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定長安

第8章 久別重逢

自春獵後回京，蕭無定的日子倒是沒多大變化。每日下了朝便去軍營，晚間再回府，一切如舊。可春獵的事兒，早在這京中傳開了，人們都道：“雍寧公主與無定将軍佳人英雄，天造地設。”蕭無定倒是不介意，既然公主殿下想讓他當擋箭牌，他當着便是了。這日照例結束了訓練，蕭無定正打算回府，便見小兵來報說：“将軍，大将軍讓您去他府上用晚膳。”蕭無定手上動作不停，面無表情答：“知道了。”大将軍回京後每隔幾日便讓他過府用膳，美名其曰改善夥食，蕭無定早就習以為常了。若不是徐元狩的提攜，他也不可能這麽快就到了鎮北将軍這位置。

策馬到了大将軍府，門口小厮自覺過來牽了馬，也不用通報，蕭無定便徑直往書房去。

“徐叔叔。”蕭無定敲了敲門，得到裏面中氣十足一聲“進來”，推開了門淡笑朝書桌前的徐元狩問好。

“來了？”徐元狩并未擡頭，而是繼續揮舞着手中的狼毫。蕭無定湊過去一看，笑道：“徐叔叔近日來進步神速啊。”

徐元狩收了最後一筆，才擡頭看蕭無定，無奈嘆息：“得了，我讓你來吃飯你還取笑我，你以為誰都跟你和你父王一般文武雙全啊？”

蕭無定聳聳肩，一臉無辜道：“我可是真心實意誇獎您，您怎麽能這麽說我呢？”

“得了吧小兔崽子，”徐元狩不客氣瞪了她一眼，攬着她的肩往外走，道：“走，吃飯去，今日讓廚房做了醬肘子。”

“破軍用着可還順手？沒想到還真讓你弄回來了，哈哈，陸家那位公子可氣得不行呢。”徐元狩哈哈大笑，想起這幾日上朝時見陸秉文看無定的眼色，他就忍不住笑。當初承平帝宣布獎品是破軍的時候，不僅蕭無定愣了，他也吃了一驚。當年他追随蕭承，不知見他用破軍射殺了多少敵手，可如今英雄已成白骨，良弓竟要成文人玩物。

蕭無定神色淡淡，道：“本就是我的東西，我自然要拿回來。”

徐元狩拍了拍她的肩，“這是自然，你和你父王這脾氣倒是一模一樣。”那日他都忍不住上場打獵，就是怕無定和公主在一起贏不了。可當日晚上他便接到傳話，這才罷了手。

“多吃點兒，你看你瘦的，我聽聞摘星閣要來京了？”

“是，這幾日師姐也該到了。”蕭無定嘴角又挂上了笑，道：“到時候我帶師姐過來見您。”

“那是，我可得好好感謝你師父和師姐，照顧你這麽久，要不然我還真不知怎麽去見九泉之下的王爺......”徐元狩悠悠嘆了口氣，他跟随蕭承戎馬數載，沒有蕭承絕不會有如今的他。當年蕭承遭人暗算，他來不及營救，也沒來得及将長安護好，內心一直自責着。若不是他帶兵馬直接到了承平帝面前提議建立定北軍，怕是如今也是一堆白骨了。想到這兒，徐元狩便握緊了拳頭，恨恨道：“段元奇，我總有一日要讓他不得好死！”

“這是自然。”蕭無定冷笑，殺父奪母，此仇不共戴天。

“這幾年，多虧徐叔叔照顧，不然我還不知該如何呢。”蕭無定換回溫和的表情，朝徐元狩道。

徐元狩擺擺手，嘆道：“跟我客氣什麽？你沒事兒比什麽都好。”三年前蕭無定出現在他面前，告訴他她便是蕭長安時，他着實吓了一跳，反複核實确認後才敢認她。他本想護她安穩地過一生，卻沒想到，她要女扮男裝入軍營，為父報仇。

蕭無定微微一笑，不再說話了，安靜用着膳。

圓月高懸，蕭無定回府時，王翕樂在門口接過馬的缰繩，朝他道：“将軍，有位姑娘說是來找你的，在大廳候着。”自那日被帶回來後，王翕樂便在将軍府住下了，每日跟着蕭無定習武，閑時就幫着收拾宅子做飯，倒是給老管家高興的不行，成日裏誇他懂事勤快。前些日子緋兒遞來消息，說是他娘沒了，王翕樂把自己在房間關了整整一天，再出來時一臉憔悴眼神卻堅定清明，他給蕭無定磕了好幾個頭，每日練功更加勤奮了。

“姑娘？”蕭無定一時有些反應不及，他來京并未結識過什麽姑娘，唯一的周錦河王翕樂見過，那便只有......蕭無定心下一動，快步向大廳去。

“将軍！”王翕樂還沒見過這樣的蕭無定，愣了一會兒忙跟了上去。

蕭無定毫不掩飾臉上的笑意，讓王翕樂一愣一愣的，他平常見的将軍都是冷冷淡淡的，哪有這般笑過？雖然那位姑娘驚為天人，臉上也帶着溫柔的笑，讓人不自覺想親近......不會是将軍的心上人吧？王翕樂牽着絕地，默默往馬廄去。難道将軍的心上人不是公主嗎？

大廳內，一女子身着桃花雲霧煙羅衫，頭發極簡易挽起，素淡清雅，端坐在客位上。她拿着紫砂茶杯，靜靜品着杯中的新茶。這茶還是承平帝賜的，管家見她氣質不凡，怕是哪個與自家将軍關系不菲的小姐，不敢怠慢。後邊兒有一侍女，低眉順目立在一旁，看着倒很是乖巧。聽見門口有動靜，那女子不急不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臉上帶着如春風一般柔和的笑，轉頭看向門口。

“師姐！”蕭無定見她，臉上笑意愈發明朗，快步過去将她抱起，道：“怎麽不先告訴我一聲？”

溫沅任由她抱着，伸手輕柔撫了撫她的發，如同她們在昆侖時那般。

“午後才入的京，安頓了用過晚膳，左右無事便來找你了。”溫沅柔聲答，笑拍了拍她的背，“一別兩年，阿蕭如今可比師姐高這麽多了。”

蕭無定身材颀長，當初離開昆侖時便與溫沅一般高了，這幾年在軍營更是長了不少，與一般男子近似，比溫沅高大半個頭了。

“一別兩年，師姐也愈發楚楚動人了呢。“蕭無定松開了她，笑着打趣。

後邊兒的侍女和管家都低眉順目的，不看眼前兩人。溫沅嗔了蕭無定一眼，雙瞳剪水，這般模樣若是讓那群拜倒在溫沅姑娘裙下的公子哥們見了，怕是會瘋狂不已。

“走，我們去書房聊。”蕭無定“壞壞”笑着，牽着溫沅往書房去。

“這幾日京中大街小巷可都議論着呢，金陵的溫沅姑娘要來了，倒是不知秦淮風雅與京城雍容哪個更勝一籌了。”蕭無定說着，沖師姐眨了眨眼睛，難道露出一絲調皮相。

溫沅嘆了口氣，桃花眼一瞥嗔道：“我的好日子可到頭了。”她來京城一是因為蕭無定在這兒，她在更方便行動；二是因為乘風樓的産業在京城備受打壓，溫沅仔細調查發現是礙着朝中大員的眼了，她不得不親自來坐鎮，否則連京城的事兒都弄不清楚，乘風樓還算什麽第一大情報機構？

“來京這些日子，阿蕭可見過攬月樓的之染姑娘了？”

“并未，不過想來也是比不上師姐的。”蕭無定聳聳肩，道：“我師姐芳華絕代，少有人及。”

“哦？那你那位青梅呢？雍寧公主才是絕代芳華吧？”溫沅也眨眨眼睛，滿是戲谑，成功的見自家師妹啞口無言。

“.........你們倆......氣質不同不可比，都是絕世佳人。”

師姐老拿錦河來打趣她，還真一點兒沒變。

“摘星閣過五日開張，你可想好了？”溫沅坐在榻上微嘆了口氣，看向蕭無定的眼神中滿是心疼。

蕭無定愣住好一會兒，才垂下眼眸捏緊了拳頭，低聲道：“這是最好的法子......對她對我，都有利......”

“你可想好了，若有一日她知道你騙她......”

“她心中的人，已經死了。”蕭無定苦澀一笑，“我只願，她永遠不會知曉。”這樣，她在她心中還是美好的樣子。哪像如今，她竟然也開始要設計她了......

“我不過是幫她得她想要的，各取所需。”蕭無定臉上帶着笑，盡是勉強。這一步跨出去，便再也收不回來了。

溫沅看着眼前這個比她小三歲的師妹，滿眼的心疼。她明明才十七，卻背負了這麽多。師父将她救回來那時候，她幾乎以為這個小姑娘活不下去的。好在，神醫谷醫術高超，她自己又意志堅定，這才撐了下來。溫沅給她換藥時，見着那滿身猙獰的傷口都不由得一驚，手上動作輕了又輕，可她總是咬着牙，一聲不吭。

溫沅不喜歡師父給她起的新名字。無定，她可不想自己的小師妹一生不得安定。可她也不願喚她長安，怕惹她傷心，這才想了阿蕭這個稱呼。阿蕭天賦異禀，早熟聰慧，每日起早貪黑跟着師父學習兵法武術，從不叫苦叫累。才十五，便又虛報了年齡入了軍營，一個人在邊境。她每次想起自己看作親生妹妹的師妹受着如此大的苦，眼眶就忍不住濕潤。

“既然如此，我會安排好的，摘星閣背後是承風樓的消息也透露給她了，想來公主殿下是不會錯過的。”溫沅伸手輕撫着蕭無定的鬓角，柔聲道：“阿蕭，師姐會幫你的，別怕。”

為這一句別怕，蕭無定紅了眼眶。在昆侖她們居住的地方并不大，沒有多的房間給她，她只能與師姐同住。剛到昆侖那兩年，她常做噩夢，卻醒不過來，只能一遍又一遍經歷着蝕骨之痛。每次總是師姐喚她醒來，心疼地幫她擦着滿頭大汗，再溫柔地抱着她哄她入睡。師姐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溫柔如水。

蕭無定難得露出一絲弱象，她俯身抱住師姐的腰身，一雙丹鳳眼緊緊閉着，喃喃道：“我不怕，師姐，我不怕......”

溫沅不再說話，一手攬着她的背，另一手輕撫着她的後頸，如同以往每一次哄她入睡時那般。她眼眸低垂，不遠處的燭光映在眼眸中，讓原本就溫柔的人兒更顯溫暖。

好一會兒蕭無定才起身，見天色不早了，道：“師姐，我送你回去吧，你現在住哪兒？”

溫沅也起身，笑看着她，道：“公主府背後。”

“咦？前段日子折騰的是你呀？“上次去公主府無意間發現它背後那座府邸也在翻修，只是沒想到居然是師姐買的。

“呵，我師姐是財主啊。”蕭無定一驚，不過轉念一想，她師姐不僅有摘星閣還有乘風樓啊，那就難怪了。

乘風樓本是她們師父一手所建，前兩年她進軍營，師父也讓師姐接手了承風樓，自己四海逍遙去了。

“還不是為了你。”溫沅嗔了她一眼，眼波流轉，顧盼生輝，率先出了門。

今晚月色極好，蕭無定跟着出門，便見師姐駐足立在臺階上，擡頭望着那一輪圓月，再回頭望着她，眼裏帶着滿足的笑意。

月圓，人也圓。

作者有話要說： 嗷下一次周四更新，差不多可以恢複日更了！明天考完試我又是一個小可愛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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