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血釘
明月卿半昏迷下,依舊雙手分開撐着自己,免得重心向下,劍刃分裂元身,分開兩邊,墜下雲海。
“月卿!”
陽鏡清失叫一聲,龍嘯遠播百裏,百鳥飛巢外,走獸四散躲避。
紅龍攀在石壁上,爪子輕輕摸着明月卿,龍目見到墨幽劍正想吞噬明月卿的靈,明月卿身體發光不斷抵擋着墨幽劍。
龍爪飛快地拔出墨幽劍,龍口重重吹了道氣,酒壺兄吐出一符貼在明月卿的心口,另一個酒壺冒出空中,趕緊提着明月卿的身體。紅龍卷起明月卿,返回地上,再成人形。
陽鏡清挪移出一柄刀子和一個大碗,在手上動脈不斷割深,倒滿一碗血。兩個酒壺撕開符咒,倒着複原膏液到心口的大血窟窿,窟窿深得見到心髒跳動。
明月卿給抱起,緩緩倒進了一大碗龍血,蒼白快透明的靈身,漸漸恢複着血色,卻無力地躺在陽鏡清的臂彎。
陽鏡清再割另一手,又是倒了一碗血,喂進明月卿的口中。他将身上的複原丹藥又送進明月卿的口去,酒壺兄自覺地倒出幾杯清水,讓丹藥好滑進喉嚨。
眼淚模糊了陽鏡清的視線,他內疚地抱着明月卿,無助地放空着。兩個酒壺變出針線,在明月卿的傷口上縫上,陽鏡清眼見如此,又是打起精神,又割下了早愈合的手臂,将血滴落傷口。
“茲……”
傷口冒出了點白煙,漸漸加快着愈合。陽鏡清推起明月卿,以真氣逼出墨幽劍殘餘的法力。
明月卿的口漸漸松開,吐出一口紫黑的煙霧,陽鏡清實時以運着龍氣的大掌拍散。
陽鏡清在他耳邊道:“月卿,回來,月卿,回來……”
明月卿的酒壺,打開自己的蓋子,發出一些藥療香氣。
陽鏡清推拿着明月卿各大血脈,喃喃地道:“忘川冷,回來,小龍在等着跟你游玩。”
這時,陽鏡清的酒壺放出明月卿的音訊道:“鏡清,若我死了,不要為我報仇。若我活下來,我們繼續逍遙江湖,好嗎?”
音訊聽後,豆大的眼淚滲出眼眶,陽鏡清狠狠一擦,又道:“你這白頭子,一天到晚只會逞強,開打不叫人!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你好給我醒來了!”他重重摟着明月卿,親吻了下他的臉蛋,大掌放在他的心口,又一波真氣傳入明月卿。
陽鏡清把脈着,感到明月卿的脈搏正常跳動,橫抱他起來,返回草堂。陽鏡清摸着兩個酒壺,道:“酒壺兄,先熏香喚醒明月卿。我去清理垃圾。”
陽鏡清飛出草堂,龍形的他一口呼走太陰山內的昆侖弟子死屍。死屍堆積在山口前,給他放出焚燒着,又一口吹到遙遠的石林。他重新布置龍血陣,恢複太陰山一些建築,半個時辰後返回草堂。
下午的鳥聲減弱,陽鏡清來回在明月卿床前渡步,他不敢瞬移明月卿到峨嵋,免得他重傷加深。
陽鏡清半個時辰就喂對方一碗龍血,心內不禁想着明月卿在忘川是如何逃離,又如何将分散的靈碎粘合。
摸着明月卿的銀絲,陽鏡清道:“月卿,你都能在忘川挺過來,沒真的死去。不要因為昆侖再到忘川,是時候魂歸了,好麽?重遇你後,關于你的一點一滴,漸漸彙聚成一碗水了。
你知道麽?我第一眼就鐘情于你,覺得你長得俊美,人人冷冷的有個性,動武時又很威風。糾纏着你,以為你會嫌棄我這種山鄉野夫,誰知道你喜歡跟我用酒壺聊着。
你養邪靈,我嘴笨,你以為我關心天下多于你。可是,你知道麽?我不是聖人,也不是神龍,你比天下所為的蒼生更重要。
不打鬥時,你對着我總是腼腆着,好吧,我也很害羞。你腼腆着時,臉紅紅的,好可愛,雙眼流動的靈光,恍惚是一池冰晶。
忘川冷,我龍身暖,回來吧。”
明月卿靈在冷林走着,他一剎那忘記自己是誰,不斷在冷林迷失地走着又走着,始終沒走出冷林。
冷林凜風不斷,大風中,他聽到有人呼喚着,呼喚着。男子的聲音很熟悉,很磁性,也很溫暖。明月卿随着聲音跑,跑着跑着,冷林漸漸模糊起來,迎接着眼前的白光。
一陣寺廟鐘聲響起,明月卿感到返回元身,醒來之際,他聽到:“忘川冷,我龍身暖,回來吧。”
明月卿立即睜開眼道:“怎麽我昏迷了,你嘴巴還是不正經。”
陽鏡清見到明月卿給他煩醒,高興地撲在他身抱着,道:“月卿醒了,月卿醒了……”
明月卿拍了下他的頭道:“呆龍。”
陽鏡清用着委屈的口氣問道:“我說了整整一段話,你就聽到那一句?”
明月卿彈了下他的額頭道:“對啊,人半昏迷,聽到你輕薄話語,迅即氣醒來。”
陽鏡清道:“我說了一番情深的話,到你耳裏成了不堪的話。好吧,我抱着你來證明本龍是多溫暖!”
明月卿佯裝推着他,陽鏡清笑着從後抱着他,下巴墊在明月卿的肩膀道:“月卿,下次不許你獨自應戰,我們同生共死好不?你再獨自擔起一切,我會生氣,恨着你。”
明月卿閉上眼睛道:“昆侖要算賬,總不會算你去。”
陽鏡清有點愠怒,問道:“我是懦夫麽?”
明月卿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陽鏡清皺眉問道:“那我算是什麽?路人?萍水相逢的人?”
明月卿見他生氣,別過頭道:“最喜歡的龍。”
陽鏡清聽後,氣全然消退,又問道:“不能說是‘最喜歡的人’麽?”又蹭了下他,輕吻着
明月卿的耳朵。
明月卿登時臉紅耳熱,要推開他,卻重傷無力,再軟癱在陽鏡清懷內。明月卿翻白眼問道:“你是人麽?臭龍。”
陽鏡清用着委屈的口氣問道:“那你答應不?”
明月卿問道:“答應什麽?”
陽鏡清伸出尾指道:“同生共死,不許獨自承擔。”
明月卿道:“你小童啊?”
陽鏡清的尾指堅定地豎起在明月卿身前。
明月卿拉鈎了下,道:“我答應了,下次打架,拉你下水。你鬧事,我跟你一起鬧。”
陽鏡清咧嘴笑着道:“不許反悔。”
明月卿閉目苦笑,陽鏡清緊緊摟着他道:“我來晚了,抱歉。月卿真厲害,短時間內殺盡長老與弟子。”
明月卿道:“挖苦我?”
陽鏡清道:“不是,我真誠佩服着。”
明月卿又問道:“你會生我氣麽?殺光來太陰山的昆侖門徒。”
陽鏡清道:“當然不生氣,若我在也如是。現在倒是得罪昆侖得更徹底,峨嵋見成子美一門生死了,也不會善罷罷休。”
明月卿道:“昆侖會再遣人來殺我們,去哪裏逃好?”
陽鏡清道:“峨嵋。可峨嵋遙遠,若瞬移去,你定傷加深。你先支撐一陣,我們到蛟河鎮避一避。”
明月卿點頭了下,下床将要帶的東西挪移在箱子內。木箱雖大,一時卻收藏了許多護法器,生活必需品。
兩個酒壺見要走了随即到主人的腰間,隐身起來。
陽鏡清一向兩袖清風,見到一堆東西到木箱內,方想起自己醒來,沒有家可言。
明月卿拉着他的手,問道:“你記得蛟河鎮草堂麽?”
陽鏡清點頭了下,緊握着他的手瞬移到蛟河鎮孤海以前住的草堂內。護法陣依舊牢固,萦繞着孤海老人的法力氣息。
陽鏡清在草堂入口施展了隐身咒,将草堂抹去生活氣息,又多加一道龍血護法陣。
明月卿瞬移後,無力地暈倒在床上。陽鏡清見此,又給了他喝一碗龍血,替他刷去額上的冷汗。
兩個酒壺躺在晶石堆中,陽鏡清将晶石盤放在明月卿旁邊,摸了下酒壺肚子,離開卧室。
陽鏡清看着草堂絲毫沒變,家具沒太多塵埃,蜘蛛網零星在牆上。孤海老人恍惚沒離開太久,陽鏡清腦海中,閃回着、又閃回着跟孤海老人四處歷險的事。
陽鏡清先到主堂,對着孤海老人的法器叩頭三下,又對着法器上香,上香完畢,又伏在地上一陣。
“留戀凡間,胸無大志……”
熟悉的半罵半開玩笑的語音在主堂響起,是一個瓷碗發出來。那瓷碗平時收集不少孤海老人的說話語音,時不時蹦出幾句話來。
陽鏡清執起瓷碗,瓷碗又道:“‘琊骨帝是個妖人,打不死,鏡清小心。’ ‘老頭,我們不惹他就成了。’‘沒大志。’”
陽鏡清想起自己的父親是條龍,毀滅琊骨帝元身時死去。陽鏡清不知琊骨帝究竟多恨龍族,想起父親是為此而死,心內又唏噓一陣。轉念又想到,孤海老人一直保密,是怕他惹上了琊骨帝。
他走到孤海老人的院廂,先去了書齋摸着孤海老人留下的卷籍。竹簡堆滿在書架,書架高得上橫梁。
陽鏡清伸出雙手,道:“琊骨帝。”
一個盒子抖動着。
陽鏡清挪移盒子在手上,鎖頭給孤海老人上了血咒。陽鏡清試着用自己的血解鎖,鎖頭開了。
盒子打開後,冒出一個珍珠色光影小人出來,是孤海老人。
陽鏡清道:“師父!”
孤海老人咳嗽了下道:“臭小子,我出現的話,想來我去了趟忘川。你喊琊骨帝這名字,想必是皮癢欠抽,是不?不過呢,男子漢,不惹事,也莫逃避。
既然鏡清你念出琊骨帝,老夫告訴你吧。琊骨帝跟老夫一樣,一輩子通不了天眼,可他法力為當今第一,能克制他就只有蔔玄機。
依照老夫看法,琊骨帝練了重生術。重生術聽上去很威風是不?可過程艱苦,歷時甚長。尤其你多事的爹毀去他元身後,他當下該殘存着一大片靈,養在一堆晶石內。
琊骨帝說任何事也別聽,就像大道家的話一樣虛僞。當今天下,漂亮的話浸滿江河,若否定漂亮的話,如同犯下死罪。
鏡清,繼續走自己的路,不必選擇站在哪一棵樹為蔭,你有能耐的話,自己長成一棵樹亦可。
盒子內的卷籍,能令你法力大增,法眼、慧眼、天眼定是不可能了。
若有一日,逃遠了,依舊有緣遇上琊骨帝,就滅了他吧。這光影只出現一次,該殺的殺,該忘的忘,鏡清,為師去了忘川會想你的。”
話語剛落,師徒對視。
不久,珍珠光影消散在空中。
陽鏡清狠狠擦下眼角豆大的眼淚,取出帛書,書名寫着:《論靈》。
靈,陽鏡清想起正道避諱的裂靈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