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離開交警隊,袁徹去了趟盛光年登記地址的那個高檔小區。
确實,那一家人一直沒有回來,但卻沒有賣房,相反還交了一大筆物業費,看樣子是随時準備回來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點蛛絲馬跡,現在又斷了。
一上午,袁徹的手機都很安靜,意味着那兩組都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
袁徹分別聯系了顧華宇和劉靈玲,結果和他想的一樣。
顧華宇他們逐一對當班的人問話,确定那個報案人不是酒店的客人。酒店當天接待了兩撥旅行社的住客,他極有可能混在這些人當中,濫竽充數。
即便不是,這家酒店是三星的酒店,相比五星酒店客流量要大,且是對外開放的場所,如果有哪個人進出,他們也不會每一個都關注到。
他們又擴大範圍查找監控,最後不得不承認那個神秘報案人徹底消失了。
這樣的毫無結果,反倒證明了他們的推測,這個報案人有問題。
劉靈玲那邊通過服裝找到了一家叫“唱霸”的KTV,那家KTV離發現死者的地方只有一街之隔。
到了那家KTV,确定這套衣服确實是那家KTV的沒錯。可負責人說這裏沒有人失蹤。他們查看了所有員工的登記表。查看了3日晚上的監控,和名單上的人一一對應之後,發現當天在班的第二天都按時下班,沒有人消失。
是死者根本不是那家的員工,還是整個KTV的人都商量好了撒謊?
兩路調查都沒有頭緒。發現屍體已經二十四小時了,可最基本的屍源都無法确定,這種情況少見。
現在只能通過尋人啓事尋找這名死者的家人。
袁徹和趙晨光通過電話,晨光說可以根據死者頭顱進行複原,但這需要技術、材料和時間。技術方面,這次法醫室李明晨去進修的課程中就有一個相關的內容,他明天就能回來,正好讓他小試身手。至于材料,就要局長比準了。
回到局裏,袁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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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長眉頭凝成了結,“我怎麽聽你的意思,這個案子又要搞大?”
袁徹無奈地笑了笑:“現在還不好說。我只能說,這個兇手是有備而來的。”
局長倒是很平靜,沉默了一會兒便同意袁徹的建議,馬上提供材料。
2018年10月8日下午1:25分
一片熱鬧的商圈附近的一個十字路口,每天到了這個時間,這片街道就會熱鬧起來。午休結束後匆匆忙忙準備回去上班的白領藍領,似乎在同一時間紮堆在這個十字路口。
一個拾荒者,穿着已經好多天沒有洗過的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襯衣,拖着一個輪子不太順暢的購物車,車上裝着瓶瓶罐罐,最上面是一個黑色的塑料袋,還是空着的,車上的東西随着震動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
他從人群中穿過去,這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難,大概是他身上那股難聞的味道讓遇到他的人都自動躲開,給他讓出了一條通道。
他對這樣的待遇甚至有點沾沾自喜。
拾荒者來到街口,把車子立起來,自己蹲在一個垃圾桶旁,把沒有裝滿的袋子敞開放在垃圾桶旁邊,然後看着來來往往的人。來往行人不時把空的飲料品丢進他的袋子裏。拾荒者咧開嘴,露出一口看不到白色的牙齒滿意地笑着。他手裏拿着一張宣傳冊煽動着,想要趕走秋末的酷熱。
無聊的拾荒者來回打量着行人,對露出長腿的女人就多盯上兩眼,倒也樂此不疲。
這時,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只手拿着自拍杆,開着視頻從側道走來,另一只手裏拿着一個快要喝完了的礦泉水瓶,不停地晃動着。
拾荒者看周圍人扔瓶子扔得差不多了,拎着半滿的塑料袋拖着車跟着那個年輕人身後。
年輕人臉色潮紅,空出來的兩根手指拉扯着衣領,腳底下飄飄然,對鏡頭炫耀道:
“所以,我是因禍得福,雖然挨了頓揍,也值了。整套簽名的書啊,好幾百塊呢。你們羨慕不羨慕,嫉妒不嫉妒?”
年輕人說到興起時,有些手舞足蹈,手裏的瓶子險些打到路過的人,“還有,你一定猜不到,我吃什麽了。牛排,還是吉利家的牛排。你們知不知道他家的位子多難定。我就不用排隊了,直接用VIP會員卡,還打折。那牛排的味道真的超贊。還有紅酒,雖然味道我不是很喜歡,可好歹吃牛排就要配紅酒,這才是高檔的生活。”說着他腳底下踉跄了一下,看樣子是真的喝醉了。看他對着鏡頭搖頭晃腦,敢情是在做直播。
年輕人走過十字路口,拐進兩棟樓之間的小路。
“好了,今兒先到這兒,我還有一個重要的約會。不是女朋友,不過可能是我的未來就靠他了,你們知道的。”
說完這句話,他就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裏。
拾荒者在路口停頓了一下,還是跟着進了那條小路。
隊長來三組辦公室,說有人報案的時間是下午1:43分。袁徹帶着組員趕到現場用了二十五分鐘。
現場在一條兩座商業樓背面的小路上,和主街上的繁華亮麗相比,這裏顯得破敗灰暗。小路的一側看到一些餐館的後門和廚餘垃圾桶。
這條路并不是直來直去的,中間有一個拐角,先到的法醫組和痕檢科的人就聚集在拐角的地方。
因為是鬧市區,出警盡量低調,避免引來大群圍觀群衆。民警把隔離帶拉在靠近屍體的地方,隔離帶外遠處有三兩個人張望着。
袁徹看到躺在地上的屍體的臉上時,微微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屍體同樣是平躺着的姿勢,臉上同樣蓋着一條白色絲巾,絲巾上面鮮紅的血跡未幹,整條絲巾幾乎都被染紅了。
“報案人呢?”袁徹問旁邊的民警,民警指了指靠近裏面的一個穿着圍裙的中年女人,“她出來打電話,邊打電話邊溜達到這兒就看見死者了。”
身後劉靈玲馬上走向報案人。劉賀誠看了一眼死者身上的血跡,說了句“我去查找路口監控”就跑向一側出口。顧華宇則去開着後門的地方,尋找其他目擊者。
袁徹的目光盯着那個在死者身邊規規矩矩地放着的背包,問柯然:“你覺不覺得這個包有點眼熟?”
柯然正盯着屍體胸口的一圈血跡,聽袁徹這麽說才注意到那個背包。
兩人對視一眼,誰也沒說話,等着淩蕭雨掀開那塊白色絲巾。
拍照結束,淩蕭雨把絲巾掀開,看到的是一雙睜着的眼睛,那眼睛已經渾濁。他臉上沒有因為恐懼或者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嘴唇微張,像是在開口說話的一瞬間失去了生命。
死者額頭上能清晰地看到四條劃痕,上下兩條短的,中間兩條長的。
“像是羅馬數字Ⅱ。”柯然說。
袁徹看着這張國字臉和醒目的闊鼻,上次見到這張臉的時候,那大鼻子上油汪汪的,臉色因為激動而發紅。
他轉頭看向同樣盯着屍體的柯然:
“你還記得他嗎?”
柯然不确定地點點頭:“好像是那個書迷。”
淩蕭雨對實習生交代:“你們先看一下他的随身物品。”然後問袁徹,“你認識死者?”說着蹲在屍體旁邊,擡起屍體一條手臂,手臂還沒有僵硬。
袁徹略去中間過程簡單回答:
“見過一面。他叫醜雙,是一個叫餘光的作家的書迷。”
實習生忙說:“他是叫醜雙,背包裏還有他的身份證。”
淩蕭雨看了一樣袁徹。辦案碰到認識的人的微乎其微的幾率讓袁徹趕上了。
初檢很快完成,結果就和他們看到的一樣。致命傷就在心髒,看創口兇器很有可能是同一種。額頭的傷口是生前傷,還有明顯的生活反應。
“心髒位置被刺,出血量怎麽會那麽小?”柯然問淩法醫。
淩蕭雨臉色不是很好,大概是因為昨天熬夜的關系:“正常應該是因為兇器沒有馬上□□,直到心髒不泵血了再拔。可根據額頭傷口看,被害人被刺中的時候,沒有馬上死亡,是撥出兇器後死亡。”
“所以,兇手身上不會有太明顯的血跡。”
“也很沉得住氣,他等到被害人死亡後至少一分鐘,才拿走兇器離開。”淩蕭雨看着屍體不太自然的手指,“死者手因為疼痛而緊握着,被兇手掰直了放在胸口。手背上有血跡。這個姿勢是在把兇器之前擺好的。”淩蕭雨再次檢查死者的眼睛,“有一點很奇怪,死者的頸部沒有勒痕,咽喉部也沒有令人窒息的外物或病變。可屍體的眼睛卻有充血現象。他的頸部動脈也有些不平滑”淩蕭雨說着像是自言自語低聲嘀咕着幾種可能,自問自答起來。
邱晨拎着一個證物袋走過來:“在前面的垃圾桶裏一張染血的紙巾。看上面的痕跡是擦拭細長圓柱形物品用的,很可能是擦拭兇器的。”
袁徹順着邱晨指的方向看過去,并排放着兩個半人高的垃圾桶在東側。從屍體到兩邊出口的距離來看,紙巾所在的垃圾桶的位置在較遠的那一邊。
劉靈玲從報案人那裏回來,說道;“報案人是旁邊一家飯店的洗碗工。她大概在1:28的時候出來倒垃圾,還看到死者在這個角落裏晃悠,像是喝多了腳底下打晃。然後她在1:35的時候又出來想給家裏的老人打了一個電話。因為怕被同事聽見她大嗓門嚷嚷,就刻意走遠一些,走到這兒就看到死者。她說看到屍體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這條路上還有別人。根據她的通話記錄,發現死者的時間是1:38分。她吓得直接跑回飯店,找廚師長跟着一起返回現場,然後才報的警,報警時間是1:42。”
“就是說,死者死亡時間可以精确到1:28到1:38之間。”淩蕭雨蹲在屍體的另一側,手裏拎着死者的背包,“你們過來看看。這個背包是後放在這兒的。”
袁徹看着屍體左肩上方的地面上有從死者臉上留下來的血跡。血跡靠近邊緣的地方有一條被壓出來的長條血跡。再看那個背包的一個背帶上也染上了血。
“後放的,血流成這樣需要多久?”袁徹蹲下來盯着地上的血跡問。
“如果是被害人沒有死亡的情況下,根據額頭上的傷口大小和血流的速度,要流成這麽一灘血跡至少需要一分鐘。加上額頭上覆蓋了絲巾,血流就更慢些。如果被害人中途死亡,心髒不再泵血,血靠地心引力流下來至少要三分鐘。”
淩蕭雨又湊近了背包仔細看了看:“這背包上蹭了一些白色和綠色的東西。”說着她站起來,在屍體周圍看了看,然後走到距離屍體一米左右的牆旁邊,那上面有白色牆漆耍的禁止停靠車輛四個字。她用手蹭了一下,白色牆漆蹭到手上一些“他在被刺之前應該是靠在這兒的。那綠色的東西是什麽?”
袁徹他們也跟着在屍體周圍轉了一遍,随後又擴大範圍搜尋。最後在一個垃圾桶旁邊的牆上找到了綠色的類似苔藓類的東西。
法醫讓實習生取樣回去化驗後,摘下自己的手套,緊皺眉頭說:“現場沒有發現他的手機。”
袁徹對這個結果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奇怪的是醜雙背包上的痕跡,如果他因為站立不穩靠在牆上,背包上蹭上牆漆可以理解,但他到垃圾桶旁邊又是為什麽?
顧華宇回來彙報。因為正是中午用餐高峰,後廚都很忙,沒有人出來晃,也沒有注意到這條路有人經過。聽那個女人喊殺人了,有兩個好事兒的探頭望了一眼,又都回去忙了。在這兒工作的人說,因為這條小路有很多廚餘垃圾桶,酸腐的氣味很重,夏天很少有人進出的。
柯然側了側頭,看見實習生打開背包,裏面露出幾本新書,都還沒有拆封。他蹲下來拿起其中一本。書的作者是餘光。他把書遞給袁徹說道:“這是之前簽售會抽獎的獎品吧。他是那個中獎的人嗎?”
袁徹搖搖頭,低聲說:“那天他被摔之後,不服不忿的想要找你算賬,餘光息事寧人,說額外給他一個參觀工作室的機會,他這才沒有鬧起來。算算應該是今天吧。”
柯然點點頭:“要去他的工作室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