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泡,又在異園內晾曬了十幾天的人參。
不知為何,人參經無極水浸泡之後,無論她怎麽晾曬烘幹都是水靈靈的樣子。
岳筝便以為這是無極水造成的神奇效果,但是她昨天拿着人參進了城,幾乎跑遍了金川所有的藥店,從最高檔的到平民街上的一個小藥館。
所有的坐堂大夫都一口咬定,這不過是一棵才從土裏刨出的,很常見的,不過二十年的一株山參。而那些大夫給出的最高的撿錢,才是十兩銀子。
岳筝一是知曉異園的神奇,覺得經過無極水浸泡的,就是山參也絕對不一般的山參要好上十倍不止;另一方面就是她曾經便是想着用這參換的銀子帶着兒子去金川定居的,本以為這參她在異園處理的,怎麽也得買個一二百兩,現在卻最高只能賣上十兩。
這樣的差距,岳筝一時間還真是接受不了。
她找了個灰白花的包袱,将參包好,準備去十幾裏外的落雁村,找那個怪醫月無人一觀。
小曲兒聽娘親要他跟瞎婆婆待在家裏,娘親要單獨出門一趟,便十分不情願地拉住她的上衣衫擺。
“娘親,我要跟你一起去。”小家夥低着頭,別別扭扭的撒嬌。
這段日子以來,岳筝不論去哪裏都是帶着他一起的。
可想起前兩天帶着他出門,他一個人跑到山崗上拉住人家要騎馬而她們不知怎麽就招惹到那個王爺的事,岳筝卻是不放心帶着小家夥出門了。
昨天她去金川城裏,也是沒有帶着小家夥的。
真怕她一個看不見,自己這兒子看見有牽馬的人就跟人家走了。
低頭順了順小家夥的額角,岳筝笑哄道:“娘親很快就回來了,乖乖待在家裏陪着婆婆。”
小莫曲低頭有些不情願地應了一聲。
岳筝低頭親了小家夥一口,又道:“過兩天娘親專門帶着你去城裏玩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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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可能,小家夥的要求,她都不要拂的。
但是這次去落雁村,一沒腳力可借,二來她又有事情要辦,只怕一時顧不上他。
小莫曲也掂起腳尖抱着娘親的臉回親了一口,頗為懂事道:“那娘你要早去早回。”
這時院兒裏又傳來瞎婆婆有些擔心地聲音:“曲兒,快回來,別纏着你娘。拿剪子來,婆婆給你剪個紙老鼠。”
小莫曲大聲應了一聲,又對娘親交代道:“娘,你快走吧。”
岳筝笑着撥了撥他的小腦袋,轉身擡步走了。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她感覺很幸福。那次賣蜜的銀子還有二百兩,又有異園,可保生活無虞。昨天晚上,瞎婆婆也已經十分欣喜地告訴她眼睛已經能感受到外面的亮光了。今早換藥時,更是模模糊糊地能見些人影。
策兒這幾天也常會過來看看,帶着小曲兒那個彈弓四周找黃雀。他提了好幾次要岳筝跟他搬去紫石巷,她都推拒了。
其實這一世她還讓兒子這樣的跟着策兒玩耍,已經是思量再三才決定的。她也有了她自己平穩幸福的生活,對莫家也并不像才醒來時那樣的憤恨了。
但雖不是仇人相見,她依然無法原諒前一世的莫北軒那麽絕情地讓庸醫給她斷症的。她并不想弄得莫家一家人不安生,只是想阻了他前世那樣輝煌的前程。
讓他一輩子只能在底層掙紮過活,就像前世的她一樣。
所以面對策兒時,她心中并不是那麽坦然地。
她對策兒說以後都不要再來時,不止他那沉默不語的樣子讓她心生不忍,就是兒子那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都讓她再說不出口阻止策兒來看她們的話。
思緒中,十幾裏外的落雁村,很快就在眼前出現了。
岳筝一進村,才發現這村子裏平靜地有些異常。走過十幾家農戶,也沒遇到一個可問話的的人。
倒是又走了幾步,才看見一家屋脊前坐着幾個曬太陽的老人。
岳筝上前施了一禮,詢問最邊上的一個老大爺道:“大爺,請問月神醫住在哪裏?”
幾個老大爺都目光一致地看向了她,稍停,邊上的老大爺才回道:“小娘子可也是找他治病的?倒不巧了,今天你怕是請不到他。”
岳筝心內稍疑,月無人本就不好請的,這個老大爺需要這麽強調嗎?“不是的大爺,小女子只是有些藥材想買給他。”
便有另一個白胡子的道:“他從不收藥材的,一開始咱們村裏的人覺得他是大夫,都常常尋些草藥送過去。不過人家是神醫,連個面都不見的。”
幾個老頭兒臉上都顯出嘲諷的神情。
岳筝笑了笑,又道:“沒關系的,請大爺跟我說下他家的方位,小女子想過去試試。”
白胡子便也不多說,便伸手指着東邊的一個鄉路,道:“你順着這條路一直走,遇到兩個彎均朝右拐,盡頭處的一個草房子籬笆院兒就是了。”
岳筝聽了倒更不解了,月無人怎麽也是一個口傳在上層貴婦中的神醫,竟也竹籬笆院兒!
跟幾個老大爺道過謝,她便順着東邊的路走了。
卻聽見後面幾個老頭兒的議論聲聲:
“這小娘子來的也不是時候,月家這時可正熱鬧着的!”
“打從兩年多前月家搬來,咱們村裏什麽時候少過熱鬧?”
“我看這姓月的小子這次是活到頭了,府君家過來求治硬是不醫。真把人逼急了,一家子不都得進牢裏去?”
“也不一定,前年王府裏的人也過來求醫,到後來不也什麽事都沒有?”
“那哪能一樣,這次府君家的大小子可是性命關頭。他一個人家姓張就不給治,這是什麽道理?”
岳筝走的遠了,依稀仍能聽見幾個老頭兒的對話。
果如幾個老頭所言,月家此時正熱鬧呢。
她走過去,竟然只看見一群圍着的人。老大爺所說的籬笆院兒,只能在人縫中瞥見一毫。
岳筝擠進人群,只見一個身着杏衣寬大羅裙的婦人跪在籬笆院兒的最前頭,身後丫頭婆子跪了一大堆。
而遙遙地看那籬笆院兒,卻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樣。花籬扶疏,爬滿了鴨掌葉的藤蔓,三三兩兩的點綴着幾朵淡紫色的喇叭花。
花兒微微搖曳在風中,與鬧哄哄的人群對比鮮明。
籬笆院內,矗立着三間小草房。房子卻也只是茅草結頂,此時木門打開,遠遠地能看見裏面奢華的裝飾。
草房前面有一藤椅,一個白布直裰的穿着簡單的男子正蓋着扇子躺在上面。
岳筝甚至能看見,那人正悠閑的晃悠着與身上粗簡裝扮極不相稱的青絲雲履。
這座籬笆院兒的主人,同那花籬上的喇叭花一樣的悠閑,似乎同這嘈雜的人群,甚而說人世隔絕開了似的。
岳筝疑惑,那男子怎麽能對這麽多跪在門前的人做出毫不相關的姿态?
他有救死扶傷的醫術,就這麽攬技以傲人嗎?
她正想着,看見那男子擡開面上的扇子,擺手讓立在他身邊的一個女子俯身傾耳。那女子受了話,點了點頭,便朝門口走來。
外面的這些立時轟動了。
“難道這月大夫看府君太太懷着身子還在這裏跪一大上午,發善心準備破例救人了?”
“我看是讓他那藥奴來嘲笑人是真吧。”
岳筝清楚地聽見身旁兩個女人滿含嘲諷的聲音。
跪在那女子身後的一個仆婦這時忙上前扶住,興奮地說道:“小姐,小姐,月神醫派人來了,咱們家小公子有救了。”
杏衣女人不住地點頭,擡手擦拭臉上的淚珠。
卻見那女子打開籬笆門,朗聲道:“張太太,我們先生說,若是您能把你家公子改個姓,先生可試着一救。其實我們先生也頗不忍心,但偏偏你們怎麽就姓張呢?”
此話一出,四周靜了三靜。
剛才那仆婦一口呸了過去,“月無人,你也別太目中無人了。我們小姐一直說對你這樣的神醫要以禮相待,昨天晚上我們直跪到三更天,今早天不明就又來跪着。就連我們家老爺,也給你直直地跪了幾個時辰,你竟能說這麽不是人的話?”
岳筝聽見旁邊的人也你一嘴我一嘴道:
“可不是,那可是咱們府君大人啊。昨天晚上就跟着府君太太跪在這裏,好像才走不久呢。”
“大人怎麽把太太一個弱女子放在這裏,是不打算管這個兒子了?”
“你知道什麽,我昨天晚上也來看了,府君大人對府君太太可好了。剛起身走時,一臉的怒色,我看這次這個月無人只怕要倒大黴了。”
人群正嗡嗡着,卻聽籬笆院前那女子接着仆婦的話道:“跪可是你們自己願意跪的,不改姓那公子沒了性命,你們要尋仇,也別來找我們。只去金川城裏,找那叫張敢的吧。”
女子說過,一甩籬笆門,就轉身回去了。
卻馬上聽見那仆婦的哭喊聲:“小姐,小姐,您可別吓老奴啊。”
看着倒在懷中面色蒼白的,她從小照養大的女孩子,仆婦不禁老淚縱橫。好好兒的,怎麽就攤上這麽個禍事?
小少爺好好的,怎麽會去招惹到一窩毒尾蜂?
一時又想到渾身流着黃膿的小少爺,仆婦手上一陣顫抖,卻依舊穩穩地掐住了女子的人中,口裏叫道:“小姐,您可不能有事,小少爺還得您照顧呢!再怎麽說,您也得想想肚裏這一個啊。”
杏衣女子一醒來,就大哭出聲:“奶母,誰能救救我的玄兒啊?”
岳筝聽見此話,心中有感,也不禁落下淚來。
杏衣女子背後,一個水紅衣裝的柔弱女子也跪着上前一步,扶住她道:“姐姐,不如就聽那月神醫的,就是改了姓,只要保得住命……”
她的話沒說話,就被那仆婦一口喝止:“表小姐,都這個時候了,您就別添亂,少說兩句吧。”
表小姐讪讪的“我”了一下,退後擦着眼淚。
杏衣女子卻似毫無生機般,倚在那仆婦懷中。
這時人群邊上的一個馬車裏,又傳來驚恐的喊聲:“太太,太太,小少爺不好了。”
杏衣女子渾身一震,就見她跌跌撞撞地也不顧仆婦地攙扶,奔向旁邊的那輛馬車。
馬車前頭兩匹毛色紅白地均勻過度的駿馬,環佩金玲,膘肥體壯,一應富貴氣象。
岳筝卻在看到那婦人的容貌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竟是魯再晴!
前世與她只有二面,但岳筝對她的印象卻深刻已極。
第一面是太妃生辰時,她見到了已有六個月身孕的魯再晴。她是那些貴婦中,唯一的一個真心待她的人。
待她們知道各自都有喪子經歷時,彼此更是親近一分。
再一面,是她跟着太妃去流沙寺聽經時,遇到的。那時她已快生産,臉上也沒有了初見時的陰郁。
她那時還對岳筝說,等孩子生下來,月子裏還要請她去作伴。
可是沒想到,岳筝再次得到她的消息時,竟是難纏血崩而死。而她的丈夫,金川城的府君,也郁郁寡歡許久。
岳筝去給她燒過一次紙錢,遇見了她抱着墓碑癡醉的丈夫。
還有,還有,一個女人!
她當時,對已經亡故的再晴只顧得羨慕了,竟沒有注意到那個女人是誰。
岳筝心思急轉的這一瞬間,魯再晴悲傷欲絕的聲音已從車中傳出:“玄兒,我的兒,為什麽要讓你受這樣的苦?”
“你這個調皮的,不,都是娘的錯,昨天娘為什麽不看好你?”
聲音已經嘶啞,語無倫次。
岳筝聽着,眼睛再次濕潤。
這樣的痛
做母親的怎堪經歷?
人群中也響起點點的抽泣聲,紛紛責罵起那月無人來:“這月大夫是不是人生父母養的?怎如此的狠心?”
岳筝調整了下神情,走上前去。
她如今有異園,又知是前世的好友,便想去問問能否幫上忙。
車邊站了三四個個挎着藥箱的中年男子,也都是一臉惋惜的模樣。岳筝近前,才看出其中兩人均是王府裏太醫的打扮。
王府裏的太醫,都會戴着一頂鑲着藍帶的紗帽。
也是,太妃向來是心善的,再晴的夫君又是金川府君,王府會派來太醫也不稀奇。
可是竟是什麽疾病,連太醫都束手無策?
也難怪要一直在這裏求這個月無人了。
岳筝又朝院內那個悠閑的男子看了一眼,心中沒由來地一陣厭煩。
她向那太醫輕輕一福禮,開口問道:“請問,小公子是什麽病?”
張家的仆人都悲不勝懷,也沒有關心岳筝這個突然上前的陌生人。
那太醫看了她一眼,本不欲理,卻還是動了動嘴唇:“小公子身上多處被毒尾蜂蟄咬,撐不了一個時辰了。哎,這毒尾蜂天下至毒,就是求到月無人動手也不見得能治。”
岳筝一聽他的話,心中一喜。
她現在就不怕遇到蜂。
這毒尾蜂的毒,自然是能治的。
可是這張家的小公子又哪裏招惹了這毒尾蜂,據異園書載,毒尾蜂是最毒的一種蜂,但卻輕易不蜇人的。
又聽到這太醫的後半句話,岳筝了然地笑了笑。
她朝車內已經哭啞了嗓子的女子道:“這位姐姐,小女子家中養蜂,正有醫治毒尾蜂之方,不知可讓我一試?”
☆、055 結交
前世的時候,她已與再晴序過長幼。
她的話,成功的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籬笆院內一直悠閑而卧的男子,似乎也朝這邊投來一個目光。
與她說話的那太醫也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從未聽過毒尾蜂之毒可醫。”
“你是哪裏跑來的無知農婦,在這裏信口雌黃,這可是府君家的公子,是你說試就能試的嗎?”一個柔弱中帶着些潑辣的聲音直直朝她。
車簾子卻在這時猛地掀開,魯再晴滿臉未幹的淚水,鬓橫釵亂,眼中卻滿是驚喜地盯着岳筝。她跪在車廂上,緊緊拉住岳筝的手,語無倫次道:“妹妹,妹妹,快請,快請。我就知道,老天爺絕不會這麽狠心的,這就派妹妹來救我的玄兒了。”
岳筝也緊緊回握住她的手,微笑着安慰:“姐姐,小妹岳筝,我定會救回你的玄兒的。”
面上雖是微笑,她的心中卻有些發涼:
看再晴的模樣,只怕……
岳筝猜測未了,就見那仆婦抱住了再晴哭道:“小姐,你可別吓老奴。小公子他,已經,已經……”
“不,沒有”,再晴激烈地要掙開仆婦:“你放開我,快讓岳妹妹來救我的孩子。”
周圍一時哭聲一片。
岳筝只好向那仆婦道:“請你讓我看看,我家專有醫治這毒蜂的藥方。”
仆婦抽噎地說不出話來,“這位娘子,我家小公子他,已經沒氣了。”
再晴竟一下子掙開來,抽了一巴掌在那仆婦臉上:“你給我住口,玄兒他沒事。”
岳筝也有些心涼,她再有異園的神跡,也不敢把握能否起死回生。
身後突然馬嘶蹄響一片。
她轉頭去看,卻見一個暗紅長衫的男子打頭奔來。
他遠遠地就跳下了馬,一個女子迎住他嬌弱地喊了聲姐夫。他卻連停都沒有停,直朝馬車而來。
岳筝也被他一下子撞開。
她想扶住車邦站穩,卻一下子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接住。
岳筝回頭,見又是一個熟人。
前世那個老愛穿靛青色茉莉繡花衣服的男人。
陸鴻,陸介之,陸大将軍。
岳筝瞪了他一眼,狠狠地抽開自己的手臂。
陸鴻本也只是順手一扶,倒被這女人的不可侵犯的神情弄的莫名其妙。
那人到車前,一下子就把再晴抱在懷裏,低啞道:“晴兒,對不起,我來晚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宰了月無人給咱們兒子報仇。”
再晴卻不聽他這安慰,苦苦道:“潛之,我有個妹妹能把咱們兒子治好,你快讓她過來給兒子治病啊!”
張目看着這樣的妻子,雙眼一澀,幹啞道:“晴兒,你別這樣。”
柔弱的水紅衣女子上前道:“姐夫,姐姐剛剛就是這個樣子。”
再晴卻朝這女子猛地一喝:“關關,你給我住口。”然後喝止丈夫:“張目,你給我讓開。”
她的眼神喜悅而又明亮,讓人看着很不正常。
但她對周圍的人的關系卻又析理的如此明确。
再晴從馬車上下來,直朝着岳筝,一把拉住她:“妹妹,快點,再晚玄兒就等不及了。”
岳筝朝她笑了笑:“好的,姐姐。”
兩個女子上了馬車,邊上的人均是愣怔地看着。
仆婦悲戚地朝張目看了一眼,張目擺了擺手,示意随她去吧。
岳筝到了車上,看着那個身上不住地流下黃膿的胖壯的孩子,心中一陣抽搐。
她其實哪會醫術,這時看這孩子臉色已泛了青紫。
再晴看她皺眉,忐忑不安地問道:“妹妹,你也不能救嗎?”
岳筝決定盡力一試。
她想了想對再晴道:“姐姐,你叫個大夫上來,讓他再給玄兒吊起一口氣。”
再晴忙點頭,就探出身去指了一個大夫,道:“你上來,施針。”
正是岳筝問話的那太醫,他挎着藥箱上來,先是看了岳筝一眼,低聲道:“不過是折騰得孩子不安穩,再施針也撐不過一個時辰了。”
嘆了口氣,才蹲下身來拿着明晃晃的針紮上了一個個穴位。
聽了他的話,岳筝心中卻是一喜。只要是沒死,只有一個時辰也能夠救活。
但卻不是在這裏。
岳筝握住了再晴緊握在一起的手,道:“姐姐,我需要的東西都在家裏,你找個車夫來,讓他快馬駕此車去落柳村。”
不等再晴應好,又道:“還請姐姐換一輛車乘,你的身子不宜颠簸。”
魯再晴聽完,點了點頭,淚珠一串串落下,她的嗓子已經幹啞異常:“妹妹,我信你。從我一看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可以救回我的玄兒。”
岳筝也點了點頭,眼眶微紅。
魯再晴很快下了馬車,岳筝将那太醫留在上面。
馬車啓動跑起來時,岳筝依稀聽得外面的議論聲:
“這是怎麽了?能治好了?”
“那女人看着也就是個農婦,月大夫都不接的,她也能治好?”
“你啥時候見這月大夫是因為治不好而不接病人的?”
“那個,我問一下,剛才不是說這小公子都死了嗎?”
“沒見剛才又叫了太醫上去?”
聽着外面漸漸遠去的聲音,岳筝掐了掐手心。
奔跑中飄忽不定的車窗簾,突然被一把劍柄挑起,陸鴻的臉露在外面,他邪邪地吹了聲口哨:“女人,最好你不是在嘩衆取寵,若不然今天你就要代月無人死了。”
岳筝看着這個記憶中熟悉的面龐上的不熟悉的表情,只覺得一陣頭疼。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伸手便拉過車簾。
外面的男人又呼嘯了一聲,響徹天際。
岳筝輕輕呸了一聲,人家一家悲傷不已的時候,陸大将軍打這麽亮的呼嘯,沒有幸災樂禍之嫌嗎?
什麽她代月無人死?
岳筝又不禁冷哼一聲,心下卻滿是疑惑。
前一世,再晴的兒子是沒有活下來的。但是那個月無人最後,好像是半點事都沒有的。
她也不記得聽說過月無人受傷什麽的事啊?
并不是她喜歡看人家出事,只是看張家這樣的大的舉動,若非她這個變數,月無人今天怎麽也不會被輕易放過的啊!
她沉思間,那太醫咳了一聲問道:“這位小娘子,你可真有把握。”
岳筝點頭微笑以對。
十幾裏的村路,這疾馳的馬車不過一刻鐘就飛奔到了落柳村。
到家門口下車時,小莫曲從院裏看見,朝着岳筝跑來,叽叽喳喳地叫道:“娘親,你回來了,你瞧婆婆給我剪的紙老鼠。”
岳筝讓那駕車的車夫把張玄抱到屋裏床上,這才忙忙地回頭對兒子道:“寶貝乖,去跟婆婆待在一起,不要亂跑。”
小莫曲也看到剛才那個滿身流膿的大哥哥,聽了娘親的話馬上乖乖地點了點頭。
岳筝低頭在兒子額頭上親了一口,才急忙向屋裏走去。
随即下馬的陸鴻,看見這一幕,心中頓時一動。
他躍下馬來,兩步便跨到小家夥跟前。看着眼前這個小小身板兒的,同樣穿了件靛青斜開襟小長衫的男孩兒,他心底驀然湧動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情緒。
像是,想學着那個女人親這個小家夥兒一口;像是,想要狠狠地揉弄一下他可愛的小臉蛋兒。
“小子,叫什麽名字?”他伸出手,揉了揉小孩子的發頂。
小莫曲仰頭看着他一眼,十分乖巧道:“我叫莫曲,我娘叫岳筝,所以我叫莫曲。”
小家夥的話陸将軍沒聽明白,這是什麽因果關系?
而小家夥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小叔叔曾經跟他說過的“筝曲”論。
陸鴻挑了挑眉,又道:“聽你口音是北邊的,你爹是北地駐過來的兵?”
小莫曲先是有些迷惑地看着他,随即又似懂非懂地搖了搖頭。他看見一群跟着這個叔叔騎馬過來的人時,眼中猛然一亮。
爹爹!
欲上前的小短腿兒卻又猛地停住,他看了眼那個高大的,他常常會在夢中看見的爹爹,委屈地低下頭,轉身跑回了院子。
他好想爹爹能像抱那個弟弟一樣抱他!
可是爹爹讨厭他們,從爹爹回家的第一天他就感覺到了。
爹爹看見他會把眉毛緊緊地皺在一起。
娘親看見爹爹會傷心。
小莫曲一下子跑到屋門口,守住了門框站住。
陸鴻看着小家夥的動作,一陣好笑。回頭看見打頭走過來的莫北軒,眼睛驀然一亮,上前笑道:“嗨北軒,剛那小子也姓莫,也是北邊來的,莫不是你留在外面的種?”
他只不過是玩笑一句,莫北軒的臉色卻驀然一變。
他朝那茅房看了一眼,臉色凝重,他們竟然在這裏?怪不得近來總覺得策兒古古怪怪的,想是早就知道了吧。
陸鴻見他神色不屬,不禁朝他肩膀捶了一拳:“不會被我說中了吧?”
莫北軒立即回神,笑了笑,道:“将軍說笑了,天下姓莫的可并不是我們一家。”
陸鴻晃了晃手腕,也不再追究,提步也朝那籬笆院兒走去。
莫北軒看了眼院子裏那個時不時看他一眼的孩子,皺了皺眉,不想進去。被那女人看見,鬧出來忒沒臉。
他便喊住陸鴻道:“将軍,屬下看這裏也用不到咱們的兵了,屬下帶他們回去?”
陸鴻腳步未停,擺了擺手,道:“回去吧。”
岳筝這邊一進房間,就讓那太醫和車夫出去。
她現在在人前從異園取物已經很熟練,并不太擔心沒人看出端倪。但這一開始給張玄清洗身上流膿的傷口用的水必定很多,她若一下子從屋裏弄出一大罐水,只怕人要生疑。
她用意念取出碗口大的一個白瓷小甕,裏面是已經調和了白梅花蜜的無極水。
白梅花蜜有良好的鎮痛消毒作用。
一時岳筝又從策兒送來的那些布中剪下了一塊質地柔軟的,沾了調和的無極水便去給那孩子清洗身上的黃膿。
黃膿清洗幹淨,露出了那孩子身上被毒蜂叮咬的一塊塊紅紅的傷口。
陸鴻卻是進了籬笆院,直接和小莫曲一大一小地對站在門框邊。
他還沒一有動作,小曲兒就忙警告地看向他。
陸鴻聳了聳肩,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向不喜歡孩子的自己,看見這個小家夥兒就心生喜愛?
他朝屋裏看了眼,見那女人很累的樣子在擦額頭,再看張玄,一身紅包的躺在那裏。
“喂,你說的救治難道只是幫他擦洗一下身子?”他打了一個不太響亮的呼哨,嘲笑道。
岳筝懶得去理他,背朝門口走到桌邊,意念裏取出一個酒盅大小的橢圓的白瓷盅。裏面盛的是晶瑩淺褐色的百花蜜,轉過身口中卻低低的念了幾下。
毒尾蜂的毒只有一種方法可解,蜂王帶領小蜂在那毒尾蜂蟄下的傷口出以為針刺入,将毒吸出,再喂以蠶桑花蜜調養即可。
而岳筝要召喚那些從異園搬到外面的蜜蜂,卻并不需要蜂蜜做引的。
但是外人面前,總得做個樣子吧。
不說這門口就守着一個,再晴和她的夫君也就快來了吧。
岳筝口中才念過,結巢在外面草棚子下的一群蜜蜂就嗡嗡地飛了過來。
她一手持着白瓷蓋,一手托着盛了百花蜜的白瓷盅,卻能給人一種蜂蜜引來蜜蜂的假象。鳳凰鬥,嫡女二嫁
那群蜜蜂壓壓地飛進房內。
見此的陸鴻先是一驚,下意識地就想出手用掌風擊斃那些蜜蜂。
岳筝看見他的動作,急忙喊了聲:“住手。”
陸鴻停住,不可思議地看了她一眼。
下一眼,就看見一群蜜蜂覆在了那孩子身上。
他在戰場上,再惡心的場面都見過,此時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卻突然想起身邊還有一個蒙童,幾乎什麽都沒想就攬過那小子,蓋住了他的眼睛。
小莫曲卻拉下那個幾乎蓋住了他的臉龐的小臉,擡頭看着陸鴻道:“叔叔,我不害怕。”
陸鴻先是一怔,随後眼中湧出笑意。
這小子,像他,有膽。
陸鴻猛地這麽一想,随即尴尬地擡了擡嘴角,就馬上絲毫無異樣的将這孩子放開。
房間裏面的岳筝看見門口的情景,心中湧出一股酸流。
一陣靜默間,張目帶着妻子再晴快步過來。
魯再晴走進房間,看見裏面的場景時,沒有驚叫,卻轉頭趴在丈夫懷中失聲痛哭。張目即使是個大男人,直到床上的那個一身蜜蜂的是兒子,也不禁兩眼幹澀。
看向岳筝的目光,也有些惡狠狠的樣子。
岳筝注意到了,心中不禁一陣冤枉。若非這是再晴的兒子,她才不趟這趟渾水呢。
陸鴻聲音突然響起:“潛之,這女人也是在救你兒子,你那是什麽眼神?”
岳筝訝異地看了陸鴻一眼。
再晴調整了下情緒,看着丈夫道:“妹妹是我們家的恩人。”
張目苦笑,點頭道:“為夫明白。”
再晴也不讓他攙扶了,步入房間跟岳筝站在一起看着。
張目也跟了過來,輕聲道:“晴兒,在外面等着吧。”
岳筝看想這夫妻兩個,眼中的羨慕這時遮也遮不住。她有些恍惚地想,為什麽感情這好的一對夫妻,也不能幸福終身?
房間內卻突然響起一陣驚呼,“姐夫,這是在做什麽,好可怕!”
岳筝回過神來,才發現房間裏已經站滿了人。那個叫關關水紅衣衫女子,正拿手帕掩着小口,瑟瑟地站在張目身旁。
再晴轉頭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些不滿。
她馬上委屈地喊了一聲:“姐姐……”
再晴身邊的那個仆婦悄瞪了她一眼,沉着面道:“表小姐若是害怕,只管門外等着。”
關關委屈地晃了晃男子的衣袖,聲音輕柔:“姐夫”。
張目對這個妻子的姨母表妹早就不耐忍受了,又在兒子生死未蔔之際,語氣也不好道:“出去吧。”
關關低下了頭,委屈地惹人憐愛。
岳筝卻看見她眉目中有幾分恍惚。
這女子終究沒有出去。
兩刻鐘後,蜂兒從張玄身上飛起,随後小蜂們也紛紛起來。
衆人看見體型如此碩大的蜜蜂,盡皆抽了一口涼氣。
蜂兒嫌惡的聲音在岳筝意念中響起:“臭死了臭死了,這些毒尾蜂真是臭死了。主人,我要快點帶着小的們回異園淨淨身。”
岳筝抱歉一笑:“蜂兒,不好意思了,現在這麽多的人,你還是現在外面待着吧,晚上就放你們進去。”
剛剛蜂兒是從異園中出來,直接混在飛進來的小工蜂們中的。這個時候玩消失,可是萬萬不行的。
蜂王只一擺蜂尾,便氣呼呼的,威風凜凜的飛了出去。
院子外面随即響起了曲兒興奮地聲音:“蜂兒,你出來啦。你怎麽生氣了?”
岳筝好笑地搖頭,幸虧她兒子這一句“出來了”可以從另一個方面解釋。
而此時的張玄,臉上的青紫之氣已經盡消,身上那些紅斑也都變成了小紅點兒。
見如此,再晴一轉身就朝着她左前方的岳筝跪了下來。
慌得岳筝連忙過來拉:“姐姐,今日一遇,就是你我的緣分,你又何必這樣?”
再晴哽咽不已:“妹妹,你救我玄兒,這恩德我……”
張目對岳筝也是拱手一禮:“岳小姐,此後不論有任何差遣,張某都萬死不辭。”
岳筝好不容易扶起了再晴,又得慌忙受張目的禮,忙道:“您太客氣了,我也不過舉手之勞。”
再晴這才有了一副笑顏色:“妹妹,你也不用跟他客氣,既然喊我一聲姐姐,就叫他姐夫吧?”
啊?岳筝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幹笑着點了點頭。
那仆婦卻又在這時道:“我老婆子在這裏替我們小姐謝謝岳小姐了。”說着也跪了下來,此時跟到在房內的夫人都是這夫妻二人的心腹。
魯奶母才跪下,那些人呼呼啦啦地都跪了。
簡直弄得岳筝哭笑不得,“你們快起來吧,還是把那太醫叫進來,讓他看看玄兒怎麽樣了,開些藥調養一下。”
“哎”。
她這麽一說,魯奶母又着急忙慌地站起來,喊着道:“齊太醫,齊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