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宋明晏确定沒有人尾随之後,才去了喀松家。他相信赫骨的為人,但也得留個心眼——赫骨若知道他把帕德與馬賊引進了王帳,估計現在他得跟哲勒一起吊在刑架上。
一進帳子就聞到一股濃烈酒氣,宋明晏頓時吓了一跳:“你們真的喝了?”
馬賊們圍坐在地上,喀松家藏在箱底的酒都被他們翻了出來,幾個喝酒容易上臉的家夥雙頰已經變成了一團酡紅色。圖戎平民家不至于有什麽上品的佳釀,但總是能拿出來待客的酒,跟馬賊們平日裏喝的劣酒比還是要好入口的。其中一個褐發年輕男人打了個酒嗝:“難道不能喝?”
“喝吧喝吧。”宋明晏跟着坐下,有人給他遞來一小壇酒,他推辭了。
帕德湊過來勾住宋明晏的肩:“你辦完了?”
宋明晏微微偏頭,避開迎面的醉氣:“我不用沖進去,也不用殺人,哲勒已經被放下來了。”
馬賊頭子過了一會才消化了宋明晏話中的意思,他原本眯着的眼睛倏地睜大:“真的假的?怎麽做到的?”
宋明晏笑而不答。他手段并不光明,不然也不會支開帕德。
帕德追問不得,也懶得再刨根問底下去,他松開宋明晏,伸了個懶腰:“他既然已經沒事了,那咱們也沒事了吧?趁着天還沒亮出發,沒準順路還能幹一票。”
衆人哈哈大笑。
宋明晏玩着掌中的短刀:“先別急着走,明天還有一件事得麻煩你們。”
衆人聽完他的安排,頓時酒醒了大半,先前給宋明晏遞酒壇的馬賊吞了吞口水,目光裏一半遲疑一半貪婪:“喂,金帳武士,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宋明晏食指按住刀柄,刀尖抵在地上,微一撥弄,短刀便在指頭下滴溜溜轉了幾圈,刃口旋開泥土,鑽進了地面,“肯不肯幹,給我個準話。”
大夥面面相觑,宋明晏所說的事風險雖大,但報酬卻戳中了所有人的軟肋,只要一個人點了頭,便似熱病一般,所有人的臉上除了醉意,便是躍躍欲試的瘋狂。
帕德一手扶着額頭,一手撐住了地板,宋明晏進來前他剛剛被手下按住灌了一整壇,此刻酒意沖頂,身子搖搖晃晃有些不穩。他環顧一圈帳子裏人,最終喃喃罵了一句,“姓宋的,你才是瘋子。”
清晨時分,馬賊早已按計劃走了個幹淨,宋明晏獨在帳中,将歪倒一地的酒壇收拾好,還幫忙打掃了一通衛生,他想了想,還從懷裏掏出了幾塊銀子放在了喀松家的床頭。剛做完這一切,自金帳方向有巨鼓開始鳴響,赫骨所說的金帳大會要開始了。
宋明晏整了整衣領,腰帶,刀,銀飾。他輕聲念道。
“蒼穹無極,王命無極,混沌在上,神明見證……”
鳴鼓聲沉悶,震耳,一下,兩下,三下。青年踩着鼓點掀開了門:“……吾将為王戰于長日,守于永夜。非烈火不能止,非狂風不能止……”
他是哲勒的金帳武士,如今主君蒙難,他亦将赴湯蹈火。
“……非血枯命竭不能止。”
宋明晏和哲容是同時到達的汗王金帳。他看着大孤塗驚恐的臉,依舊按照規矩向他彎腰行禮:“哲容孤塗殿下。”
“宋明晏……”哲容念出這三字時表情複雜,“你怎麽會……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宋明晏不答他的話,只向他伸手:“孤塗殿下不先進去嗎?或者說,想就這這裏解決?”
“什麽意思?”哲容反問。
“字面上的意思。”宋明晏直視着哲容,青年有一副東州人典型的文雅眉眼,與他的姐姐頗有幾分相肖,被這樣看似毫無攻擊性的家夥看着,總會對他喪失幾分警惕。
“字面意思……”哲容腦中至今還沒能消化為何宋明晏還會出現在北漠這件事,只機械重複問道。
“進去解決,那麽就當着長老的面,和藍古聊聊天,聊聊孤塗殿下身為兄長,是怎麽對自己父汗的,怎麽對自己兄弟的。如果在這裏解決……”
宋明晏拔出了刀,半蹲下去用力插在了地上,站起來繼續道:“我雖然是玄朝人,好歹在北漠呆了幾年,承蒙哲勒世子孤塗不棄,叫我做了金帳武士,對圖戎的規矩也知道一二。在北漠生活,要麽講理,要麽講力,誰手上的刀更利,誰就有資格說話,我現在手上的刀不夠鋒利,所以想挑戰孤塗手下烈狼騎的首領摩雷武士,孤塗殿下覺得這個解決辦法怎麽樣?”
哲容不由得退了一步,剎那間他幾乎以為宋明晏要麽瘋了要麽傻了。宋明晏既然已經知道了藍古的事,只要進去與長老對峙,哲容下場不見得會多好,而他居然提出挑戰……哲容看着宋明晏腳下插着的短刀——這是不死不休的意思。
金帳鳴鼓,王畿盡聞。不多時周遭已經站滿了牧民,有些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在看見宋明晏和他腳下短刀時皆是色變,彼此交頭接耳起來。哲容遲遲不做回答,摩雷原本站在哲容身後,此時也忍不住走上前壓低聲音道:“讓我上吧,殿下。他只有一個人,也是他選的死鬥,對祝家反正有的交差,假如進去對峙了,殿下的名譽可就……”
摩雷說的話不無道理,哲容咬着牙,還在猶豫。
宋明晏也不急,安靜地站着一動不動。
金帳中的赫骨在聽見外面的對話後早已走了出來,仍然是一副死人臉抱臂冷眼看着——如果哲容選了後者,将需要執法隊長的見證。
人群越圍越多,摩雷已經有些發急:“他不過是哲勒調教了四年的一只東州羊崽子,殿下怕他做什麽!”
“好。也不用再叫長老們費腦筋,”哲容終于點頭,他看了一眼宋明晏,冷笑一聲:“你這是在送死,而且是送了兩條命,你,還有哲勒。”
宋明晏對哲容的恐吓不置可否,徑直轉頭看向赫骨:“就在這裏,可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