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臨沂州府一小辦公堂內,蘇恒清正對着桌前一堆資料發愁。報上來的死亡人數越來越多,隐隐的還有瘟疫跡象。跟州牧大人報告了不下數次,可州牧大人給出來的答複永遠是糧食銀兩都沒了,要他盡力将災情控制在最小範圍內。蘇恒清頭都大了,每日只得讓人時刻注意着城中的情況,苦口婆心好不容易說服了幾家醫館輪換着注意城東的情況,一有不對就将人隔離開來,總算沒有讓疫情進一步擴大。
他還焦頭爛額的扯着頭發想對策,不想有府兵來請說:“蘇大人,公主殿下要見您?”
“好了知道了,我這就過去......”蘇恒清嘴上應着,心思卻還在手中的古籍上,想從中找出一些法子來。府兵早已習慣了他這副模樣,過去大聲喊道:“蘇大人!公主殿下要見您!”
“喊什麽!”蘇恒清揉着被突然襲擊的耳朵,正想訓斥他,突然頓住,愣愣問:“你方才,說誰要見我?公主殿下?!”
“是,公主殿下。”府兵滿是無奈點點頭,見眼前的蘇大人如同石化般愣了愣,随即手忙腳亂整理着自己的儀容,催促府兵:“快,帶我過去。”
府兵嘆息一聲,忙帶他往公主殿下所在的議事廳去。
“微臣蘇恒清,參見公主殿下。”
聞言,周錦河停下與齊昊天的交談,擡頭見一頭發斑白,身着破舊官服的中年男子,不禁微微皺眉:溫沅信上寫到這蘇恒清不過四十,怎麽這般老态竟如同五六十的老人?“蘇大人免禮,坐吧。”帶着一如既往優雅得體的笑容,周錦河微微擺手示意蘇恒清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也不兜彎子,開門見山正色道:“本宮聽聞蘇大人是這臨沂難得的好官、清官,如今這情形,州牧大人想來是指望不上,還請大人助本宮将這臨沂給治好了。”
蘇恒清雖聽過雍寧公主的才名,可到底是女子,也不覺得她能有多麽厲害,不想一見就聽到這麽一席話,倒是有些被驚住,張了張嘴,見周錦河滿臉的認真,心一橫道:“這是微臣的職責,殿下這麽說真是折煞臣了,但憑殿下吩咐。”如今,除了周錦河他也沒人可求了,只當是死馬當活馬醫。
周錦河将他的神色盡收眼底,卻也不表露,淡淡笑道:“大人先說說如今的情況吧,本宮和齊大人昨日雖從吳大人口中聽到了不少,可到底有幾分真便不可知了。”
蘇恒清忙讓人去取了資料過來,一五一十和周錦河齊昊天說着。
此時的蕭無定正帶着人游走在臨沂各大富商府邸間。到了一間大宅前,他擡頭看了看天色,還有一個時辰,夠了。揚了揚下巴讓人去敲了門,門口小厮一見全副武裝的士兵,頓時有些腿軟,連滾帶爬去通知自家主人。
“老,老爺!不好了!門口來了一隊兵!”
“喊什麽喊什麽?!”端坐在書桌前看賬本的男子擡起頭睨了那小厮一眼,冷聲道:“州牧大人都要給我幾分薄面,哪個不長眼的敢帶兵到我府上來?!”
“不,不是府兵!看着像軍隊的!”小厮上氣不接下氣說完,讓那男子眉頭一皺,放下了手中的筆,起身理了理衣服哼道:“我倒看看誰這麽大膽子。”
到了門口,見白色駿馬上身着铠甲的蕭無定,那男子終于愣了。他也跟着去了接風宴,自然認得出蕭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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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見過蕭将軍!不知将軍光臨寒舍有何事?”
蕭無定見他,并無什麽表情淡淡道:“梁會長,本将軍奉公主殿下之命,請梁會長今晚福悅樓一聚,殿下有事跟各位臨沂富商商讨。”
這人是臨沂商會會長,名下商鋪衆多,涉及産業也頗廣,據說與吳憶關系不淺。蕭無定渾身帶着嚴肅,讓人弄不清楚這是邀請還是威脅。
“是是,草民一定到。”就算不知道公主殿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就看蕭無定這樣子,他也不敢說半個不字,仿佛蕭無定身後那群嚴陣以待的精兵下一刻便會沖進梁府抄家。
目的達到了,蕭無定不再留戀,調轉馬頭往另一家去,身後精兵整齊劃一轉向跑步跟着,很是引人注目。邀請也好威脅也罷,蕭無定才不管那麽多,殿下要人,他只要将人帶到便可。
晚間悅福樓,臨沂各位富商陸續到了,見彼此都面面相觑,不知到底有何事。一見梁慕忙上前叽叽喳喳問:“梁會長,這是怎麽回事兒?”“梁會長,這公主殿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會是要我們捐款吧?”“就是啊梁會長,州牧大人有透露什麽消息沒有?我們自己損失的也不少啊,怎麽還要捐款......”
“行了別吵了,”梁慕不耐煩擺擺手,都來問他,他問誰去?“我也什麽都不知道,等公主殿下來了便知道了,都先坐吧!”聽他這麽一說,衆人嘆了口氣,散開回了座位。
不一會兒,周錦河便在蕭無定齊昊天的陪同下到了,衆人忐忑不安等着公主殿下開口,可周錦河偏像個沒事人一般什麽正事兒都不說,只問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再有就是與齊昊天蕭無定閑談了。
終于,有人難捺不住,小心翼翼開口問:“殿下,今日喚我們來......”
聽見有人開口問,周錦河也不賣關子了,笑吟吟道:“倒是有事兒跟各位說,不過是好事,各位且放心。”
聽她這麽一說,在座的富商們才松了口氣,端起水飲了一口壓驚。為何不是酒?酒廢糧食,有飯吃就不錯了還指望着公主殿下給你上酒?
“諸位有什麽要建的宅子別居倉庫如今可以着手了。”
還未等一口水咽下,周錦河這句話又差點讓在座的各位嗆到,個個瞪大了眼睛看周錦河,還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自古赈災都是上趕着宰當地富商,可沒聽過還鼓勵大興土木的。衆人面面相觑,不知公主殿下葫蘆裏到底是什麽藥。
周錦河放下筷子,環視一周,笑道:“此時興土木,各位能以極低價招工,三餐換一日工,本宮雖不是商人,可也明白這着實是比劃算買賣。”
原來是這般......在場的衆人相視,有些狐疑不決。公主殿下的提議實在讓人動心,雖然是讓他們解決了一部分災民問題,可最終都是得利,不失為好法子,可擔心的就是州牧大人那兒......他們如今替周錦河把臨沂危機解決了,周錦河過幾日拍拍屁股回京逍遙,留他們在這兒,吳憶可不好對付......在場以梁慕為首的幾大米商更是皺緊了眉頭,他們屯着米本就是想趁這時機發筆財,周錦河這般......
“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兒,各位不必猶豫,以後要是因這事兒有了麻煩,本宮絕不坐視不理。不過我也奉勸各位一句,別想着發什麽國難財。”周錦河掃了一眼那幾大米商,冷哼道:“本宮沒發現,那是各位的本事,可哪天本宮若是發現了,必将嚴懲不貸!”
周錦河這一冷喝驚得衆人忙跪下喊不敢,回去便開始招工。梁慕幾人交換了眼神,只道先應承下來,過後再商議對策。
解決了一樁大事,周錦河心情倒算還不錯,見外頭月亮好,還有閑心在庭院的石凳上坐下賞月。蕭無定往外看去,見周錦河在,随手拿了外衣起身出門。
“夜間天涼,殿下還得注意些才是。”蕭無定将手中的外衣給周錦河披上,在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下,淺笑問:“殿下也喜歡月亮?”
“怎麽将軍也喜歡?”
“喜歡,只不過不及師姐,師父常笑師姐是後羿轉世,總眼巴巴望着月宮裏頭的愛人。”
周錦河噗嗤笑了,道:“那我倒覺得溫沅姑娘更像嫦娥轉世,放不下的或許是月宮那只玉兔。”
蕭無定一本正經點點頭,“有道理,師姐确實像仙子多一些。”
“今日那蘇恒清見我,顯然是吓了一跳。”
“殿下那般開門見山,便是男子也不多見,他有些反應不過來也是正常。”
“怎麽這天下女子就該比男子差些?女子就只能相夫教子不能胸懷天下了?”周錦河自嘲般勾勾嘴角,道:“我不知明裏暗裏聽過多少遍人說若我是男子便好了,我若是男子,這天下名正言順就是我的,哪像如今還要這般費心謀劃?”
“憑自己實力得來的東西,總比別人給的好。”蕭無定眼神柔和望着她,道:“是男是女又如何?我總覺得,人不該被身上的條條框框束縛,若我有孩子,女兒也可當将軍,兒子也可養在家,只要他們自己高興便好。”
周錦河撲哧一聲笑了,眉眼彎彎看着他,道:“将軍的女兒當将軍我倒能想,可是将軍的兒子拿繡花針,我還是不敢想。不過也難道你這般開明,想來将軍将來的孩子很是幸福。”
蕭無定不答話,嘴角微微勾起,轉頭看向天空那一輪彎月。孩子啊,怕是不會有了。
梁府書房內,吳憶聽着梁慕幾人的回禀,冷笑睨了他們幾人一眼,道:“各位家大業大,平時都精明得很,怎麽如今要犯糊塗?公主殿下能在這兒待多久?一年半載?各位可別撿了眼前的芝麻,丢了以後的西瓜。”
其餘幾人面面相觑,猶豫道:“可我看公主殿下不像是說笑......還有那蕭無定匈奴王庭都破了,要對付太行山那幾個土匪還不是輕而易舉?我們的說辭怕不攻自破啊......”他還想說下去,卻迫于吳憶吃人般的眼神,漸漸住了聲。
“呵,話我是撂這兒了,各位自己看着辦吧!本官不好過,各位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兒去!”吳憶起身重重拍了桌子,拂袖而去。他也聽說了齊昊天平買賤賣的舉動,冷笑出聲,倒是他小瞧這幾個年輕人了,接下來的事兒可沒這麽順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