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柯然看着視頻,聽袁徹說完,好像更全神貫注地盯着畫面,像是要從裏面找到地上經地西瓜蟲。
“什麽3號?”柯然問,“我就今天發了兩條信息啊。”
袁徹斜着眼看着柯然,無聲地伸出手,手指勾了兩下。
柯然這才把目光從顯示器上移開,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放在袁徹手裏:“你看!”
袁徹翻看手機裏的短信,和餘光的對話框中,确實只有兩條信息。但這不能說明設麽,他完全可以把信息删除。
“你說什麽信息?”柯然追問着。
袁徹把翻拍的那幾條信息圖片拿給柯然,眼睛緊盯着他的臉。
柯然眼睛瞪大了說:“這個是他發的吧?你應該問他啊。”他說着,指了指自己的腦子。
如果換做昨天,袁徹可能會相信柯然的說法,兩個柯然做事完全無關。但今天,他卻對這兩個柯然開始懷疑起來。
他倒是推得幹淨,讓另一個柯然背黑鍋。
袁徹抱着手臂質問着:“從我們第一次見到餘光的時候,你好像就對他有想法,急着把他推到嫌疑人的位置上。”
柯然沒有回答,而是一驚一乍地攔住袁徹的話頭,他剛咬了一口面包,嘴巴倒不出來空,只能急切地指着監控畫面。
畫面時間顯示是晚上6:45分,一個佝偻的老人出現在十一樓的走廊。這個老人穿着寬松的休閑西裝和肥肥的西褲,後背有點駝,拄着拐杖,花白的及肩的頭發,看上去已經有些打柳了。他帶着茶色眼鏡,低着頭走進電梯。
“怎麽了?”袁徹問,他翻看着彙景大廈物業提供的業主信息,在餘光的辦公室所在那一層有五家單位,和餘光緊挨着的是那個叫古董鑒賞協會,這個老人就是從那個房間裏出來的。陳鋒備注裏面寫着,這個人是古董鑒賞協會的負責人,姓陳。
柯然面包咽下去才開口:“這個時間很可疑,我們到賓館的時候,那個兇手才離開。算一算路程的話,餘光要在這個時間離開大廈才行。而且,這樣的裝扮也容易搞到。他的那個協會又在餘光工作室隔壁,他們中間只隔着一堵牆。”
袁徹挑眉說道:“你覺得餘光會穿牆術嗎?”
Advertisement
柯然想了想說:“他可以在牆上安一扇門啊。”
袁徹指着登記表:“這上面寫着,這兩間房是不同時間出租的,怎麽安門?難道和人家說‘我想時不時借你家門出去,讓我在牆上安一扇門吧。’”
“那如果租房子的其實是同一個人呢?”
“那就更不靠譜了,這兩處房子至少租出去五年多了。你是說餘光早在租房子的時候就算計着自己有一天要從隔壁出去殺人嗎?”
“這個說不準,不去殺人,也可以做別的事。”
袁徹眉頭揪起來,不解地問:“你為什麽對餘光這麽有偏見?是,我也覺得他有嫌疑。可至少我很客觀地尋找證據。而你的說法不覺得太主觀了嗎?”
柯然沒有回答,緊抿着嘴,倔強地對袁徹剛才的話聽而不聞。他把視頻快進播放,緊盯着畫面。
袁徹對柯然的作法不茍同,但也沒有阻止,等着他看完視頻。
視頻只存到八點。
柯然嘗試了幾下都沒有找到八點之後的視頻。袁徹解釋道:“陳鋒說,這個大廈的監控室間隔保存的。以每晚八點為界限,二十四小時一換。”
“對,陳鋒應該知道,問問他在去找餘光的時候有沒有見過這個人。”柯然像是走火入魔似的催促着袁徹。
袁徹拿出電話,卻沒有撥號,而是在手裏轉動着問柯然:“你和餘光有仇嗎?”
“對啊,我就是看他不順眼。你不打,我打。”柯然伸手去搶袁徹的手機,被袁徹多開。
袁徹一蹬腿,帶輪子的椅子遠離了柯然,看着他像個拿不到玩具的孩子一樣的表情,這才笑着動手撥通了陳鋒的電話,問他在去餘光工作室的時候,也就是九點半左右,有沒有遇到一個駝背的老頭。
他們救下李紀然大概是九點左右。
陳鋒驚詫地問袁徹怎麽知道的,當時在他前面确實有一個老頭,進了餘光工作室旁邊的房間。
袁徹又問他,這個老人走路是不是有點坡腳。
陳鋒遲疑了一下,說沒看出來,因為他走得很慢,顫顫巍巍的,他沒有太注意。
袁徹挂斷電話:“兩個時間他都出現了。”沒等他說完,柯然已經叼着面包動手查起這個姓陳的老人的人戶籍。
這人的戶籍信息沒有問題,二代身份證三年前才換新的。袁徹又反複看了看視頻裏的老人:“完全看不到人臉。這麽晚還去這個沒有什麽實質性工作的地方,确實有點反常。”
“我們可以申請去那個協會轉轉吧?或者去找身份證上這個人去核實一下。”
“申請也要明天了。”袁徹看了看時間,才發現已經十一點半了,“半夜了,不去擾民了。明天早上去,老人都起來的早。我送你回家。”
“今天不查了?”
“從早上到現在已經十五個小時了,你不累,我腦袋可是快抽筋兒了。回家,明天一早再去。”
“我還是擔心,餘光會半夜偷跑了。不如,我到彙集大廈去守着吧。”
“他那麽辛苦得到的一切,跑了就什麽都沒有了。我們要是把他逼急了或許他會考慮偷跑。而且大廈已經鎖門了,如果他明天六點之前出去,需要經過保安這一關。”
袁徹給看守李紀然的隊員打了個電話。
那邊說是李紀然醒了,被尿憋起來的。醒來後他們按照袁徹給他們發的信息問話,但李紀然一句話都沒有回答,看上去很平靜。
醫生說他已經沒有危險,明天就可以出院。
袁徹讓他們輪流看着就行,反正被拷着也跑不了,明天再把人帶回到局裏。
挂上電話,袁徹關掉電腦,檢查了一下辦公室,拎着李紀然的背包,想了想又放下了。
“不把它放回去了?”柯然問。
“不是說了明天邱晨會去嗎?要是包還在,不是很不合理?”袁徹說話的功夫,也不等柯然,直接關上燈,出了門,接着說,“李紀然已經是拘捕的嫌疑人,要想實施放人釣魚,還要和上面申請,不是說放就放的。”
“那倒是。我自己打車就行了,你累了直接回家好了。”柯然走在袁徹身後嘟囔着。
“不行,我要看着你回家。我可不想半夜再被叫出來。”
袁徹覺得自從認識柯然後,自己都快成柯然的保姆了。兩次被柯然半夜叫出來的經歷都不甚愉快,要是再來一次,他準備按小時收費。
身後,柯然難得一臉難為情,快走兩步搶過袁徹手裏的車鑰匙:“我來開車吧。”
坐上車,靠在椅背上,袁徹閉上眼睛,感受到車子平穩地駛山路。
柯然說話一直避重就輕,他有種出拳打在海面上的感覺,使不上勁兒。
要怎麽問,才能一語中的,直中要點呢?這樣想着,袁徹竟然昏昏沉沉睡着了。
他睡得及不踏實,不同的人影像走馬燈一樣閃過,場景從盛光年的豪宅到李紀然家的民房,最後停在了一個村間小路上,他好像在和一個人說話,可目光看到的卻不是人的臉,而是一雙手,這雙手屬于一個男人,他穿着和鄉間協調的幹淨整潔的襯衫西褲,腳上的嶄新的皮鞋上沾染了一些塵土。
這個男人的聲音很好聽,像是在說着什麽感謝的話。
這樣的場景乍看上去平和寧靜,可一股恐慌有慢慢從心底冒了出來,好像催促自己快點走開吧,離這個人遠一點,不要和他說話。
然後畫面又回到了那個讓他驚恐的場景,還是那片樹林,還是那些人,還是那種疼痛的記憶,最後他仍舊喊着盛晗的名字驚醒。
等他清醒過來,發現柯然正盯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頭洪水猛獸。
袁徹把滑下去的身體向上挪了挪,揉搓了一下臉,借機擦去額上的冷汗。
然後看窗外,車停下來了,像是在柯然家小區外。
此情此景,在不久前似乎也發生活,只不過位置調換。當時他看到柯然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的表情?
袁徹抹了一把臉,故作輕松地解釋着:“做了個噩夢。開進小區裏嗎?”
“你剛才叫盛晗的名字。”柯然說,語氣平靜得有些刻板。
像是被逮着做壞事一樣,袁徹有點慌張:“啊,也許吧,我忘了。你還聽見我說什麽了?”
“其他的都沒聽清,不過你叫的很吓人。”柯然嘴角抽動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向這邊張望的保安,“不知道還以為我把你怎麽樣了。”
袁徹這下徹底清醒了,看着表情平靜得有點陌生的柯然,他想起上車的時候想着要問的問題:“你一直叫柯然這個名字嗎?還是以前有過別的名字?”
“別的名字?盛晗嗎?”柯然沒有馬上否認,而是反問道,“你為什麽這麽想?”
“為什麽你從開始就把餘光當成懷疑的對象?”
兩個人都抛出了問題,卻四目相對,像是在做無聲的較量。
“我是不是有別的名字你可以去查。這個很容易。”柯然淡淡地說着,然後解開安全帶,“我到家了,就不請你進來了。”他只回答了一個問題,那口氣和他平常說話完全不同,隐約帶着不屑,帶着挑釁。
袁徹怔住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柯然的反常。他完全沒想到柯然會這麽回答,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回應,就這麽怔怔地看着他走進小區。
袁徹隐約感受到來自柯然的敵意,卻完全不清楚為什麽。
如果說柯然有隐瞞的事,就要被人發現,不是應該緊張嗎?這份突如其來的敵意從何而來?
袁徹只覺得腦子脹得更厲害了,暈頭轉向地離開副駕駛,坐到駕駛的位置,啓動車子,剛要挂擋,就看見從小區的鐵門裏走出來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