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在竈旁,沾了點冷水在手上,她才開始拿熱氣騰騰的包子。
“嘶”,手被下面的熱氣熏到了,霎時手側一片殷紅。
岳筝還不及把手放在冷水中冰着,就被兩步跨進來的北策握在了手中。
少年的聲音有些慌張:“很疼嗎?我剛才就說了我來起鍋的。”
看着她手上異常的一片紅,他眼中盡是心疼。突然就想起了以前在他家,她被母親支使着不停地做事的時光。
那時他就是幫着她,卻從沒有與她分擔太多。
這一點燙傷,讓他心疼不已。
以前的和當下的。
他什麽都沒想,便低下頭輕輕吹了吹被燙的那片殷紅,也沒注意掩飾心疼的語氣:“我來的時候怎麽就忘了帶燙傷膏?筝姐姐你忍一下,我讓思源去買。”
岳筝有些愣怔,他,這個她一直當做孩子的少年,剛才對她做了什麽?
他難道對她……?
驀然間前世的一幕幕更加清晰地顯現在眼前,那個時候,他不止會喂她吃飯,也不止會不停的跟她說話,甚至會在她夜晚被噩夢驚醒時抱着她直到天亮。
她怎麽能如此笨的沒有察覺到他的心思。
怪不得前世的二嫁到莫家,成婚當晚莫北軒忿惱地對她說:“若不是因為策兒……你以為我會再娶你?以後,你最好老實點。”
她當時只以為是北策在他的面前為她說了好話,以為他會再次娶了她,是迫于太妃的壓力。但是,真正的原因竟是這個嗎?
也是,太妃娘娘就是再與她投緣,也不至于逼着莫北軒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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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陡升一股羞恥感,簡直無地自容,冷聲喝道:“放開。”
北策還沒來得及喊思源,就被她發冷的聲音驚住了,沒有底氣地叫了一聲:“筝姐姐。”
手卻依舊握着她的,沒有放開的意思。
岳筝臉色有些發紅,氣急敗壞道:“放開。”說着已經狠狠地把手抽出來,連那片被燙傷的地方的疼痛一時也感受不到了。
北策只覺得一顆心直堕到地底,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嫂……”
他何曾不讨厭竟愛上嫂子的自己?可是四哥對她的冷情,讓他覺得自己的心思多少正當了些。
卻從沒想過,她竟會如此厲聲呵斥他。
北策低頭不說話,也不走開。
岳筝也不管被燙的地方,依舊去取包子。心中卻像滾燙的開水一般沸騰起來,初覺的羞恥感已經消失。
她卻不停地在想,若她真跟北策在一起,莫家人一定會很難看、很惡心吧。
但是她還有曲兒呢,還有讓生活越來越好的雄心壯志,還有她真的一點都不厭惡北策。
所以怎麽能為了讓莫北軒、莫家老婆子不好過,有這麽對不起自己,對不起曲兒,對不起策兒的想法呢?
☆、050 容成
清風徐徐的山崗,一片平闊。雖是到了秋天,金川這地方總有幾種花綻放的,像金盞菊、秋蓮香……但是這一片平闊的山崗上,只除了幾株橡樹和槐樹,竟不見根花草。
斜挂在天空中的太陽下,有一玉人,當風開襟。他一身青煙色的寬大衣衫,潔淨而無一絲繡紋。就連那袖口,領口,開襟處,都像是直接拿剪刀剪裁的,連鎖邊的工序都沒有。
那青煙色的衣袖又長又寬,直拖到了地上。他突然迎風展開雙臂,好似陶醉在這金川的緩緩的秋風裏。寬大的衣袖随風而擺,他的背影使人想到振翅飛翔的白鶴。
如此地優雅,高潔到讓人忘卻塵世。
長長的垂在身後的只有一支青煙色木簪收起上方一部分的青絲,也随着衣衫的飄動而緩緩的向後招搖。
這一刻,沒有雌雄難辨,卻更流瀉出了他的君子氣息。
臨風而立,開襟納風,他的嘴角緩緩溢出了一絲慵懶卻又攝人心魄的笑容。
對面的一株橡樹上突然嘩啦想起一陣騷動,這讓隐藏在左後方的侍衛立即緊張地握劍。
他微張了眼眸,帶着一絲興味,清清淡淡而又魅惑人心的聲音響起:“莫擾我。”
對面樹下,摔暈了的小黃鹂鳥振了振翅膀,啁啾一二聲,一躍飛起,絨絨的小腦袋回後張望一眼,撲棱棱地飛走了。
引得他愉悅地抿唇而笑,這是淡雅的,卻又摻雜着幾分慵懶。
他愛這自然。
山間的一草一花,一禽一鳥,他都喜愛無比。
或許只是因為,自己注定沒有卻往往懂得珍惜。
他愛這自然。
但他每次出行,他停留的地方,花草卻都要因為他的到來而被清除幹淨。
他又微微地笑了,有幾分無奈卻沒有半點兒的不忍。
忽然間他感到衣袖被緩緩牽動,側頭垂眸,看見一個小娃兒正仰頭看着他。
小娃兒的眉眼清俊,幹幹淨淨的,他望着他,眼中閃動着渴望、仰望、興奮的神色。
他不禁皺了眉,心底有些厭惡。
因為自小就攜帶的病,他讨厭與任何人的接觸。就是至親父母,他也是不喜接觸的。
隐藏在左後方的侍衛正要出來,卻聽見那小娃兒清亮的聲音道:“叔叔,那匹馬是你的嗎?”
他略擡眼看了看幾丈外的一株槐樹上拴着的那匹神龍駒,微點了下頭。
侍衛停下了腳步,那小娃兒也沒有什麽威脅,主子常年都不接觸外人,今又願意理會這小娃兒,他還是看情況再說吧。
小娃兒看見他點頭,雙眸一下子亮晶晶的,聲音益發清揚起來:“那曲兒可以摸摸它嗎?”
這小娃兒,正是跟着娘親一起來這落霞山中玩耍的小莫曲。他剛剛跟着娘親,在找一些異園中沒有的花草,蹦蹦跳跳地就跑來這一處視野開闊的山崗處。
看見那匹白色的大馬,他連跟娘親打聲招呼都沒有,就從這山崗的對面爬了上來。
他偷偷地看見過,爹爹帶着一個小男孩騎馬。自那時起,騎大馬,就成了一直湧動在他心中的一個願望。
他看着這小娃兒,心中不耐,巧力抽出了被抓在小手中的衣袖,開襟納風,享受自然的興致完全被破壞。
甚至是衣袖上被抓過的那一處,讓他厭惡地不能忍受。他手起,袖口便落了一角。
小莫曲向來敏感異常,這個叔叔的不喜雖然表現得很輕微,但他還是感受到了,甚至感覺,這個叔叔的不喜比以前那些長嘴婦的奚落還讓他難受。
這種難受地感覺,讓他覺得自己就是比這個叔叔腳邊的一粒塵土都不如。
小小年紀的曲兒,不知道無地自容就是這個樣子的。
他微斜了小曲兒一眼,目無下塵道:“去找你的父母吧。”
小曲兒吶吶地應了一聲。
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時,遠遠傳來了娘親的呼喚:“曲兒?曲兒?”
岳筝的聲音透着焦躁,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臭小子就跑了個沒影。
小曲兒聽見娘親的聲音,興奮地、委屈地、急吼吼地就應道:“娘親,我在這,我在這兒。”喊着還站在那裏揮舞着小手。
岳筝一眼看過來,見到活蹦亂跳的兒子,先是放心地舒了一口氣,看到兒子身側翠華而立的人時,又提起了一顆心。
若說前世王府裏待的那一段時間教給過她什麽,無疑就是了解到上層人物的吃穿用度。
那人的穿着雖然簡單,卻是非富即貴的。
他的腳邊的一塊布料,岳筝的心更是高高地提了起來。
她兩步并做一步,走上山崗,攬了兒子在身邊,對那人微福一禮,歉意道:“這位公子,抱歉,我兒子冒犯了。”
他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有些意外,還有些不能輕易為人察覺的驚喜。
他的聲音一時間失卻了幾分淡然、幾分慵懶:“你?……這是你的兒子?”
十幾天前的那遠遠地一面,他從未忘記過。他那時只是偶然一瞥間,卻看見她滿是生機的笑意盎然。
只那一面,他的心波就被攪動了。
但是他依稀記得,她是梳了一個婦人頭的。所以就算他那顆從未顫動過的心因為她而顫動了,他也從沒有想過去尋找她,這個婦人。
但是竟然在他不能預期的一刻,她又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她的容顏更加清麗,臉龐的白皙中又暈染着一片桃花紅。似乎從那飽滿晶瑩的皮膚下面,正緩緩向外飄逸着絲絲清香。
他只感覺心口猛然一頓,呼吸緊促而又密集起來,好似每次犯病前的症狀。
他忙狠狠地掐住了手心,穩定下身形。
在這個美好的,被大自然賦予了所有生機與活力的女子面前,他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貧弱。
岳筝聽到男子的聲音,略略一怔,點頭道:“正是小兒。”
他的嘴角牽起,綻放了一個落英缤紛的笑容,卻傲然道:“無礙,這小娃很機靈,我很喜歡。”
吧嗒一聲,左後方隐藏着的侍衛的劍從手中滑落。
注意到主子一向情淡卻又迫人的眼光飄來時,金鱗馬上又往後躲了躲。
岳筝看見那邊隐隐的一個人影,再結合眼前人的一身傲然逼人,心中便有幾分明白。後退一步道:“我們不打擾了。”
他亦緊随着一步上前,“小娃兒不是想要學騎馬?”語氣中是不變的清冷的命令的語氣。
小莫曲感受到了,卻抵不過心中對騎馬的盼望。他本來只是想摸摸馬兒就可以的,現在叔叔的意思卻要教他學騎馬。
小家夥立即仰頭看了看他的娘親,眼神中盡是盼望:“娘親?”
------題外話------
容成王爺,咱們的男主,終于千呼萬喚始出來了。
其實,西真的好忐忑,前一段時間大家都那麽盼望男主,整得我都不敢寫了就怕寫出來大家不喜歡。
我一直醞釀,一直醞釀,終于逼不得已地在今天上午又開始寫。
我也知道,不能保證每個人都喜歡他。但卻希望相對多的人喜歡他。
還有因為我的文單推效果不太咋樣,縮小了推薦期,11號就入v了。所以一會兒有二更……
☆、051 病發
岳筝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再歉意地看向那人,“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是家裏還有事……”
他的眼神一下子便冷了下來,她是如此的美好,享有大自然的一切,可以随意地外出游行,徜徉花海,或許她還喜歡在住處種滿各種各樣的花,或許她喜歡在窗邊放一叢金盞菊。
她在嫌棄他的貧弱。
他是如此突然地、迅速地就在乎起這個女人,從不會讓他感覺挫敗的貧弱,在這一瞬間竟讓他如此在意地想了這麽多麽?
他的眼神又瞬息平靜下來,聲音清冷,卻更明顯地傲然迫人道:“如今并非農忙時節,姑娘家裏還有什麽事情可忙的嗎?”
岳筝不禁驚愕地看向面前的一身青煙長衫的着裝随意卻又高貴無比的男人,看着他認真而又傲然的神色,她有些哭笑不得。
這個人讓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雖然他說話的時候是那樣目無下塵的樣子,卻奇怪地并不讓她反感。
岳筝不得不反思自己,是不是看人家神氣高貴,即使他如此傲然地目無下塵地與她說話,也不能引起她的反感呢?
小莫曲又迫不及待地拉了拉她,小聲哀求道:“娘親,曲兒想要騎大馬。”
岳筝看向兒子渴望的小臉,愛憐的笑了笑:“好吧。”随即擡頭對那人道:“這位公子,那麻煩你了。”
他笑了,半蹲下身抱起小曲兒,“走吧,小娃兒。”
剛才還厭惡不已的心情,竟能因為這是她的娃兒而被壓制下來。那麽,他竟然這麽地看上這個才第二次見面的女人了嗎?
他把小莫曲放到墊着一塊柔軟的青白絨墊上,眼中流瀉出醉人的笑意。
他随即解了馬缰,卻在牽着馬兒走起的前一刻回過頭對那個女子道:“對了,在下容成獨。”
女子正解了背簍揉着腰肢坐向一塊光溜溜的灰白石頭,聽見他的聲音,滿眼驚愕地望向他。驚愕使她紅潤的如如後桃瓣模樣的小嘴微微張開,他甚至看到了那嘴唇裏面的潔白的貝齒。
容成獨回給她一個魅惑人心的笑容,轉身前聽到她輕聲自語:“容成?”
從沒有想過,容成兩個字這麽好聽。
他心情晴朗,一瞬全身的血液都活躍起來,他感覺自己在這一刻好像擺脫了這貧弱的軀體,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活力。
他好心情地對雙手緊緊抓住馬鞍的小莫曲道:“小娃兒,別這麽緊張。”
小莫曲看向這個高大的,像父親一樣的叔叔,抿着嘴角點了點頭。
岳筝按住因驚愕仍亂跳不已的心,看向那個牽着馬缰平緩地遛馬的背影,驚愕中又帶點驚怕。
容成是國姓,就是三歲的小孩子都知道。
而在金川,擁有容成這個姓的,只會是一個人。
幾年前請封而來的前世她居住在他的府邸大半年的那個王爺。
前世她在王府住了那麽長時間,都沒有與這個傳說中自小帶病的王爺見過半面。不想重來一世,竟然能夠遇到。
他還這麽的毫無遮攔的,第一面就告訴了她真實姓名。
岳筝又看向那個清俊的背影,不知他是何意。
容成獨牽着馬在這平闊的山崗上緩步而行,突然問小莫曲道:“小娃兒,你父親是做什麽的?”
他的問話有幾分危險,就像為了感受自然清風他會命人将這四周的花草斫淨,為了得到這個撩動他的心緒的女人,他亦會毫不猶豫地将她的依靠撤走。
小莫曲再成熟,畢竟也是個孩子,一聽這話,低下了腦袋輕聲道:“爹爹,不要我們了。”
從沒有笑出聲的容成獨,聽此卻呵呵笑出聲來。
小莫曲忙看向這個叔叔,疑惑而又委屈道:“叔叔,你笑什麽?”
容成獨咳了兩聲,又變成了蘇世獨立的傲然:“無事。”
但他話音才落,臉色便驀然大變,剛剛還布着些紅潤的臉頰,一時慘白無比。心猛然地一跳一停,呼吸瞬間緊蹙密集。
是順風飄來的一陣香氣,正一點點搶奪他的呼吸,無情地暴露他貧弱的體質。
容成獨擡手狠狠地按住胸口。
不能,不能倒下去,讓她見到他這無用的身軀。
男子清俊的身影還是緩緩倒了下來。
他用力的呼吸,卻好像争不到一分可以延續心口跳動的空氣。
他從小到大,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感覺,卻從沒有一次像這次一樣包含着害怕甚至是恐懼。
小莫曲一時吓得哇哇大叫:“叔叔,你怎麽了?娘親,娘親。”
岳筝只不過剛要看看都搜集了哪幾種異園裏沒有的花兒,就聽見兒子受了驚吓的大叫。她忙擡頭,就看在剛剛還好好的人面色痛苦地倒在地上。
她還沒站起,另一邊就閃出了一個黑衣帶甲的侍衛。那人一閃便到了他的身邊,按劍半跪,擔憂地喊了聲:“主子。”
卻又馬上朝着她吼了一聲:“還不快過來。”
岳筝已經,急步過去。到了馬邊,踮腳擡手抱下了兒子。
卻不想那人雙眼圓睜地又吼了她一嗓子:“坐下,讓主子躺在你的大腿上。”
岳筝聽了,臉色一下子變得通紅,氣得結結巴巴:“你,你,你……”
王府的侍衛怎如此沒有素養?怎麽能張口就說出這樣的話。
侍衛金鱗對這個女人也有幾分印象,此時見她這樣,二話不說就将她推到在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狠聲道:“快點,主子沒時間讓你這麽磨蹭。”
“壞叔叔,大壞蛋。”小莫曲一見此,抱着金鱗的一條腿又咬又打的。
金鱗強壓怒火,揪着小家夥把他放到一邊,轉頭盯住岳筝。
岳筝看了眼身邊緊閉着雙眸,呼吸緊促的男子,終是擡手輕柔地将他的腦袋搬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見他呼吸如此苦難,又有些不忍地擡手幫他順了順胸口。
手放上去才發現,男子的胸襟竟是開着的,露出裏面過于白皙的肌理緊密的肌膚。她一頓,臉色更加紅豔。
沒容她多想,拿劍男子半跪在她的身邊,遞了一個天青白花的瓷瓶給她:“将這裏面的藥,取出一丸給主子喂下。”
見那女人紅着臉,并不接下,金鱗不禁又是怒吼:“快啊,主子有個好歹,你我都別想活命。”
岳筝這才沒了羞怯,忙接了藥瓶,倒出一丸藥來掰開他的嘴唇放了進去。他此時已沒了意識,何談吞咽。
岳筝轉頭看着身邊的那個男人,問道:“他沒法吃下去,怎麽辦?”
金鱗早已為今天出門沒有預防萬一地帶着幾個小婢女而悔青了腸子,十分不客氣地對岳筝道:“輕擡下颔,若主子還無法吞咽,你就用嘴喂下去。”
☆、052 枕肱
其實這種情況,金鱗在府中是見過兩次的。那兩次都是主子病發的太厲害,當時喂水都喂不進了,太妃娘娘便令一個随侍在主子身旁的丫頭将藥嘴渡了下去。
緊急情況下,金鱗說出這句話,是沒什麽其他意思的。
但岳筝并不了解這些,一時氣得臉紅豔豔的要滴下血來。
盡管她經歷了前世,對男人卻依然是很陌生的,聽金鱗這樣的話,若非她已成熟很多,當下就被氣哭了。
岳筝殘留的意識卻也知道,腿上的這個男子是王爺,他若有什麽好歹,她跟兒子定會被牽連。便只好忍着羞惱,輕手擡起他的下颔,希望他快點把那丸藥咽下。
看着他的喉結一動,岳筝終是輕舒了一口氣。
一直嚴密觀察着的金鱗,見此也擡手擦了擦汗。
他容易嗎他?
主子身有這惡疾,想要出門時卻總不想帶着小婢女們。而他從十三歲負責保護主子起,就知道主子最不喜旁人的碰觸。
主子病怪人也怪,就是發病不得以需人照顧時,也只有那豆蔻年華的女孩子的碰觸還能稍忍。
就因為這,他們宮裏的太醫們,進宮前第一門要考的就是懸絲診脈。
而今日飯畢,主子跟太妃說是回房看書,卻轉身就讓他跟着從後門出來,來到這處前幾天就命人清理的山崗處。
出門時,他心裏還惴惴地想,萬一主子在外犯了病,就他一人跟着,可怎麽好?
誰想到他就是一烏鴉嘴,主子竟真的犯病了。
金鱗擦了擦腦門兒上的虛汗,看了眼那個滿臉通紅的護着主子躺在大腿上的女人,有些慶幸地想幸虧碰見了這個女人。
想必主子清醒了,知道是這名女子喂藥照顧的,不會太生氣吧。
畢竟剛才,他看得清楚,主子好像對這個女子是挺有好感的。
若不然,他也不敢這麽冒失地就讓這個女子給主子喂藥。
男人躺在岳筝的大腿處,臉色已經恢複了許多,呼吸也漸漸平穩下來。
岳筝放松下來,低頭看了看他精致的容顏,這才發現了他的脖頸處竟有幾處隐現的紅斑。
這個王爺的病竟是如此的奇怪?
前一世裏,借居在王府中,她也并沒有對他的病情有多少了解。只知道他病發時,太妃娘娘常常是幾天都悶悶不樂的。
她當然不敢問王爺是什麽病地往太妃心口上戳,而王府裏的人,或許是避諱吧,從不讨論王爺的病。
她也只是偶爾聽到過太妃與相交甚好的貴婦提過幾句王爺的病,卻并不清楚,因此她也只知道王爺從小就有怪病。
但是沒想到這怪病,發起來竟如此可怕。
金鱗見王爺恢複,才疑惑王爺如何會突然間病發。這一處山崗,是早就讓府裏的仆人過來清除過的。就連附近幾丈遠,都是确保沒有花草的。
眼神掃動間,定在了那個竹簍上。
當金鱗看到竹簍邊竟然還有一株羅香草時,眼神驀地一利,兩步過去就把那竹簍一腳踢飛很遠。
岳筝瞪眼,氣呼呼地質問:“你幹什麽?”
她之前怎麽沒發現王府裏的人是有精神病的?
她都依然幫他家主子喂藥了,這侍衛又發的什麽瘋,竟把她的竹簍踢飛?
金鱗踱步回來,扳着臉道:“不是你那一簍子東西,主子的病如何能誘發?沒有捉你們進大牢,已經是很寬大了。”
岳筝氣結,“你,還講不講理?”
小莫曲這時站到娘親的肩旁,生氣地似蜂兒般龇了龇小白牙道:“壞人叔叔不講理,我們又不是故意要這個叔叔病發的。而且我娘親還給他吃藥,抱着他睡覺,你為什麽還踢了我們的簍子?”
兒子的話讓岳筝一時哭笑不得地又紅了臉頰。
金鱗冷哼一聲,轉步到旁邊倚了棵樹站定。
岳筝問他:“接下來只等着就可以了嗎?”
金鱗倒是有問必答:“是,主子約莫半個時辰後就會轉醒了。”
說過卻抱着劍苦個臉瞪着腳邊,回去定是要受罰的了。主子每次病發,不得至少吃上三天的藥湯才能确保無虞。
回府了,太妃娘娘會怎麽處罰自己呢?
岳筝見那人一時愣住,雙眼無處安放,便又落在了腿上雙眸緊閉的男人臉上。
沒想到,金川王,這個王爺竟然如此的俊美。
岳筝看着他的眉眼,禁不住想到。情思一時迷離,竟擡手順着他的眉眼輕輕撫了下去。
小莫曲看着娘親竟然對這個叔叔很愛惜的樣子,一時不舒服地委屈地喊道:“娘,曲兒這裏被蚊子叮了一個苞。”
岳筝這才擡頭,眼中的迷離消去,看着兒子點着臉頰的小手指好笑地搖了搖頭。“娘親給揉揉”,說着伸手過去掐了掐他的小臉蛋兒。
然後才不經意地微側了臉龐,臉上火燒無比。就連心口,也跳地如雷鳴一般。
稍微定了定,她才轉過頭來。
小莫曲卻蹲在娘親身邊,看着叔叔的腦袋道:“娘,咱們要等叔叔睡醒了再回去嗎?”
岳筝擡頭看了看那邊抱劍而立的侍衛,對着兒子苦着臉點了點頭:“應該是吧。”
其實那個侍衛,怎麽看着那麽眼熟?
小莫曲托着下巴颏,左右看了看容成獨,突然笑眯了小眼睛看着他娘道:“娘,這個叔叔好漂亮。”
岳筝噗嗤笑了,瞥見那侍衛朝她們瞪了一眼,便按住了嘴唇輕輕“噓”了一聲。
小莫曲見了,很懂事地點了點頭,又蹲着把漂亮叔叔看了一會,才抱着娘親的一個胳膊坐了下來。
岳筝笑了笑,低頭看腿上的男人,呼吸已經十分平穩。
直到她家兒子都挂着她的胳膊點着腦袋睡着了,腿上的男人還沒有醒來的意思。
轉頭看那侍衛,抱着劍,低着腦袋竟也一副睡着的模樣。
岳筝雙腿已經麻木了,她不禁滿心地抱怨。
為什麽他家主子犯病了,就得睡在她的腿上?
看着腿上現下已經是睡得很香的男人,岳筝一陣把他掀到地上好好揉揉已經麻木的大腿的沖動。
想起這男人的身份,終究沒敢動手。
心中一急,卻突然想起玉竹花蜜在定咳平喘方面有奇效。他如今依然不行,不若給他一杯玉竹花蜜水?
這麽決定,岳筝便輕輕把手從兒子懷中抽出,将他在身側攬了攬。才調動意念,使出一盅玉竹花蜜水來。
------題外話------
入V前夕,大家多多支持。
稍後二更
☆、053 而卧
她輕輕擡起了他的下颔,微微掰開了他的嘴唇。心跳劇烈地把一盅蜂蜜水放到了他泛着淡青色的唇邊,或許是他恢複了些意識,一杯水很快喂完。
感覺身側那侍衛動了動,岳筝忙收起了瓷盅。
金鱗擡頭看了看天色,卻見主子還未醒來,不禁心慌地踱步過來。
以往主子犯病,也常是隔這麽長時間就會醒轉,今日卻怎麽?
若非是以前主子犯病時,有個別院的婢女遇見,慌張之下,或許又為了邀功,瘦弱的女子便背了比她高出許多的主子大呼太醫。而主子醒來,卻不管那瘦弱的女子是為了救他,清冷的一句話就讓人把那婢女給轉賣了。
當時因為婢女在主子昏迷之下背着他走了那麽遠,倒又使的主子的病重了些。
那次太醫才發現,主子這病一旦誘發,只需靜卧,很快便會醒轉了。
可是今日怎麽?
金鱗忐忑不安地走近,正看見那女子為他家主子系胸前的衣襟。
張口想提醒這女子,你別妄動了,主子醒來不定怎麽處罰你呢。可是終究沒有說出口。
岳筝瞥見這侍衛走過來,疑惑道:“他怎麽還不醒,我們還急着回家呢?”
她話音才落,便聽見下面一道清冷的聲音:“怎麽,本王不過靠在你身上睡會兒,就這麽不耐煩了?”
他說着,緩緩睜開眼睛。
那一瞬間,波光粼粼,岳筝仿似看到了寶石出匣時的攝人心魄的光芒。
她失卻了一時的心神。
“既然你醒了,快點起來,我要回家了。”岳筝急急轉開眼眸,輕聲道。
容成獨不發一言,清冷從容地從她腿上起身。
竟然,在她面前,犯病了。
他的一雙大手無聲地收緊,如玉的因晶瑩而有些透明的骨節分明的大手,一時沒有半分的血色。
他枉有人間富貴,卻連平常農夫都擁有的——健康的身體——他都沒有。
而這個女人,只第二面相見的女人,她是那樣美好,那樣的備受自然恩寵。面對她,他古井般的心底起了波瀾,他不可抑制地喜愛她帶笑的眼睛,桃花一樣的面龐,甚至那肌膚下面散發出的誘人的氣味。
他卻又自卑、嫉妒、惱恨,自己這貧弱的身體,如何,配得上她?
容成獨垂眸看了眼輕輕捶打着他剛剛躺過的那雙大腿的女子,神情清冷傲然,蘇世獨立,目無下塵。
她輕輕喊了聲身旁的那個小娃兒,是那麽溫柔。
小娃兒揉着眼睛醒來,軟糯地喊了她一聲:“娘親。”
她扶着小娃兒站起,卻沒有站穩。
他伸出了雙手,顯示出力量的,可以依賴的一雙大手,穩穩地扶住了她。
岳筝看向手的主人,點頭道謝:“謝謝。”
容成獨心情突然間奇好,他的眼中一時湧動出醉人的笑意。
岳筝有些不敢看這個男人,忙收回手,“告辭了。”
眼看都要中午了,瞎婆婆眼睛上的藥也該換了。
岳筝想起瞎婆婆已經開始治療的眼睛,只怕誤了換藥的時辰,回家的心情更急切了幾分。小家夥兒卻還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樣,顯然還沒有睡醒。
岳筝笑了笑,便低身背了小家夥在背上。
容成獨眼中的笑意還來不及完全釋放,就被她這樣不在乎的神态給全部逼了回去。
他說,他叫容成獨;
他說,本王……
無一不在刻意地暗示自己的身份,她卻沒有絲毫在意的樣子。
他一個富貴已極的金川王,不足以讓她看在眼中嗎?
小娃兒不是說,爹爹不要我們了?她不就是一個棄婦?
看着她已背着那小娃兒走出幾步,他移動步伐,追上了她。
他擡手解下了腰間唯一的佩戴了十幾年的一塊玉,低頭系在了她的腰間:“這是本王的玉,見玉如見人。本王不喜欠人,你若有什麽要求的,拿着這塊玉到金川王府,可以要求你任何想要的。”
他的語氣高貴伐人。
岳筝一瞬間有種被侮辱的感覺,“我幫你也是被你的侍衛逼的,不是為了向你要東西。”
容成獨瞳孔一縮,面上卻無波,清冷而又高潔,似不染半點塵埃:“我以為容成二字,足以讓你清楚我的身份。”
就是這樣蘇世獨立的神情,比嘲諷還讓人覺得嘲諷。
岳筝抿緊嘴唇,眉頭也不覺皺起,直視着他道:“你在說出名字時,我确實猜到了你的身份,可并不是……”
容成獨一時笑地慵懶,打斷她道:“不必如此強調,你這村姑,姓甚名誰?”
你這村姑,姓甚名誰?
岳筝聽得心頭一火,這是一對什麽主仆啊?
金川王?
傳說中如谪仙般的男人,怎麽如此膚淺。
岳筝冷笑一聲:“我這村姑的名字,不敢污了王爺的玉耳。”
他又笑出聲來,今天第二次了。這笑聲透露出了他愉悅的心情,笑顏如天岸畔盛開的紅花。
他又說,依然地那樣清冷,潔塵,命令式的:“本王的話也是旨意,你這村姑是要抗旨嗎?”
岳筝不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扔下硬邦邦的一句話道:“民婦岳筝。”
然後女人便背着兒子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容成獨看着那個女子的背影,眉眼間的笑意更加放肆。
女人,只能怪你偏偏要第二次出現在我的面前。所以你的人和心,本王都要定了。
就算這副貧弱的身軀配不上你的美好,本王,也絕不放手。
容成獨下意識地握緊了右拳,回頭看到跪在身後的金鱗,清冷的聲音淡淡響起:“金鱗,想要什麽賞賜?”
金鱗擡頭:……
這樣清冷的帶着淡然的聲音,騙了所有人。
所有與他打過交道的人,都以為,金川王飄逸灑脫,清高潔塵,谪仙一般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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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 試醫
這天一大早,岳筝給瞎婆婆的眼睛換了藥,照顧着兒子吃過早飯,便進房間從異園中取出了那支經過無極水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