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謀反的前兆
盛衡想過許多與楚北渚再見的方式,但沒想過會是在武昌府的集市上。
他正在摩肩接踵的集市上無所适從,一回頭,就見到了熟悉的身影。
人群中的楚北渚着實好認的很,他雖然穿的也是粗布麻衣,雙手拎滿東西,但是與周圍其他人不同,他所處的位子仿佛四周築起了一道高高的屏障,把他和隔在了裏面。
就在盛衡注意到楚北渚的同時,趙景祁也看到了任清,任清正回頭和楚北渚說着話,因此便和趙景祁的目光對上。
盛衡在楚北渚回頭之前,迅速地側身躲到了轉角之後,避開了楚北渚的目光,他也說不上來為何第一反應是躲起來,但這一瞬間,他下意識便覺得,兩人再次相見不應是在這裏,在這樣的環境中。
因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電光火石的一個瞬間,楚北渚錯過了盛衡的身影,而任清卻碰巧與趙景祁的視線對上。
但兩人卻仿佛一場陌路,只是短暫地看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盛衡再看趙景祁時,趙景祁臉上已沒有了傷心的情緒。
“別忍着啊,想哭就哭吧。”盛衡在宮中每天被禦史們的上谏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一出宮便要徹底放飛自我,而每天陪在他身邊的趙景祁便成了首當其沖受折磨的對象。
“趙四蛋你也老大不小了,”趙四蛋是趙景祁小時候盛衡給他起的專屬外號,一直沿用到了現在,“還沒夫人沒孩子自己孤苦伶仃,哦,不對,你有孩子來着,就是人家不讓你見。”
趙景祁原本還有點低沉的情緒已經全被盛衡攪沒了,他一臉屎色,又不敢和盛衡頂嘴,只能咬着牙道:“陛下,別拿臣打趣了。”
盛衡“哎嘿嘿”地一笑:“我可沒有用你打趣,你要是想跟人家在一起就好好地把人追回來,像你現在這樣上不去下不來,有什麽意思呢?”
“可是兩個男人……哎,又能如何呢?”趙景祁的聲音沉重。
盛衡伸出一根手指來搖了搖:“這世上沒有什麽是絕對的對與錯,你戰功赫赫,就算娶個男妻,被禦史彈劾一番,對你來說也是不痛不癢。”
看趙景祁不說話,盛衡接着戳他的軟肋:“現在不過是你擔心的東西太多,但人無完人,哪有誰能毫無過錯?”
盛衡這次名義上是微服私訪,因此向文武百官宣稱自己因病無法早朝,私下召見了左相右相讓他們暫時負責朝政,帶着趙景祁和一隊京營親軍就來了湖廣,将柳無意的飛龍衛留在京中以備不時之需。
時間回到五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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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安海端着冰鎮過的綠豆湯進到盛衡的書房:“陛下,您歇歇吧,都連着看了快三個時辰了,喝點湯消消暑。”
“放這吧。”盛衡連頭都不擡,筆尖飛快地在朱墨中蘸一下,又飛快地在折子上寫寫畫畫。
可能是夏天的緣故,大家都心浮氣躁,又不願意出門找事情做,而在家裏呆着唯一能做的事情就變成了寫折子。
盛衡這一白天,光是問安的折子就批了一百多封,“朕甚好”這三個字寫到後來都快已經不認得了。
這些折子已經被司禮監分門別類放好,請安的是一摞,彈劾的是一摞,問國庫要錢的又是一摞。盛衡将這幾摞折子穿插着看,還能勉強忍着看下去。
“陛下,柳指揮使求見。”
崔安海沒能說服盛衡停下來,柳無意卻做到了。盛衡扔下筆,只覺得更煩,柳無意每次面聖注定了沒有好事發生,但他又不得不召見柳無意,去聽聽有什麽壞消息。
“陛下,飛龍衛探到,齊王府豢養的私軍有所行動了。”
盛衡揉了揉眉心,不複平時的輕松:“怎麽行動?”
“回陛下,齊王府的私軍于昨夜開始調動,從武昌府調出,分別調往湖廣境內各府。”
“哦?”盛衡不以為意道,“朕看他那點兵都不夠看的,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還真的想做這掉腦袋的事。”
柳無意明白,這個語氣就代表着盛衡是真的生氣了,他回道:“陛下明鑒,齊王手下私軍不多,但他給湖廣總督下了拜帖,邀他前去齊王府一聚。”
“湖廣總督,”盛衡點了點頭,“原來他是看上了闫思設手裏的兵。”
“陛下,要不要讓臣派飛龍衛告知一下闫總督。”
然而柳無意擡頭一看,盛衡又露出了令他瑟瑟發抖的表情,随口只聽盛衡開口道:“不必,朕要親自去。”
“陛下不可啊,”柳無意剛要跪,卻被崔安海搶了先,崔安海咚地一聲跪在盛衡腿邊,邊哭邊嚎,“陛下啊,那齊王是虎狼之輩,陛下萬萬不可踏入那龍潭虎穴啊陛下,老奴求您了。”
柳無意一臉呆滞地看着崔安海,崔安海哭得實在是太情真意切了,讓人無不動容。
盛衡一臉無奈:“崔公公先起來,朕知道你擔心朕,但朕與永安伯同去,定能照顧好自己。”
“陛下,老奴可是看着您長大的,您如今要置身龍潭虎穴,可是要了老奴的命啊。”崔安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盛衡剛出生不久,先帝就将崔安海派到盛衡身邊去照顧他,因此崔安海是看着盛衡從襁褓中的嬰兒長成現在的一代帝王,他身為宦官,終生不會有自己的子嗣,因此在盛衡身上投入的感情像是把盛衡當成了自己的兒子一般。
盛衡登基之初,說是個毛頭小子也不為過,也曾想禦駕親征,建功立業,但崔安海跪在盛衡面前,說盛衡要是親自去前線,他就一頭撞死在這裏,盛衡最終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但十年後的今天,盛衡早已不是那個乳臭未幹的孩子了,他成長為天下的主人,真正的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盛衡親自将崔安海扶了起來:“公公放心,朕定會平安。”盛衡的語氣無比的堅定,帶着令人無法反駁的強勢。
說是微服私訪,但湖廣巡撫與總督依舊知道盛衡的到來,只是瞞過了湖廣當地的地方官員。
盛衡這次出巡的起因是齊王謀反,但這一路,他打算巡視湖廣全部十三府,這也是他難得地接近大梁百姓的機會。
初到之日,盛衡便心血來潮地去逛了一趟大集,瞬間就被人群吓了回去。而次日,他便極其隐秘地召見了闫思設。
盛衡住在湖廣巡撫為他安排的一座宅子中,對外的掩飾是來此做生意的官商。因此闫思設前來時,穿着麻布衣服,坐着毫無裝飾的單駕馬車,從後門悄悄地進了府。
“陛下,老臣冤枉啊,”闫思設見到盛衡就開始哭訴,“老臣從不敢跟齊王有任何牽扯啊。就連上次請老臣等人去赴宴,臣去了坐了不到半個時辰就離開了,陛下明鑒啊。”
盛衡點點頭:“那依你看,齊王現在是何打算呢?”
闫思設正襟危坐:“回陛下,依老臣看,不管齊王殿下是何居心,單憑他在封地私下養兵,便夠陛下治罪的。”
盛衡臉上表情高深莫測:“治不治齊王的罪,的确是朕說了算,但朕聽說這湖廣境內可是有很多隐患,不知闫總督知不知道?”
聽了這話,闫思設心頭一驚,瞬間一身冷汗:“陛下此話怎講?”
盛衡卻突然一笑,這一笑讓闫思設心中直發毛:“闫總督放心,朕不是前來追責的,朕只是聽說了你找到了梨雨堂随你去齊王府,可有此事?”
“有有有,确有此事,陛下明鑒,”闫思設點頭如搗蒜,“可老臣也是擔心齊王……做出什麽大逆不道之事啊。”
盛衡這下笑容更深了:“那湖廣除了這梨雨堂,可還有其他這樣的組織?”
“這……這……這老臣也只是知道其中幾個,梨雨堂只是名氣最大,也是做事最穩的。”
“哦,這樣啊,”盛衡重重擡起頭,又輕輕點了一下,“那依你看,他們和齊王會有瓜葛嗎?”
闫思設終于明白過來,原來盛衡的目标是清繳湖廣的這些殺手組織,而他梨雨堂正是盛衡的首個目标:“陛下有何吩咐,老臣定當鞍前馬後。”
盛衡保持着笑容:“朕就是想知道梨雨堂究竟是不是與朝廷為敵。”
“老臣明白,陛下要老臣如何做?”
“不用闫總督如何,你要是沒回來,那不就證實了梨雨堂确實有二心。”
闫思設臉上的表情僵住了,他雙手瘋狂顫抖着,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陛下……老臣上有老下有小啊……”
盛衡看着闫思設的反應,哈哈一笑:“闫總督多慮了,朕只是開個玩笑。你可是大梁的肱骨之臣,朕如何能讓你身處險境。”
說着盛衡站了起來,拍了拍闫思設的肩,說道:“闫總督為國效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