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天一早,袁徹從敞開的門走進辦公室,在門口愣了一下。
就見柯然穿着熨燙得筆挺,一塵不染的一身行頭立正站在自己的空椅子前面,念念有詞地說着什麽,還不時地抓耳撓腮。
袁徹抱着膀靠在門框上不急着進去,看着柯然演練似的說什麽“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今天出場的是那個容易害羞的柯然,習慣性道歉快成了這個柯然的出場标志了。
看夠了柯然的自言自語,袁徹刻意踩出重重的腳步聲走進門,驚得柯然兔子一樣迅速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埋頭看着手裏的一疊紙。
“這麽早?感冒好了?”袁徹像是沒看到剛才那一幕,随口關心了一下。
“嗯。好了。謝謝。”柯然低聲回應着,看着被捏出褶的報告,忙又站了起來把報告遞給袁徹。
這是那個高腐女屍的屍檢報告。
這小子大概一大早就去蹲等屍檢結果了。
報告上寫着,死者是女性,年齡在二十二到二十四歲之間。
因為屍體腫脹,外表幾乎看不到致命傷口。死者的後背靠近心髒的位置找到兩處電擊傷,根據傷口大小和距離,确定兇器是電擊棒。
解剖後看到左心室被利器貫穿傷。兇器是尖頭,細長圓柱體,長度至少在十五厘米。在嘗試過幾種類似的利器後,最後确定兇器是冰錐。
根據死者衣服上血跡的走向判斷,她在被刺的時候是平躺着的,沒有移動。
以此判斷死者是先遭受電擊,導致身體活動受限或者昏迷後,被刺中心髒造成死亡。
也就是說抛屍現場就是死者被害現場。
死者沒有被性侵的跡象,但在她的內褲上發現精斑,已經做了DNA檢測,等待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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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後一餐吃的食物以肉類為主,喝了不少啤酒,最後一餐到死亡前間隔在兩小時左右。根據屍體腐敗程度判斷死亡時間在10月3日九點到十二點左右。-DNA數據庫裏沒有對應的數據信息,指紋提取後也沒有找到對應指紋數據。
死者的上衣是黑色短袖西服,下面穿的确是一條迷你緊身裙,鞋子是那種很普通的工鞋。整套衣服像是工作裝,這是一條可以找到屍源的線索。
報告後面簽字上除了淩蕭雨娟秀的筆記還有趙晨光的鬼畫符。
三兩下翻看完,袁徹問安靜地站在一旁的柯然接下來從哪兒開始調查。
柯然像是早就想好了,不假思索說道:“首先可以從失蹤人口中篩查出與死者匹配的。如果沒有,則從死者的衣着和進餐情況等判斷死者大概的情況,再劃定區域排查。
屍體周圍沒有個人物品,可能是被兇手拿走,妨礙我們調查死者身份。或者是死者臨時出門沒有帶。
如果是後者,死者的活動範圍就在附近的可能性很高。”
柯然教科書式的解說完畢,袁徹點點頭指了指電腦:
“那就先從失蹤人口開始吧。你看到過顧華宇怎麽做吧?試試看。”
柯然一個命令一個動作,拉開顧華宇的椅子,坐在辦公桌前,把電腦打開,謹慎而又熟練地開始核對。
劉靈玲他們不到八點也陸續到崗,最後來的顧華宇看到在自己的位置上的柯然有些不是味兒地皺了皺鼻子。
袁徹把屍檢報告給幾人看過,幾人讨論了一番後也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那個報案人是關鍵人物,甚至極有可能是兇手。
袁徹總結道:“報案錄音裏報案人清楚地說了地點和那裏有具屍體,而不是說聞到可疑臭味,說明他一開始就知道裏面有什麽。”
柯然舉手說道:“問題是既然兇手把門鎖上,應是不想讓人發現死者,卻又在三天後報案,是為什麽?”
劉靈玲學着柯然的樣子舉起手:“兇手以為這樣就能消除一些證據吧。”然後好笑地看着柯然臉紅了。
“如果為了這個目的,他不報案,不是可以拖延更長時間?”劉賀誠思索片刻說道。
顧華宇像個哥哥一樣輕巧了一下劉靈玲的頭,對她剛才幼稚的舉動予以懲戒,然後說:“也有可能是他當時就發現了死者,或者,是目擊證人,在幾天的心理鬥争後決定報警。”
袁徹摩挲着水杯上面凸起的商标,微微轉動椅子,“我覺得目擊證人的可能性不大。既然決定報警,應該就做好了會被問話的準備了,何必躲躲藏藏。”
除了柯然,另外三個人頻頻點頭,袁徹看了看柯然入定似的沉思的表情說道:“還有,死者被擺在那個房間裏,臉上蓋着的絲巾,額頭上死後造成的傷口都是兇手故意留下的。如果說是在沖動殺人後心存愧疚,不會再劃傷死者的臉。劃傷臉的舉動如果是出于憤怒,又偏偏把死者擺放的非常整齊,如果不是臉上的傷口,都可以算是安詳了。”
袁徹說話的功夫,柯然把死者正面照片上的傷口在白板上照樣子畫了一遍。
“這個很像1啊。”顧華宇說道。
房間裏的人盯着板上的圖案,劉賀誠說道:“還真像,可兇手為什麽要寫數字?還在屍體上?”
房間裏一時安靜了下來,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冒出來。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沒有人說出口。
有數字“1”後面會不會有數字“2”?連環殺手四個字幾乎同時跑到幾個人的腦海裏,但這個想法太不切合實際了。
這時電腦提示音響了,搜索結束,沒有找到符合條件的失蹤人口。
死者死亡已經三天了,還沒有人報案,這個死者可能是獨自居住。
不知道死者身份,調查就無法開展。
袁徹讓劉靈玲帶劉賀誠去追那套衣服的線索,尋找屍源,讓柯然和顧華宇去那個報案人打電話的酒店,再仔細調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報案人的更多線索。
兩組人出發,袁徹也跟着出了警局。
在展開調查之前還有一點時間,有一件事袁徹必須知道的。
昨天夜裏他在檔案室的未結案件中找到了一個叫盛晗的名字。
歸檔日期是十二年前的九月份,歸檔類別是交通肇事致人死亡,案件未結。
按照檔案編號袁徹很快找到那份十二年前的檔案所在位置,上次來翻看方婷婷的檔案時,柯然好像就站在這兒發呆。
袁徹開車到了交警大隊,找到武春江。他是這起案子的負責人之一。
“這個案子我還記得。”袁徹坐在武春江的辦公室裏,喝着帶着水鏽味的白開水,一邊翻看着面前的案卷,一邊聽武春江說,“那時候我剛剛實習,還沒有正式工作,因為工作之後第一個接觸到死人的案子,記得很清楚。你說的盛晗是他們家的兒子,本人我沒見過。不過盛光年我是見過的,真是個美男子。
這個案子和其他肇事逃逸案不同,其他案子連人帶車都逃了,而這起案子車被丢在三裏地外,人逃了。
我們根據車牌找到車主,結果這輛車是失竊車。根據車主提供信息,車被偷的時間大概是在那天早上。因為前一天他們搞活動,他喝了不少酒,到第二天都在宿醉中,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的車被偷了。
在案發現場不遠處的監控中看到的情境是:女死者開始在路邊徘徊,然後突然跑到路中間,張開手像是要攔住車。可車非但沒有停下,反而在距離死者十五米左右的地方突然加速行駛。撞倒死者後在她身上直接碾壓過去。
車子離開監控畫面二十分鐘後從另一個監控裏看到一個穿着黑衣服的男子逃離現場。
那張監控照片模糊的只能看到是一個人的影子,畢竟是十幾年前的設備,有監控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動機調查呢?”
“結合車輛被盜和視頻中的情況,駕駛員應該是偷車賊,看到有人攔車一時情急就撞過去了。”
“那死者為什麽攔車?這輛車和她有關系嗎?”
“關系倒是有,這輛車的車主和死者丈夫是朋友關系。在事發前天,他們還參加車主的生日派對。”
袁徹盯着死者的照片,扭曲兩個字就完全可以形容,整個身體是被斜着壓過去的,臉被壓扁一半。在死者身體斜上方,是一部碎了屏的翻蓋手機。
除了這個和一些零錢,死者身邊沒有任何其他的物品可以判定死者的身份。最後是根據三個派出所同時出現的報案記錄裏的各種描述聯系到報案人盛光年。
武春江看着這張照片有些感慨地說:“說起來這件事還有個不同尋常的地方,就是第一報案人。報案人呢是遠在十裏外的死者的丈夫。
據盛光年說,他當時正在和自己的妻子通話,然後就聽見一聲尖叫,通話就中斷了。他當時就報了警。
所以當三輪車司機報案說發現死者的時候,警方第一時間找到了盛光年。
這個案子在當年影響非常惡劣。當時我們和市刑警隊一起負責這個案子。除了追蹤逃逸肇事的人,還從死者的社會關系入手。
死去的那個女人竟然連和別人争執的小矛盾都沒有。走訪的鄰居同事朋友對她的評價全都是溫柔、善良、善解人意、溝通能力強,是個完美的女人。她的家庭關系一直是他們同事豔羨的對象。老公專一不花心,沒有發現什麽情敵。而報案人盛光年同樣是毫無污點。
兩個人都是幹幹淨淨的人。
排除了仇殺之後,就是追蹤監控中出現的兇手。可最後除了現場的鞋印和監控中的那個黑色衣服的人再沒有其他線索,就連失主丢車的地方監控都在案發前恰好壞了。
線索太少,無法鎖定犯罪嫌疑人,作為交通肇事案,已經過了追訴期限被撤銷。
似乎上天都在幫助那個逃逸的人。”
“那之後呢?還有這一家人的消息嗎?”袁徹問。
武春江抿了一口茶水答道:“這事兒不到一個月,這家人就都走了。至于去哪兒沒人知道,出國的可能性很大。”
“走了?”袁徹沉默了一會兒,“你怎麽知道他們走了?”
“這又是一個巧合。盛光年的車子在T市下屬的縣城發生了交通事故。那兒的交警追查的時候發現這輛車是肇事司機花低價錢買來的。根據發動機型號追蹤監控發現車子信息是T市管轄下的,于是聯系我們。我們就又去找盛光年。但物業說他們早就走了。聯系不上他本人,最後只能猜測他是離開本市,把車暫時停在某處,結果被偷了。”
“他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嗎?”
“沒有。車停在交警大隊一段時間,覺得不是事兒,就送回到他住的小區了。反正他也是交了物業費的。”
“那盛光年家裏還有什麽人嗎?他的父母兄弟什麽的。”
“這個,我們沒有調查過,怎麽?你的案子和他有關?”
“沒有,只是純屬好奇。”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要問這個案子了吧?”
“是我一個朋友,讓我幫忙打聽盛晗的消息。可惜,我也找不到。”
“呵呵,每個人好像都有這麽個背黑鍋的朋友。行,你要有什麽不明白的盡管來問我。”
袁徹尴尬地笑了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