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穆泰裏前腳剛走,後腳若娜就閃身進了帳中,她一見宋明璃失魂落魄的模樣,和她腳邊傾倒的酒瓶,便知道了一切。
“你沒下手。”
“……我殺不了他。”宋明璃喃喃說道。
末羯朵麗的瞳孔閃過一瞬鄙夷,哼了一聲。
哲勒今日從馬場回到王畿,按照慣例他要向穆泰裏述職,結果回來時穆泰裏尚在阿容蓮阏氏處,哲勒獨自便提前去王帳等候。沒過多久就看見他父親走了進來:“既然見我不在,幹嘛不回去先歇會?”
“壓着事,歇不了。”哲勒搖搖頭,“今年馬場說鞍具要換一批新的,我同意了。”
“舊的那批拿去賣給東州人?”穆泰裏笑。
“也可以,”哲勒倒是意外附和了這個意見,“宋家還在打,兩邊的軍備一直短缺,去年宋澤儀還寫信要我們提供弓刀。”
“宋澤儀口氣聽得人實在煩,他明明是在求人,還非得吹一會自己天命所歸……”穆泰裏嗤笑一聲,“同樣是端架子,他侄女比他有趣多了。”
哲勒沒回話,直接另起了話題說今年開春戰馬的飼育,報完情況就打算走,穆泰裏卻叫住了他,“今天和小姑娘說起了你母親。”
哲勒一愣:“怎麽?”
“也沒什麽,随便聊聊。”穆泰裏走到桌邊拿起了他的酒壺,抿了一口,“我想讓她給你添個弟弟。”
這句話分量不輕,哲勒聞言卻反倒像松了口氣一般,他點頭道:“挺好。”
穆泰裏注視着自己的兒子,仿佛想從他臉上窺見剛剛那兩個字是否出自真心。半晌,他唇邊胡茬不由繃起:“……過了這麽多年,你還是不适合當世子。”
哲勒看了一眼自己腰間的世子金帶,“我本就不該是……”
“你繼承了我的血,我的武藝,偏偏沒有繼承我的心。”穆泰裏目光失望,語氣更是十分失望。哲勒确實出色得無可挑剔,任何北漠人家都希望能有一個這樣的兒子,但他要做圖戎的繼承人,卻差了點什麽。
“我有時候倒真希望夏裏那事是你幹的……”穆泰裏低聲說。
“父汗!”哲勒勃然色變。
穆泰裏沖他擺擺手,還要說話,突然咳了一聲。
若娜拾起酒壺,将裏面的殘酒全澆進了炭盆,灰紅的炭塊間發出滋滋響聲。她又倒了倒,見不再有酒液,幹脆将酒壺也丢了進入,旋即拍了拍手:“算啦,反正我們也不是硬要指望你。”
宋明璃一驚,她擡頭疾問:“什麽意思?”
“你猜猜是什麽意思?”若娜對宋明璃眨眨眼,她本就绮年玉貌,做這個表情盡得十分嬌俏。
宋明璃頓時反應了過來,她站起身立刻往帳外沖去,若娜馬上拽住了她,一個馬背上長大的姑娘,縱然年紀還要小些,但制服宋明璃已是綽綽有餘,宋明璃手腕吃痛,又被絆住腳踝,往後踉跄兩步,摔倒在地。若娜欺身而上,一手按住宋明璃的胳膊,一手卡住了她的脖子。
“你們都是瘋子!你是!宋澤儀也是!穆泰裏也是!”她呼出尾音被若娜掐住,變成了一個拔尖的呻吟。
“做瘋子總比做傻子好。”若娜笑道。
宋明璃如今明白自己被若娜騙了十成十,心中已是震怒之極:“你們想怎麽樣?”
“放心,祝家不讓殺你,等一切結束,我們自然會派一輛馬車将你好好送回東州,”若娜歪着頭,又是嫣然一笑,“或者你想嫁給哲容做個側阏氏?”
宋明璃一面努力掙紮起來,一面想喚人進來,然而心中卻有巨石沉墜——她和若娜鬧出這樣的動靜,明明早該有侍者進來查看了。但帳門外始終死寂一片,仿佛王畿空 城。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哪裏是若娜的對手,反抗不過兩下就再無活動空間,眼前少女甚至還有餘力笑盈盈地摸出了腰後匕首,搭在了宋明璃的頰畔:“說到底,北漠 的事情和你這個東方公主半毫不相幹,幹嘛不安靜的看戲?……還是說你愛上了那個老家夥?”
宋明璃無話可說,幹脆閉上眼,再不言語。她不呼救,若娜 自然也不動她,僵持的時間漫長似永恒,宋明璃不知道是究竟過了一盞茶,還是一炷香,還是一刻鐘,還是一個時辰,從哪一瞬哪一須臾起,從氈帳之外便掀起了海 潮将至的騷動,先是小聲的低語,逐漸放大,到最後終于彙成了一句奔走疾呼——汗王死了!
汗王死了。
穆泰裏死了?
宋明璃睜開眼睛,餘光劃過方才穆泰裏坐過的矮凳,瞳孔緩緩轉回正前方。
“不可能。”她說。
剛剛還坐在這裏,那個殘暴而又驕傲的男人,就這麽死了?
“不可能。”她又說。
“你看,你這個高貴公主做不到的事,有的是人可以完成。膽小鬼。”若娜輕蔑笑了。她注視着對方木然的臉,像是打量一只将死蝼蟻。若娜慢慢松手站起,吹了聲口哨,從帳外湧進來三名武士,皆是她的陪嫁親兵,“別怕,我只是請阏氏你在這老實呆着,說不會殺你,自然不會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