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府兵打不過土匪,将軍以為如何?”
周錦河與蕭無定騎着馬,并排走得極近,旁人根本聽不到兩人的竊竊私語。京中傳聞他們倒也有所耳聞,在衆人眼中,也只以為公主殿下與蕭将軍關系匪淺,看公主殿下那般柔和的樣子,指不定是在打情罵俏呢。可惜,周錦河蕭無定兩人表情雖輕松如常,聊得卻不是風花雪月。
“土匪再如何剽悍,哪怕如同精兵以一當十,再仗着地形優勢,可最多幾百號人,若是沂州府兵連這點人都敵不過,呵。”蕭無定輕蔑一笑,他倒是想見識見識這吳大人的擋箭牌到底有多剽悍。
周錦河見他不屑一顧的嗤笑,莞爾道:“看來那群土匪還是得将軍出面了,倒是便宜了他,只不過倒還不急,明日先去難民營瞧瞧。”
臨到府衙門口,周錦河斂了笑容,對後頭的吳憶道:“吳大人,時辰不早了,明日一早本宮再跟大人了解情況,諸位先回去歇息吧。”
“喏。”一群人應了聲便告退了,周錦河與蕭無定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翌日一大早,周錦河便起身換了便裝帶着蕭無定與一隊将士從府衙後門往城東去。她昨晚吩咐了齊昊天今日去找吳憶了解情況,蕭無定又讓人控制住了吳憶的眼線,想來吳大人一時半會兒也趕不上他們。
到了城東,只見到處是臨時搭建的簡陋茅棚,茅棚裏邊兒滿是衣衫褴褛的災民,還有此起彼伏孩童的啼哭聲。不時有人眼巴巴擡眼看天色,只盼着晌午快些到。
偶爾有府兵巡邏,見周錦河一行人,有些不知所措。蕭無定與周錦河對視一眼,見對方微微颔首,便轉頭朝身後的士兵揚了揚下巴,當即有士兵過去擋住了那一小隊府兵妄圖回禀的路。蕭無定緊跟在周錦河身側,陪着她往難民中去。
目光所及之人皆是面黃肌瘦,還有不少人生了病,不斷咳嗽着。周錦河看得心裏一陣發酸,問近處一位災民:“老人家,你們在這兒多久了?”
老人家擡起渾濁的雙眼看周錦河,見她氣度不凡,旁邊還跟着蕭無定這麽個“護衛”,只倒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咳嗽了幾聲低聲答:“老朽是半月前逃來的,本以為臨沂城會好點兒,哪想到來了之後每日只有一頓稀如米湯的粥施,聽聞早些時候還有些富家發善心施粥,可後來他們也挨不住,如今就只有官府了......這天殺的世道呀,每年交了那麽多稅賦,到災年官府竟然連頓像樣的粥都不給,是成心看着我們老百姓死啊!”老人越說越激動,不禁落下淚來,嗚咽道:“可憐我那老婆子,跟了我一輩子沒過幾天好日子,臨老了竟然是活活餓死的呀!”
周錦河聽得眼眶發酸,忙安慰了好一會兒。之後她和蕭無定又問了好些災民,得知原先官府一日施兩頓稀粥,最近幾日就改成了一日一頓,城中糧食價格也是飛漲,讓周錦河眉頭緊蹙,“難道真這般缺糧?”
蕭無定同樣也是眉頭緊鎖,搖搖頭道:“我看未必,昨日下午我派人換便裝去城中轉了一圈,米倒是有賣的,只不過都是天價,想來是囤積居奇。那幾大米商的話,我可半個字都不信。”
“再去糧倉看看。”再這兒也得不出什麽了,周錦河不假思索,轉身往外走去。蕭無定沖部下使了個眼色,他們便抓了一個府兵過來,順便警告:“這事兒沒什麽好回禀的,今日一切如常,明白嗎?”
這群府兵平時懶散慣了,對付對付小老百姓還行,真正碰上從戰場回來殺過人的士兵,一個個早吓得不敢動彈,頭如搗蒜忙應。
單獨帶過來的府兵被蕭無定冷清肅殺的眸子吓到差點兒站不住,多虧後面的士兵拖住了他。倒也不怪他慫,蕭無定想唬人的時候那眼神着實吓人,後邊兒那些兵是習慣了自家将軍這樣,剛跟他那會兒也被吓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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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無定睨了那府兵一眼,淡淡問:“知道糧倉在哪兒麽?”
那府兵咽了口口水,忙答:“知......知道......”他覺得他若是說不知道,蕭無定手中那把劍下一秒就會上了他的脖子......
“甚好,前頭帶路。”蕭無定嘴角微揚,轉身向周錦河又換上了柔和的面孔,道:“殿下,上馬吧。”周錦河雖未見到蕭無定對那府兵時的樣子,可就反應來看,想來是有些吓人的。這人變臉倒也是變得快......
在那府兵的帶領下,他們将臨沂城所有官府糧倉逛了個遍,的确沒發現什麽糧食。到了最後一個地方,周錦河看着空空的糧倉,面色凝重。私家的糧倉那府兵就不怎麽知曉了,周錦河也不好大搖大擺帶着一群人去“搶”人家糧食,一時間着實有些犯難了。
回到府衙時已然晌午了,周錦河進大堂見齊昊天還在與吳憶糾纏,而對方顯然已十分不耐。見她與蕭無定進來,敷衍行了禮問:“殿下這是去哪兒了?”
“不過四處轉轉,兩位大人可商量出什麽對策了?”周錦河若無其事,仿佛她只是和蕭無定出去逛了逛街而已。
吳憶皮笑肉不笑敷衍道:“對策倒是有幾條,不過還需殿下拿主意才行。”周錦河今日的舉動擺明了是不信任他,既然如此他也不用裝了,他倒是想看看,公主殿下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周錦河粗略看了看吳憶提的幾條方法,心中冷笑,這就是全把主意打到她帶來的這點銀糧上了,只能救一時之需,長久不得。怎麽這偌大一個沂州,受了洪災後就要朝廷養着了?
她将手中的紙張放下,斂了笑淡淡道:“時辰不早了,吳大人先回府用膳吧,晚些再商量。”
“喏。”吳憶應了聲便退下了,周錦河盯着他肥胖的背影,捏緊了拳頭,冷哼道:“好一個吳憶!”
“是臣無能,殿下恕罪。”齊昊天跟吳憶打了一上午太極也沒得出什麽實質東西,有些懊惱,果然這吳憶不是什麽善茬。
“不怪昊天,那老東西連本宮都不放在眼裏,自然不會給你什麽實話。”周錦河擺擺手,悠悠嘆了口氣,“不知這臨沂還有幾個能用的官。”
蕭無定看着周錦河緊蹙的眉頭,有些心疼,出聲提醒道:“殿下,這急也急不得,先用膳吧。”
“将軍說的是,累了一上午了,一起用膳吧。”周錦河又嘆了口氣,可別再給她一桌子青菜了。
三人正用着膳,緋兒便遞了信來,俯身在周錦河耳邊低聲道:“殿下,陸小姐的信。”
聞言,周錦河眼前一亮,放了筷子接過緋兒手中的信拆開來,眉頭随即舒展,換上了愉悅的表情
。蕭無定和齊昊天面面相觑,不知道公主殿下是接到了誰的信這般高興。
“平買賤賣,以工代赈,兩位以為如何?”
“嗯?”齊昊天與蕭無定齊齊轉頭看周錦河,見她眼角也帶上了笑意,再一細想,着實不失為兩個好法子。
“平買賤賣便有了更多糧食,以工代赈可讓城中富商大興工程,供一日三餐便可招募不少工人,妙呀!”齊昊天臉上也帶上了興奮,嘆道。
蕭無定嘴角含笑,笑問:“不知是哪位高人給殿下出的法子?”
周錦河沖他眨眨眼,莞爾道:“不僅是高人,還是美人,回京若有機會可帶将軍一見。”
蕭無定無奈笑笑,藏下眼中的寵溺,答:“多謝殿下。”
晚些時候,周錦河與齊昊天正商量着具體實施的措施,有士兵進來通報說有人要見蕭無定。蕭無定随即便出去了,沒過多久再進來,手上同樣拿着一個信封,遞給周錦河,淡笑道:“殿下,這是師姐送您的。”
“嗯?”周錦河一臉狐疑擡起頭,見蕭無定手上未開封的信封,伸手接過打開一看,越看臉色越複雜。良久,她才舒了一口氣,道:“看來我回京要好好謝謝溫沅姑娘了。”方才那封信上,寫的是與吳憶狼狽為奸的官員以及富商名,同時還有周錦河可利用與突破的人。這着實是份大禮啊。
“我來前師姐便囑咐過了,她說您和她是朋友,幫些忙自是應當,沒有謝不謝這一說。”
周錦河想起先前自己與溫沅說的,不禁莞爾,溫沅這個朋友,她是交定了。
“昊天,你帶人先将帶來的糧食平買賤賣給城中百姓,再派人去臨州買糧,将軍跟我去會會城中富商們。”周錦河起身理了理衣裳,周身散發着勢在必得的堅定,向外走去。
蕭無定跟在周錦河身後,眼中是一如既往深藏的寵溺。這樣的殿下,真是光彩奪目,讓人挪不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