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團體賽(1)
俞游歌淩晨五點就醒了。冬天的淩晨五點鐘,連天都還沒有亮,星星都還在掙紮着發出最後一點亮光。俞游歌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醒得這麽早,腦袋裏就像是被鑲上了一座發條機械鐘,自動準點報時,一秒不差。
在昨天晚上入睡的時候,他還在想,團體賽嘛,個人賽的預備戰,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平常心平常心。
可是看看現在,說睡不着就睡不着了,前夜說的“不值一提”,原來只是一種自我安慰。俞游歌裹着被子看着一點一點發白的天空,終于承認,這幾場比賽确實是完全不一樣的。
距離團體賽短節目開賽,還有十一個小時。
這句話想起來就讓人頭腦一片空白。
門外開始有了帕克起床之後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一會兒,俞游歌房門就被敲響了。帕克在門外問他:“你起來了沒啊,我們一起走啊。”
俞游歌應了一聲,翻身下床,五分鐘解決了洗漱換衣,和他一道出了門。
一大清早,奧運村食堂裏就已經人群湧動了。人們興奮交談的聲音、杯盤刀叉碰撞的聲音,一點不落地全都傳進了俞游歌腦子裏,環境的喧鬧和他應激下的睡眠不足,讓他陷入了一種奇異的黏稠感,整個人都像是沉在了一碗果醬裏,一半清醒一半迷糊。
帕克和他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能特別清晰的回答,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是停留在夢境狀态的。
“哎,太好了,他們給我們留了位置。”帕克拉着他的胳膊搖了搖,帶着他一起往隊友們的那幾個桌子走。
剛一落座,在團體賽中擔任加拿大隊隊長的大姐大就跟俞游歌說:“哈維教練剛走,他說他們先去場館那邊,你吃完了之後直接去負二的練習冰場找他。”
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了,大姐大還特意鼓勵了自家的“隊寵”說:“我們幾個下午都沒有訓練任務,都會去現場給你好好加油的。”
團體賽和個人賽的不同不僅是體現在算成績的方式上,在比賽場布置的方面也有自己的特點,比如說團體賽上就在冰場邊上,給參賽國的同隊選手們專門辟出了幾小塊地方,讓他們可以最近距離地支持自己的隊友。選手節目結束之後,前來充當啦啦隊的隊友們也被允許一同進入KC區。
冬奧會的團體賽,每個國家的“啦啦隊”會在現場搞出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加油方式,已經算是比賽看點之一了。
哈維教練從和俞游歌見到面的第一眼,就察覺出了今天他這周身籠罩着的神奇氣場,稍加細想,教練就猜出來這大寶貝頭天晚上肯定沒怎麽睡好。說實在的,臨着冬奧會的第一場比賽,能好好地睡個昏天黑地,那才真是缺心眼的。于是哈維也沒再特意提醒俞游歌注意休息,直接就帶他去陸地熱身場去做身體喚醒的基礎熱身了。
“我确認了一遍這十個參賽國的布陣名單,短節目需要你特別注意的只有西園寺。梅森、宋柳、紮伊諾夫都被安排去了自由滑。從西園寺上報的技術表來看,他還是沒有把難度提高的打算,所以我們下午的比賽只要穩住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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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游歌趴在瑜伽球上舉手提問:“我可以上全四周的那套嗎?”
“可以啊,我給你上報的就是那套難度。不過如果覺得臨場狀态不對,一定要記得調整,團體賽放放水也沒關系,畢竟只看排名。勾手四如果落冰有瑕疵,就不要非得接魯普四了。注意你的腳,不要在團賽過于拼了。”
俞游歌找到瑜伽球的平衡點,翻身在球上躺平,手伸到半空,給教練比了一個微微OK的手勢。
正式比賽開始之前,選手們會有一次去比賽場地的合樂機會。輪到俞游歌進行合樂的時候,時間已經快到中午了,淩晨突然驚醒的後勁兒這個時候突然就湧了上來。他整個人好像完全不聽使喚了一樣,第一個跳躍生生錯拍,而他為了趕拍子,提速太快,菲利普四周跳落冰翻身了。之後的阿克塞爾四周跳和四接四的連跳,都出了問題。合樂結束之後,俞游歌垂頭喪氣地往教練面前一站,悶悶不樂地接過了他遞過來的水。
“什麽感覺?”
“靈魂出竅的感覺。我第一次在冰場上體會到,半空中的離心力要把我甩得靈肉分離了。”
“你知道為什麽會安排你來比團體賽嗎?”
“為什麽?”
“本來冰協他們想給你開個綠燈,讓你專心備戰個人賽就好,是我提出要讓你來團體賽提前感受一下冬奧會的氛圍。你今天合樂的狀态就證明了我的決定是對的。你之前參加過的比賽,雖然也是世界級的大賽,世錦賽的重要程度甚至不亞于冬奧,但是個人單項的比賽總歸和綜合性的世界大賽是不同的。冬奧會帶來的每一個瞬間在你的經歷中都是從來沒有過的,是新鮮的。早點讓你參與到這種氛圍下的比賽中來,對你來說是件好事。”
“我真是第一次合樂合成這個鬼樣子。”
“合樂和正式比賽也是不一樣的,我不擔心你。很多人都認為你是個天賦型選手,他們說得對,也不對。你其實更偏向于比賽型。下午比賽的時候,你絕對會是不一樣的。”
西園寺短節目的《紅蜻蜓》響起,哈維教練擡手指了指冰場中心合樂的西園寺說:“他才是天賦型,而不是比賽型。”
合樂全部完畢,中午休息的時候,俞游歌也沒有離開場館,他縮在分給加拿大的休息室裏,一邊給腳踝貼新的膠布,一邊等待有人能來投喂他。
“咔噠”一聲門響,程于非拎着隊裏營養師配好的午餐盒和保溫杯進了屋。他把食盒往桌子上一放,從善如流地把膠布從俞游歌手裏拿過來,自己搬了張小凳坐下來,把他的腳往自己膝蓋上一擱,開始幫他貼起來。
“新營養師雖然能保證色香味營養俱全,但是我還是想念我勞申叔叔。他出品的菜單就算是難吃,不過他管我的那個時候,我的體脂率保持得還是不錯的。現在簡直一個不注意,脂肪量就飚上去了。”
“那能怪你們營養師嗎,你怎麽不說是你自己愛吃零食。”
“怪你,誰讓你老給我往家裏寄吃的。”
“行,怪我怪我,”程于非給他貼好了腳,問他,“時間來得及,你吃完等下要不要睡一會兒。現在這邊挺清靜的,他們都去擠場館餐廳了,幸虧你沒去。”
“不睡不睡,可不能睡。現在我還是興奮着的,要是睡下去,就清醒不過來了。”
程于非見俞游歌只扒拉了幾口米飯和蝦仁就不吃了,指了指保溫杯說:“要不要再喝幾口湯?”
“不喝了,賽前不好吃太多,我覺得我已經超量了。”俞游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辛苦幾天,完事兒請你吃好吃的。”
“不要,你給我做好吃的。”
“可以,這肯定能滿足你。”
俞游歌和程大廚預約到大餐之後,愉快地滿屋溜達消化食。正式比賽的時間定在下午三點,從中午到下午這幾個小時仿佛一眨眼之間就到了。俞游歌分到了最後一組,簽位在第二個。程于非幫他帶好了東西,按照哈維教練的安排,和他一起去準備室。
“咦,你要跟全程啊?”俞游歌問他。
“聽從教練安排。”程于非拿出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
“你自己有沒有真的想在現場看我啊?”俞游歌繼續往深處挖。
“那還是想的。”程于非光速坦誠。
等中場休息結束,下半場的選手開始六分鐘練習了,和哈維教練一起守在場邊的程醫生才真正看清了冬奧會的這個冰上比賽場館的內部構造。每屆冬奧會的冰上場館都會有一個主題顏色,比如說溫哥華的綠色、索契的藍色、平昌的紫色,2043年的東京,他們大刀闊斧地把整個場館染上了一片粉色。
可能是因為日本的櫻花,也可能是因為和賽程重合了的情人節。不管是因為什麽,程于非在看到這個少女心四溢的場館之後,第一個想法居然是,這還真是個适合表白的地方。
哈維教練打趣道:“我剛一進這個冰場的時候就在想,這屆冬奧會怕是為你們倆量身定做的吧。”
程于非已經跟這位混得非常熟了,于是他也完全不藏着掖着地點點頭,認了這句話:“那确實是。”
團體賽的氛圍是挺輕松的,觀衆沒有多少,觀賽席上的各國啦啦隊們也一個比一個皮,如果不是擋板上清清楚楚的五環标志,簡直都不像是在比冬奧會。
整個男單短節目的第一個高潮和第一次緊張感,在俞游歌上場之後才姍姍來遲。
手風琴改編版本的《聞香識女人》裏的那首經典探戈曲,悠悠揚揚地落進現場每個人的耳朵裏,幾個音符就把人帶去了那個風情萬種的場景。
俞游歌在開場一段蜂蜜一樣又黏又甜的前置步法後,進入了第一個單跳的定點。明确的一個轉三銜接,手風琴的主旋律中,小提琴開始加入了進來。他在轉三後進入了一段幾近不存在的助滑,右腳刀齒一個點冰,俞游歌騰空而起,跳出了他的第一個四周跳。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寶寶們有沒有這種體會。知道第二天有大事的時候,前一天晚上反反複複睡不好,早上的時候鬧鈴沒響就能提前好久醒過來。但是第二天的那個白天還特別清醒興奮,就是那種很奇怪的興奮感。我就會經常這樣,特別愁人。
補一個西園寺的短節目選曲,之前好像忘了寫。川井郁子的《赤とんぼ》,中文翻譯過來是《紅蜻蜓》,是日本的一首民謠,大概是誰都會唱的那種。這個版本是純音樂的,小提琴為主鋼琴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