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涅

第7章

“沒想到我還會來這裏。”齊涅用拐杖撐着自己身子，微微喘息。嬴泊很自然地從他身後抱住他，為他遮擋深夜的風。齊涅沖他淡淡地笑了下，說了句與之完全無關的話，“我又晚上偷偷跑了，你說要是讓宿管知道該怎麽辦？要是被記處分在這住不下去了，我恐怕就要到社長那裏當第三者了。”

他的目光在月下同黑曜石般閃爍，溫和如湖水，唯留水面上的粼粼波光。

嬴泊沒有回答，又像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便選擇沉默不語。他的衣與黑夜連成一片，冰冷的身體連一絲人氣都沒有，齊涅卻毫無影響地任由他抱着，好像是一件再習慣不過的動作。

他身上還有着淡淡地熏香，被風一吹便難以察覺，但靠的近些總還是能聞到的，既陌生又熟悉，讓人格外安心又帶着莫名地歉意。連齊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依賴這個人類懼怕的鬼，更不明白為什麽看見他被冰封的內心會傳來一陣抽痛，愧疚，自責，他看着這個人，連傷他分毫都舍不得，卻又用了最卑鄙的方法把他捆在身邊。

所以他當真是這世界上最無恥的人。

收斂心神走進防空洞。

被鐵門阻攔的地方此時不知被誰弄出個打洞，正好人一個人轉過去。

齊涅回頭看着皺起眉頭的嬴泊，笑容不泛無奈，“你看，有人現在為我挖了這麽大的一個坑，不大不小剛好符合我的體型，開開心心的等着我往下跳，而我還正真準備往下跳，你說我可不可憐？”

“你不是一個人。”嬴泊不安地握住他手，被齊涅掙開，他先一步鑽入鐵門內，“但你不能代替我死。”話一出，齊涅先是一愣，心口一陣酸痛，他背對着嬴泊難以察覺地捂了捂胸口，等到嬴泊過來又一副沒事人似得打量起洞中景象來。

防空洞多是抗戰時期人們防止空襲而造，現在部分除了用來游覽外都已沒有用處，齊涅打開手電筒照射周圍的牆壁，和幾年前并沒有什麽特別，粗糙的牆面坑坑窪窪的地面，完全沒有上次事故留下的痕跡。

再往前走幾分鐘，手電筒的光線明顯變得微不足道，贏泊猛地握住齊涅的手腕，寒風撲面而來。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卻是沒底了。

齊涅握着拐杖的手緊了緊，長期行走讓他的腿越發酸痛，有些站立困難。

他用手電筒随意照了下頭頂，鋼筋莫名出現在頭頂，光線照射的瞬時劈頭蓋臉地向下降落。嬴泊将他從地上拽起向外狂奔。

齊涅回頭将手電筒扔出被落下的鋼筋直接砸碎。

黑暗中只有一人的急促呼吸，紊亂的步伐幾乎趕不上頭頂降落的鋼筋。

嬴泊道，“這些東西是真的，但好端端的山上為什麽會有鋼筋？之前那些人怕也是因為用光線照射了頭頂才出發的機關。齊涅……”他猛地把人抱在懷裏，步伐比剛才加快了一成，“抱歉失禮了。”

齊涅借機摸出兜裏的符紙扔向身後，符紙如同靈蛇般繞過鋼筋飛向黑暗深處，在沉寂中響起一聲類似鞭炮的聲音，鋼筋幾乎在瞬時變成了薄紙，在空中被撕個粉碎。

嬴泊将懷裏人放下，明明早已沒了呼吸卻還是習慣性地做出呼出一口氣的動作。

齊涅又要往回走，被嬴泊拉住，“是個小鬼，被鞭炮吓跑了，你不進去看看？”

“回去吧。”嬴泊不肯放手，“這裏不對勁。”

齊涅笑了，“當然不對勁，不然上次也不至于死那麽多人，但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麽社長和她弟弟這種普通人也會被牽扯進來。何況……不希望社長瞞着我們的事是害了那些人的導火索。”

嬴泊不做評價，也不肯放齊涅回去，“她們并不簡單，就算家境平凡也不能代表前世就沒有瓜葛。齊涅，如果不是因為你前世的職位你也不可能懂得這些。”

“所以這是前世的糾葛？”嬴泊這才發現自己被套了話，一時追悔莫及又無可奈何，無奈地搖頭對上齊涅笑彎的眼睛，“齊涅，你要是不聽話我就把你打暈帶回去。”

齊涅只笑不語，看得嬴泊心裏發怵。他點點頭，“好，我不去，但這裏太黑了你拉着我走。”

嬴泊大致猜出他要幹什麽，便走他靠前一點拉着他的手。齊涅臉上笑意不減，格外輕松地反握住他，同時閉上了雙眼。

他們一前一後走得并不快，卻也走了半個鐘頭。齊涅雙腿發軟被東西不小心絆倒，剛要睜開眼就被嬴泊捂住，“不要看。”

“是什麽？”

“這裏有很多屍體，是那次事故裏死的人。”

“嬴泊，想辦法帶我出去。”齊涅的聲音沒來由地發顫，手指冰冷僵硬，嬴泊把他死死地抱在懷裏，但很快齊涅連呼吸都變得冰冷無比，他仰倒在嬴泊懷裏輕聲說，“嬴泊，我死不了。”

不用說兩人也知道，他們不小心走入了設陣人的陣。其實這陣極容易出發，與齊涅他們在學校中‘招鬼’大相徑同，皆是更改劃分陰陽界的線讓無知者不小心闖入，但因為入陣者不是自願而不得不關閉視覺來做這個不歡之客。

此時他們進入陣中卻不知如何逃脫。嬴泊放開捂住齊涅雙眼的手，腰間長劍随之出鞘，他随之一躍而起劍尖直至死屍陣中的巨石，口中默念道，“死者避讓，生者急退，日月輪轉，陰陽歸位，急急如律令！”

語罷洞中迎來風聲共鳴，死屍被疾風一卷而光，巨石崩裂，一道血印陣服自地面升起，在空中不斷旋轉應聲破碎。

嬴泊落地後長劍收鞘一路向前狂奔，眼前光線越發刺眼，身後寒夜卻越發逼人，洞口突聞一聲貓叫，黑貓在洞口一躍消失在草叢裏，嬴泊在洞外站定卻發現此時仍是黑夜，那剛才又是何物發出如此刺眼的光芒？

再看懷裏的人，靜靜地垂眸倚着他的肩，被他小聲喚了幾遍才睜開眼，“出來了？”

嬴泊又打量了一邊周遭，肯定地回答，“出來了。”

齊涅稍稍活動了下四肢，讓嬴泊找到他停在外面的輪椅，安穩地坐了上去，“這個陣法是用來吞噬魂魄的，可見是人為所致。嬴泊，你覺得這個普通人能做到嗎……”他自言自語地問完，苦笑起來，“難怪社長說他沒有死，明明已經魂魄不全了，竟然還要去搶別人的魂魄，你說她這幹的叫什麽事……”

“有人來了。”嬴泊擋在齊涅身前。

黑暗中，一道人人緩緩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