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清平樂
那夜之後,程昕果然再沒有來過丹陽宮。
唐蕊清雖然嘴裏說着再不想見程昕,但程昕真的不來了,她又無比難受。想到程昕現在可能正和黎妍惜卿卿我我,如膠似漆,她心裏就跟貓抓了似的。
為了排遣心中的郁結,她只能寄心于書本,可心裏有事,看書又不怎麽看得進去。突然,她想到櫻桃偷偷拿回來的那兩包藥。反正也閑來無事,便想着自己先查查這藥裏到底有沒有什麽古怪。她又不識藥,便讓櫻桃到藏書閣拿了本《證類本草》的藥書來,想着自己先學着認認這藥。
唐蕊清小從便擅長念書,唐毅曾多次感嘆其要是男兒身,必比唐宣有出息,唐宣對此還多有不滿。加上《證類本草》這書,不僅詳細注解了各類藥物的名稱、産地、功效,最重要的是,每類藥物都有圖注。唐蕊清看起來更是得心應手。
唐蕊清一邊看着書,一邊将藥中的藥物與書中的圖注進行對比,慢慢将藥都識了出來,多是些當歸、肉苁蓉、茯苓、荔桔核之類的暖宮、滋養的藥物,也沒有什麽特別。識到最後,有一種金黃色的、比櫻桃大不了多少的圓形的小果,唐蕊清翻遍了《證類本草》,都沒有找到這東西的出處。
如果說這藥中有古怪的話,必定就是這果子了。
唐蕊清于是便将這金黃色的小果收了起來,想等下個月母親進宮時,讓母親将這果子帶出宮去,找熟識的大夫問問。
有了事情做,日子便容易打發多了。唐蕊清将藥識完,她一個月的禁足期滿了。
也就是說,唐蕊清可以出丹陽宮了。
其實對唐蕊清來說,她還寧願就這麽一直被禁足下去。至少可以不用去朝陽宮給郭皇後請安,也可以不用怕自己會在不經意之間,撞到程昕和黎妍惜的甜蜜。
可是,再不情願又能怎樣?她還是必須出這丹陽宮。黎妍惜和程昕自己躲躲還能避過去,可這郭皇後是必須要去見的。她就算不為自己着想,可也要為在朝中為官的父親和兄長着想,不能因為自己失了儀,連累了父親和兄長。想到這裏,唐蕊清只好換了衣裳,去往朝陽宮向郭皇後請安。
因為程昕要上早朝,天不見亮便出了門,唐蕊清不用擔心會碰到他。便大大方方出了東宮大門,上了宮辇便往朝陽宮而去。
進了正殿,唐蕊清看見坐在殿中的除了鄭貴妃,居然還有黎妍惜。她心裏不禁吃了一驚。
這黎妍惜是側室,照理說,是不需要來見郭皇後的。而如今,她不僅堂而皇之地坐在殿中,似乎還和郭皇後聊得挺開心。看來,這黎妍惜和郭皇後之間關系應該不錯。
原本這郭皇後就中意黎妍惜做太子妃,如今她不僅嫁給了程昕,而且還懷上了郭皇後盼了多時的孫子,郭皇後看她自然比自己順眼多了。
唐蕊清按捺住心中的苦澀,快步上前,向郭皇後和鄭貴妃請了安,便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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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蕊清畢竟是東宮主母,她不坐,這黎妍惜當然不能坐着。黎妍惜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于是,她也跟着起了身,上前給唐蕊清問了安,便站在一旁。
郭皇後看黎妍惜站在,忙說道:“妍惜,你趕快坐下!你現在懷着身子,可不能久站呢呢。”
黎妍惜對着郭皇後笑道:“謝皇後娘娘體恤,妾身陪陪太子妃。”
鄭貴妃在一旁抿嘴笑道:“黎良媛是真是個知禮儀的可人兒,太子妃不坐,她也就陪着!皇後娘娘,臣妾看,這黎相的家教就是好。”
郭皇後看着黎妍惜微微颔了颔首,又擡眼看了唐蕊清一眼,眉頭微微蹙起,頓了頓說道:“太子妃也坐吧。”
唐蕊清嘴角輕輕撇了撇。自己這個太子妃,居然要靠着黎妍惜的面子,才能在郭皇後面前讨個座。不過,她也不想客氣,謝過郭皇後便找了個座坐了下來。
黎妍惜便也在唐蕊清下座坐了下來。
唐蕊清用眼角瞥了瞥黎妍惜,現在已經兩個多月了,她的小腹雖然看起來還算平坦,可是那肚子裏卻已經住了一個小生命。那是黎妍惜和程昕的孩子,想到這裏,唐蕊清便覺得渾身不舒服。
唐蕊清想着自己來請安也不過是應個卯。坐着閑聊了幾句,她便起身告辭。
黎妍惜見唐蕊清要走,便也起了身準備告辭。
郭皇後卻說道:“太子妃有事要走,就讓她先走吧!妍惜你又沒有什麽事,再陪母後說說話吧。跟你說話啊,母後覺得特別開心。”
聽着郭皇後在黎妍惜面前自稱母後,又叫道那麽親熱,想必她心裏,認定了黎妍惜才該是她的兒媳婦吧。看來,等朝庭和沙陀一仗結束,自己的利用價值沒有了,這太子妃自己也當不長了吧?
想到這裏,唐蕊清輕輕笑了笑,轉臉看着一臉尴尬地黎妍惜,說道:“黎良媛,既然皇後娘娘如此喜歡你,你就留下來吧,也好替太子殿下和我多多盡點孝道吧!”說完唐蕊清向郭皇後和鄭貴妃行了禮,便退了出來。
出了朝陽宮,唐蕊清看王貴人一直沒有過來,想到王貴人對自己的幫忙,便叫了宮辇準備去绮雲殿感謝她。
送唐蕊清出來的季嬷嬷聽見了,忙叫住唐蕊清,說道:“太子妃不用去绮雲殿了。”
唐蕊清愣了愣,問道:“為什麽?”
季嬷嬷說道:“王貴人因為不守宮規,被皇後娘娘罰了禁足三月。”
唐蕊清問道:“怎麽不守宮規了?因為她去古慈寺的事情嗎?那可是陛下同意的。”
“太子妃,皇帝陛下只同意了王貴人去古慈寺為安寧公主祈福。但王貴人她……”說到這裏,季嬷嬷停了嘴,擡眼望了唐蕊清一眼。
看見季嬷嬷的眼神,唐蕊清心裏“咯噔”一跳。她隐隐覺得王貴人被禁足一事與自己有關,趕忙問道:“她怎麽了?”
季嬷嬷頓了頓,說道:“她不僅擅作主張替太子妃留在古慈寺清修,還留了車馬幫助太子妃擅自回宮。”
果然是自己連累了她。唐蕊清心裏一陣苦笑。可是自己只是一個失勢的太子妃,也叫幫不了她們母女什麽。
看來這绮雲殿是去不成了,唐蕊清無奈,只好回了東宮。
一回到東宮,唐蕊清便和禁足時一樣,只呆在自己那小小的丹陽宮裏。甚至連東宮的小花園也不踏足,她怕自己一不小心碰見了黎妍惜和程昕,看見他們的幸福,映襯出自己的失意,那樣她真會崩潰的。
櫻桃看唐蕊清這幾天心情都不太好,便笑着說道:“赤兩天便是太子妃的生辰了,太子妃可想吃些什麽,奴婢好讓膳房提前準備。”
唐蕊清恹恹地搖了搖頭,說道:“我什麽也不想吃!”突然她想到了什麽,又說道:“對了,櫻桃,你去司禮監說,召唐夫人後天入宮,給我過生辰。”
“是。”櫻桃笑着點了點頭。
想着又能見到母親了,唐蕊清的心情總算好了些。等母親進了宮,不僅可以與母親說說話,還可以讓母親幫忙查查藥物之事。
哪知道第二天下午,櫻桃便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說是皇後不同意田錦芝入宮。
唐蕊清一時有些傻眼。她作為從一品太子妃,是有權招外戚入宮的。可這皇宮包括東宮的治內權,都是掌握在郭皇後的手裏,郭皇後不同意田錦芝入宮,唐蕊清也只有幹着急。
原本生辰之日唯一的期待,就是和母親見一面,沒想到也就這麽化為烏有。唐蕊清的情緒一下子無以倫比的低落。
櫻桃看唐蕊清不開心,也知道她想找田錦芝幫忙查藥的事情,便對唐蕊清說道:“太子妃,皇後不讓夫人入宮,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過,我們可以出宮見夫人啊?”
唐蕊清看着櫻桃一怔:“我們怎麽能出宮?”
櫻桃笑了笑,說道:“太子妃,你雖然不能擅自離開皇宮,但太子妃可以以清修之名到古慈寺去。到了古慈寺,見不見夫人,還不是太子妃你一句話的事嗎?”
聽了櫻桃的話,唐蕊清心裏一動。
皇宮中的女人,要明正言順地獨自離開皇宮,便只有以去古慈寺清修的名義。如果去了古慈寺,再找機會叫人招了母親來見面,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想到這裏,唐蕊清點了點頭,說道:“好,明天我就去跟皇後娘娘說去。”
第二日,便是唐蕊清的生辰之日。
因為有事求于郭皇後,唐蕊清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翻,看自己裝扮很是得體大方,這才起身去了朝陽宮。
沒想到她進了殿,便看見意外看見一個人。
今天,不僅鄭貴妃和黎妍惜在,而且程昕也坐在殿中。
自從那夜程昕負氣出走後,一個多月來,唐蕊清還是第一次見到程昕。原本還算平靜的心,猛地蕩起一波一波的漣漪。
半天,唐蕊清才定下心神,慢慢走上前,向郭皇後和鄭貴妃請了安。想想在這場合,也不可能冷了程昕,她便轉身對着他盈盈一禮,淺笑道:“太子殿下也在呢。”
程昕還沒說話,便聽到郭皇後笑吟吟地說道:“是啊,聽說妍惜昨日身子有些不适,昕兒擔心她的身體,便告了假,親自送了妍惜過來。”
想不到程昕為了這個女人,居然連早朝也不去上了。看來,這黎妍惜在他心裏,地位果然不一般呢。只有自己那麽傻,會被他的甜言蜜語所騙。想到這裏,唐蕊清深深看了程昕一眼,唇邊笑意不減:“看來,太子殿下和黎良媛可恩愛得很呢!”
唐蕊清這話生疏得就像是一個外人在說。而她此時确實也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插在程昕和黎妍惜之間的多餘之人。
程昕聽了唐蕊清的話,擡頭冷冷瞥了他一眼,抿着的嘴,卻沒有說話。
“蕊清啊,你可別在意。妍惜現在有了身子,昕兒自然要緊張她一些。”郭皇後笑道。
“妾身現在對這些,早已經不在意了。”唐蕊清風輕雲淡地說道。
“那就好。”郭皇後給唐蕊清賜了座。
黎妍惜趕緊站起來,将程昕身邊的位置騰了出來。
唐蕊清猶豫了一下,沒有走過去,而是坐到了鄭貴妃的旁邊。
看着唐蕊清不領自己的情,黎妍惜似乎有些尴尬地杵在原地。
“良媛也坐吧!”程昕對着黎妍惜說道,冰冷地目光卻是刺向唐蕊清。
唐蕊清不想再去看那兩個礙眼的人,裝作沒看見程昕,眼睛只盯着郭皇後,臉上挂着得體的微笑。
不知道是因為程昕過來了,郭皇後今天似乎心情特別好,對着唐蕊清也是難得的和藹可親,笑道:“對了,蕊清,今天是你的生辰,想要什麽,跟母後說。母後一定滿足你的心願。”
唐蕊清心裏一陣冷笑。知道今日是自己的生辰,昨日卻還駁了自己的面子,不讓母親入宮,今天倒又做出一個慈愛長輩的模樣,想必是做給她兒子看的吧。
可是,她現在也不敢得罪郭皇後,便站起身來,走上前來,淺笑着說道:“妾身倒真有一件事想求皇後娘娘恩準呢?”
郭皇後笑盈盈地說道:“說吧,什麽事兒?”
唐蕊清說道:“上次清修未完,妾身便擅自回了宮,想是惹了菩薩不快,妾身最近身子多有不适。所以,妾身想回古慈寺去,繼續清修,完成上次未完的功課。還望皇後娘娘恩準!”
聽了唐蕊清的話,郭皇後一愣:“你要回古慈寺?”
“是的。”唐蕊清笑着應道。
“你才回來,又要回去?”程昕清冷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唐蕊清頓了一下,沒有回頭看他,也沒有應他,只仰着臉,一臉笑意地望着郭皇後:“還請皇後娘娘恩準!”
郭皇後擡眼望着程昕,問道:“昕兒,蕊清可是你的太子妃,你是什麽意思?”
程昕沉默了片刻,才說道:“兒臣沒意見,憑母後作主。”
唐蕊清覺得程昕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冰冷。
“你打算什麽時候去?”郭皇後問道。
“如果皇後娘娘同意的話,妾身想今日就走?”唐蕊清笑着說道:“今日是妾身的生辰,若今日前去清修,更顯得妾身心誠呢。”
“那你的東西可收拾得了?”郭皇後問道。
“妾身去清修,不用帶多少東西。帶些換洗衣裳便行了,來得及的。”唐蕊清含笑說道。
“那……”郭皇後似乎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那好吧,你去吧!”
“謝皇後娘娘!”唐蕊清忙謝了恩,又說道:“如此妾身便告退了!”
“去吧!”郭皇後揮了揮手。
唐蕊清又上前向鄭貴妃和程昕行了禮,鄭貴妃仍然是一臉恬淡的笑意,而程昕則一直冷着臉對着自己。
唐蕊清也不管他,反正自己去了古慈寺也不用再看到他和黎妍惜,眼不見心不煩。看來此去古慈寺見母親,除了讓她幫忙查藥之事外,還得讓她給想個辦法從程昕和黎妍惜的關系中抽身出來吧。否則這樣下去,自己怕是要郁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