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哪路的神
石榴和惠兒從鎮上買來了好些菜籽和菜苗,等她們趕回來已經快午時了,她們倆又走進廚房,和兩位廚子一起做午飯。
下午,錢楓和賈大胖一起喝茶侃大山,兩位廚子在打掃前面八間屋子,石榴和惠兒在後面種菜籽和菜苗。大家都在說說笑笑,惬意着呢,賈大胖突然豎起耳朵,有些緊張地說:“錢楓,我好像聽到馬蹄聲,莫非有官員來了?”
錢楓靜聽一陣,“沒想到你耳朵還挺靈的,真的有馬蹄聲,咱們趕緊去迎接!”
賈大胖擔心來者會是品級很高的官員,他害怕自己肥頭大耳的被人嫌棄,也怕自己做事會出錯,就讓錢楓騎馬去迎接,他自個兒站在院門口候着。
錢楓騎馬向前去,才騎出半裏路就見到有兩位騎馬的迎面而來,看他們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官員,倒像是兩位富貴人家的公子哥。
錢楓不确信他們到底是來住驿站的,還只是從這兒路過去游玩的,不好冒然上前迎接,便勒住馬停在原處。
兩位公子哥見錢楓停在前面,其中一位便大喊一句,“喂!你知道驿站在哪兒麽?”
錢楓一聽,果然是來找驿站的,竟然有這麽年輕的官員,而且他們舉手投足之間有一股傲氣,理所當然的傲氣,平民想裝都裝不出來的。平時人家喊錢楓小哥或小兄弟都挺常見,這回竟然連稱呼都沒了,只剩下一個“喂!”
錢楓趕緊騎了過去,跳下馬作揖,“在下就是林莊驿站裏的驿差,前來迎接二位大人。”
兩位公子哥年紀都不大,一個估摸着和錢楓差不多大,也就二十歲左右,另一個頂多十七八歲,面相嫩得很。他們兩位年紀雖不大,氣勢倒不小。
年紀稍大一些的那位公子哥瞅了瞅馬下的錢楓,“哦,驿差,很好。”
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遞給錢楓,冷峻地說:“記住,我們的身份不許向他人透露,否則……你會掉腦袋!帶我們去驿站吧。”
錢楓看着紙上的印戳,驚得兩眼愣直,他這是頭一回接待官員就遇到這麽兩個神級的人物!難怪他們倆穿着看似低調,卻透着一股尊貴之氣。
錢楓趕緊爬上馬,帶着他們倆去驿站。
賈大胖見真有官員來了,小跑着上前要扶他們下馬,但人家顯然是練家子,身形矯健地往下一跳,姿态煞是好看。賈大胖不知如何應對他們,就牽着馬去馬廄,由錢楓帶着他們倆進驿站。
錢楓自然是會帶他們倆進最好的兩間房,然後親自來沏茶,為他們把随身帶來的包袱放進衣櫥裏,再把長劍挂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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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楓還在想,這種劍鞘都打制得如此流光溢彩,裏面的劍肯定更不一般,怕是能削鐵如泥吧?看來自己得小心點,可別一不小心得罪了他們,腦袋都保不住。對他們來說,殺個驿差或許真的如同捏死一只螞蟻那麽簡單。
兩位公子哥喝了茶後,便在各自的房裏躺着睡覺,看來在路上勞累了。
錢楓在門外守着,賈大胖屁颠地跑過來,小聲地問:“這兩位是哪路的神?”
錢楓“噓”了一聲,附在賈大胖的耳旁耳語道:“這兩位是天大的神,是皇子!人家還是練家子,你小聲說話指不定他們也能聽得見呢,快去叫廚房準備糕點和果品,再去買好菜,還得把他們的馬給伺候好了,言行舉止都得小心着點!”
賈大胖兩眼圓睜,雙腿發軟,緊捂着嘴巴,然後顫巍巍地忙乎去了。
石榴和惠兒還在栽菜苗呢,栽得一大半後,惠兒尋思着澆些水,這塊地有些幹。她還未進院子,就發現馬廄裏多了兩匹,不敢再進院子了,緊張地來到後面找石榴。
“石榴,不好了,來人了!”
石榴忙得滿身都是土,她站起來撣了撣,“來人了?當官的?”
“肯定是啊,大胖也真是的,他咋不出來告訴我們一聲,不會慌得忘了吧?”惠兒緊張得小臉漲紅,“怎麽辦,我們還能進去麽,不會被撞見吧?”
石榴咧嘴笑道:“這有啥好怕的,錢楓說過,當官的未必都是惡人,哪怕看見了咱們又能怎樣?不怕,咱們這就進去,若是沒撞見,咱們就進屋躲着,若是撞見了,就說……咱們是廚娘。”
惠兒點頭道:“你說得對,他們興許不知道這個驿站只有兩個廚子的。”
說歸說,惠兒還是緊張,她跟在石榴後面走着,來到大門前,石榴伸頭往裏探了探,遠遠地只見錢楓立在門口,并沒見着其他人。
石榴往身後一招手,和惠兒大搖大擺地進來了,正巧碰到兩位廚子要出門,他們得去買菜。賈大胖小跑着去亭子裏擺糕點和果品,見到她們倆進來了,便上前小聲地說:“你們倆還在這兒晃悠啥,趕緊回屋去!”
石榴好奇地打聽道:“來者到底是啥官啊?”
賈大胖急得跺腳,“弟妹可別再問了,反正是天大的官,你們快去躲着,別再出來了!”
石榴朝他伸了個舌頭,心想他至于麽,緊張成這樣了。錢楓在門口見賈大胖那般神情和石榴說笑,心裏直發笑,雖然聽不到賈大胖在說什麽,但也猜得出他是在叫石榴和惠兒躲起來。
她們倆沿着大道正要往後院走,錢楓身後的門突然開了,吓了他一大跳。
這位年紀稍長一些的皇子剛睡醒,他眯着眼睛向外瞧着,正好瞧見石榴和惠兒在道上走着。
他并不支使錢楓,而是朝石榴和惠兒嚷道:“打水來伺候爺洗臉。”
石榴和惠兒吓得一怔,停在原處,傻愣着。看來這位皇子把她們倆當仆人了,錢楓跑過來說:“惠兒,你別緊張,快去打熱水吧。石榴,你進廚房幫忙,別到前頭來了。”
錢楓知道石榴大大咧咧,嘴上沒個把門,所以讓惠兒上前伺候皇子更妥當一些。
惠兒沒見過啥大世面,緊張得不行,只好快步去後院打熱水。賈大胖也跑到後院來了,說:“叫你們倆趕緊往後走,現在好了吧,被撞上了。”
石榴往盆裏舀熱水,說:“大嫂,你別怕,我瞧着那個人年紀跟錢楓差不多大,想必不是什麽大官,哪怕是大官也不怕,他又不會吃人。”
賈大胖并沒有把兩位皇子的身份告訴她們,怕把她們給驚着。惠兒端着熱水往前頭來,賈大胖就跟在她身後戰戰兢兢地走着。
他們倆來到大皇子的門前,錢楓敲了敲門,惠兒就端着水進去了,賈大胖和錢楓一起立在門邊上。
大皇子見惠兒進來了,只是掃了她一眼,坐在桌前看着一本書。惠兒見他并不來洗臉,只好自己打濕巾子,然後走過來遞給大皇子。
大皇子接過巾子洗了把臉,再擦了擦手,然後把巾子還給了惠兒,惠兒雙手來接。他見惠兒雙手都有些抖,不禁蹙眉,“你以前沒有伺候過人?”
惠兒颔首垂目,慌道:“沒……沒有。”
大皇子瞅了瞅這個屋子,“這個驿站看來是新建的,在我來之前有哪些官員來過?”
惠兒顫着嗓子道:“兩位大人是……是頭一批來的。”
“哦。”大皇子朝她擺了擺手,“你出去吧。”
惠兒如得了解救令,趕緊端着水出來了,待她出門時,頭上已是一層細汗。賈大胖跟着惠兒來到後院,才敢出聲問道:“他跟你說什麽了?”
惠兒便把剛才簡單的對話告訴了賈大胖,賈大胖放松了些,覺得這位皇子問的話挺正常。
大皇子忽然又拿着書出來了,去亭子裏坐着,錢楓只好又跟着立在亭子旁。大皇子倒挺悠閑,伸手拿着果子吃,眼睛盯着書看,還時不時莞爾輕笑。
錢楓站得遠,也看不清他到底在看什麽書,這本書真的這麽有趣?
石榴和惠兒在廚房忙着做千層餅,因為廚子買菜去了,兩位皇子說不定在路上既勞累又饑餓,所以先做點東西出來,免得人家要吃的,卻啥也拿不出來。
做千層餅還是石榴提出來的,她回味着說:“那回我和錢楓去益城,就吃過千層餅,後來回家我一直饞這個,就自己琢磨着做,做了幾回,發現味道越做越好了。他們當官的平時吃大餐吃慣了,或許就愛吃這種餅呢。”
賈大胖在旁瞧着點頭道:“地道的千層餅只有益城有,他們或許真沒吃過,你們好好做。”
惠兒擡頭道:“你咋不去前頭候着,躲在這裏幹啥?”
賈大胖搓了搓手,“有錢楓在呢,他長得周正,在兩位大人面前站着也像那麽回事。我這一身渾肉,大頭小眼的,若是兩位大人看不順眼找我麻煩可就不好了。”
惠兒噗哧一笑,“瞧你沒出息的。”
沒過多久,小皇子也出來了,錢楓趕緊去後院讓惠兒再打熱水來,見她們還做出了千層餅,順便給端了出來。
惠兒再伺候小皇子洗臉,然後端來兩杯茶,就去廚房不打算出來了。
兩位皇子見錢楓端來熱氣騰騰的千層餅,挺感興趣,一人拿一塊吃了起來。
大皇子吃了幾口,對小皇子笑道:“小弟,沒想到這餅還挺好吃的,咱這一路上都沒吃過這麽香的餅。”
小皇子應道:“那是因為你餓了,咱們還是上午吃的飯,這都傍晚了,能不餓麽?”
大皇子忽然瞅向錢楓,“你是驿差,咋不見驿丞呢?”
錢楓上前作揖道:“剛才和我在門口一起立着的就是驿丞。”
大皇子噴笑,“就是那個大胖子?咋瞧上去他像驿差,你像驿丞呢?”
錢楓微笑道:“我們倆親如兄弟,他說怕自己相貌不好登不了臺面,所以讓我來伺候大人,他幹跑腿的話就成。”
大皇子笑道:“有趣,竟然還有這樣的驿丞,還挺有自知之明的。你忙你的吧,我和小弟有話要說,你別候在這兒了。”
錢楓作揖後退,一路向後院走來,籲了口氣,總算是得解放了,一直站在那兒還真夠累的。
石榴見錢楓來了,往他嘴裏塞着餅,說:“之前你還說讓我和大嫂躲進屋裏呢,現在根本不用躲,人家當官的才不管這些事呢。”
錢楓坐下來吃着餅,再喝幾口水,“現在才發現伺候人的活真是不好幹,光站着一動不動就渾身酸疼,還得聚精會神聽着,怕人家吩咐。”
賈大胖嘆道:“可不是麽,以前我在渭河縣也是從一個小差役幹起,最初每日候在領頭身邊,脖子酸、腰酸、兩腿酸,回家後只想躺着,啥活也不想幹。對了,他們有沒有問房裏擺的大理石筆筒和硯臺,還有花盆也挺顯眼的。”
錢楓搖頭,“石桌和石凳那麽顯眼他們瞧了都沒問,更別說那些小東西了,說不定在人家眼裏這些都不算什麽,根本沒在意,何況人家是出來玩的,又不是來買東西的。”
賈大胖應道:“也是,你別着急,以後來些小官你幹脆直接問人家,這次人家來頭太大,咱們還是不要多嘴才好。”
石榴聽了便問,“什麽來頭?我瞧着他們年紀輕輕,八成也就是剛上任的小官吧?”
錢楓笑道:“你別問這些了,待他們走了我再告訴你。”
石榴撇嘴,“哼,我還懶得知道呢。”
惠兒掩嘴輕笑,她也不想知道,只要自己小心伺候好了就行。
錢楓吃了餅,便去馬廄瞧一瞧,再給馬添了水和草料,然後才回到後院。不多久兩個廚子也回來了,他們倆可是挑着擔子一路小跑着回來的。
眼見着天色越來越暗,兩位皇子肯定要進屋了,錢楓便去前面給兩間房都點上蠟燭,每間房都點了六對大蠟燭,屋子裏亮堂得很。
錢楓把蠟臺放在屋裏的石桌上,正要轉身出去,被大皇子給叫住了,“你給我說說,這附近有沒有啥好玩的地方,等會兒我和我小弟吃過晚飯就去逛逛,這裏太冷清,沒意思。”
錢楓犯難,這裏又沒有夜市,哪裏有好玩的。他尋思了好半晌,才道:“大人,這裏是林莊,也就是鄉下,還真沒啥好玩的,農戶們一吃過晚飯就上床睡覺的。這兒離縣城有十幾裏路,騎馬不到半個時辰就能到,那兒有梨園,倒是可以逛一逛。”
大皇子眉頭一挑,“梨園?行,吃過飯後你帶我們倆去。”
錢楓領命,退出去了。
這麽多人在廚房忙着,很快就做出一桌子菜來。錢楓在旁伺候着倒酒,兩位皇子胃口還真好,之前已經吃過千層餅了,這會子還是吃得津津有味,看來在宮裏吃多了大菜,對外鄉的小菜格外青睐。
他們吃飽喝足了就要去梨園,錢楓只是随便吃幾口餅,就帶着他們去了,三人都騎着馬,一路向縣城而去。
兩位廚子收拾了外面的飯桌,然後在廚房裏的小桌上又上了一桌簡單的小菜,石榴和惠兒、賈大胖三人坐着吃。
石榴一邊吃一邊講着她和錢楓去梨園聽戲的趣事,“大嫂,待兩位大人走了,咱們幾個也去聽吧,就是價錢貴了一些,不能常去。”
惠兒滿面紅暈,“好,我還從來沒聽過戲呢。”
賈大胖心裏卻不太舒坦,說:“我躲在這兒吃香的喝辣的,啥事都讓錢楓出頭,希望他們不要為難錢楓才好。唉,這個驿站的活兒還真不是好幹,生怕出個錯就完蛋。”
石榴忙道:“大哥,你別擔心,錢楓去過梨園,這會子肯定正和兩位大人在聽戲呢,不會有啥事的。”
錢楓确實和兩位皇子在聽戲,而且還是坐在樓上的雅間,有專門的小二伺候。不過錢楓還是站在兩位皇子的身後,他可不敢坐下來。
聽了一會兒戲,大皇子揮手叫小二出去,然後朝錢楓招了招手,“你坐過來吧,我有事要問你。”
錢楓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
大皇子的眼睛是看着臺上的戲,嘴裏卻在對錢楓說話,“你平時聽過官員欺壓百姓的事麽?”
錢楓愣了愣,莫非這兩位皇子是一路玩,再一路順便微服私訪,探查民情?
錢楓可不敢瞎說,稍頓了頓,便說:“在下只是一介小小的驿差,未與縣官正面打過交道,只是聽差罷了,不過平時倒沒聽過什麽縣官欺壓百姓的事,我們清河縣這一帶,還算是安居樂業。就是前一段時日聽說渭河縣湧進一些流民,他們幹了不少壞事,偷搶百姓的東西,渭河的縣令大人抓了不少人,近來沒再聽到什麽。”
大皇子點了點頭,“你們這兒的農戶每年交多少糧,商鋪子的賦稅幾何?”
錢楓這個也不敢瞎編,根據自己得知的一一禀告了。
大皇子又點了點頭,看來這些都沒有什麽不妥不處,錢楓見大皇子神情沒啥異動總算是放心了,都說禍從口出,他還真怕自己說錯了什麽。
正在聽着戲呢,樓下忽然躁動起來,錢楓站起來往下看,見有幾排人不知是不是發生了口角,都掄起椅子要打架。戲臺上唱戲的伶人見這陣勢,都吓得躲到後臺去了。
大皇子眉頭一皺,“這些人在鬧什麽?”
錢楓回道:“應該是發生了口角,就……打了起來。”
大皇子招呼着小皇子,“走,我們下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