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殿下, 十三回來了。”
周錦河正準備歇息, 便聽得緋兒禀報道, 她動作不停, 自顧上床躺好了,墨兒将房內蠟燭一一熄滅, 屏風之後便出現了一個人影,一身夜行衣單膝跪着, 若不是周錦河早習慣了, 是決計察覺不到有人在的。
“殿下, 查出來了。付青時一家如今在城南一間屋子,靠付青時替人抄書寫信, 兩位夫人替人漿洗縫補為生, 很是清苦。付青時幾乎每日酗酒,醉了就大哭一通。只是似乎還有另兩撥人也注意着,一方是陛下, 還有一方尚未得知。”女子嗓音低沉,不帶情緒禀報着。周錦河阖着眼, 眉頭微蹙, 心中思量着, 兩方人......
炎十三是上次知曉她落水之後承平帝派來保護她的暗衛。炎衛本專門負責皇帝安危,一共十三人,均以數字代號,從一至十三,承平帝将十至十三派給了她, 而十三是炎衛中唯一的女子。
公主殿下早以三寸不爛之舌與非凡的人格魅力收服了這四人,如今的四人,只在她的掌控之下。
父皇既然派人盯着付青時,想來也懷疑着,想看看裏面有什麽隐情,既然如此她就不好出面了。
“他們可有察覺?”
“并未,我們隐蔽着,陛下那般派的不是炎衛,發現不了。他們兩方倒是互相發現了,只是想來不知是誰,還在試探。”
“很好,小心看着,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暴露。”
“喏。”炎十三應聲,随即離開了屋子,悄無聲息,仿佛方才的對話從未發生一般。
這付青時,身上必然有故事。
得了公主殿下囑托,翌日溫沅便派人去請了吳之恒摘星閣一見,他雖不知溫沅姑娘為何找他,尤其是她近些日子拒絕了那麽多達官貴人,不過美人相邀豈有不去之理?吳之恒換了身衣服捯饬了一番便随着小厮往摘星閣去。
仍舊是上次的屋子,溫沅正在撫琴,見他到也并未停下,吳之恒也自覺,自己找了位置坐下,靜靜聽她撫完一曲,眉眼含笑問:“吳公子這幾日可還好?”
“一切都好,許久未聽姑娘撫琴,姑娘琴技還是這般高超,之恒望塵莫及。”
“吳公子客氣了,吳公子琴技不說在金陵,想必如今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不知溫沅是否有幸,再聽公子一曲?”
美人開口豈有不從之理?吳之恒道了聲獻醜,坐到琴前,十指撥弄,如高山流水,動人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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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沅嘴角含笑,心中很是滿意,撫掌贊嘆:“公子琴技愈發精進了。”
“哪裏哪裏,是姑娘教得好。”吳之恒頗有些羞赧,低頭嘿嘿一笑。在金陵時他常聽溫沅彈琴,也得了不少指點,溫沅走後,他更是睹物思人,每日練習,不敢松懈,為的就是有一日能像如今這般,搏她一笑。
溫沅莞爾一笑,随即卻嘆了口氣,練了笑容遺憾道:“雍寧公主招親考試在即,想來天下才子都不會錯過,可惜溫沅是女兒身,不能與天下才子切磋,實在可惜。”
見美人不高興了,吳之恒一時有些慌亂,忙道:“姑娘琴技天下無人能及,才子們再如何厲害,也比不得姑娘的!”
“公子擡舉了,溫沅愧不敢當。”
“姑娘當之無愧!不若這樣,姑娘教我一月,到時我替姑娘上場,若是贏了,足以證明姑娘琴技遠勝衆人!”
“這......太麻煩公子了吧?”溫沅柳眉微蹙,頗有些不好意思。
“這有什麽,再者我本就要參加考試的,姑娘若能教我,那是幫了我大忙,之恒感激不盡!”吳之恒說得有些激動,連面色都微微泛紅了。
吳之恒心軟,向來見不得佳人為難,何況還是他心中仙女一般的溫沅?果然不出她所料,不必多說他就主動請纓了。溫沅壓下心中一閃而過的小歉疚,道了謝,當即便開始指點他。
既然是考試,評審是必不可少的。為了公平公正不讓天下人質疑,周錦河對人選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琴棋書畫分別請了三位京中公認最擅長的大儒才子,武藝射獵則是請了徐元狩,相貌本就說好是她自己定,別人倒也沒什麽可說的。也是周錦河人緣好,才請得動這麽多名師大儒,有些人可是連承平帝的賬都不買,偏偏對周錦河這個小姑娘愛不釋手,沒辦法,聰慧有禮的學生誰不喜歡?周錦河在京城這幾年,附近名師大儒都拜訪了個遍,見誰都能稱得上一句老師。
蕭無定這幾日在府,除了練劍就是練字,順帶抓了王翕樂一道,倒是讓他叫苦不疊,每日像吃了苦瓜似的皺着臉。
“将軍,殿下來了。”
“知道了,這就去。”蕭無定收了最後一筆,看了一會兒自己的字,撇撇嘴,才将筆放下。沒有進步呀。
王翕樂聽老管家禀告,簡直如蒙大赦舒了口氣,忍着竊喜一本正經道:“将軍,您快去吧,可不好讓殿下等。”
蕭無定擡頭淡淡瞥了他一眼,将那點小心思看的透透的,一側嘴角微微勾起,笑道:“我方才寫的,你寫十遍。”
“啊???”那嘴張的都能放下一大個丸子了,他本想着可以不寫了的......王翕樂垂頭喪氣應了是,認命般又拿起筆。蕭無定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拍了拍丸子腦袋,帶着笑出去了。就這點小心思還想瞞過她?其實她也不是要丸子練得多好看,只是他那一手字,跟雞爪子抓出來的似的,實在難得認,怎麽着也要寫的工整才行呀。
周錦河在大廳,見蕭無定到,便笑盈盈起身,道:“走,我帶你去拜師。”
“唐老回京了?”
“嗯,才得的消息,這不就帶着禮物來找你了。”周錦河笑挽着她往外走,如今蕭無定在她心中已然晉升到了可以這般親密接觸的摯友地位了,只不過到了門口便松開,畢竟蕭無定如今是男裝,總不好讓人看見。
手臂上的溫度沒了,蕭無定忽的有些失落,面上倒是波瀾不驚,跟着公主殿下一同進了馬車。
當今世上若是論書法,唐老稱第二便沒人敢稱第一了。唐老一手行書字勢雄逸,如龍跳天門,虎卧鳳闕,“書聖”當之無謂。
只是唐老對弟子要求甚高,輕易不收徒,周錦河是他唯一的女弟子。
到了唐府,也不需人多通報,管家帶着二人就往後院去。後院亭中立一老人,松形鶴骨,頗有幾分仙人風範,倚在圍欄邊,時而将手中魚食撒入湖面,好不自在。
也沒人通報,周錦河帶着蕭無定徑直到了亭中,行了半禮,笑道:“老師,您可回來了。”
老者這才轉過身,将手中剩的魚食扔回一旁小厮端着的盒子中,哼哼道:“我這唯一的女弟子要選親,我敢不回來麽?”
微微落後半步的蕭無定此時也上前,恭敬行了禮,“唐老,久仰大名。”
“老夫一介白衣,可受不起鎮北将軍如此大禮。”
蕭無定沖周錦河悄悄扮了鬼臉,她就知道以唐老的脾氣可沒這麽容易。
周錦河朝她眨眨眼,湊到唐老身邊挽着他胳膊難得撒嬌:“老師,您就別端架子了,她是我好友呢。”
“咦?怎麽着還只是好友?”唐老一臉狐疑看着周錦河,又看看蕭無定,道:“我還納悶呢,怎麽你不讓你父皇直接賜婚還要來這一招。”
“這個說來話長啦,老師您也不舍得您這唯一的女弟子就随随便便嫁人吧?”
“這是自然,”否則他也不會給蕭無定擺臉色了,畢竟是保家衛國的将軍,不像官場那群趨炎附勢之人,值得尊敬。“今日來找為師又所謂何事?”
“以防萬一,還是請您指點指點她嘛,她字不錯,您再指點下怕是要超過我了,我可是給您送好苗子來了。”周錦河嘻嘻一笑,惹得唐老瞪了她一眼,朝蕭無定道:“蕭将軍有禮了,那邊有筆墨紙硯,先過去寫點給老夫看看吧。”
蕭無定應聲稱是就往院中的石桌去,唐老與周錦河在原地,問:“這蕭将軍真有傳言中那般好?”
“唔......我倒是覺着比傳言中更好些,外人所知不過是她少年英雄,可究竟對人如何,只有身邊人才知曉。老師,說不定過幾日我就不是您最喜歡的弟子了。”說着,她做出一副傷心的模樣,惹得唐老伸手敲了她腦門,訓道:“就你貧嘴,真這般好怎麽你還看不上他?還要玩這般花樣?”
得,她要如何解釋其實這蕭無定也是個女子?
“老師,她就是有千般好,也不适合我。”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如她這般,對同性情根深種。
唐老對她這番說辭不以為然,這兩人分明心中有彼此,不自知而已,他這把年紀,一眼就看出了。他不再言語,望着那一旁筆走龍蛇的蕭無定,許久才嘆息道:“錦兒,你心中之人,該放下了,這麽些年了,還不夠嗎?”她雖從未與他說起,但唐老是什麽人?周錦河眼中時而化不開的憂愁與思念,再結合聽聞的一些事,自然猜得出來,讓她念念不忘的是誰。
周錦河聞言一愣,竟不知如何作答。唐老徑直朝蕭無定那邊走去,看着宣紙上的筆跡,眼前一亮,道:“不想蕭将軍書法如此飄逸,在同齡人中當屬佼佼者!”
蕭無定微微一笑,恭敬有禮,“謝唐老誇獎。”
若是方才還是看在周錦河的面上,如今唐老倒真有幾分欣賞蕭無定了,本以為他年紀輕輕又是軍旅之人,也未聽說有何背景,想來在書法上定然并無造詣,只是不想竟然如此讓人驚豔。
“不錯不錯!從明日起,每三日來尋我一次。雖說速成之法不可行,不過一月之後壓下京中這群年輕公子定然無礙!”
蕭無定聞言心喜,且不說能幫上周錦河,就是能得唐老指點就足以讓她高興幾日了,當即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周錦河見狀,便知大功告成,本來她也不擔憂,以蕭無定的資質,唐老定然喜歡。
兩人接下來都還有事,并未在唐府久待。唐老在書房仔細端詳着蕭無定的字跡,捋着長長的白須朗然大笑,吩咐了人磨墨,當即揮毫寫下數字,吩咐人送去公主府。
同是姓蕭,一個長安一個無定,有意思。
“殿下,唐老派人送來了字。”
“哦?”周錦河一時困惑,不知他是何意,接過宣紙展開,只見上面筆走龍蛇,赫然是一句詞:“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周錦河哭笑不得,将宣紙重新卷起,吩咐人收了起來。若是老師知道他讓她憐取的是女子,怕是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了。
縱然她自己能喜歡女子,不代表其餘人也能喜歡。眼前人是佳人,可惜不是她能憐取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不行邪教不能發展壯大了,不然我将軍多可憐,自己定的主CP跪着也要寫完【攥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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