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看到破門破窗,破布當啷着的房間裏吊着一個人,頗有種鬼屋的感覺,袁徹他們着實吓了一跳。
但他們沒有耽擱,迅速沖過去,柯然托着腳,袁徹跳上窗框從這個人頭上把繩子解下來。
下面托着的柯然一時沒有接住,人掉在地上。
袁徹這才倒出手來用手機照着這人的臉。
李紀然!
半個多小時之前跟丢了的李紀然吊在這間廢屋裏。
柯然摸了摸他的脖子,還有脈搏,卻沒有呼吸。
有上次搶救餘淑蘭的經驗,袁徹把手機遞給柯然,清理了一下這人身體下面的石子,然後開始搶救。
十幾秒後,李紀然吐出一口氣。袁徹跟着松了口氣。
柯然手腳麻利地把手铐靠在李紀然的手腕上。
袁徹站起來,放松了一下四肢,仔細查看繩索的位置,用閃光燈拍了幾張照片,然後站在窗的邊緣把系在樹枝上的繩子解下來。
然後他借着光亮環視了一下房間。房子空空的,什麽都沒有。
李紀然大概是因為缺氧,全身已經沒有力氣,整個人癱軟着,柯然試了幾次都拽他不動。
袁徹這才過來和柯然一起架着他下了樓。
在公安醫院急診室的一個單間,李紀然戴着氧氣面罩,還沒有醒過來。
他的DNA已經被送去和那對火災中喪生的夫妻的DNA做比對。
Advertisement
不一會兒,淩蕭雨走進來,眉頭緊鎖:“今兒天堂今天免門票嗎?我剛才檢驗了一個。”
“看來不免門票,這不都回來了?”柯然順着淩蕭雨的話說。
淩蕭雨開箱子的動作停下來,看了柯然一眼,然後回頭拿出手套,開始檢查。
她先擡起李紀然的下巴,查看脖子上的勒痕:“繩子呢?”
袁徹把繩子遞過去,繩子上面還有殘留着磚塊的紅色的粉末:“這是綁在頂樓一個小窗框的位置,那種老式頂樓,大窗戶上面有一個三角形的小窗。另一頭拴在窗邊的老樹上。”
“老樹?不是說要拆遷的嗎?”淩蕭雨拿着繩子比對着李紀然脖子上的勒痕,然後把繩子輕輕收進物證袋。
袁徹抱着手側身靠在牆上說:“那棵樹至少二百年了,據說新蓋的房子要拿這些樹做噱頭。”
淩蕭雨把李紀然脖子搬起來查看後脖頸,回頭看向袁徹,疑惑地問:“你說,繩子另一頭拴在樹枝上?”
袁徹救人的時候沒有多想。因為自缢病人被急救後複蘇并不意味着就是安全的,也有因為缺氧造成損傷,最後還是死亡的。
現在回想現場的情境,有些地方不太對。
李紀然是挂在窗框下面,雙腳離地面有十幾厘米。繩子是繞過兩扇窗戶中間的磚牆再系到樹枝上的。
袁徹自言自語道:“他要自殺為什麽不直接把繩子拴在兩個窗戶之間的牆面上,還要費事繞在樹上?”
淩蕭雨問:“那個窗戶有多大?距離地面有多高?”
“窗戶不大,窗戶頂端距離地面兩米左右吧,下端距離地面有一米左右。”
淩蕭雨點點頭:“這就對了。他脖子上有二次傷痕,就是說被勒了兩次。一個人自殺的時候脖子被勒緊,身體就因為缺氧出現脫力現象,很難自己把繩子取下來。除非他能踩到搭腳的地方。但一米高的牆,他沒有力氣夠上去。所以不可能是自殺一次後,中場休息十分鐘,再自殺一次。但如果是別人把他吊上去的,那就很有可能了。”
“是僞裝自殺。有人想給自己買雙保險。”袁徹肯定地沉吟着,“我們見到他的時候,他還在微微搖晃,我們救他下來的時候,他已經沒有呼吸,但還有心跳。”
“到你說的這個過程大概需要四分鐘到五分鐘。看脖子上的痕跡,行兇的人是在讓他脫力後,直接把他吊上去的。繩子用的是同一根。”
“算上系上繩子的時間,算上我們上樓的時間,就是說,在我們進去前兩分鐘兇手離開。”袁徹錘了一下牆面,“一定是聽到我們的腳步聲,才沒等到人斷氣。”
“如果他有時間等,說不定會調整繩子的位置掩飾他殺了。”柯然說道,“而且他匆匆離開,也許會有更多的漏洞。”
淩蕭雨捏了捏李紀然的四肢說道:“你們要考慮到兇手的臂力。按照你說的位置和現場,不可能有滑輪,摩擦力會很大。看他的體重至少一百斤,把這麽重的一個人拽起來并不那麽容易,何況還要讓他保持一個高度,再把繩子系上。”
“我記得餘光胳膊上肌肉就很發達。”柯然突然說,“陳峰說,餘光在工作室。”
剛才莊亞楠說起餘光的事,本來已經快要摘除嫌疑的餘光又重新回來了。
袁徹正要打電話給陳鋒,卻先接到邱晨的電話。
邱晨問:“你确定你給我的那本書除了你和柯然外,還有人拿過?”
袁徹示意淩蕭雨繼續,然後走到外面,倚在一扇關着的窗戶旁邊:“确定,我看着他拿的,怎麽了?”
“這本書上面,除了你和柯然的指紋,沒有第三個人的。別墅裏拿回來的稿紙上有指紋。但沒有參照也沒有意義。”
“沒有指紋?一個人怎麽可能沒有指紋?他幾乎所有手指都接觸到這本書了,難道一枚指紋都沒有?”
“你在質疑我們的專業水準。我開始也不信,所以又親自查了一遍,既然能找到你們的指紋,就沒理由找不到別人的。不過,在書的不同位置上找到一些酒精成分,這些酒精呈點狀分布,按照酒精的位置判斷是一只手的幾根手指沒錯。”邱晨停頓了一下,“要消除自己的指紋有很多辦法,臨時的,永久的都可以。如果是心裏有鬼,怕被人查到,采取永久消除比較穩妥,比如燙傷、長期摩擦造成深度損傷等等。”
這個消息來得很意外。餘光竟然沒有指紋。他是真的心裏有鬼,還是另一個巧合?他們見了兩次,都沒有發現餘光手指有燙傷,也就是說,他的指紋早就已經沒有了。
是意外,還是刻意隐藏?消失的指紋是一條新的線索,也是新的謎團。
袁徹思索了一下後,告訴邱晨明天一大早到玉華街去一趟,也許那個匆忙離開的人會留下點什麽。
挂斷邱晨電話,又打給陳鋒,袁徹手指無意識敲着窗臺。
在今晚見到莊亞楠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就是醜雙、餘光、李紀然三人的交集乍看上去是從那場簽售會開始的。
但如果莊亞楠解讀那些細微的動作和表情是真的,那簽售會那天李紀然和餘光就不是第一次見。他們之間一定有一些聯系方式,一種容易被人忽略的聯系方式。
他想起醜雙爸爸說起過,醜雙曾經和餘光通過信。如果是用手寫書信這種方式,寫信人再用上化名,既不容易被人查到,查到了也很難作為證據。
腦子胡亂想着的功夫,陳鋒接了電話,袁徹問他餘光有沒有離開過。
陳鋒的回答是沒有。他在監控裏看到餘光今天早上進去的,中午出來一趟,下午回去就在沒有出來。
袁徹讓他再去确認一下,然後把這邊的情況簡單複述了一遍。
聽電話裏的聲音,陳鋒是一邊聽着一邊進了電梯。袁徹讓陳鋒保持通話狀态,然後按下了錄音鍵。
敲門聲持續了十幾秒,隐約聽到裏面有人回應,又過了一會兒才有人開門。
“您找誰?”說話的是女人。袁徹聽出來是那個女助理帶着點刻板的聲音。
陳鋒亮出身份,說想找餘光老師問一下情況。
女助理語氣裏帶着不滿,但還是請他進去了。
女助理說餘老師在裏面工作。陳鋒客套地說了句真辛苦雲雲的。助理顯然不領情,問他有什麽事兒,可以和她說。
陳鋒堅持要見餘光,助理卻不肯讓路,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就聽見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
助理驚呼着拍門問:“餘老師,您沒事吧?”
餘光的聲音隔着門傳來:“沒事兒。”然後是門開了的聲音,他們應該進了餘光的房間。
助理驚呼更甚:“怎麽了?怎麽會摔了?”
餘光像是笑着說:“我想夠上面的書,沒站穩。哎呦,腳好像扭到了。”
大概看到跟着進來的陳鋒,餘光問了問他的來意。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後,陳鋒客套地問餘光怎麽這麽晚還不休息還在學習。
助理沒好氣兒地說:“快到截稿日期了,所以最近都在趕稿。餘老師的時間很寶貴的。”言下之意,陳鋒的造訪耽誤了餘老師的時間。
陳鋒偏偏又不合時宜地問餘光是不是一直在,有沒有離開過。。
餘光還沒等說話,助理已經搶着回答:“沒離開,晚飯都簡單吃了點泡面,我一直在。你這個問題問我就可以了。”
助理的不滿更加強烈,借着在給餘光處理扭傷,噓寒問暖地和餘光一問一答的,把陳鋒被晾在一邊。
袁徹挂斷電話,他想知道的已經都知道了,這個結果已經夠了。
淩蕭雨拎着工具箱過來:“他的手指上有防禦傷,鞋跟位置有拖拽造成的摩擦的痕跡。”
“有生命危險嗎?還需要呆在這兒多久?”
“明天早上如果沒什麽事,就可以帶回去了。說不準什麽時候會醒過來。”
袁徹點點頭:“已經和局裏說了,五組的人馬上就到。這小子的DNA結果明天早上能出來嗎?”
淩蕭雨點點頭,看着走廊另一邊門口站着警察的房間:“那個昏迷的人要是能過了今晚,體征穩定下來,也會很快醒了。這兒沒事兒了,我先回去了。”
袁徹擺手示意她等一下,掏出一直嗡嗡作響的手機:“什麽事兒?”
電話是小吳打來的,開口就是神神秘秘,生怕人聽見似地說:“有個事兒局裏知道的人不多。你那麽念着我,還幫我要書。我覺得這事兒還是告訴你的好。”
袁徹好笑地指了指電話,走開幾步,淩蕭雨識趣地走到一邊的椅子上休息。
“你還是別說了,保密工作做得這麽好,搞不好是什麽機密。我對機密沒興趣。”袁徹雖然這麽說,但是好奇心還是有的,既然小吳都能知道,那就不是機密,只不過小吳的工作性質,總能比其他人更早知道而已。
“這事兒和你有關。”小吳解釋着。
袁徹笑臉定格了一下,用開玩笑似的語氣問:“我?怎麽?局長準備開除我了?”
誰知小吳極認真地回答:“這個說不好。今兒市裏來人了,一臉官司地進門,說是找局長談話。然後局長和隊長就都被叫到會客室,關起門談了很長時間。”
“然後呢?你怎麽知道和我有關?”
“聽說是有一封舉報信,寫給市裏領導的。信上說上面有人以權謀私,濫用職權,栽贓陷害。他們在門口說的話意思好像是信是從看守所寄出去的。我就想,那個人渣不是說找你嗎?他不就在看守所嗎?能不能是他舉報你?”
“他?他的證據沒有問題,說破嘴也翻不了身。何況,我和他沒有利害關系,哪裏來的以權謀私,栽贓陷害?好了,我們還有事兒。不過,還是謝了!”
沒想到一本書,就收買了一個“眼線”,袁徹哭笑不得挂了電話。
看來他的抓緊時間在自己被開除前把案子破了,袁徹自嘲地想着。
這時,柯然從房間裏探了探頭,然後手插着兜溜達出來。
“怎樣?他在嗎?”柯然問。
袁徹說:“在。我和淩法醫去一趟,聽說這位作家腳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