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人說話,小孩兒別打岔。”袁徹不懷好意地笑着,看到這個柯然這樣的表情,心情大好。
莊亞楠好笑地看着兩個人:“你們怎了了?怎麽會突然說起雙重人格?”
“好奇。我也咨詢過其他醫生。不過,感覺您更專業。”袁徹奉承着。這奉承有一半出自真心的。能上省級培訓那個大講臺,應該有些真才實學。
莊亞楠淡淡笑了笑:“我在書上看到過。不過沒有接觸。”
“雙重人格的病人,兩個人格之間的記憶有可能互通嗎?”
“這個,沒有研究數據證明可以。理論上,兩個人或多個人格應該是獨立的,輪班一樣占據人的意識。但事實上他們是有共同記憶的,只是被人格封存而已。”
袁徹反複咀嚼着莊亞楠的話。難道是他想多了,柯然這種記憶串臺的情況屬于正常的?
柯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放在沙發上的手機:“頭,你電話響了。”
袁徹手機震着,他忙從沉思中回來,拿起手機走到一邊接聽電話。
莊亞楠帶着滲透人心的笑意看着柯然,好像柯然是待價而沽似的,要把他看個透徹。
柯然越來越喜歡這個女人,不造作,還很有趣。但被這麽看着還是不免有些尴尬,他擺出一個最迷人的桃花臉說:“你不會被他拒絕,又看上我了吧?”
“他說的那個雙重人格是你嗎?”莊亞楠身體前傾,看了看那邊的袁徹然後毫不避諱地問道。
“也許是,也許不是。你是專家,你覺得呢?”柯然側着頭把問題抛回來。
“說不好。畢竟我知道的都是理論,沒有實踐。今晚你有別的安排嗎?要不要一起吃個宵夜?”莊亞楠眼睛裏帶着狡黠的笑,沖着柯然挑挑眉。
一時間只覺得這一片天地裏桃花滿天飛。
柯然被逗笑了:“你在約我?你不怕他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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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亞楠大方承認自己移情別戀,像是甩甩手袁徹就已經是前任了似的說道:“他對我不感興趣。不用擔心。”
“那你還纏着他?你不像是會死纏爛打的人。”
莊亞楠聳了聳肩:“女人是善變的。”
袁徹這時匆匆返回:“莊醫生,我們有事先走了。改天約你……”約你這個詞聽上去很暧昧,他馬上補上一句,“接着學習。”然後拽起柯然往門外走。
推開診所的門,整個走廊靜悄悄的,寫字樓裏其他單位都下班了。
袁徹猶豫了一下,又回頭問莊亞楠:“天黑了,用不用你回家?”
莊亞楠翹着腿喝着水老神自在地說:“你們忙,我今天不回家了。”
于是袁徹便毫無愧疚地大踏步離開了。
房間門關上,莊亞楠馬上放下翹起來的腿,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喂?他們剛走……嗯,有一些跡象……和他一起的一個也有問題……對,是他,您知道他,而且你兒子知道他有問題,最好能找到他的家人,提前和他們溝通一下……現在還不能急,按照這種情況,他遲早會想起來的……他在主動尋求答案,預想結果應該會好一些……嗯,我會想辦法的……最好幫我找一些機會,我已經快黔驢技窮了……他們最近的案子可能會需要我,好,我等着……您也放寬心,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一路拉着柯然下了樓,袁徹才松開手,告訴柯然匆匆離開的原因。
“因為發現的早,李紀然家的火被及時撲滅了。消防員在排查失火原因時有了重大發現。起火原因是人為的,這個在我們預料之中。從之後李紀然的行為看,很可能是他為了逃離而給自己家放的火。但關鍵是在查起火原因的時候,發現一個定時的點火裝置。負責調查的消防警對這個裝置印象深刻。在十二年前曾經出現過同樣的點火裝置,當時一家人死了兩口,孩子失蹤了。那個是後孩子時候是十歲。”
“十歲?”
“十歲的男孩。”袁徹點點頭補充道。
柯然回想着,“李紀然媽媽說,撿到李紀然的時候,他說自己八歲。但他的生理年齡卻顯示不止八歲。”
“看來他裝失憶的可能性很大。你怎麽看出來的?”袁徹沉吟說着,奇怪地看着柯然。
柯然撇撇嘴,聳聳肩:“沒有,就是順嘴一說。”
“是嗎?”袁徹心裏念着,“我看是因為深有體會才會說順嘴吧。”但他卻沒有明說,按照他的話來說,還缺少證據,而且他想不通柯然這麽做的動機。
柯然不知道袁徹心裏念叨什麽,還在一邊難以置信地感嘆着:“一個十歲的孩子,點火燒了自己的家,燒死自己的父母?”
“現在除了這個裝置及其相似外,還沒有證據證明就是那個孩子做的。我們先要看看李紀然在成為李紀然之前是不是那個丢了的孩子。”
“對,如果他們是同一個人,那就跑不了了。不過我們要怎麽證明?”
“十二年前,為了找到失蹤的孩子,被燒死的兩口屍檢的時候留了DNA。我們現在需要找到李紀然的DNA。”
“他家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能用的DNA了。我們還是要找到李紀然。你急着出來,是公交車那邊有線索了?”
“嗯,我讓阿誠去了趟公交公司,在那個時間看到一個疑似李紀然的人坐上了705路公交車,在玉華街下了車。”
“玉華街?”
“巧了是嗎?你上次被襲擊的地方。不對,應該是你設計襲擊的地方。”
“是哈,真巧。”柯然呵呵地笑着,絲毫沒有為自己做過的糗事感到羞愧。
袁徹知道這個柯然臉皮厚,見怪不怪了:“還有更巧的。當年被燒的房子就在玉華街,後來重建了。”
“那一帶不是都準備拆遷,沒有人了嗎?”柯然恍然說,“沒人才方便藏身。如果他是回到那個地方,幾乎就可以證明他是誰了。”
袁徹點點頭,換了一個問題:“剛才莊亞楠說的話你怎麽看?李紀然和餘光會是什麽關系?”
“看年齡像是父子。可如果李紀然就是那個失蹤的男孩,他的父母在火災中喪生了,那這個假設就不成立。”
袁徹頓了一下說:“我還一度以為他是盛光年的繼子盛晗。”
他也曾懷疑柯然就是盛晗。盛晗房間裏的抱枕上的咬痕,說明他拿着抱枕時曾經處于一種極其恐懼的狀态。
而他曾經查過書,雙重人格的出現多源于來自熟悉的人,特別是親人的虐待。
可他很快又否決了。雙重人格只是袁徹的猜測,還沒有專業醫生的診斷。另外,柯然的外公是什麽人物,如果真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他不會就這麽算了。
何況,柯然今天的表現,也讓他對自己的判斷開始懷疑起來。
柯然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嗤笑着問:“盛晗?你怎麽會想到他是盛晗?是因為年齡一樣嗎?那我豈不是也被你懷疑過?”
袁徹深深地看了柯然一眼。
“不會吧?你真懷疑我?”柯然誇張地叫着。
袁徹沒有回答,接着剛才的話題:“還有他和盛光年的關系。他對餘光有點近乎崇拜了。而餘光又長得酷似盛光年。”
“可看盛晗房間,他很可能是被虐待過,你覺得一個被虐待的人,會對虐待他的人有這種崇拜嗎?”
“不是有一種叫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心理疾病嗎?再說,也許虐待他的人是他媽呢?”
柯然重重地“哈!哈!”兩聲後,像是對袁徹的話不屑似地轉過頭看向窗外。
袁徹盯着前面路況,沒有看到柯然臉上的表情,接着說:“現在看,我的想象還是太豐富了。他們之間應該還有別的關系。一種非常親密的關系。難道他們是戀人?”
柯然看向窗外,手肘撐着車窗框,食指着臉頰,默不作聲,像是沒有聽見袁徹的話。
袁徹才要叫柯然,來電打斷了他。
在醫院的警員來電說,那個賓館的傷者的法醫鑒定已經完成了。血液檢查發現有大量安定藥物成分,已經屬于用藥過量,加上胸口的傷口,現在還在急救中,醫生說讓做好心理準備。他問袁徹需不需要告訴他的家人。
袁徹糾結了片刻:告訴怕一旦人救不過來,給人空歡喜;不告訴,家裏人很可能就見不到他最後一面。最後,他囑咐警員再等等,看看醫生怎麽說。
袁徹不知道柯然為什麽突然安靜了,瞄了他好幾次。
他怕柯然突然睡着了,再轉了性,于是沒話找話:“我現在腦子有點亂。”然後等着柯然問他“怎麽了。”
但柯然還是沒有反應,像是沒聽見,或者在思索着什麽。
“你想什麽呢?”袁徹輕輕拍了拍柯然,怕再吓到他。
柯然這才慢慢轉過來:“沒什麽,就是累了。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我腦子有點亂。”袁徹重複着,這次不用的等他問,直接說,“如果莊醫生看到的是真實的,那李紀然的嫌疑就越來越大了。”
“你是說殺害醜雙和羅美嬌的嫌疑?”柯然打了個哈欠,顯得有些無精打采地問。
“嗯。”被柯然傳染了似的,袁徹也打了個哈欠,“他們關系微妙,李紀然對和餘光關系密切的人都會心生嫉妒。遞給醜雙咖啡的人就是李紀然。如果在KTV的人也是他,那這些就不是巧合而是必然了。”
袁徹把自己手機丢給柯然:“你問一下技術,那三個視頻中的人對比得怎麽樣了。”
手機剛到柯然手裏,就有一條信息發過來。
技術李傳來兩張截屏的圖片,最後附上一句,KTV和彙景外為同一個人。
“必然來了。那個KTV的戴帽子的人就是李紀然。”說着柯然把手機遞給袁徹看。
袁徹打着方向盤,将車子拐進玉華街,低聲咒罵了一句,“這麽說,他來報警說的那些可能都是為了混淆視聽的。差點被他拐偏了。”
“要是莊醫生在,說不定能看出來什麽。這個莊醫生還真有點本事。做她的老公,別想藏私房錢了。”柯然意有所指地看着袁徹,被後者瞪了一眼。
袁徹避而不談莊醫生:“簽售會那個書店不是有監控嗎?明天調出來看看。這個也可以作為證據。”
柯然哪裏肯放過調侃的機會:“那麽細微的變化,我們肉眼凡胎的未必能看出來。”
“那就再請幾個專家來。我想除了她應該還有其他人研究微表情。”
“你是在質疑局長的判斷嗎?”柯然輕笑着說。
“是做雙保險。到了。”袁徹把車停了在鐵皮圍牆旁邊。
他們下了車,根據消防隊給的地址找到了那一片被磚牆圍起來的待拆房。
這些老房子在一條崎岖的方磚路旁邊,方磚已經破損很嚴重,每一腳踩下去都要小心,不知道是踩到坑還是踩到凸起的磚塊。
房子都是小別墅式的結構,每一幢都不高,三層,每層三戶。
這裏很僻靜,隐約能聽到幾條街外的車輛經過的聲音,這種靜讓他們踩着石塊發出來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他們繞着磚牆走了一圈,找到了一處漏洞,不知道是哪家的車撞上來,整個磚牆豁出來一個缺口。
他們上次來的時候,也很輕易就進入了建築區域。
這裏的安全措施令人堪憂。
天很黑,又是瀕臨拆遷的房屋,要找到地址上寫的7-1號,費了一些時間。
他們繞了一圈終于停在像鬼屋一樣破舊的房子前,剛站好,就聽見裏面一陣噼裏啪啦的石子滾落似的聲音。
兩人一邊屏氣凝神聽着,一邊腳步高擡起輕落下進了門洞。
這幢樓裏的門窗樓梯欄杆已經都被拆下去,黑漆漆的樓梯,要貼着牆走才不至于踩空。剛才聽到的聲音很短暫,分辨不出從哪一層發出來的。
袁徹豎起耳朵,試圖從穿堂的風聲中分辨出有人走動的聲音,可什麽都沒有。
但在樓上傳來一陣撞擊牆壁的聲音,聲音很弱,随後就消失了。
袁徹打開手機手電筒,加快腳步,跑上樓。
他們順着聲音來到左側的房間,走進光禿禿的門,迎面一陣風吹來,夾雜着磚瓦泥土和秋天的味道。
和門對着的,是一扇同樣光禿禿的窗戶的位置,一個長條的影子在空中輕輕飄蕩着。
兩個人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氣,那是一個吊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