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初到臨沂
第二日仍是下雨,緋兒與墨兒還未上馬車,周錦河随手撩起簾子往窗外遠眺,眉間是化不開的愁意。不出意外下午便該到了,只是越近臨沂,她心中的石頭便越沉。入了沂州,一路上經過不少城鎮,可十之八九都毀了。到處有難民,若不是一路上有士兵護着,他們帶的這點糧食怕也早被搶光了。聽難民們說,大多人都去了臨沂城,只怕那兒的情況更加惡劣......
她正思索着,不想馬車簾子被掀開,蕭無定探進半個頭來。
“外頭還下着雨,還請殿下準我上車?“他嘴角微揚,卸下了平時的冷清,懾人的雙目竟也柔和了起來。
周錦河還以為蕭無定會騎馬,微怔了一會兒才點點頭,道:“這是自然。”
蕭無定将周錦河的神色看在眼裏,心中軟軟的,又有一絲惡作劇得逞的竊喜,随即利落上了馬車在一旁坐下。
今日雨勢小了,只有些蒙蒙細雨,周錦河本想着蕭無定騎馬她也不會喚他進來,沒想到這人居然自己來了。
蕭無定一本正經道:“殿下昨日說的是,我是該注意點兒自己的身子,往後也必将殿下的教誨記在心中。”
周錦河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只微微笑笑算是回應。怎麽和昨日想的有些不同呢......這人竟然還如此嚴肅的說這些,真是......
蕭無定表面上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心中早笑了。齊昊天在外頭帶着,他在馬車中再多待一天也無妨。既不傷身又能讓公主殿下高興,何樂而不為呢?
下午,久違的陽光終于沖破層層烏雲重新照在了齊魯大地上,連帶着掃去了趕了近二十日路的一衆人的陰霾心情。周錦河終于能夠從馬車裏出來,重新騎上了越影。還有兩個時辰便能到臨沂城,這讓随行人員士氣一振,一行人快馬加鞭往臨沂去。
“大人!公主殿下還有一個時辰便到了!”
吳憶算着時間,估摸着周錦河一行人也就這幾日到了,一直讓人注意着。聽到下屬禀報,他眯了眯不大的眼睛,從中透出的狡黠宛如一只狐貍,帶起一絲嘲諷的笑容,哼道:“來人,吩咐下去讓衆位官員及城內富商跟着本官去城門口恭候公主殿下大駕!”說着,他邁着肥胖的腿往後院去。迎接公主殿下,還是得換身衣裳呀。
周錦河帶着一行人到臨沂城時,遠遠便見城門口一群人候着。見她到,一群人齊跪下行禮道:“下官(草民)參見公主殿下。”
她在馬上快速打量着這群人,官員們倒是個個衣着樸素,後邊兒跟着的想來是當地鄉紳富豪,穿着倒是比官員們好些。為首的一個約莫四五十的胖子想來便是沂州州牧吳憶。
吳憶此時早換下了方才在府穿的那一身雲錦,從箱子底下翻出了朝廷的官服。他臉上帶着和善又慶幸的笑容,上前道:“殿下!可算把您盼來了!下官可是實在沒法兒了!”
周錦河利落翻身下馬到了吳憶面前,一路的風塵仆仆也無法掩蓋她身上的皇家貴氣,淡笑道:“諸位免禮,吳大人起來吧,大人這些日子想必也是辛苦了。”
Advertisement
“不敢不敢,這是下官的分內之事,豈敢喊累?殿下一路奔波才是勞累,快快進府衙歇息歇息,只是府衙條件簡陋,比不得宮裏,還請殿下多多擔待。”
周錦河擺擺手正色道:“吳大人這是哪裏的話,本宮是來赈災的,可不是來享受的,大人帶路吧。”說罷,她便又上了馬,似是不經意回頭與微微靠後的蕭無定齊昊天交換了眼神,三人當即有了共識:這災怕是有些難赈了。
從城門口到府衙一路上,街上不少店鋪都關了門,街頭上有随處可見乞讨的人。周錦河将一切看在眼裏,好不容易才舒展了一會兒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吳憶帶着周錦河一行人到了府衙,果然如同他所說,有些破舊。
“殿下,這府衙着實有些破舊,您看要不住到那位鄉紳府上去?比府衙條件好......”吳憶一臉為難,小心道。
“本宮既是以朝廷的名義來赈災,自然要住在朝廷的地方,還請吳大人好生安頓随行将士,這一路着實辛苦。”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周錦河與吳憶虛與委蛇了一會兒,便擺擺手讓他退下了,那副油膩膩的面孔看得她糟心。
“可算走了,這吳大人一看就不是什麽善茬兒。”墨兒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嘟囔,她也見過不少高官,可這吳大人的眼神着實讓人不舒服,看着心裏毛毛的。
周錦河無奈嘆了口氣,她自然也知道,晚上的接風宴怕又是一出好戲,真是半點不讓人消停。
既然承平帝欽點了蕭無定負責周錦河的安全,他自然而然住到了周錦河隔壁,齊昊天和其他官員則稍遠一些。幾人沐浴完稍事休息,便有人來請去接風宴。
周錦河換回了女裝,好生打理了一番才出了門,一出門就見蕭無定立在門口候着。他換下了铠甲,一身便裝将人襯的清逸俊朗,若不是随身攜帶的那把寶劍,別人還以為是哪家飽讀詩書不谙武藝的翩翩公子呢。
“殿下。”蕭無定淡笑着微微颔首,私下裏周錦河不喜歡他那般客氣,他自然不會逆公主殿下的意。
周錦河見過蕭無定着铠甲的模樣,也見過他穿便服的模樣,卻沒見過他這般着便服帶兵器的樣子。着铠甲的蕭無定是冷清肅殺的常勝将軍,着常服在溫沅面前卻又是溫和體貼的模樣,如今這樣子,又與前兩者有些不同,文雅又不失威嚴。她一直以為只有女子氣質才會如此多變,倒是不曾想,這蕭無定也是這般。
“見将軍這般,我倒是懂了什麽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了。”剛沐浴完的周錦河心情大好,笑盈盈誇獎道。
蕭無定還真沒想到她會來這麽一出,微微一愣随即答:“殿下謬贊。”好在夕陽映在臉上,沒人能看出他微紅的耳朵。
周錦河眨了眨眼睛,似是玩笑道:“我的安危可就交給将軍了。”
“殿下放心。”蕭無定臉上的笑雖沒消去,眼神卻堅毅無比,握緊了手中的寶劍跟在周錦河身後往外走去。
吳憶辦的接風宴是在臨沂最大的酒樓。周錦河帶着蕭無定齊昊天幾人到時,早有人候在那兒了。周錦河不經意打量了一番,大部分是之前去城門口迎接他們的人。分了主賓落座,很快便上了菜。只是這些菜對于接待公主來說,規格實在不夠。
“殿下,如今災情嚴重,只能以這樣的菜色來給殿下接風,還請殿下不要怪罪......”吳憶坐在周錦河右手邊,油膩的臉上挂滿了歉意,看着倒是很真誠。
周錦河看着面前擺着的一片綠油油的蔬菜,心中冷笑:“這臨沂大小官員要是真如這般體貼百姓就好了。”當然這些都是放在心中不會透出來的,周錦河高貴的臉上此刻還帶着慚愧,道:“吳大人哪裏的話,災民們食不果腹,來這接風宴本宮就已于心不安了,在大魚大肉豈不是愧對百姓?大人這般安排正好。”演戲而已,誰怕誰?
蕭無定身為将軍,主要職責是保衛公主安全,自然不需要多與人應酬,只坐在周錦河一旁乖乖用膳就好了。他夾起一片青菜放入口中細細嚼着,同時餘光注意着周錦河那邊,心中嘆了口氣。這吳憶,最好別犯事兒,否則公主殿下定然不會饒過他的。周錦河自小就是個無肉不歡的主兒,最厭青菜,這些日子本就沒有好好用過一頓膳,好不容易安頓了吳憶還給她上一桌子青菜。公主殿下懷着災民還在挨餓她怎麽能浪費糧食的罪惡感正不動聲色艱難解決着面前的青菜,一邊還得同吳憶一群人虛與委蛇打太極,想來心情實在好不到哪兒去。
“吳大人,現如今沂州情況如何了?”周錦河一邊優雅地用着面前的青菜,一邊問。
“回禀殿下,沂州的災情以臨沂及周邊幾個鄉鎮的災情最為嚴重,如今有大批難民聚集在城東,但前兩年臨沂收成本就不好,沒有多少存糧,如今只能勉強每日施一頓粥,就是這樣,怕是也撐不得五日了。”說着,吳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旋即又松了口氣,看着周錦河感慨道:“好在殿下您來了,這臨沂的百姓可算有救了。”
得,這是把皮球踢給她了,這下子餓死了人可就是周錦河的責任了。“本宮這次帶的糧食實在不算多,城中各米商的糧食呢?朝廷可按市價購買。”
“哎呦殿下,米商如今也是揭不開鍋了。”還沒等吳憶接話,坐的老遠處就先有人開始嚎了。“殿下,草民是臨沂四大米商之一,可存的米剛開頭那會兒就賣的差不多了,後邊兒災情嚴重,我們從外邊兒買的米根本沒辦法運過來啊,蒙山上的土匪半道就給劫走了!殿下您可得為草民們做主啊!這大半的身家可都被搶走了!”
“哦?土匪?”有流民便有匪寇,周錦河早做好了思想準備,可沒想到這一群烏合之衆還能把各米商的糧食給劫了?
“吳大人,怎麽回事兒?臨沂的府兵呢?”
“哎,殿下,說來慚愧,那群土匪剽悍異常,府兵根本打不過,下官派了不少府兵護送,最終還是被搶了......這群無法無天的土匪,下官想大約只有蕭将軍能制得住了......”
突然被點名的蕭無定心中滿是吐槽,就這麽把球又踢給他了?一群土匪再怎麽兇猛,還能打得過成百上千的府兵不成?
周錦河轉頭瞥了一眼蕭無定,見他面上沒什麽波瀾,也不急着回吳憶的話,又問了些情況算是把這事兒給蓋了過去。看來這臨沂城,是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