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明極陰只是最适合百鬼出沒,因為鬼界大門洞開。
學長和社長都如約沒有來,白珥卻偷偷摸摸地從樹後探出半個腦袋,沖他友好地笑,齊涅輕聲應了,“你不會去嗎?十一點後宿管要查宿,發現你不在會給你惹麻煩的。”
白珥雖然是新生,但這點規矩還是知道的,他天真地笑笑,拉起齊涅的手吧一樣東西塞入他手中,這才快跑幾步一邊看表一邊喊,“诶呀,還有三分鐘十一點!”
剛下過雨的泥軟,踩在上面一下失去了平衡,連忙拉了一把柳枝才站穩又繼續狂奔。
齊涅無奈地看着這冒失鬼遠去的身影,心中莫名生出一種膩寵感來,就如同看待自己的弟弟那般,但自幼獨生子女的他無論如何也不像是那種真正會理解這種感情的人。
他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拿起一截未曾燃燒過得白蠟,用一個巴掌大的花紋銅臺托着,他滑着輪椅在林中行走,白蠟在夜風中燃起,順着蠟身淌下的卻是血淚。血淚順着花紋一路延伸,勾勒出盛開的花束,銅盤輕輕傾斜,自空中降落的血彙聚成一點,成了黑色。在泥土間繪制着陰陽圖案,他輕聲緩言,“陰之降兮陽退……亡之歸兮生避……詠之尋兮往途……踏之入兮求歸……”
柳林飒飒作響,天邊的上弦月頃刻間逆轉,柳枝在風中瘋狂飛舞,一聲鴉鳴凄厲不絕……再凝神,遠處高樓已然不複。
齊涅用手掌掩滅燭火,臉頰在明月下越顯蒼白。一直寒風撲面而來,他只是風輕雲淡地閉上雙眼,握緊白珥給他的東西,那本欲攻擊他的小鬼卻只能趁着他還未睜開眼前閉上他的血盆大口。所以在齊涅睜開眼時,他只看見一個白白淨淨地穿着白襯衫一頭整齊短發的小男孩坐在他膝上。
齊涅不動聲色地把手裏的東西遞給那小鬼,“帝王之尊的玉玺有純陽正氣,你要不要試試它的威力?”
小鬼吓得臉又白了幾分,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
齊涅淡淡地笑過收了東西,“吃了這麽多人還會餓嗎?”
“老紙我好久沒吃過人了!”小鬼沖他叫嚣,偏偏說話不甚利索,童音未散,童顏未改,倒是不知童心是否尚在。
鬼各有底盤,看着附近并無其他的鬼行動的足跡,大致知曉這塊是眼前小鬼的封地,這樣倒方便他問話。
“你幾天前見過活人進來嗎?”
“除你之外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活人了,好不容易讓我碰上你這小鬼結果倒好,還吃不成,真是氣煞我也!”
齊涅拎着他衣服把人放到地上,小鬼氣得沖他龇牙咧嘴卻又無可奈何,想了想到不如送這個人去鬼市,一來自己好開溜,二來也可以找倆不怕死的整整着人界的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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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睛滴溜溜地轉,“今日正好有場鬼市,不如你同我一起去,說不定可以順帶打聽打聽。”
齊涅點頭道,“好。”
小鬼一時得意忘形,開心地跳起來,齊涅在他身後輕笑,看來當真是童心未泯。
小鬼在林中帶路,兩人走了近半個小時路程便闖入一處小鎮,鎮上小販叫賣聲不斷各色攤品落置街道兩側,黑乎乎的房屋無一點燈,為由趕馬的車夫一手握鞭,一手提燈,消失在薄霧中。
“到了,這裏就是鬼市,還望你能活着回去!”小鬼踩了他腳一下,順手攀上急奔的駿馬,帶着一車貨物沖入黑暗中。
齊涅無奈不已,尋了處露天茶鋪休息,一杯黑乎乎地液體端上來,上面漂浮物還在掙紮。齊涅多付了些錢財給小二,問他同樣的問題,那小二也是一樣不知,但他卻又神秘一笑,“客官,您要找的人恐怕不只是那些失蹤的學弟吧?”
齊涅為之一怔,聽小二繼續說下去,“不過這位大人對我們下過命令,如果你來了也不準帶去找他,不然魂飛魄散,不入輪回。”
“小輩初來乍到,對鬼市一無所知,不知你口中所稱的那位大人又是何人?哦,抱歉,如有冒犯,還請海涵。”
小二沖他一個勁搖頭,“諷刺啊……你竟不知他是誰……果真是孽緣!”
他給掌櫃子喝了一聲跑了回去,便沒了蹤影,齊涅再想問什麽也不可能。
被他剛才那麽一吼,旁邊坐的鬼也知道他是活人,一下更是沒人願意靠近了。
他無奈之下,看了下時間。
此處既是鬼市,便又是鬼的夜市,夜市自沒有開到早餐的規矩,所以雞鳴三聲,鬼市閉業活人難出,死人難進,倒是就落得一死一魂飛魄散的結果。
“齊涅,你在等誰?”扶忌在他身後輕拍了他的肩膀,齊涅轉過身吧茶杯遞給他。扶忌就着他的手飲下。“我來讨人-讨那幾個社團新人。”“你覺得是我在動手腳?”扶忌一臉受傷,也不松開抓着齊涅的手,就勢把人往懷裏一拉就要親上去,被他不着痕跡地避開。
齊涅面不改色,“除你之外我找不到第二個有資本和能力動手腳的人。”
“多下高擡,不過別忘了我可是受害者,就算是死了被打也是會疼的。何況依你現在的想法,就算我告訴你兇手是誰你也不相信不是嗎?”扶忌故作姿态,一副惋惜的模樣。
齊涅直奔主題,“兇手是誰?”
扶忌再次糾纏過來,摟住他的腰,眼神四下瞥過,侵略性地将舌頭伸入他口中,肆無忌憚的掠奪和享有屬于他的東西。齊涅調整呼吸不讓自己感到憋悶,平靜的神情更像是在亵渎神靈。
良久得不到回應的人将齊涅一把推開,“我和你親熱還不如去奸,屍!”
齊涅冷笑不語,擡起手背擦了擦嘴唇,說不清是讨厭還是鄙視。
“兇手是社長。”
齊涅愣了片刻,低聲道謝,準備往後退幾步的身子被扶忌一把抓住,眼中黯淡的神色讓人閃過一絲心痛,“你果然還是不信我。”
“一個天天想我死的鬼我有什麽可信任的。”齊涅收斂一切不必要的感情。
“我和你搞了兩年,天天照顧你你還有什麽怨言?”扶忌失控地抓起齊涅的衣服,略長的指甲在他的胸前留下數道紅印,齊涅的身體有些懸空,他不适應地皺眉,“一個把我害得殘疾的人,還有什麽可說的。”他的拳頭在不經意的握緊,憤怒,卻極力抑制。
扶忌死死地盯着他,“因為你他才會死,全是因為你!為此付出點代價有什麽不好?”他幾乎是失控地将齊涅從輪椅上甩到地上。齊涅支撐着上半身,把手中的刀送進扶忌的肩膀,對方卻不知疼痛地開始撕扯他的衣服,血紅的雙眼幾乎映不出任何事物。
刀起又落血染薄衣,齊涅一把推開扶忌,捂着嘴幹咳數聲,指縫滲出一絲血跡。
扶忌被他推得坐在地上,也恢複了神智,不再理他拂袖離去。
此時雞鳴三聲,原本叫嚷的小二成了攤到在櫃臺上的白骨,扶着屍蟲的黑水裝載在杯中放置在一尊尊白骨面前,原本黑壓壓的小樓此時只剩斷壁殘垣,黃沙肆意而起。
齊涅一再咳嗽不止,身體動彈不得,精疲力竭地趴在地上,全身如被淩遲般疼痛不已。
一件黑衣伏在他身上,一抹孤影先是探了探他的額頭,之後幹脆把人橫抱起,溫和的聲音如夏日的黃昏,是狂熱後的餘溫,“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齊涅顫抖着輕輕點了下頭,全身疼痛讓他無法言喻,但他還是從衣中伸出手想要抓住抱他人的手臂,卻終究錯過了……
那人握住他垂落的手,巨大的老樹遮住每一絲光線,他低下頭親吻昏迷人的額頭,“我會一直陪着你的……齊涅……”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這樣還讓他們BE是不是太沒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