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顧華宇忙道:“有可能,我問問老陳,看餘光還在不在單位。”他走到一旁給陳鋒打電話。邱晨說沒什麽事兒他先回去對比指紋了。
他正要起身,莊亞楠從門廳走過來,滿臉笑意:“袁徹,真的是你?我看見你的車停在外面,就進來看看。你是來找我的嗎?”說着,她打量了一下另外幾個人,“還是你們有案子?”
袁徹這才想起早上收到的短信,臉上恍惚了一會兒,突然笑着說:“看來還真要找你。你的診所就在這兒附近?方不方便請我們去去坐坐?”
“方便,閑着也是閑着。你們都來嗎?”說着她快速掃了其他三人一眼。
邱晨看了看袁徹,給他一個這裏面有事兒的眼神:“你不介紹一下?”
等袁徹介紹完莊亞楠的官方身份,邱晨帶着點欣喜地和莊亞楠握握手,鄭重自我介紹一番,最後标注一下,他還單身。要不是有人叫他,他下一步就是朝人家要電話號碼了。
顧華宇認識莊亞楠,已婚男客套了兩句,轉向袁徹說餘光還在工作室,陳鋒在那裏守着。
袁徹想了想,暫時也只能做到這些,就讓顧華宇先回家去看看,有事兒再叫他。
袁徹絲毫不覺得在晚上打擾一個女人有什麽不好。所以,五分鐘後,他和柯然到了莊亞楠的診所。她的診所就在賓館斜對面的一幢寫字樓裏。
診所布置得很溫馨,淡綠色的裝修風格,簡潔明快。
這次女醫生穿得一身寬松的休閑裝,讓人感覺舒服多了,讓她的臉也變得柔和了。
莊亞楠燒上一壺水,然後坐在袁徹和柯然對面,饒有興致地打量着柯然。
柯然本來是随意坐在沙發上的,被她這麽一看,禁不住把伸長的腿收回來,端正了一下坐姿。
袁徹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轉性了,努力扮演起紳士來,對莊亞楠的态度好得有點僵硬。他不失禮貌地問道:
“你之前說在簽售會發現和案子有關的事。案子的事兒是從隊長那兒知道的?”
“一半一半,我無意中看到隊長桌子上的文件上寫着醜雙這個名字,我就順嘴問了一下。他只說那是一個被害人。醜雙這個名字很特別,偏巧那天醜雙和柯然一樣都很出名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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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售會?你也在嗎?你發現什麽?”柯然急着問道。
“那天在現場有個人的面部表情很有意思。而這個表情的變化是從醜雙和作家說話開始的,那人的眼神像是被人搶了玩具的孩子。”
袁徹掏出手機,把李紀然的照片翻出來給莊亞楠看。
莊亞楠點點頭說:“就是他。怎麽?他是嫌疑人嗎?”
“你确定沒有看錯?”袁徹不答反問。
“當時他站在你後面,你在我後面,我面對你說話,也是無意中瞥到的。可等我想要細看的時候,那個表情就沒了。”
“那之後呢?你有注意到他嗎?”
“你又不理我,我自己找事兒做就特別注意他。”莊亞楠自嘲地笑了笑,“醜雙被摔的時候,他笑了。和其他人看熱鬧的笑不同,像是居高臨下的那種冷笑。
我開始以為他和醜雙有私人恩怨。可之後看到他和餘光說話時的樣子,我發現他對醜雙的情緒根源應該是和餘光有關。可在其他書迷和餘光說話甚至握手的時候,這人都沒有什麽反應。不知道為什麽只針對醜雙。”
“我記得,醜雙那天問了餘光很多私人的問題,耽擱了很長時間。”袁徹說。
莊亞楠點點頭:“也許和這個有關。還有,他和餘光說話的神态,眼神和餘光的交集。都顯示他們不是第一次見面。”
“你怎麽看出來的?”袁徹身體前傾,急着問道。
如果他們不是第一次見面,餘光為什麽沒有說過?李紀然也沒有提起。兩個人為什麽會不約而同地回避這個事實?
莊亞楠斜睨了袁徹一眼:“一個人和另一個人目光相對的時間,和流露出來的情緒是可以判斷出兩個人的關系的。你自己應該能感覺到。那天見面,你從頭到尾眼睛都躲着我,為什麽?因為我們第一次見,還有你本來就讨厭話多的女人。總之,我們當時關系很差。我看你和柯然說話的時候,眼睛幾乎都是對視的,說明你們關系很好。”
突然被扯到,柯然馬上反駁:“我沒覺得有多好。不過你不能單憑這一點來判斷吧。”
“當然不止。我簽完了在旁邊多看了一會兒。這個人在遞給餘光書的時候和接過餘光書的時候,都會碰到餘光的手指。這種接觸如果是不熟悉的人會出現躲閃的動作。如果第一次不小心碰到,第二次往往會刻意躲避一下,但他們兩個人都沒有。”
“那天醜雙和餘光都說了些什麽,你有印象嗎?那個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餘光的表情?”
“前半段沒什麽印象,直到看到那個人的表情,我才開始關注醜雙。他好像抓着一個問題反複問。像是和他的一本書有關。”
“是《苦澀的糖果》那本書,醜雙問餘光那本書是不是根據親身經歷寫的。”袁徹說到後面,聲音低了下來,眼睛盯着面前的水杯。
莊亞楠問:“你想起什麽來了?”
“還不确定。你還沒回答我,餘光當時什麽反應?”
“他有一瞬間表現出了恐懼。”
“你确定?”
“人在感到恐懼的瞬間,瞳孔會收縮。他在剛聽到醜雙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就是這樣。他躲避了醜雙的視線,再看向醜雙的時候,又很正常了。”
柯然一臉敬佩地贊道:“有意思。我離他那麽近,都沒有發現,你離得那麽遠竟然能看到。”
“怎麽?你不相信?”莊亞楠側頭看向柯然。
同時看向柯然的還有袁徹。
柯然怎麽會知道當醜雙和餘光講話時,他站在什麽地方。
這個柯然不是那天參加簽售會的那個。
袁徹知道兩個柯然之間偶爾會通過記事本互通消息。雖然也有漏洞,可也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但他不覺得那個柯然會把去簽售會站在哪裏這樣瑣事也寫在本子上面。
而且,在電梯裏的時候,柯然表現出并不認識醜雙,如果他連簽售會自己站的位置都記得,沒理由不記得醜雙。畢竟,那個人是被他摔了出去,鬧得沸沸揚揚的。
還有在去盛光年家的時候,柯然提到隋玉亮家的櫃子,就像自己親眼見到一樣,他當時的解釋前後矛盾。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柯然甚至有點慌張。
袁徹的注視引起了柯然的注意,他瞄了袁徹一眼,輕咳了一聲:“別這麽盯着我,我知道自己很帥,但被你這麽看,我還是會不好意思的。”說着他又鄭重其事地看着莊亞楠,“我信,你是專家嘛。”
水壺的水燒開了,莊亞楠起身關閉電源:“這些對你們有幫助嗎?”她拿出來三個水杯放在托盤裏。
“這個,應該有幫助吧,你說呢?”他大喘氣兒地把話說完,“頭。”
袁徹突然感覺身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知道是因為柯然的調侃,還是因為剛才發現的事實。
他轉移目光看向莊亞楠,盡量讓臉上表情很淡定:“我們還有點事兒請教專家。”
莊亞楠拿起水壺倒水:
“正常這種咨詢是按小時收費的。”莊亞楠看着袁徹,眼帶笑意說,“當然,你就不用了。說吧,什麽事兒?”
“什麽情況會讓一個孩子失去記憶?”袁徹問,“那孩子頭部應該沒有受過外傷。”
莊亞楠正在動作優雅地倒第三杯水,聽到這兒,水壺和杯子清脆地碰撞了一下。她忙把水壺放下,頓了一下,才端着茶盤放在茶幾上:“那要看情況了。你能具體說說?比如他的家庭背景?”她坐下來端起一杯,卻沒有馬上喝,而是就那麽端在手裏。
“我也不清楚,曾經是一個流浪兒,被收養的時候八歲,就是失去記憶的狀态。”
莊亞楠淺笑着,抿了一口水:“這是檸檬水,喝喝看。流浪兒的話,他說話、日常生活都沒有問題?”
“沒有,一切都正常。”
“我沒見到本人,無法做出綜合判斷。不過,你說的情況排除腦部疾病和外傷,那就是受過嚴重的精神刺激,造成失憶。這是人在遇到無法承受的痛苦時做出的自我保護。失憶不代表記憶消失,而是被存放在某個角落裏,當遇到一些和那段記憶相關的情境還會在浮現出來。”莊亞楠緊盯着袁徹的眼睛科普着,“他會有零星記憶片段出現。”
袁徹呆了呆,零星的記憶片段?李紀然有沒有這樣的片段他不知道,但他這幾次夢到的很有可能就是零星的記憶片段。
難道,他曾經失憶了?可他并沒有覺得自己的記憶有空白。
袁徹問:“失憶會全部忘記以前的事嗎?會恢複嗎?”這個問題是替自己問的。
“這要看情況,忘記的主要是病患想忘記的時間段,能不能恢複要看病患想不想記起來。這個記憶通常都不會太愉快。”
“怎麽樣才能讓他盡快想起來?”
“我說了,這是不愉快的記憶。是他不想想起來的,如果一定要強迫他想起來,恐怕會造成不可逆的精神損傷。”
“就是說,有辦法是嗎?什麽辦法?催眠嗎?”
柯然打斷袁徹的追問說:“我們是不是問跑題了?何況,我們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失憶。”
袁徹被這麽一打岔,意識到自己這樣追問顯得反常的急切,聽柯然這麽說,皺着眉回頭看着柯然問:“什麽意思?”
“我是說,他可以裝啊,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從哪兒來的,就裝作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了。”
袁徹看着柯然無比認真的樣子,遲疑了一下看向莊亞楠:“會有這種情況嗎,那麽小的孩子?”
“會,我們做心理咨詢經常會遇到這樣的情況,病人會隐瞞自己的情緒,裝作很正常的。這樣做的初衷是對問話人的不信任,避免受到傷害,所以多大的孩子都會裝,只是程度不同。”
“那這種情況我們怎麽判斷?”
“如果,當時有人能觀察他細微的小動作,可能會發現。你說八歲被收養,那他現在是不是已經長大了。一個人的謊話要是說得習慣了,甚至他自己可能都相信了。那就難判斷了。”
袁徹又問:“你接觸的孩子裏,有沒有那種長期被家人辱罵,言語攻擊,但還能保持平靜的?”
“極少。通常這樣的孩子會表現出畏縮,不願意與人交際,或者恰好相反,暴躁易怒。不過,如果是你說的那個孩子,這麽久,他可能已經把僞裝自己的技巧練習得駕輕就熟了。要不要把他介紹給我認識一下?”
“可以嗎?”柯然問袁徹,“等我們找到他,讓莊醫生看看?”
“等找到再說。”袁徹怕再說就多了,瞪了柯然一眼,又回來問莊亞楠,“你剛才說的那個問題,如果遇到這種暴力,而又表現不出來的情況極少。我理解是極少在公衆場合表現對吧?他通常會通過什麽方式表現?”
“遭受語言暴力,情緒壓抑,需要發洩的出口。這個出口有很多種,因人而異。比如把這種暴力轉嫁到更弱小的個體上,或者無生命物體上,或者通過書寫方式發洩,或者尋找精神寄托,安撫自己的方式等等。但如果沒有發洩的出口,那麽早晚會有承受不了而爆發的時候。”
“這種爆發會不會上升到傷人或者殺人?”
“有。社會新聞不是有這樣的報道?可惜,在這之前孩子都會有征兆的,只是沒有得到重視。”
“我看新聞報道上都是在情緒激化的時候出現極端行為。有沒有可能在事前精細策劃,把自己的嫌疑摘除。”
“這種極端行為都是情緒到了極限狀态才有的,多數都不會提前預知。像你說的摘除自己嫌疑的作法,也是在事後試圖掩蓋。如果提前設計好的,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那在這種爆發之後呢?他會有什麽表現?”
“放縱,情緒失控,甚至自殘。極少數會有那種平靜的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的。這樣的人心理病态的居多。”
“病态,但不是精神疾病是嗎?他是能冷靜判斷,趨利避害的是嗎?”
“精神疾病會失去自我意識,無法控制自己的言行。病态心理同樣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憤怒、暴躁、抑郁,孤僻都不能随着個體主觀意識改變,可以說,這個人本身就不覺得那些不良的情緒和行為有什麽不對。在他看來這些都是正确的,正常的。
像你說的那種情況,既不是精神疾病,又不是病态心理。他完全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知道自己在做的事可能帶來的後果。這樣的人我真的很想見見。”
“如果有機會的話。”袁徹說,“還有,莊醫生,你之前有沒有接觸過雙重人格的病人?”
柯然一臉驚慌:“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