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石榴多嘴
唱戲的人都退後臺去了,大皇子很不悅,他是來聽戲的,卻被樓下這一群人攪了雅興。
他下了樓,小皇子跟在身後說:“這幾個粗鄙之人來聽什麽戲,把他們抓進大牢得了。”
大皇子擡手一擺,示意他別說話。
錢楓在想,大皇子不會是下去想跟人家動手吧,人家在鬧騰,你突然去插一手真的好麽?錢楓趕緊跟随在後,若是大皇子被打傷了,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走過來一聽,才知道這群人為何發生口角,原來是唱戲的剛才唱着李氏是明君,如何為天下謀福,如何愛惜百姓,接着又唱楊氏是昏君,如何貪戀美色,如何好大喜功。
結果聽戲的客人裏有兄弟倆姓楊,一個義憤填膺地罵道:“屁!什麽狗屁李氏!”
另一個應道:“就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戲,淨往姓楊的頭上潑髒水,姓李的算個鳥。”
偏偏前面一排的人姓李,聽到他們罵李氏,就站起來理論,這種事哪裏是能理論得清楚的,結果就掄椅子要動手了。唱戲的伶人聽下面的人吵鬧是因為她唱的詞引起的,生怕他們跳上戲臺鬧事,便逃到後臺去了。
大皇子來到他們跟前時,兩群人正要開打。大皇子便站在他們兩群人中間,用居高臨下的姿态看着他們。
一位粗漢怒吼道:“哪裏冒出來的乳臭未幹的小子,給爺閃開!”
見大皇子不但不閃開還輕蔑地看着他們,其中一人忍不住了,搬起大椅子就要砸大皇子的腦袋。
大皇子哼笑一聲,并沒有急着伸手奪椅子,而是打算身子一閃,讓人家砸個空,順便讓人家趴倒在地。小皇子也是練家子,自然知道他哥的意圖。
可是錢楓不知道啊,見大皇子沒擡頭,還以為大皇子不知道有人要砸他呢。
錢楓一下沖過去,“慢!”
他說慢,人家卻快,一椅子砸過來,正好砸到他的腦袋。錢楓兩眼愣直,然後倒了下去。
大皇子一驚,怒了,騰躍起來将剛才砸人的粗漢一腳踢到戲臺上去了,吐血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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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吓懵了,剛才還準備打架鬧事呢,現在見來了這麽一位看起來像是一個風流倜傥的玉面書生,沒想到竟然還有一身武藝,哪裏還敢動手。
小皇子踢了旁邊一幹人幾腳,沖他們吼了一句,“還不快滾!”
所有人都爬起來抱頭跑了,還有幾人将戲臺上的人給擡了出去。
大皇子蹲下來看了看地上昏厥的錢楓,擡頭對小皇子說:“弟弟,你掐醒他,然後背他上馬,回去用我們的藥給他抹一抹,過幾日就好了。”
大皇子說着就往外走,小皇子還真蹲下來狠狠地掐錢楓一下,錢楓迷糊地睜開眼,感覺腦袋生疼,伸手一摸,還有血,幸好流的血不多,但被砸出一個大包來,這有損他的形象啊。
小皇子一話不說,背起他就走。
來到外面上馬時,小皇子說:“你還能騎馬麽?若是不能,你坐在我的後面,讓你的馬跟在後面跑。”
錢楓還沒開口呢,大皇子便道:“這點小傷算什麽,若是在戰場上,還得接着殺敵呢。”
大皇子說着就揮鞭抽馬,跑出去了,小皇子随後跟上。
錢楓揉着腦袋,騎着馬跟上,暗忖道,你們有點良心好不好,我這是為誰受的傷啊?皇家的人就是這般冷漠無情,算了算了,爺不跟你們計較。
回到驿站後,這位大皇子終于有點人情味了,他給錢楓抹上藥,再為他包紮好腦袋,問:“你叫什麽名字?”
錢楓聞了聞藥味,“我叫錢楓,大人,你給我抹的是什麽藥?”
大皇子嘴角上揚,輕笑道:“皇家人用的藥,莫非你還嫌棄不夠好?”
錢楓搖頭,“在下哪敢嫌棄,只是覺得藥一般都是苦的,這藥聞上去卻有一股花香,好奇而已。”
大皇子挑眉道:“這一瓶藥太醫院得花好幾個月才能調制出來。”他把藥遞給錢楓,“送給你了,以後有個小傷什麽的,一日抹個三回,不出幾日就好了。”
錢楓平時就愁買不着這樣的藥,人家要送給他,他也不扭捏,伸手接了。
待他回到後院,石榴和賈大胖、惠兒全圍了上來。
石榴摸了摸他腦袋上纏的紗布,“你咋搞的,怎麽出去聽個戲還能把頭給打破了?”
錢楓瞪眼,“哪裏破了,瞧你誇張的。”
賈大胖愧疚道:“剛才我眼皮一直跳,總覺得要出什麽事,見你騎着馬進院子,我還以為沒啥事正要慶幸呢,沒想到你腦袋被砸傷了。”
錢楓笑道:“瞧你們一個個緊張的,小事一樁,不值一提。”
石榴趕緊去竈上熱飯菜,因為錢楓走之前還沒吃飽呢,只有吃飽了病才能好得快。她坐在竈下燒着火,嘴裏嘟囔道:“才當一回驿差就受傷了,這些大人果然是不好伺候的。”
錢楓吃完晚飯上了床,石榴為他輕輕地按摩腦袋,還為他揉肩捶腿。
“錢楓,這兩個人啥時候走啊?”石榴巴不得兩位皇子明日一早就走。
錢楓被石榴揉得正舒服着呢,閉着眼睛說:“你放心,人家呆不久,這裏沒啥好玩的,他們呆在這裏幹嘛?”
石榴眼睛滴溜一轉,“他們再不走,我就抓幾條蛇來放在院子裏,把他們給吓走!”
錢楓吓得脖子一縮,“別!你這樣吓不到人家,倒是會把我吓個半死。”
石榴嘆氣,“那好吧,希望他們能早點走。”
次日早上,石榴來給馬喂草料,賈大胖被兩位大人吩咐去抓蟋蟀,惠兒和廚子在廚房忙着。錢楓頭疼,還在床上躺着,大皇子吩咐他不必起來了,歇着吧。
石榴喂馬料時途經前院,見兩位年紀輕輕的大人在練劍,石榴好奇地跑過去瞧。
“你們當官的還需要練劍?”石榴蹲在旁邊瞧着有趣,便問了一句。
大皇子停下手裏的劍,瞅着石榴,不禁一笑,“很奇怪麽?”
石榴點頭,“當然奇怪了,當官的都有好多人護着,什麽衙役呀捕快呀,哪裏需要自己練劍,聽說當官的平時沒事就讀書呢。”
大皇子大笑,“我們也讀書,早上起來讀了好一會兒呢。”
石榴覺得他們年紀小,肯定不是啥大官,便上前套近乎說:“你們從哪兒來的,是什麽官,怎麽年紀這麽小就考上了,是中了舉麽,難不難考?”
大皇子忍俊不禁,“你問這個幹嘛,你家裏有讀書人?”
石榴得意地說:“我男人錢楓就會認很多字,随手拿一本書都能看得懂,還會寫信寫文章呢。他只是不想去考而已,若是真要考,想中個舉肯定不難。”
大皇子失笑,“錢楓是你男人?”
石榴點頭,“對呀,怎麽啦?”
這時連小皇子都停了下來,一起大笑,原來錢楓還有這樣一位婆娘,倒是蠢得可愛。
石榴瞪眼,“咋了?他有我這樣的婆娘不好麽?他對我可好呢,還教我認字寫字,只不過女人家不能考,若是能考,或許幾年後我都能去試一試呢。”
大皇子笑着搖頭,他出宮這麽久,還從未見過這種婦人,當真是無知者無畏。“你可別大言不慚,你會寫什麽字,在地上寫給我瞧瞧。”
石榴拿起棍子就在地上寫了一個大大的“錢”字,“這是我男人的姓,姓錢,是不是很好的姓?連姓都帶錢字,将來肯定能掙好多的錢呢!”
大皇子和小皇子蹲下來看石榴寫的字,見她寫得十分笨拙,跟小孩子寫出來的無異,就這點本事還扯什麽考試。哥倆簡直笑無語了,覺得石榴這個人腦子肯定是缺根筋。
大皇子笑了一陣,問:“錢楓只不過一個小驿差而已,他能掙什麽錢?若是姓錢的就能掙錢,豈不是一堆姑娘搶着嫁給姓錢的人,都要搶得打破頭了。”
石榴不服氣地說:“別人姓錢不能掙錢,但錢楓能掙。他在我們殷山鎮開了個石坊,養着五十號乞丐呢,你們屋裏的石桌和石凳,還有筆筒、硯臺、花盆、花瓶,全都是從我們殷山石坊出來的,這些樣式也都是錢楓自己尋思出來的呢,在外面根據買不到這種樣式的。”
“哦?”大皇子和小皇子異口同聲,他們沒想到錢楓還有這等才能,從明面上還真瞧不出來。
他們以為這些好看的擺設與器玩都是官府花大價錢從外面買來的,雖然看上去覺得很不錯,但并沒多留意。經石榴這麽一說,他們才感覺這些東西确實有不平凡之處。
石榴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說的話太多了,錢楓不讓她跟兩位大人說話的。
她立馬站了起來,“那個……兩位大人接着練,我……我去喂馬。”
吃過早飯後,兩位皇子将賈大胖抓來的蟋蟀放在院子裏鬥,可這種野外的蟋蟀太沒戰鬥力,才鬥一會兒都奄奄一息。他們倆覺得沒趣,就商量着什麽時候走。
大皇子十分向往地說:“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裏離蘇杭應該不遠了,等吃過午飯,咱們就出發吧。”
小皇子玩着桌上擺的花瓶,點頭道:“好,吃過午飯就走。你瞧,這花瓶簡直比這插的花兒還要好看,這個錢楓倒是個有能耐的人,竟然會琢磨這些東西。”
“你喜歡?喜歡的話我們就買一些,讓人給送到京城不就得了。”
小皇子又拿起筆筒和硯臺,“這些我也都喜歡,連這石桌和石凳也挺喜歡的。宮裏的那些雖然都是好東西,可是看多了也厭煩,倒不如這些瞧着有趣。”
大皇子搖頭,“你呀,一路上買的東西真夠多的,一路尾随我們的那些暗衛還得花好些精力給你送東西回京城。”
小皇子嘻嘻笑道:“這回就別讓暗衛們送了,待我們走後一個月,讓錢楓找官府派人去送就行,咱們給他留個文書。”
大皇子瞥了他一眼,“你是怕暗衛們回去禀告了父皇,父皇會罵你吧?”
小皇子被他皇兄猜中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哥倆正說着話,外面來了一群人,其中帶頭的人還穿着衙役的衣裳。賈大胖迎了上去,“不知你們來所為何事,這裏住着兩位大人,你們最好不要擾了大人的清靜。”
帶頭的衙役也不敢胡亂得罪人,聽賈大胖一口一個大人的,他就更不敢闖進來了,而是客氣地作揖道:“聽他們說,昨夜有三人在梨園鬧事,把一人打殘了,縣令大人便命我來查一查,便查到這兒來了。驿丞大人,還請你告知我一聲,裏面兩位大人到底是……是何身份?”
賈大胖聽衙役恭敬地喊他一聲驿丞大人,他倒是挺歡喜的,但他絕不敢實情相告,小聲地說道:“昨夜是兩位大人帶着驿差去梨園聽戲的,打人的不是驿差,而是兩位大人,他們可是……是……二品官員,就連縣令大人見了他們都不敢正眼相看,你就別管這事了。”
衙役聽得吓白了臉,趕緊說道:“在下打擾了。”
他說完就帶着那群人走了,生怕惹禍上身。
大皇子踱步走了過來,“他們是為昨夜的事而來吧,你跟他們怎麽說的?”
賈大胖緊張得結結巴巴,“大人,小的說……你們是二品官員,他們就吓跑了。”
大皇子略微點了個頭,轉身走了。
到了午時,兩位皇子吃過了午飯,便來後院看一看錢楓,畢竟當時錢楓是想保護大皇子受的傷,雖然他們倆壓根不需他這個毫無武藝的人保護。
錢楓已經坐起來了,腦袋也沒早上那麽暈乎了,他剛吃完午飯,讓石榴把碗撤走了。
大皇子走過來坐下,“聽你的夫人……哦不對,聽你的婆娘說,你在殷山鎮開了石坊,讓五十號乞丐在那兒幹活養家,聽上去你還挺有腦子的,不傻,比你婆娘強。”
錢楓暗道,這個石榴咋連這事也跟人家說了,不是不讓她上前說話的麽?
大皇子指了指坐在遠處玩象棋的小皇子,“他看中了你石坊的東西,一個月後,你得了空回去拉幾車,去官府找人送到京城去。”他遞給錢楓一個信封,“這裏是文書,你到時候給縣令就成。”
錢楓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在那旁玩象棋的小皇子說道:“我瞧着這棋做得很別致,錢楓,到時候你再多做幾副棋,順路一齊捎上。”
錢楓發窘地點了點頭,心想,他們看中了他的東西,倒是他的榮幸,可是……他們竟然沒說給錢的事,他們這是強要不給錢麽?
大皇子哪裏知道錢楓是在尋思這些,“怎麽,抹了三回藥了,還沒好些?”
錢楓苦着臉點頭,“好些了,大人不必惦記着在下。”
大皇子起了身,“我才不惦記呢,我們等會兒就要走了。”
兩位皇子出了門,錢楓好一陣心疼,難道他要拉幾車東西白送給他們?雖然他們是皇子,身份尊貴,但買東西也得付錢不是?
兩位皇子在後院逛了逛,便逛到了廚房門口,見石榴坐在門口吃東西,他們倆湊過來看。
“你這吃的是什麽呢?”小皇子好奇地看着問。
石榴将手裏的東西伸給他們看,還睜大了眼睛說:“不會吧,你們當官的連鍋巴蘸醬都不認識?”
小皇子吸了吸鼻子,“聞上去倒是挺香的,什麽叫鍋巴蘸醬?”
石榴哈哈大笑,“就是米飯底下的鍋巴呀,再蘸上芝麻辣醬。這種醬是我和錢楓親手做的呢,就是把紅辣椒剁細些,再把炒熟的芝麻及黃豆也磨一磨,兩樣放一起用鹽腌着,可香了,不信你們聞一聞!”
石榴再伸長些手,讓兩位皇子聞,小皇子倒是湊鼻聞,大皇子卻向後仰着頭,他對吃的沒有小皇子那麽熱衷。
石榴見他們聞過了,她又放在嘴裏咬着吃,又香又脆。
小皇子才剛吃過飽,這下見石榴吃得津津有味他倒有些饞了,“要不……你給我們倆也來一些吧。”
大皇子忙道:“我才不要呢,這一看就是家裏缺糧的人吃的,連鍋底也不放過。”
石榴去竈上鏟着鍋巴,再塗上好些醬,拿出來遞給他們倆一人一塊。大皇子還不想接,小皇子替他接了,硬讓他嘗一口。
小皇子這麽咬下去,便不停嘴了,“好香,比飯菜都香!還有麽,再多給我來幾塊!”
大皇子試着咬了一口,雖沒說話,但不得不承認确實好吃,便只顧着吃不說話。
石榴怔了怔,這兩位大人比她還愛吃鍋巴蘸醬?她趕緊再去竈上,鏟了兩塊出來,現在鍋底都幹淨了,只剩這些了。
賈大胖和惠兒給驿站後面的菜澆了水,他們以為兩位皇子肯定是在自己屋裏歇着,沒想到竟然和石榴一起在吃着鍋巴蘸醬,都笑眯眯地不知說啥好了。還是石榴膽大,什麽話都敢跟大人說,一點兒也不怕自己說錯了話。
小皇子吃完後,笑着問石榴,“你們這裏還有哪些有特色的吃食?”
“好多呢!”石榴掰着手指一一數道,“有蒿粑、糍粑、炸團子、炸雞柳、炸面片、糖耳朵、糖撒子……”
小皇子看向大皇子,“要不我們晚幾日再走吧,這些好像都沒吃過。”
大皇子拍了一下小皇子的腦袋,禁不住笑道:“你個吃貨,再住下去我們不用去蘇杭之地了,那兒肯定有更多好吃的,你咋這麽沒出息?”
大皇子将小皇子拉着走了,石榴還追問:“真的不打算留下來吃這些?”
忽然,她想到他們倆還是早點走為好,她趕緊閉嘴不說了。
兩位皇子要走了,錢楓也起了床,和賈大胖一起幫着為他們收拾東西,再出來送他們倆,一直送了半裏路。
石榴和惠兒也跟着出來送,石榴還朝他們揮手道:“下次來了我給你們做好吃的!我叫石榴,可別把我忘了!”
兩位皇子對石榴印象深刻,若是一般人,他們都懶得回頭,可聽到石榴這麽一喊,都不禁笑了。小皇子還回頭道:“行,我記着呢,下次來我還要吃鍋巴蘸醬!”
待他們騎馬跑遠了,錢楓湊在石榴耳邊說:“你知道他們倆是誰麽,還叫人家下次來,最好再也不要來了!”
石榴仰着頭說:“不就是九品芝麻官麽,不過他們倆倒不擺官架子。”
錢楓哼道:“還不擺官架子呀?皇子買東西,竟然不給錢!”
“皇……皇子?”石榴感覺眼前一黑,有些暈眩。惠兒在旁聽了也是一陣驚愕,她是伺候過皇子洗臉的人?
錢楓扶住石榴,“瞧你,不就是皇子麽,至于把你吓成這樣?”
這時兩位廚子大汗淋漓地跑過來,“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兩位大人落下錢袋子在驿站了,我們倆收拾屋子在床上發現的,全都是大金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