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
宋明晏出刀太快,侍衛幾乎是嚎叫尚含在咽喉就被斬斷了頸骨,方桢更是還不明白怎麽回事,就被宋明晏一把按在了牆上,撞得一陣頭暈眼花。他是靠舌頭吃飯的佞臣,哪裏知道反抗,男人頓時渾身抖如糠篩,半晌才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句:“你、你殺人……!”尾音滑稽地上揚。
“我以為方大人是明白人,應該知道威逼利誘的規矩。我如果不想回去,方大人會用什麽辦法讓我回去?”宋明晏自始至終連聲音都是淡淡的,“我毫不懷疑大人會在我回圖戎的路上讓我的隊伍遭受一點什麽意外。”
“不過是你以為……”方桢掙紮。
宋明晏笑了,“你找帕德談過這單生意,他拒絕了。”
方桢呼吸一窒。
“我重新找你,只是有一事不明,想請教方大人,”宋明晏平靜地凝視着對方驚惶失措的臉,“祝家從前是以為我死了的,怎麽如今會知道我還活着?”
“下官……下官……”方桢整個人貼在土牆上退無可退,腰間一塊凸起的磚石咯得人難以思考,“是……圖戎的牧民傳出去的……”
“撒謊。”
方桢驟然慘叫,整個人像是一條下了油鍋的活魚猛的痙攣起來——他的左手掌被一柄匕首毫無預兆地釘在了牆上。明明離他不過兩尺便是一扇紙窗,裏面卻毫無動靜。
“方大人……”
宋明晏的眉眼溫文幹淨,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持刀的武者,逼供的修羅。他的手指壓在對方脖頸暴起的血管上,毫不憐憫的将刀刃又往牆中推了推,方桢嘶啞的聲音再次拔高:“我說!我說!是圖戎的哲容孤塗!!”
少年一直波瀾不驚的臉色終于變了,脫口而出,“怎會……我以為是若娜或是墨……”
“……哲容半年前把殿下手寫的一張《幼林發蒙》托人送到了祝府,說殿下不僅沒死,還在他部中做了世子哲勒的金帳武士,”方桢滿頭的大汗,他痛極恐極,哆哆嗦嗦地猶自說着,“他說殿下千金貴體,做外族的階下武士實在不成體統,希望祝家将殿下接回東州,也算是成人一樁美事,日後祝家與圖戎亦可……”
宋明晏望着對方張合的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他的二哥宋明徽自缢的前一天曾來找過自己。父皇駕崩太子暴斃,二哥月夜前來時一身雪白缟素,神神秘秘地說要給宋明晏講個故事,他說有一家子某夜失了傳家寶,不知是誰偷了,說家中有好賭的侍女好酒的下仆,有貧窮的馬夫吝啬的郎中,彎彎繞繞一大篇,叫宋明晏猜誰是小偷。宋明晏猜了一圈都猜不出,最後宋明徽說出答案,出人意料的,竟是故事裏最好人模樣的少爺。
“二哥,為什麽呀。”少年纏着宋明徽大感不解。
“家賊難防。”宋明徽笑道。
家賊,原來是家賊。他曾經沒想到,而如今方祯這一席話,許多往事間的蛛絲馬跡就都能說得通了。宋明晏想到這裏轉身就走,他還沒邁出巷口,忽然複又折回來向方桢行了個禮:“走好,方大人。”
蘇瑪在客棧門口坐了一個多時辰,昏昏沉沉中感到有人拍她的肩,迷蒙間睜眼,發現自己要等的人正含笑看着自己:“你怎麽沒去休息?”
“我,我等你呀!”女孩的臉騰地紅了,慌忙站起來拍拍衣服,“你上哪去了?”
宋明晏歉然:“出去辦了點事,讓你久等了。你們的東西今天都買齊了嗎,不行就再呆一天。”
“買齊了買齊了,我跟你說,赫瓦因買了一匹小馬,俊俏極了!明天帶你去看,那個毛色,居然只要了他二十五兩……”
宋明晏走在前面,蘇瑪在他身後一路絮叨着今日見聞,少年邊傾聽邊搭着話,直走到客房前才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道:“大家都睡了,明日再聊吧。”
他确實疲勞,短短一段回客棧的路上,他手中便沾了數十人的血,明日天亮之後一路鋪張橫陳的屍體必然是侯遼的一樁大新聞。
蘇瑪是隊中唯一的女孩,宋明晏六人睡通鋪,她則在隔壁單獨的卧房裏。女孩望着對方夜色裏沉靜的雙眸和溫和的嘴角,一個“我”字還沒出口,就只見宋明晏擡手摸了摸她的頭:“聽話。”像是哄孩子般的口氣。
少女一陣錯愕,半晌才咬着唇,不情願地說了句:“那好吧。”
她看着對方關了門,一時心裏砰砰地跳起來。宋明晏對女子一向守禮,倒是難得會做出摸頭這樣的親昵動作,蘇瑪的手不禁撫上自己的發間,少女剛要暗自歡喜,突然咦了一聲。
發絲上似乎是凝了夜露,有些潮濕了,甚至有水珠從額角延下,她遲疑着将掌心收回,放在鼻前嗅了嗅。
血腥直沖天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