小家夥時常一人無事可幹,今兒外面又有個故意戲耍他的家夥,便也很樂意教着小家夥包粽子。
瞎婆婆這時模模糊糊地能瞅見人影,也很有興致地要過來包粽子。
因此兩個盆裏的米,很快就包好了。
岳筝泡的米不少,她們足足包了六十六個大粽子。
瞎婆婆聽了岳筝數出的數目,不禁說道:“這麽多,一時吃不完,也不耐放的。”
岳筝卻不在意地道:“咱們吃不完,也可以送些給村裏的人啊。”
瞎婆婆呵呵而笑。
粽子煮上鍋,小莫曲一直逗留在瞎婆婆身邊,幫着添柴燒火。
岳筝看了看外面似乎已經睡熟的月無人,再看看瞎婆婆身邊的兒子。
小家夥兒可是真的生氣了。
她了解兒子的脾氣,輕易不與人生氣,但真被惹到了,有時候就不止生氣那麽簡單了。
月無人非要來到她家裏,真的只是他說的那樣,要自己給他什麽謝禮?
岳筝相信,他耿耿于懷的絕不是她救了他不救的人,更不是張家的那些謝禮。
那麽他到底要什麽呢?
張姓者不醫!
她突然想到,張姓者不醫在他三不醫的首條。
難道和這個“張”有什麽關系?
岳筝想着,卻突然想到異園飲撰書中記載的一種吃食,餃耳。這餃耳的做法很是奇怪,有點像做包子,又有點像面條。
她生活在北地常食面食的地方都沒有見過這種吃食。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那記錄中,關于餃耳有一個感人的小故事。
岳筝想到便做,怎麽也得哽哽這個月無人!
很快岳筝便舀了兩勺面,活了一個面劑子。
瞎婆婆聽着她叮叮當當地又在做什麽東西,便問道:“筝娘,光這粽子就夠吃了。再燒點湯就行了。”
岳筝頭也不擡地答道:“沒關系的婆婆,我做的不多。是,我們那裏的一種面食,您定是沒吃過的。”
瞎婆婆聽此,也不再說什麽。
小莫曲見娘親又忙了起來,跑過來要幫忙。
岳筝笑了笑,要哽月無人的,當然得算小家夥一份兒。
岳筝找出了一個前兩天邦子來時帶的菜南瓜,決定用這個做主餡。
叮叮當當又一陣,岳筝很快調好了餡料。
擀了兩個餃耳皮,再教一直盯着她做這種奇怪吃食的兒子怎麽做,見小家夥馬上就像模像樣的包了起來,她便又手下如飛的去擀餃耳皮。
瞎婆婆支了火在竈下,也過來幫忙。
……
白嫩嫩的餃耳出鍋時,月無人已經無力地在外面喊了:“岳娘子,飯食還沒好嗎?在下就快餓死了。”
岳筝一邊盛餃耳,一邊回道:“已經好了,你洗洗手過來廚房吧,難道還要我端到外面喂你吃?”
男人無力地帶着剛睡醒時的絲絲粗啞的嗓音跟着響起:“我不介意啊!”
岳筝聽聞,輕呸了一聲。
瞎婆婆搖了搖頭,怪岳筝說話不注意。
岳筝照顧着兒子吃餃耳時,月無人的腳步聲才漸漸趨近了廚房。
“請用”,岳筝擺了一雙筷子到那個明顯單獨盛着的一盤餃子上,很客氣地說道。
月無人精神一振,把扇子插到後領上,兩步過來坐下,夾起餃耳一口吃下,須臾問道:“這是什麽吃食?”
岳筝給兒子剝了一個雞肉粽放到他面前的小盤子上,這才回道:“餃耳,怎麽樣?”
月無人又吃了一個,點頭道:“挺新奇,很不錯。”
岳筝笑了笑,“不錯就多吃點。”
月無人擡頭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微波動,卻邪魅的翹了翹嘴角:“知趣!”
岳筝白了他一眼。
月無人仍是笑,吃着又指使岳筝給他倒茶。
岳筝也不反駁,起身倒了。
既然你厭惡張姓的人,一會就讓你知道張姓之人大比你這月姓人強。
待到吃得差不多了,月無人面前只剩下兩三只餃耳。
岳筝開口道:“你知道這餃耳怎麽來的嗎?”
吃飽喝足的月無人又成了悠悠然然的樣子,喝茶的動作也徐緩習習地讓人賞心悅目。
“哦,還有什麽說法不成?”他感興趣地問道。
“當然了”,岳筝回道:“在一個與我們容成王朝相距很遠的地方,有一個神醫,張仲景。他學醫時就抱着救死扶傷、拯危濟困的抱負,與人治病,至于窮苦人家,常常是半點藥費不收的。”
月無人喝茶的動作就那麽定着。
岳筝似沒察覺他的異樣,繼續道:“張大夫看到百姓生活困苦心內感觸,有些窮苦人家在寒冷的冬天更是常常會凍爛耳朵。他發現就算是有上好的凍傷藥,也免不了這些凍爛耳朵的情況。後來才明白,窮苦人家沒什麽東西吃,才會如此輕易遭受凍寒。”
“于是他便想了一個辦法,就是把許多零碎的菜包在面皮裏,下到開水中煮,如此一來只用很少的面,便可做成一大鍋即可禦寒又可擋饑的食物。後來的人為了紀念他,就把這種食物命名為餃耳。而且,每年冬天最冷的一天,都要吃餃耳。”
岳筝眼看着月無人由面色不佳到面含嘲諷再到毫不在意,一時間更加好奇他與張姓之人究竟有何仇怨。
見她停下了,月無人看她一眼,聲音帶起了那點寒涼:“怎麽不編了?編不下去了?”
岳筝忙道:“我編這個東西有什麽好處嗎?而且你又哪裏見過咱們王朝有這種吃食?”
月無人冷哼一聲,岳筝才察覺這個人是生氣了。
心情頓好,又道:“你知道嗎?在張仲景死後,後人還尊他為醫聖呢!”
瞎婆婆此時也道:“張大夫秉着一顆仁心,不愧為醫聖啊。”
月無人突然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出了廚房,全身散發着我很生氣的氣息。
岳筝揉了揉兒子的小腦袋問道:“兒子,解氣了吧?”
小莫曲不太清楚為什麽娘親說那些話會讓騙人叔叔生氣,不過還是很高興。
岳筝以為月無人會氣極甩袖而去的,沒想到她在廚房裏收拾好大一會子出來一看,人還照樣躺在院中的躺椅上。
他平躺着,眼睛半開半閉,一點兒也不在意天上耀眼的太陽。
岳筝一出來,他仍那麽躺着,卻道:“過來。”
岳筝不自覺地上前兩步,不知道為什麽,看着這個躺在明晃晃、暖洋洋的太陽下面的人,她竟感到他的身上有一種冷的流不動的傷悲。
意識到自己上前時,岳筝停了下來,問道:“你可是想好了,我有的不介意給你。”卻忙加上一句:“卻并不是怕你。”
月無人輕笑一聲,突然側過身來,拿手微撐了額頭,問得無限風情:“那你是可憐我嗎?”
岳筝一時無話。
月無人身側握着扇子的手驀然一動。岳筝只感覺腰上被纏了一道,再回過神來就半跪在了月無人的躺椅前。
他們的臉頰相距不到一指,他的眼睛直直地狠狠地盯住她的眼睛。
岳筝全身僵硬,只看到他的嘴唇微動,耳中收到他掩飾都不掩飾地冰冷聲音:“張姓之人,能做到忘恩負義而不落井下石就已是極好的了。”
他微微笑了笑,卻冷極了。
月無人再次躺倒椅上,岳筝才身上那種冷硬的感覺才緩緩退去。
她看着這個人,感到他眼中被一層層幕布阻隔的冰冷,突然開口道:“張敢?”
突然想起昨天那個女子的話,還有前世,蜜王張的風頭被打下去的很快。
月無人微仰了腦袋,拿扇柄擡起她的下巴,笑贊了一句:“聰明!”
岳筝氣憤地打開了他的扇子。
月無人無所謂地繼續躺下,悠然而語:“我好不容易等來一個姓張的,金川城裏頗有權勢的人求到門前,卻被你給攪黃了。”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語氣無足輕重。
但岳筝卻明白,事情絕不像他的語氣那麽無足輕重。
卻在下一瞬,岳筝驚疑地看着他,有些結巴道:“是你,你害得張玄。”
月無人笑道:“這你就冤枉我了,我不過等的心急,又恰好碰到了一個想滋事的人。所以便告訴她,毒尾蜂的毒,金川城乃至整個王朝,除我能醫,沒人可醫。而我,又不會去醫姓張的人家的。如此而已。”
岳筝心中微微顫抖,卻并不是不能接受。像莫北軒那種連親生子都能害的人都有,這世上還有什麽人不會有?
只是害怕這樣的月無人,這樣的事情,他為什麽要告訴她!
“你為什麽要跟我說?”
月無人輕蔑地看了她一眼,“你?還構不成威脅。”他也沒想到,金川城裏還藏着一個這麽樣的人。
會養蜂,會治病。
只是構不成威脅嗎?
她可信,因為他覺得她會理解他的行為。
月無人又突然向前傾身,一把握住她的下巴,湊到她的耳邊,像是蠱惑又像是故意:“岳娘子,看你一人生活,定是孤寂,不如幫我個忙。我姓月,你姓岳,你不覺得這正是天緣嗎?”
岳筝氣得雙頰泛紅,多久,多久沒聽到這種輕浮浪語了?
她氣得擡手打他,卻被他的手緊緊地握住,輕輕揉捏。
“月無人,你是不是有病啊?”她掙紮怒吼。
月無人卻突然間覺得很好玩,他真的只是一時起意,誰想這女子竟一副他是登徒浪子,大受侮辱的模樣。
他還覺得委屈!
“岳娘子,不過是想讓你幫個忙,你發的什麽火?”月無人依舊那個音調,臉上卻更顯風流妩媚。
岳筝一邊掙,他就一邊緊追。
突然間響起一陣暴怒的小聲音,“你放開我娘親。”
小莫曲像一頭炸毛的小野獸,一下子爬上躺椅,也不管地方的下口就咬,嗚咽不清地吼着:“壞人,壞人!”
月無人被怔住了,岳筝連忙退開一步,怕他傷了兒子,又忙上前把暴怒中的小家夥抱起來。
瞎婆婆也聽到聲響,拿了拐棍過來趕人。
月無人左躲右閃,向着岳筝喊道:“哎,岳娘子,不過開一個小玩笑。”
瞎婆婆罵道:“你還是個人嗎,在別人家裏就敢逞兇。就算能治得好一兩個人,又有什麽了不起。背後還不是被人罵,你家的老祖宗得知了,也得慶幸早死了!”
月無人冷了臉,也不再躲閃,“我不與老人計較,你最好也住口。”
小莫曲看着他,兩眼還直冒火:“壞人,壞人!”
月無人看了眼已經紅了眼眶的女人一眼,冷冷的臉下也出現一點愧疚。
這女人,怎麽這麽經不起玩笑?
他不用招手,別的女人就往他懷裏鑽。
月無人清了一下嗓子,整了整缺了一塊的紗衫,看着岳筝道:“我要你幫忙,不過是希望你在金川開一家店,專門賣蜂蜜。就是客源,如有需要,我也可以幫忙。”
看着這老弱三人看着他都沒有好臉色,便硬着頭皮道:“岳娘子你考慮一下。”
瞎婆婆趕人道:“你這登徒子還不快滾,我們不用考慮,吃不上飯也不用你幫忙。”
月無人深深地看了眼那對抱在一起的母子,特別是那個一開始黏着他學射飛葉,如今對他怒目而視的樣子,讓他覺得自己或許做錯了。
但他月無人什麽時候錯過?
冷哼一聲,月無人便甩袖而去。
瞎婆婆上前問道:“筝娘,沒事吧?”
岳筝搖了搖頭,看了看懷中依舊憤怒的兒子,便對瞎婆婆道:“孩子吓住了,我進屋哄哄他。”
這,是他們母子的噩夢。
岳筝未婚有子,村裏不知怎麽風傳她是與一個只知賭博的混子有染,才珠胎暗結。後來被莫家休離,回到岳家老屋之後。
那個混子有事沒事就會纏過去,還口口聲聲說小莫曲是他的孩子。
岳筝不知這謠傳從何而來,但她未婚有孕是事實。面對那人的糾纏,村裏根本沒有一個人幫她說一句話。
一次那人喝得半醉,闖到了她家,一進門就拉住她往床上拽。
那人以往也只是言語不幹淨,那次卻半點不容情地要強行施暴。
她吓壞了,那個地獄般夜晚的記憶也清清楚楚地再次出現。
小莫曲也吓壞了,又喊又叫說家裏來了壞人。
他那個時候不過三歲,又瘦又小,卻撲在那人的身上咬了好幾口。
直到岳筝摸到剪子抵在脖子上,血一下子就順着脖子往下流。那人見到血,才吓醒了酒,咒罵着走了。
她當即癱軟,也不管傷口,只想就這麽血流個幹淨,死了幹淨。
是兒子哭着爬到床上,給麻木的她在脖子了纏了一塊粗麻布。
小家夥自那時起,看到邋遢的男人就總是全身緊繃,一副備戰狀态。
其實月無人剛才的行為,并沒有給她帶來多少恐慌,卻讓她回想到了以前。
而小家夥,真的被吓到了。
岳筝拍了拍氣憤不已嗚嗚大哭的兒子,哄道:“他沒有要怎麽樣娘親,只是鬧着玩呢。”
小莫曲卻埋在她的懷中,也不說話。
岳筝擔心不已。
小莫曲卻突然擡頭道:“讓蜂兒去教訓他!”
岳筝不禁大嘆,怎麽忘了蜂兒了?
可是那人的身手那麽厲害,會不會是讓蜂兒去冒險呢?這可不是榴花那個什麽都不會的村婦。
沒等岳筝說,小莫曲已經道:“還是不要了,他會射葉子,蜂兒打不過他。”突然仰頭看着岳筝道:“娘,我要弓箭,我要跟弓箭師傅學習,以後保護娘親。”
岳筝不禁哽咽,搓了搓他的小臉兒道:“好的,娘的曲兒一定會成為一個神射手的。”
半下午的時候,一個壯漢躊躇着進了籬笆院兒。
自家主子是因為調戲人家女主人,被狼狽地趕了出去,他連回來要主子的躺椅都覺得不好意思。
而他家主子,竟然還大言不慚地讓他要些芙蓉花瓣和粽子回去。
主子啊,您的臉皮真有那麽厚嗎?
為什麽不自己來?
月大,算我點兒背,猜拳輸給你!
這名壯漢,月二,就在這麽糾結的無顏面對的心情中進了籬笆院兒,向女主人開了口:“我們主子的躺椅忘這兒了,還有主子說您家的粽子不錯,還有那芙蓉花瓣也不錯。”
岳筝正按着記憶中的繡圖,在粗紙上教着兒子畫畫。
這聲音出現的突兀。
小莫曲看時上午來過的人,那個壞人家裏的人,登時又是雙目憤怒。
岳筝冷冷的,當做沒聽懂這人後兩句話的意思,看了那礙眼的躺椅一眼,“哦,搬走吧。再晚點我們就劈了當柴燒了。”
壯漢吶吶的,可終究學不來他那主子輕松悠然的彰顯厚臉皮的話。
苦着臉扛着躺椅便走。
岳筝看着八尺的大漢這麽一副模樣,心中也舒暢了些。
畢竟,月無人不是那個混子。
而她們,也不是以前的她們了。
可憐的月二,扛着椅子回去,又被主子訓了一頓。
大半夜的主子發神經要吃粽子,月二猜拳又輸,只好飛檐走壁摸進城內買粽子。
離城門最近的買粽子的老夫妻早已經關了店門睡覺了,月二只好放了錢在地上,撈了一串白天買剩下的粽子飛身而去。
回去後,又跟着主子打火煮粽子……
------題外話------
這是一個情節,西想了想,還是一下子更了吧!
謝謝liu870626、相離莫想忘、u1967s1994vc,三位的票票,再謝謝小月的鮮花。
我們學校運動會,放假三天,本來想狂寫三天的,但是一直對着屏幕眼睛受不了,所以我一會兒就去睡覺,明天的明天再寫。
發現大家都挺糾結小曲兒老爸的問題,所以陸将軍出現那一章我才寫的那麽明顯!其實應該讓大家猜着玩兒的,嘿嘿!
還有誰手裏有月票,就別客氣地送給我吧!
看書愉快!
☆、059 等待
十月末的金川才剛剛有了些涼意。田野中的禾稻都處于生長期,低矮矮的,樹梢頭的葉子也落得只剩幾片墜在上面,塘裏的水更加碧深,因此田間小徑倒更見分明了。
月無人自那天甩袖離去後,也沒有再出現。這十幾天裏,除了嫌深門宅院無聊而去找岳筝閑話的再晴,就是策兒造訪過瞎婆婆家的籬笆院兒。
倒沒幾天,策兒也不常去了,所以這十幾天岳筝的生活十分寧靜。每日除了繡那件小繡品,就是關心兒子的吃食。
瞎婆婆的眼睛早兩天的時候便已經能夠看清事物了,當天岳筝還做了很豐盛的一桌飯菜來慶祝。
而瞎婆婆這幾天裏也很有興致的去村裏挨家挨戶拜訪了一下,村人見她瞎了多年的眼睛竟是一夕好了,均是啧啧稱奇。
對于小莫曲來說,他也很愉快!不過幾次相處,就已經與張玄那個胖小子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再晴母子不止一次地邀請岳筝母子去他們府上做客,小莫曲也是一副想要回訪張玄的期待的模樣。
岳筝昨天把那副紅梅雪狐的繡品完成後,就打算着今天進城,一是想看看她的這幅繡品在金川能占個什麽價位,再就是帶着兒子去回訪一下張玄。
進了城門,已經是巳時左右的時候了。
岳筝帶着兒子去一家粥鋪用過早飯,本想直接去那間她昨夜裏思考半宿定下的繡坊——天上雲繡。卻還沒跟粥鋪老板娘結過帳,她就被小家夥牽着站了起來。
“娘親,咱們去買弓箭好不好?”小家夥看着她,又是急切又是讨好。
岳筝這才想起,小家夥已經惦記弓箭惦記了十好幾天了。她便笑道:“是娘親大意了,竟把曲兒的弓箭給忘了。”說着給老板娘付過錢,拎起包袱跨在右肩,牽着兒子就出了店門。
“咱們這就買副弓箭去!”她笑着說道:“順便再問問買弓箭的人家,哪裏能請到彎弓射箭的師傅。”
其實此次來城裏,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想去牙行那裏看看,買戶房子。昨天晚上,在閑聊的時候岳筝已經把這個想法跟瞎婆婆說過了。
瞎婆婆雖然很不舍,卻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不停地交代岳筝以後要常常回去看看!
而買過房子,岳筝就不打算再回瞎婆婆那裏住了。再過三天,便是金川城一年一度特地開在絲紗品鑒大會的蠶桑交易大會,她想好好逛逛,買些蠶兒養起來。
在這兩天,也正好可以把房子收拾整理一下。
異園書中有關于缫絲織紗的記錄,其中一種玉晶紗,純淨而又質感輕盈。岳筝想做一幅從絲到繡均是上乘的繡品參加絲紗品鑒大會。
她不僅要在品鑒大會上勝出,還要狠狠地壓齊若蘭一頭!
她若沒有記錯,齊若蘭的那幅牡丹富貴繡圖,所用的紗,正是自那次大會後一躍金川現有滴翠紗、綻紅紗之上的煙籠紗。
據說織成這煙籠紗的,正是齊家手下的一名神匠。
齊家便是齊若蘭的娘家,她有一個一母同胞的二哥,是經商的好手,從她随着莫北軒南來而繡技在這裏嶄露頭角之後,她的二哥齊鳴就看準了這裏蠶、桑、絲、紗貿易,也在這裏做起了生意。
齊鳴頭腦精明,做事又果斷狠厲,不過半年,就在金川城的商界占了一席之地。
而他會在幾個月之後的絲紗品鑒大會上,将在金川經營了三四代的魯家敗得灰頭土臉;更會在未來的小半年內,擠占了魯家金川商界巨頭的地位。
而現在,齊家手下已經有了一家風生水起的繡莊—天上雲繡。
正是她今日打算去的地方!
想着這些,岳筝眼中盡是淡淡的笑意。
齊若蘭的背後有齊家如何?齊家有神匠又如何?
從重生的那一刻她就占盡了先機,更何況如今她還有異園這樣的神奇。
終于找到了一家門面不錯的兵器鋪子,岳筝牽着兒子的小手,微笑着邁了進去。
正是掌櫃的在鋪子裏巡查的時候,一回身見到這麽一個身着嫩柳黃兒襦裙的微含笑意的年輕少婦,還有那麽個一身粉紅上繡着團紋的小孩子,掌櫃的滿面笑容的就迎了上來。
“呦,小娘子,想要買些什麽?”掌櫃的眼很毒,看出這母子衣服上雖樣式簡單,卻不是一般繡娘能夠繡成的。
“想買副弓箭,不知掌櫃的這裏可有專門做來小孩子習射的弓箭?”岳筝見這裏雖是兵器鋪,卻沒有想象中兵鐵的寒光森森,相反,這裏各種兵器的擺設,都見出一般巧心思,滿意地點了點頭。
掌櫃的笑回道:“有的有的,想來是這位小公子要開始學騎馬射箭了。我們這裏各種材質樣式的弓箭都有,你們盡管挑。又是我們鋪子今天第一位客人,定會給你們最實惠的價格。”
岳筝微笑,領着兒子就在掌櫃的介紹下挑選起弓箭。
……
金色的陽光傾斜地射進竹林時,男子已經按照醫囑做完了一套動作舒緩的用以強身健體的禽戲。
他再次出現在竹林的時候,已換下了晨起那身寬大的衣服。珍珠灰的裁剪簡單的一身常服,随着他輕緩的步子卻如行雲,如流水。
容成獨命人将一把鳳尾琴擺在低矮的幾案上,輕撩衫擺便如打坐般坐定,如水落沉淵,如鳥鳴春間的琴音頃刻流瀉在如玉的指間。
他身後的一株株玉竹,在陽光的輝映下,光芒微炫。一節節玉竹,一片片竹葉,眼望着有種玉質金石之感,卻在微風的拂動下緩緩擺動。
這是容成極南流川的玉竹,因其無絲毫氣味,才被引進這座府邸。
一片玉青色的潤澤光芒中,讓人恍覺錯入了瓊林仙境。
而這微垂着雙目撫琴的男人,就是仙境的主人。
一曲流年奏到尾聲。
身着銀紅宮服,梳了雙鬟堕髻,兩邊各簪着三片銅色羽葉頭飾的丫頭雙手端了一只晶瑩透明的白瓷碗無聲地走近。
這琉白瓷碗出自官窯,因其晶瑩透明的特質,價值更在其他金石琺琅材質之上。
搖蕩的棕色藥液之後,透明的碗幾乎映出婢女纖指上的手紋。
婢女乖巧無聲的待男子撥下最後一個音符,耳邊的餘音消散之時,才跪下呈上手中的藥碗:“王爺,該喝藥了。”
容成獨拿了一邊的錦帕緩緩地擦着手,似乎沒有看到眼前的婢女一般。
婢女微垂下颔,也不再多話。
他放下帕子,這才接過碗将那藥一飲而盡。
婢女遞上一方柔質的白色棉帕。
他放下藥碗,接過,沾了沾唇角。開口道:“下去吧。”
竹林的寧靜這才被打破,婢女也緩緩地在心底舒了一口氣。
王爺其實很好說話,從來不會為難她們這些下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在王爺面前她常常連大氣都不敢出。
即使她已經服侍王爺将近兩年!
婢女起身,收了藥碗,後退三步才轉身離去。
離去前,看到這顏色單調的竹林,在這裏嗅不到任何氣味,連鳥雀都絕跡不來,忽然感覺,王爺竟是這麽孤獨!
若非太妃堅持要她們這些婢女都着銀紅顏色豔麗的宮裝,王爺住的地方,只怕更其單調了。
容成獨曲起右腿,身子微微左傾換姿勢坐了。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前面的矮幾,雙眉微鎖。
他突然那食指叩了下琴弦。
铮!
聲音輕緩悠遠。
筝。
如今已經過了這麽多天,那個女人怎麽還不來?
金川王府,多少人想要進來而不得門路的地方。她卻怎麽還不來?
不相信他說的話?
還是再多的顯耀,都不能打消她對他那種病的顧慮?
她不來,他難道去就她嗎?
不說他自那日回府,就沒有派人打聽她的住處。只是為了以後,能牢牢地把這個女人拴住,他這時就不能失了先機。
玉指滑過琴面,淙淙的滑音流過。
容成獨不禁微眯了雙眼,再過三天,三天之後,她還不上門,他就派人去找,請來總可以吧?
不愛這顯耀,不愛這榮華,他也要養得她離不開這樣的生活!
一串結實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是金鱗步履匆匆地走進園門,直沿着林中一段不長的小徑向這邊走來。
容成獨一下子便眉開眼笑。
“可是來了?”他的聲音卻透着不能被輕易察覺的愉悅。
啊?
金鱗腳步一頓,有些不敢回話。
其實不過一個只有兩面之緣的婦人,王爺怎麽就這麽的上心?
上心就上心吧,幹他什麽事?
當日回來,他就因為跟着王爺偷出王府,又致使王爺在外病發,而被太妃娘娘扣了半年的奉銀。
可是半年的,二百兩奉銀啊!
而且不過兩日,他就被王爺打發到門房那守着。等一個據王爺猜三日之內定會上門的女人。
他去門房是秘密任務,王爺不準公開。卻使得王府裏一群不明就裏的人都以為他是惹怒了王爺,被貶谪了,就連太妃娘娘都喊他問了話。
三天後那女人沒來,他便被繼續發配。
王爺讓他去從落霞山方向進城必經的東城門守着。
他真的是欲哭還無淚!
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王爺這麽曲曲折折的,是要做什麽。
今天吧,那女人好不容易出現了,進了城。
他當時在周守将那個小門樓裏就差歡呼慶賀了。
卻在尾随了那女人一路,發現人家的目的地根本不是王府……
金鱗上前一步,半跪下來秉劍恢複道:“回主子,那個女人……”正說着,感受到自家主子冰冷的眼神,忙改口道:“岳家娘子?”
瞧着主子的臉色一下子就升起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