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蘭沁禾還沒來得及打探千歲府的态度,隔日一散值就接到了蘭府的消息,蘭沁酥病了。
她直接從國子監趕去了蘭府,官服都沒來得及換,一路進了妹妹的屋子。
進門一股藥味,她心下一緊,快步走到床前,就見妹妹閉着眼睛睡着了,雙頰泛紅,眉尖也蹙着。那張本就妖冶的臉因為發熱而愈加嬌豔,可偏偏唇上泛白,添了兩分病氣,顯得格外脆弱。
再一摸額頭,熱度不低。
“回二小姐,中午就已經請過太醫了,說是發熱,吃兩副藥就好了。”倚沐給她遞茶,被蘭沁禾擡手拒了。
“您別擔心,每年這個時候主子都會病兩次,不過兩三天又好了,沒有大礙。”
“年年月月這麽着病哪能行。”蘭沁禾伸手,“把粥拿來,想必她又是一天沒吃東西了。”
這話說到了倚沐心坎裏,她立即把溫好的粥遞過來。
蘭沁禾俯身,輕輕碰了碰妹妹的肩膀,柔聲喚道,“酥酥,醒醒,醒醒吃了粥再睡。”
蘭沁酥柳眉一皺,顯然被人打攪了睡眠很不高興。
她朦胧胧地睜眼,這會兒正難受着,一頭青絲都被她自己折騰散了,微有淩亂地鋪散在床榻上。散亂的烏發配着那張讓人驚豔的臉,蘭沁酥竟是連病着的時候,也還是妩媚的。
沒人敢去替三小姐撫順頭發,就怕吵醒她後被打,她也确實想給現在吵自己的人一巴掌。
女子睜眼,眸中的不耐在看見蘭沁禾的臉時,忽地一下子就泛起了淚。
“姐姐,酥酥好難受……”
女子嗚咽着,說出來的聲音都沙啞幹燥,一眨眼,淚水說往下掉就往下掉,落進了鬓角,打濕了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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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側過了身子埋在蘭沁禾的大腿上,伸手抱了姐姐的腰,啜泣着,“姐姐怎麽現在才來,酥酥還以為一閉眼就見不到姐姐了,姐姐不疼我了嗎?”
蘭沁禾被她說得滿心酸楚,抱住了懷裏的小姑娘,入手驚覺那嬌軀滾燙。她急忙提了提被子,把蘭沁酥的後背捂住了。
“什麽一閉眼的,這種話怎麽能亂說。”她一下一下拍着妹妹的後背,安慰道,“是姐姐不好來得太晚了,我跟你保證以後一定不會再犯,快別哭了啊。”
“我就要哭。”蘭沁酥哭得更兇了,“姐姐,我好難受,頭昏昏沉沉的,眼睛也好酸好熱,想要睡一會兒,可後腦一着枕頭就痛。酥酥好難受,難受得想死了。”
蘭沁禾又是心疼又是焦急,愁眉不展地扭頭望了眼倚沐,“請的是哪位太醫?”
“是徐太醫。”
“把方子拿過來我瞧瞧。”
倚沐取了方子給蘭沁禾,她掃了一眼,“酥酥的身子一直都是殷家的大夫在調的,你去請殷家的本家過來,再重新開一副。”
“嗳。”倚沐去了。蘭沁禾将懷裏的人挖出來,扶着她靠在床頭,坐正了好喂粥。
“惡心,”蘭沁禾扭頭,“不吃。”
“你這會兒不吃點東西,一會兒怎麽喝藥。”蘭沁禾哄她,“早早的把病瞧好了,姐姐去求鴻恩寺的素雲酥給你吃,好不好?”
鴻恩寺專門接待王公貴族,他們主持做的素雲酥有市無價,除了皇上別人多少錢也不賣,就算是九王爺也得好聲求一會兒才能拿來幾罐。
是件比黃金還值錢的東西。
蘭沁酥聽了有點心動,可還是哽咽着,“我不痛快,要姐姐一起吃才能吃得下。”
這就是松口了。
蘭沁禾端了碗,舀起半勺粥來,自己先吃了一口,再舀了遞到妹妹嘴邊喂她吃了。
蘭沁酥咬着勺子的邊,舌頭抵在勺底,抗拒了半天才不情不願地吞了。
一碗粥喂了好半天,好歹是喂下去了。蘭沁禾安心了一些,眉宇也柔和了起來。
“我的寶貝丫頭,可別再讓姐姐擔心了,你這一年年的病着,姐姐怎麽放心的下。”她挽了帕子給妹妹擦嘴,“好歹娶個正經的夫君來。你後院裏的侍君沒一個是靠得住的,連妻主的身體都照料不好,留着有什麽用,白費你的心思疼他們。”
蘭沁酥一聽這話又紅了眼睛,她委屈地低聲哭泣,把頭埋在了蘭沁禾肩上。
“他們就是群狼心狗肺的賤人,我這裏有的賞了就圍過來,我心裏苦悶的時候便一個個都躲開了。”她攥着蘭沁禾胸口的衣襟,委屈道,“母親父親也都不喜歡我,這會兒病了只有姐姐才記得我,可一個月裏能見到姐姐幾天?這世上一個貼心的人都沒有,我活着真沒意思。”
蘭沁禾心裏發酸,趕緊摟住了妹妹安慰,“別這麽說,母親父親自然是挂念你的,只是這會兒怕打擾了你休息。你若是心裏煩悶,這兩日我就住在蘭府陪你,等你病好了再走。”
“酥酥知道姐姐事忙,平日裏壓着多少思念也不敢叨擾姐姐。”蘭沁酥依舊哭着,一擡頭整張臉上都是淚水,梨花帶雨的好不可憐,“往常還有姐姐給的東西伴着,多少尚可自.慰,如今卻連那一點死物都被外人搶去了。”
這說的是那枚給了納蘭傑的戒指。
她哭得愈發厲害了,“姐姐再不喜歡酥酥了,連那些東西都可以送給他人,姐姐遲早是外人的了。到時候你懷抱佳人,就再也不會想起酥酥了。”
蘭沁禾一陣頭大,她最近事忙,倒真忘記來跟妹妹解釋納蘭傑。
“一枚戒指罷了。”她想起妹妹敏感多心的性子,恐怕這一個月都矜持着在等自己過去解釋,肚子裏不知存了多少怨怼。
“等你病好了,別說一枚,就是把郡主府的地契改了你的名字又何妨。”
“別為這點小事哭壞了身子。”蘭沁禾忙不疊是地給妹妹拭淚,“都是姐姐不好,早該來告訴你一聲,結果忙忘了。”
“姐姐有功夫去秋府、去九王爺府裏玩兒,倒沒同我說話的空。”蘭沁酥咬着唇,傷心地望着蘭沁禾,“若不是今日我病了,恐怕要見姐姐一面,就只有在靈堂上了。”
蘭沁禾無可奈何,只能抱着妹妹耐心地哄,直哄道蘭沁酥自己哭累了睡過去才停下來。
她松了口氣,扶她躺好掖了被子,望着滿頭是汗的妹妹無奈一笑,“怎麽這麽嬌氣啊。”
門外殷家來了人,蘭沁禾退開了些讓出位子給大夫,再接着診脈、開方、熬藥,一直折騰到了天黑。
“二小姐。”倚沐過來問她,“方才郡主府差人來問,您今兒還回去嗎。”
蘭沁禾看着面色潮紅的妹妹,搖了搖頭,“不回去了,這兩日我都住在蘭府。”
才鬧過一場,她現在怎麽敢離開,好歹等酥酥的病退了再說。
“是。”
到了這會兒蘭沁禾終于有時間把身上的官服換了,對着屋裏的幾個丫鬟道,“今晚你們不必在這守着了,折騰了一天,大家也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我陪着就行。”
倚沐有些猶豫,“二小姐還是回去睡吧,別染了病氣。”
“不打緊的。”蘭沁禾擺擺手,“你們去吧。”
她就這麽一個同胞的妹妹,向來是如珠如寶的護着的,今日酥酥哭了那麽久,半夜醒來一定頭疼,要是一看她走了,肯定又要生氣,到時候這病還好不好了?
這一夜如蘭沁禾所料,蘭沁酥白天睡多了,晚上頭疼醒來,又鬧了許久,天亮時才遲遲睡去。
等到了巳時才起,蘭沁禾喂她吃粥也還是恹恹的,沒什麽精神。
“禀二小姐禀主子,”倚沐掀了簾進來,“殷姮殷大人來了,說是來探望主子。”
蘭沁酥皺着眉哼了聲,“姐姐一來,她倒是來得殷勤了。”說罷臉色很不好看。
蘭沁禾放下碗,“快請她進來。”接着扭頭對妹妹道,“人都到了,也不好攆她走,你讓她給再瞧瞧,我也放心些。”
蘭沁酥神色并未好轉,又不悅地哼了一聲,抱住了姐姐一條胳膊,把頭枕在了她肩上。
殷姮進屋,瞧見的就是這副場景。
“我聽說蘭大人病了就過來瞧瞧,”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蘭沁禾面前的凳上,“現在瞧着氣色還好,我也就放心了。”
蘭沁禾沖她歉意一笑,“吏部那麽多事,你還特地趕來一趟,太費心了。”
“哪有什麽費不費心的,倒是你,想必又是一夜未睡。”女子微微傾身,覆上了蘭沁禾放在膝上的手,鳳眸裏眼波流轉,出口的話也脈脈溫柔,“昨日怎麽不派人來告訴我,若是我來了,你這會兒也不用那麽遭罪了。”
蘭沁酥當即被氣得夠嗆,什麽叫遭罪?合着同這個口蜜腹劍的女人在一起,姐姐就是歡喜的;和她這個親妹妹在一起,倒成了受罪?
從小到大她最讨厭的就是殷姮,在外同她争勢,在內同她搶人。早些年白受蘭家那麽多恩惠了,真是個冷骨頭的賤人。
蘭沁禾察覺到了妹妹的怒氣,反手撫了撫她的鬓角眉梢,撓貓兒下巴似的理了理她的鬓發,眼睛卻還是看着殷姮的,“那你既然這會兒來了,就幫我看看。這些年她好了不少,可還是一年四季的有病,有沒有什麽法子能夠根治的?”
“胎裏帶出來的,能養成現在這樣已是不易了。”殷姮道,“也算不上什麽大毛病,平日裏多注意休養,不要着風曬日的也就齊全了。”
談到這裏,蘭沁禾忍不住跟殷姮小小地抱怨,“奈何她滿院子的丫頭侍君,竟是沒一個能周全她的。我想找個學過醫理的放在她屋裏頭,多少比現在這些強。”
蘭沁酥身體一僵,接着将懷裏的胳膊抱得更加緊了。
姐姐從來不會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只有在殷姮面前,姐姐是這副模樣的。
“蘭大人若是瞧得上,我有個侄兒今年二十八,是跟着祖父學的醫。”殷姮明白了蘭沁禾的意思,對着蘭沁酥道,“模樣也還不錯,就是傲了點,不願意做小。”
蘭沁禾低頭看向妹妹,蘭沁酥察覺到兩人的目光,沒氣好氣地閉上了眼睛,“姐姐還未娶正夫,我不敢先行。”
她才不要和殷家沾上一星半點的關系。
蘭沁禾對着殷姮無奈地笑了下,“丫頭被我慣壞了,你別介意。”
“怎麽會,既然是你的妹妹,那也同我的親妹無二,我怎麽會和自家妹妹生氣。”殷姮并無愠色,反而彎了彎眸子,“對了,我聽說你如今為了一個戲子守身如玉?”
她這話一出,床上的蘭沁酥立馬睜開了眼睛,緊張地朝蘭沁禾的側臉看去。
她可沒有聽說過這種事。
“定是九爺或者南立候傳的,子虛烏有的事兒,怎麽連你都知道了?”
“那就好。”殷姮放下心似地笑道,“我還以為你真的被人勾去了魂魄,一頭栽在個戲子身上了。倘若真是這樣,你父親必定要着急的。”
“他哪裏會着急,”蘭沁禾嘆了口氣,“他現在是什麽都不挑了,只盼望我早日添人,哪怕是樓裏的他都不介意。”
“這确實是你的不是,都這個年紀了,好的、歹的,多少讓蘭将軍和萬閣老放心啊。”
蘭沁禾苦笑着點點頭,“你說的是。”
遇到慕良之前她何曾不是這麽想的,若是那人真的對她無意,等過了年她就準備婚事吧。
蘭沁酥見兩人旁若無人地講話,心裏窩火得狠,她剛要發作,倚沐就端着藥進來了。
殷姮先她一步起身,“那我就不多打擾了,蘭大人安心休養,缺了什麽藥就來我府上說一聲,我馬上就派人送來。”
蘭沁酥一口趕人的酸話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難受得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殷姮走掉。
這人到底是來幹嘛的,就專門為了來氣她?
偏生還在姐姐面前做足了樣子,倒是她顯得小家子氣了。
蘭沁酥咬碎了一口銀牙,喝了藥悶頭就睡,心裏煩悶得很。
其實蘭沁禾如何不知道妹妹心裏憋屈,她夾在兩人之中,所做唯有調停罷了,一個是孿生的妹妹,一個是自幼就照顧她的姐姐,又能舍了哪個?
她只好另想法子,打算趁妹妹睡覺的這會兒功夫去鴻恩寺求了素雲酥來,好回去哄她開心。
蘭沁禾是同那裏的主持打過交道的,這一次又給了二十兩的香火錢,順利地拿到了一盒素雲酥,順便替妹妹求了張祛病符。
主持親自送蘭沁禾出去,剛出了屋子,就見遠處有绛紫色的車輿停着,四周還守着不少錦衣衛的人。
她好奇地問主持,“前面好熱鬧,今日是哪位王公也來了?”
“哦,是九千歲。他前幾日喬遷,今日是來為新居請西方三聖的。”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有點危險
感謝指出有市無價的那位老爺,我改完回去發現你評論被吞了orz就在作話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