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着布菜,還有一個首飾的潔淨的仆婦照顧着瞎婆婆。
再晴坐下了,不禁笑那麽忙着給兒子烤麻雀的岳筝道:“妹妹,這麽多東西還不夠你吃?還要再弄這,這什麽來烤?”
岳筝一面在麻雀身上刷着蜜,一面頭也不擡地道:“姐姐你們先吃,不用管我們。”
小莫曲躍躍欲試地要拿過那串起的麻雀自己烤,岳筝只好盡快刷勻了蜜,讓這小家夥自己烤。
她還沒剛把小刷子放下,一直大手就拿過了那一碟蜜,還笑着說道:“今兒讓你見識一下我烤肉的手藝。”
岳筝看了他一眼,無話,轉回桌邊邊吃菜便與再晴說話。
她做的這個小刷子,很小巧的,刷些肉串正合适,對于陸鴻手中的那只雁來說就顯得小了。餘光中岳筝卻見那人一直很耐心地刷着,直到把碩大的一只雁都塗上了金黃的蜂蜜。
沒多久,炭火上的烤雁和麻雀就飄出了淡淡地香味。
再晴咽了咽口水,轉頭看向張目。
張目寵溺一笑,便讓人準備了肉串過來,又喊了兩個仆人去外面網麻雀。
岳筝見這一幕,也會心地笑了。
這夫妻兩,讓她覺得很溫暖。
再晴注意到岳筝的笑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實這麽長時間也不見男丁露面,她心中對這個妹妹的生活已升起了好奇。談話中知道,妹妹之所以會在今天去落雁村,是為了找那月無人賣一只參。
這時又見這家裏的境況,再晴也有些明白。
只怕這個妹妹是個命苦的,年紀輕輕便守了寡。只不過這才相識第一天,再晴就是再熱心,這時也不好把這話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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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着以後熟悉了,再說。
一頓午飯,後來竟成了烤肉餐。
張家的仆人弄了許多麻雀回來,張目就忙碌着給妻子烤起麻雀來。
再晴聞着那香味,已經不吃飯了,怕等會沒有肚子吃烤麻雀。
小莫曲很懂事地把他手中已烤好的麻雀,撕了一片肉放到娘親口中,便目光灼灼的等着誇獎。
岳筝好笑地對兒子道:“好吃極了,曲兒真能幹,快去吃吧。”
小莫曲一聽娘親贊好吃,當即就舉着烤麻雀依舊讓她吃。
再晴在旁邊看得羨慕不已,直說:“以後一定得讓我家的小魔王跟曲兒一處玩,看看人家是怎麽孝敬娘親的。”
幾人聽了,都好笑起來。
岳筝被小家夥磨得也不能好好吃飯,索性也拿了一串麻雀來烤。
雖然她賣的不是上好的碳,但她家的蜜好呀,烤出來的小麻雀都是皮酥肉嫩,金黃油亮的。
就是小莫曲掌握不好火候,烤出來的麻雀味道也是不錯的。
陸鴻待一只大雁烤好,便拿腰上那只外表古樸的刀分切了。在座的人都分的一份兒,給岳筝的卻是一碟上好的胸脯肉。
岳筝擡眼看他,他卻什麽異常都沒有地對她道:“嘗嘗,當年軍營裏我烤的肉可是那些人搶着要的。”
她卻從他那微含笑意的神情中看到生疏的柔情的感覺。
這一瞬的感覺奇怪卻又很快地消逝。
再晴看着這一幕直抿嘴微笑。
岳筝先喂着小家夥吃了,自己才略嘗了一口,肉質鮮嫩,卻沒有絲毫油膩的感覺,的确很好。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陸鴻。
陸鴻很快便覺察到她的目光,回看她,有些自得的笑道:“怎麽樣,不錯吧。”
岳筝點頭。
心裏想的全是他以後會喜歡莫靈兒,會娶莫靈兒。但今世她也認識了這個人,若是……那日後莫靈兒只有出醜了!
直到小家夥提醒她,“娘,要烤焦了。”她才恍然回神。
再晴打趣道:“妹妹,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岳筝笑了笑,拿話題岔開了。
她很好奇前世再晴的孩子是沒了的,月無人為什麽沒事。整理了一下話語便道:“姐姐,你們就是抓了月無人,也無法奈何他嗎?”
再晴聽到月無人這三個字,臉色當即變得很差。
張目回道:“确實是。”
岳筝疑惑不已,“你是府君,可他卻不過一個大夫,就是醫術了得,也……”岳筝馬上住口,怎麽說着就像是鼓動張目收拾月無人一樣。
其實她也只不過看不慣月無人的行為。
陸鴻輕笑道:“他确實只是一個大夫,可他不醫人,并不是犯罪。況且,金川城醫生會的胡會長,相當屬意月無人,定會護着他的。”
“而且”,他撥了撥炭火,又道:“就是醫死人,官府也不能輕易判罪的,還需要醫生會的人過來驗明才可。”
岳筝不再說話,這醫生會她也聽過,是城裏大大小小上百個郎中組織起來的,說出的話也是有些分量的。
而月無人确實又不是犯罪,讓他吃點苦頭容易,想要處決他卻并不正當吧。
幾人說說笑笑,一直吃到了太陽偏斜還沒有結束。
張玄卻在他們都吃的熱鬧的時候揉着眼睛出來了,一出門就喊道:“爹,娘,我餓了。”
再晴正說笑着,聽見兒子的聲音,回頭一看,就又哭又笑地驚叫起來。
忙喊齊太醫過來把了脈,确定這個胖小子很正常,張家人又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雖然知道兒子已經沒事,但這麽快就醒來,還是讓張氏夫婦驚喜了一番。
齊太醫說張玄已近兩天水米未沾,此時還是只喝點稀粥為好。
魯奶媽聽了,急急忙忙地就帶着兩個婢女又進去了廚房。
一桌精美的飯菜,對肥肥的而又很饑餓的張玄來說已經是很大的誘惑了,更別說還有香氣撲鼻的烤肉了。
一聽只能吃粥,才剛醒來還有些暈乎的張小公子就不依了。
嚴肅的張目在死裏逃生的兒子面前,這時也板不下臉來,夫妻兩個只有耐心地哄了又哄。
總是因為淘氣受到父母責備的張玄從才醒的迷糊中清醒過來,見到爹娘如此慈愛的模樣竟然想都沒想的就聽話了。
倒直弄得再晴夫妻兩個奇怪不已,再晴還一直問岳筝:“你家的蜜蜂是不是還能治小兒淘氣的毛病?”
一直熱鬧到申時,衆人才算吃完。
而張玄和曲兒兩個孩子,也在吃飯的過程中玩到了一塊去。
仆人收拾殘羹之時,聽到聚在籬笆外面吃飯的幾個小厮大小不依地呼道:“舅老爺,您來了?”
“舅老爺,我們家小公子已經沒事了。”
“太太,舅老爺過來了。”
這一聲聲的,再晴已經一臉欣喜地迎了過去。
岳筝也回頭去看,竟然是一身粉白錦衣的魯敬。
魯敬步伐很大,幾步便進了籬笆院內。他身後還跟着四個人,兩個家丁提着一個胡子已經花白的老頭兒,後面是一個背着藥箱的家丁。
再晴接着,歡喜地說道:“敬弟,你找了那劉大夫來了?玄兒已經好了,哎呀,我一直太高興,竟然忘了派人去通知你了。”
張目也上前跟妻子站在了一起,歉意地對魯敬道:“尚同,姐夫我竟也忘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魯敬得知外甥被毒蜂蟄了,情勢危急,又見請不動月無人,便親自去相鄰的肅川請這個他生意場上聽人談到過的醫技高明的劉大夫。
他不過五更就出發了,此時才得回轉。
一番詢問之下,才知曉姐姐一家到了落柳村。
雖然聽人說有個會養蜂的小娘子說他那外甥身上的蜂毒能治,他還是不放心地帶着劉大夫一同找了過來。
此時魯敬聽了姐姐姐夫的話,不在意地笑道:“姐姐姐夫跟我還用這麽客氣,玄兒身上的毒可是根除了?”
再晴道:“齊太醫看過了,已經沒事了,剛剛那小子就已經醒了,只喝了兩大碗粥呢。”說着便喚在那裏與小曲兒一起玩耍的張玄過來,“玄兒,來讓舅舅看看。”
張玄肥胖的身子很快便挨了過來,生氣十足地喊了聲:“舅舅。”
魯敬看見已經活蹦亂套的小子,又是不可置信,又是欣喜,一把将他抱起:“好了?”
張玄點了點頭,“玄兒早已經好了。”
魯敬哈哈大笑,随即放下肥胖的小子,說道:“以後可不許這麽調皮了,那毒尾蜂可是你能招惹的?”
胖墩墩的張玄一副受教的模樣,七八歲的孩子好像一下子就成熟了很多:“玄兒再也不敢了。”
魯敬滿意地點頭,擡頭看了姐姐一眼,想問這孩子怎麽惹上了毒尾蜂,又覺得孩子才好,又是再別人家,這問題也不便問。
于是拍了拍自家外甥結實的小肩膀,笑道:“玄兒以後可得少吃點,不然舅舅可就抱不動了。”
一句話弄得張玄抓耳撓腮的很不好意思,忙回頭去看後面的小莫曲,就怕新交的朋友也會嘲笑他。
家裏的人可沒少就肥肥這個問題笑話他!
見小莫曲忽閃着眼珠只是看着他,便又忙拉着舅舅去介紹他的新朋友。
魯敬這才看見岳筝,心內驚疑,面色上卻沒有一點顯現。
等張玄小朋友拉着他厮見玩了他的小朋友,魯敬才笑着對岳筝一揖:“岳娘子,想不到又見面了。”
再晴見此,神情一振,就急着詢問緣由。
待聽自家弟弟說岳筝是他經由北策介紹認識,而且還是莫家昔日的鄰居時,她也忍不住感嘆:“竟是如此的巧合。”
餍足了正斜靠在椅子上曬太陽完全沒有被張家相見歡的場面影響的陸鴻,聽到這句話時,突然看了過來。
卻馬上又無聊地伸了伸懶腰,掩下了眸中的一點疑惑地沉思。
岳筝也感嘆機緣巧合,誰想到魯敬和魯再晴竟是一家的。
如今這樣,以後倒是不用打聽着去找魯敬了。
灑了水準備掃院子的岳筝,此時想到昨日魯敬眼中雖不明顯的感激的神色,不自覺地抿嘴輕笑。
魯敬一看就是很疼愛張玄這個外甥,昨日還沒剛停住腳,就讓那劉大夫再次給張玄診了脈。
直到劉大夫攥着胡須連聲道奇,毒已盡除,才是放了心。
所以無論是私心還是真意,岳筝都覺得昨日救張玄救得很對。
“筝娘,怎麽起得這麽早?”岳筝正滿腹思緒的掃着地,聽到瞎婆婆在後面的說話聲,回過頭看到已經不用拐棍探路就出來的婆婆,她心情很好地笑了笑。
“婆婆,今天眼睛感覺怎麽樣?”她一邊掃地一邊道:“等會兒洗了手,我就幫你換藥。”
瞎婆婆笑着回答道:“好多了,今天這一睜眼,已能看見模模糊糊的人影了。”又感嘆了一聲:“筝娘,遇到你們,可真是我老婆子的福氣。”
岳筝無奈,瞎婆婆最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這句。
她岔開話題問道:“曲兒還睡着?”
瞎婆婆聞此,慈愛地笑了笑:“還睡着呢,現在倒是越來越像個娃了。”
會賴床了,會撒嬌了,哪像一開始那會兒,整天遠遠兒的看着他娘,話也不敢多說一句。
不過,都好了。
瞎婆婆欣慰地抹了抹眼睛,笑了。
她沒想到瞎了十幾年的眼睛能好了,一直對她不怎麽管顧的幹兒子也讓二邦子來看了她兩三次了。
一次送來了半袋大米,上次又送了些才摘下的蔬果。那孩子還留下給家裏打了不少的柴,天晚了才回村去。
瞎婆婆心中很滿足,也明白這都是筝娘那幾十兩銀子的效用。
感激又很過意不去。
給瞎婆婆的眼睛上過了藥,正淘米時,岳筝聽一邊打火燒鍋的瞎婆婆突然道:“筝娘,老婆子欠你的這輩子是還不清了。邦子那孩子機靈,以後就讓他給你跑腿去。”
岳筝明白瞎婆婆的心思,這時笑着道:“不用婆婆說,我以後可是不會客氣的。”
瞎婆婆笑了笑,添了一把引火草,說着:“邦子他娘雖是針眼的心思,卻也是個好的。”
岳筝點了點頭,道:“我明白的。”
瞎婆婆總覺得那次邦子娘來鬧着搶東西那一遭,弄得很不好。
不過邦子娘還挺明白事情來往了,岳筝可是知道,那次沒幾天,邦子娘就找了件雞毛蒜皮的小事鬧到了榴花家。
那掀天的熱鬧聲,就是在瞎婆婆這家籬笆院兒也聽得見。
早飯岳筝洗了些百合花,又放了些蓮子,煮百合蓮子粥。
百合蓮子都是她前兩天從異園裏采摘的,對瞎婆婆只說是從城裏買的。
金川城裏的菜市買的東西很齊全,瞎婆婆倒也沒有懷疑什麽。
現在在瞎婆婆家裏,岳筝越來越感到不方便。每次從異園裏拿東西出來,都得有一番解釋。
而且兒子的啓蒙問題她也在心上挂着,如今對于搬到金川城,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只是手上那點銀子是絕不夠她們在金川生活的,現在那參她也不想賣給月無人了,一時間竟有點守着金礦不會挖的感覺。
早餐的輔菜她炒了一盤苦瓜炒肉絲,雖然是焯過水了,苦味還是殘留着一些。吃得小莫曲直吐小舌頭,再一次跟她抗議:“娘親,不要吃苦瓜。”
岳筝只是覺得苦瓜對身體好,便做了兩次,想不到兒子這麽不喜歡。而她早上又從來都只一道菜,便笑着吹了吹還冒着熱氣地粥遞到兒子面前:“快喝兩口粥。”
小莫曲:︿_︿
早飯過後,瞎婆婆按着岳筝的話坐在晨光下閉目養神,岳筝則拿了兩個簸籮出來,把從異園摘出來的芙蓉花瓣和小小的白色太陽菊攤開曬傷。
這是她那次帶着兒子去山上找花草時順道從異園找來的,對聞到香味的瞎婆婆說是在山裏找了一叢野芙蓉,就全摘了來。
當時瞎婆婆還可惜地說岳筝不會打算,應該把那芙蓉挖來種家裏的。
岳筝把花瓣攤勻了,這才進屋裏拿了繡活出來。
這是她在城裏扯的一塊并不上檔次的透明白紗,又挑選了些價格中等的絲線,想要按着腦中的印象繡些東西出來看看效果。
她選了一幅從未見過的紅梅雪狐的繡圖,且決定繡成雙面繡。其實在紗上刺繡,最适合的便是雙面繡。
繡圖不算大,徑十寸大小,用繡繃完全能夠撐的起來。
按異園書中,雙面繡比她所見過的程序要複雜的多。光是打底,就花去了她三天時間。
不過那書中所展示的繡成的雪狐,卻是幾乎可以亂真的。尤其是雪狐毛茸茸的耳朵與脖頸處,以針線層層疊疊的竟能把那毛茸茸的感覺完全繡出。
這是岳筝從未見過的,她整理這些關于刺繡的技法時,也是被大大驚豔了一把。
以此才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繡出來看看效果。
異園書中,這種針法是甏毛繡,關鍵是在于按着動物身上的羽毛走向,一層層的繡出層次。
而岳筝因為完全接受了那些書,繡圖自然也是腦中天成的,根本不用圖,便能直接下針而分毫不差。
她正專心地一針針的刺繡,突然間就想起被那王爺的侍衛踢扁的背簍,心中一陣生氣,狠狠地在繡紗上紮了好幾針,才氣順了些。
------題外話------
謝謝weiling、prettyelle和13097809555、傷風感冒,謝謝你們的票票,特別是13097809555這位不知名的朋友,你太給力了。好像還有一位朋友的票票,找不到了,窘……
謝謝你們。
再謝謝18707841037朋友的鮮花
還有東芯的評價……
今天上傳的晚了,不好意思。
☆、058 戲弄
她和兒子辛辛苦苦挖的不少異園裏沒有的花草,灑了一地,損失不少。
突然間卻又想起他奇怪的病,正愣怔間,聽見在外玩耍的小家夥稚嫩卻故作成熟的聲音:“你們是什麽人?”
岳筝擡頭一看,便站起身來。
月無人!
即使昨天隔着些距離,也足夠岳筝認出此人身上熟悉的姿态。
一身大紅攢花的裁制精工的束袖束腰男裝,外罩一見綿密的月白紗廣衫,如被月光度上了一層朦胧的光暈。腰間搖搖晃晃地垂下一枚心形的雞血石,男人還是昨天那副神态地躺在躺椅上。
悠閑而又無骨地躺着,使人看到他這副姿态會有想看而又不敢看的羞怯感。
兩個精壯的面容粗魯的男人肩扛着那躺椅,在上面的紅衣男人搖扇的悠緩動作下進了籬笆院。
對于小家夥作為主人的詢問,三個人都目不斜視地給忽視掉。
小家夥感到自己的臉面被無情地挑戰,還有保護娘親的責任感,當下就小跑着進來,至岳筝正前方站定。
兩個大漢像是進入到無人的地方一樣,放下躺椅,便擡手請示:“主子還有何吩咐?”
月無人擺手,輕輕的聲音帶着幾分寒冷的感覺:“下去吧。”
兩個大漢無聲退下。
岳筝看着月無人悠閑地收扇,嘴角挂起蠱惑人心的笑容,心中猜測不定,這人是什麽意思?
月無人收了扇,鼻翼輕微地翕動,還是那種讓人心底升出幾許寒意的聲音:“上好的白芙蓉?”
男子雖是疑問,語氣裏卻全是肯定,眼角邪魅地向上勾起。
岳筝不知他是何意,沉默不語。
小莫曲一臉不滿地看着這個突然闖進他家的陌生人。
月無人勾起一個無所謂地笑容,道明來意:“你救了張家的那小子?”
質問的意味很明顯。
岳筝心中這個神醫的光環完全消失了個幹淨,反問道:“怎麽,你不救的人難道也不許別人救嗎?”
月無人聽了,很愉快地搖首而笑,聲音恢複了正常,像林間泉水般潤潔:“在下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問問,岳娘子”。
他将這個岳字重重地強調出聲,“難道不該感謝我,準備點謝禮什麽的?”
岳筝顏色迷茫。
他擡扇朝外面指了指,岳筝順着扇子去看,見是逶迤而來的幾輛馬車。
馬車外趕車的仆人的穿着,是張家的下人打扮。
岳筝沒有去接,仍舊看向月無人:“我為什麽要感謝你?”
月無人将扇子在手中轉了一個好看的圈,理所當然道:“昨天若非我堅拒張家,把那小公子的病拖得那樣嚴重,張家的人怎麽會對你如此感恩戴德,準備這麽幾大車謝禮?”
岳筝氣得咬牙,這月無人不僅自大,人品更有待商榷。
“真沒想到月大夫不僅醫術出神入化,就連無恥程度也是如此令人不敢追逐。”
月無人一下子笑得真心實意,秉着扇子朝岳筝拱了拱手:“多承岳娘子誇獎!”
張家的人确實是來送謝禮的,魯奶媽押車過來,一下車就笑容滿面地對岳筝道:“筝娘,我家小姐命老奴來給你送些日常用品。小姐昨兒折騰了一天,小公子也須得再養養,不能親自來到,特讓老奴致歉!”
岳筝忙上前扶住彎腰施禮的魯奶媽,道:“您老這麽客氣做什麽,如此地見外。”
魯奶媽笑道:“若真是見外,咱們就等過兩日小姐和小公子好起來親自來了。”說過了也不待岳筝說話,便指揮身後的丫鬟小厮往下搬東西。
這時撕拉一聲,布帛的撕裂聲打斷了魯奶媽還要再說下去的話。
男人一副我沒看到有人的自大模樣,拿着手裏扯下的一塊月白紗,然後對此時也看向他的小莫曲招了招手:“小鬼,過來。”
小莫曲哼了一聲,轉頭不理。
月無人笑了,溫柔地,柔聲道:“小鬼,過來幫叔叔個忙。”
岳筝只覺得這男人簡直太無恥了,這臉說變就變,而且是對着一個幾歲小兒。
小莫曲覺得這個叔叔真是和藹可親,決定不計較剛才他不理會自己的問話的事。
走到躺椅跟前,問道:“你要我幫什麽忙?”
月無人散發出帶着父愛光芒的笑容,對小家夥道:“拿這紗,幫叔叔包些白菊過來,躺椅太硬,枕着不舒服。”
小莫曲對這個笑容根本沒有抵抗力,點頭幹脆應道:“好的。”
一直看着的岳筝錯愕不已,這個人臉色變來變去的就是為了讓兒子給他包一包菊花?
還有,這是她家的菊花,他憑什麽說用就用?
小家夥雖不小氣,但向來愛惜自家的東西,而且那花她曬了一是為了泡茶喝,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裝枕頭。小家夥可是知道的,竟然還應的這麽幹脆。
卻不等岳筝喚住兒子,月無人便轉頭向她露了一個微含挑釁的笑容,看着她道:“岳娘子,還是快去點點張大人家裏都送了什麽東西來!”
岳筝突然想起他剛才說的要不是他故意拖,張家怎會對她如此感恩的話來,說得好像他們兩個串通了一樣。
這個口無遮攔的,若真是當着張家的人這麽說,張家的人難保不會多想。
岳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中不停地詛咒這個無恥之徒。
魯奶媽看出點貓膩,剛剛她就看到這月無人,心中不是沒氣,卻不想因為這樣的人失了身份。這時不免猜想,月無人難不成是不忿筝娘救了她家小公子,故意來找事了?
魯奶媽突兀地咳了一聲,道:“就是,筝娘,這是禮單,可要收好了,別被有些自覺了不起的人給诳去了。”
說着将一份包裝精美的紙包放到岳筝手中,又領着岳筝一一地說都有些什麽東西。
先去廚房,廚房裏只這一會功夫就被塞滿了。
魯奶媽指着那些寫着張字的布袋告訴岳筝:“這是各種稻米,小姐說先都送過來些,看你們喜歡吃哪一種,以後再送。”
又說:“這是粳米,這是碧粳米,還有紫米黑米。這紫米黑米對女人最好了,把這紫米和那邊的薏米,再添上紅豆、綠豆、黃豆一起煮來喝,最養人不過了。我們都說這是五色養顏粥……”
随後又告訴了岳筝這些米是慢火煮好,還是大火煮好。
除了這些,還有十來樣什錦點心,點心盒裏還放着寫下了做法的紙張。
魯奶媽只領着她看了這些,便出來了。那些放到房間裏的東西,她并沒有領着岳筝去看。
兩人出來,魯奶媽就到坐在太陽下的瞎婆婆身邊熱乎乎的唠嗑兒去了。
岳筝看向月無人那邊,已經枕着花包枕頭閉目睡了。
而小莫曲,則彎腰直身,眼睛搜索一陣、跑過去,彎腰伸手撿東西,撿地不亦樂乎。
岳筝到他跟前,疑問道:“兒子,你在撿什麽呢?”
小家夥高興地把已檢了一把的泛黃的落葉攤到她的面前,“樹葉,月叔叔說我能撿一百個葉子,再這樣扔出去,就能像他一樣打雀了。”
小家夥說着,還示範性地像模似樣地扔了一片葉子出去。
然後就不管娘親,又去撅着小屁股撿樹葉去了。
岳筝聽得迷迷糊糊。
回頭卻看那月無人閉着眼睛還翹着嘴角的一副微笑模樣。
岳筝兩步過去,擡腳用力地踢了踢他的躺椅,質問道:“你跟我兒子說了什麽?”
兒子剛才提到這人的語氣,完全是信服的。就是口稱月叔叔,也比平時禮貌上的叔叔要真心實意的多。
月無人惺忪地睜開雙眼,上下掃視了岳筝,笑意道:“你這兒子很好帶,傻乎乎的。”
……
“你”,岳筝真忍不住把這麽沒骨頭的躺着的人給一腳踹下去。
原來小家夥給月無人包了花瓣枕頭,便站到他的跟前,拉開一副想跟他聊天的樣子。
月無人斜眼瞅了瞅這小家夥,看見他腰間別着的小彈弓時,問道:“這彈弓能打到什麽?”
小莫曲自豪道:“我能打下來麻雀!”
月無人笑了笑,恰巧一片葉子随風吹到了胸前,修長的手指輕輕拈起,并示意給小家夥看了看,一擡手間就将樹枝上栖着的一只長尾雀給打了下來。
小莫曲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長尾雀,又看了看月無人,目瞪口呆。
月無人輕開折扇,翹起二郎腿,悠然道:“那雀沒死,拴起來玩去吧。”
他想以此打發了這個孩子。
卻不想小莫曲抽出了腰間的彈弓,拽過他的手放上,渴望道:“我把我的彈弓給你,你教我射葉子吧。”
月無人啞然失笑,真心的。
這小鬼頭野心不小啊!
這時那只倒在地上的長尾雀,動了動,撲棱着起來,飛出了籬笆院兒。
“好啊”,月無人無所謂地答道。
随即吩咐道:“去撿一百片葉子,然後像我剛才那樣,扔完了你就可以飛葉了!”
小莫曲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就過去忙活了……
月無人已經打算好了,等會那傻小孩再來,就再讓讓他去撿葉子,再來……再去……
岳筝看着這個連小孩都欺負的人,簡直氣得無力!
再看兒子,還在那裏認真地撿樹葉,小手已經拿不了了,就放在衣襟裏。
岳筝白了月無人一眼,沒好奇地問道:“你騙小孩子,有意思嗎?”
月無人挑了挑眉。
岳筝真後悔今天早晨把院子掃的那麽幹淨,不過她不會過去告訴兒子被騙了。反正小家夥常常沒事做,就當上一堂受騙課吧!
她拿着凳子上的繡繃,便回了房間。
月無人身上的悠然,一下子消失的幹幹淨淨。
看着那個聽了他的話,正認真地撿樹葉的孩子,他不禁擰了雙眉。
曾經,他何嘗不是這樣地輕易信人?
爺爺!
一個神醫月良之後得月家,就那麽沒了……
卻只是因為那麽一件微不足道的東西,月家多少年積下的醫書,都被付之一炬。
月無人驀地閉上眼眸,蓋住了裏面無邊的恨意,還有悔。
岳筝到了房間,才真正被吓了一跳。
張家給的謝禮,确實很豐厚。
兩幅頭面,一幅錯金的,另一幅則是穿珠的;另外八匹顏色不同的輕紗,有兩種顏色的紗,是這個時候的金川還不能染制的。
又有五匹絹,五匹棉布;
一小匣子碎銀,而另外一個大匣子裏放的才是大頭,上面擺着五個金定子,共一百兩,下面壓的是五張一百兩的銀票。
岳筝真想不到,早晨還在愁銀子的事,只一會兒功夫,就什麽都解決了。
張家如此大方,也可看出對張玄的重視了。
但是要她收這麽多的謝禮,她又覺得受之有愧。
主要是太多了!
前世她雖然在王府也算見過了好東西,但真正屬于自己的,卻屈指可數。
因此一下子要她收這麽些東西,還真有些不安。
想了想,岳筝從異園取出了一壇百花蜜、一壇用八十一種花蜜調和而成的強身健體的蜂蜜水,各有五六斤重。
魯奶媽等下人們把東西都搬下來了,便提出告辭了。
岳筝也沒有留,只是把這兩壇蜜交給了她,并告訴她這兩壇蜜各自的功用,還有每天的用量。
喜得魯奶媽笑眯了一雙眼,感激地對岳筝道:“小公子一早就直嚷着筝姨家的蜜好喝,蜜王張家的蜜在他面前都不好使了。老奴剛才還為難,不知怎麽向您開口呢。”
岳筝見她并沒有半點嫌棄的意思,便也笑道:“這有什麽的,以後用蜜,只管來我這裏取。這一壇蜂蜜水,您定要提醒着姐姐每日服用。吃完了,就派人過來取。”
有這些蜂蜜水,這一世的再晴絕對不會再難産了吧。
魯奶媽感覺到岳筝對自家小姐的真心,欣慰地答應過,便帶着十幾個下人走了。
岳筝再次回到房中,看着擺了一床的布匹匣子,再次感到了居住在瞎婆婆家裏的不便之處。
若是只有她和兒子,她可以毫不避諱地把這些東西都轉移到異園內。
這時卻很不方便,張家送來這麽多東西,突然間都變沒了,不是很吓人?
想來想去,岳筝只把盛銀子的兩個匣子轉移到了異園內。
岳筝在房間裏把東西整理好,這才帶上門出來。
她一出來,就聽到月無人略帶笑意的聲音:“怎麽樣,謝禮是不是很豐盛?”
岳筝不想理他,想了想還是走到那人跟前:“你想要幹什麽?”
月無人張開眼,微側了身,一手枕頭,莊騷不辨道:“這我可得好好想想。”
岳筝真不明白,她能有什麽是這人想要的?當下也不懼道:“那你好好想。”
月無人哎了一聲,他很愉快。
本以為只是個會養蜂的女人,進院來才發現不像他想的那麽簡單。
像這白芙蓉,這麽香韻內斂的,就是他也少見。
剛才那兩壇蜜散發出的香甜,就是爺爺手下的蜜也沒有這麽好過。
他突然叫住了岳筝:“岳娘子”,同樣的拉長了岳的音調:“可否給在下沏杯茶來?濃濃地點上蜜,以佐在下好好思考。”
岳筝在廚房,不予理會。
誰想那人馬上又道:“要不我去跟張家說,其實昨天那一出是你找了我合演戲?我想張家到時候就不會覺得你碰見是緣分了,這懷疑只要種上一點種子,就可了不得。我看你如此貧困,也很想張家這棵大樹靠吧。”
月無人還在慢悠悠的說着,眼前出現一只比端着的瓷盅還要細膩的纖手。他看了看,惡作劇地想捏捏,卻在瞟到女人不佳的臉色時果斷放棄這個想法。
他剛老老實實地接了瓷盅,就聽到女人不客氣的話:“慢慢兒喝,甜死你。”
岳筝說過,轉身進了廚房。
月無人看着她的背影,一襲淡紫色的,針腳細致,繡着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