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玉沁
二人自從受了飛鶴仙女“迷惑”後,不再上當。他們各自環顧四周,只見幽泉左右都是石壁。這表示,他們必須穿過那水簾,方能繼續上山。
法劍劍刃流動着法力的光芒,劍刃吸收日月精華,不照自輝。
女鲛人見到劍刃指向自己,卻沒有露出畏懼之色。她們見兩人走來,就不斷揮動着雪臂,用着嬌軟音色道:“快來水嘛。”
孤海老人一馬當先,一個箭步,劍尖刺入女鲛人的玉臉。陽鏡清只比師父慢了一步,他同樣箭步向前,一劍砍向女鲛人的首級。
此時女鲛人還原成一團黑霧碧眼的噬魂水鬼,一下子拉了兩師徒在潭水底。本是清澈的池水,變得污濁不堪,兩人的脖子給死掐着,不斷嗆水。
噬魂水鬼繼續以女鲛人的聲音道:“兩位大爺都不知憐香惜玉。”
兩人閉氣調息,感到脖子給死掐得快要折斷,打開了衣內護法鏡,上千年的護法鏡被噬魂水鬼的魔力碎裂。
那雙碧綠的鬼眼,不斷凝視着二人,陽鏡清的“護心術”給魔力高深的噬魂水鬼識破。行走江湖十數年,陽鏡清首次感到無氣無力,他想扭轉頭看師父,頭卻依舊死死地按在池底。
噬魂水鬼又繼續用甜妙的聲音問:“喜歡這水嗎?”
一股陰邪穿透着經脈,閉目的陽鏡清,不斷呼喚着不知何方的法劍。
陽鏡清将能念的經文都朗誦一番,噬魂水鬼卻依舊蠶食着他的靈。當他感到彌留之際,想着龍血瞳球的畫像,那股氣流,似是與自己是同脈。
噬魂水鬼不斷鑽着二人的經脈,鑽着陽鏡清的那魔靈越吸食,越是感到給哽噎着。
“嗚……”
那水鬼似人般給噎着求救。
陽鏡清感到自己漂浮靛藍的星空,他能不斷轉翻動,只是眼前有道白光又喚醒他。
“嗡!”
無極劍在水內奮力飛起,一下子飛進主人的手心,陽鏡清的意識還沒有清醒,就趕緊推開了噬魂水鬼,一劍砍去眼前這股黑霧。
陽鏡清道:“天寰正陽滅妖靈!”劍刃一下揮出十道光影,光影是罕見的赤紅色,一下子擊散了那五團黑霧魔靈。
這句咒語,他從來沒有學過,也沒有聽聞過。
陽鏡清不管這麽多,一下子拉起師父孤海老人。孤海老人給拉起來後,身體僵硬,陽鏡清一下子拍到他的背心,孤海老人口吐出水。
“唔……”
陽鏡清緊張地道:“師父,你沒事吧?師父?”
孤海老人似是神智不清,他呢喃道:“向前,向前。”
陽鏡清只好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眼見他的護法鏡碎裂,法劍默默地跟在身後,突然覺得一向精神爽利的師父蒼老許多。
孤海老人不顧陽鏡清獨自向前,陽鏡清急着跟着道:“師父,先探探洞內再繼續前去!師父!”
孤海老人似是充耳不聞,他雙眼遲疑,又滲着一股紅光。陽鏡清狐疑起來又問道:“師父?”
孤海老人突然轉身,右手緊握着陽鏡清的咽喉,另一手又握着自己咽喉。孤海老人此時聲音尖銳道:“你是何方神聖?”
接着,孤海老人又道:“我已魔靈纏身,快點一劍刺入我的心去。”
陽鏡清一下子揮去師父的手,抽出無極劍,震着手臂望向孤海老人。孤海老人與他亦師亦友,他自是一團肉時,由師父這漢子拉扯大的,豈能一下子幹脆地刺入心?孤海老人雙眼沒有紅光時喝道:“快動手!”
陽鏡清沒親臨過這種情形,他此時雙眼濕潤地問:“那你是不是會死?”
孤海老人一個白影向前要掐死陽鏡清,陽鏡清還沒動手,又有一道藍影刺向孤海老人的心。
陽鏡清詫異地大叫:“師父?”
原來他側邊冒出了一個同一模樣的孤海老人,孤海老人一下子插着另一個孤海老人的心,被插着的擡頭張口吐出一股黑霧。
陽鏡清一下子揮斬,黑霧成碎。
兩個孤海老人突然搖晃成幻影,霎眼間合二為一成一個孤海老人,陽鏡清吓得手持長劍問:“何方妖孽?”
孤海老人音色滄桑地道:“妖孽你個屁?叫你動手不動!”
陽鏡清一聽是師父該有的說話模式,一下子前沖抱着師父,淚水不禁滲出眼眶,道:“師父,你沒死!”
孤海老人道:“老夫說自己修為高,你是當我吹牛是吧?臭小子。”他拍了拍陽鏡清的背部,又繼續罵道:“叫你動手,你猶豫什麽?人終有一死,可別有什麽婦人之仁!”
陽鏡清道:“那師父你是使了什麽法術?”
孤海老人一聽,臉有難色,他小聲地道:“裂靈術。”
陽鏡清道一聽,雙眼圓睜道:“你……你……”裂靈術為天下禁術之一,就是将自己的元靈分裂,沒有絕頂的法術,根本不可能做到。
孤海老人道:“別大驚小怪,你可別學。”
陽鏡清又問道:“你是怎麽分裂的?”
孤海老人道:“快給掐死時,就試試,咒語是不教你的了,反正你一輩子用不着。老夫知你舍不得下手,就打算分裂一個自己,好殺死魔靈。”
兩人步出石洞後,又是一山林。孤海老人道:“你施個護法陣,老夫要坐一下。”
陽鏡清見到師父臉色蒼白,皺紋橫生,頭發由雪白便灰白。他一聽,就想運真氣輸給孤海老人。孤海老人揮手道:“你給一小碗血我飲即成。”
陽鏡清失聲地問:“什麽血?”
孤海老人沒好氣,他道:“你的。”
陽鏡清也不問緣由,又問:“就一小碗?”
孤海老人催促道:“快吧,老夫不是鬼夜叉。”
陽鏡清在懷內掏出一個小瓷碗,又取出匕首往手臂割了下,血流夠一小碗後,就遞給孤海老人。孤海老人接過碗時,陽鏡清的傷口自然愈合。
孤海老人皺眉飲盡後,氣色登時紅潤許多,陽鏡清又問道:“師父且要多碗?”
孤海老人立即提起聲線道:“你莫啊,好難喝,鹹得似尿、苦得似屎。”
陽鏡清立即笑中帶淚問道:“師父還試過喝尿□□?”
孤海老人揮手道:“年少跟人打賭,別提了。”
二人也不顧天色,打坐大半個時辰後,吃點幹糧方再起行。瑤燭峰頂端,似乎沒有深夜此概念,天色依舊明亮。
裂靈術傷元氣,孤海老人飲血後,雖然有助複原,卻依舊未好,身子甚為虛弱。陽鏡清以法力拖着孤海老人的巨闕劍,孤海老人就站在劍刃上閉眼調息。
越是往上走,頂峰林木越是稀疏。走了二十裏路後,他們終于到頂端,陽鏡清轉身一看,那厚厚的雲海遮擋着視線,根本不能瞧見山下。
頂峰寒風刺骨,崖壁上就長着兩朵花。那花色樣似是剛出土的玉石,是水霧白。玉沁花瓣四片,花蕊淡黃,就在崖壁縫隙中搖曳着。
陽鏡清問道:“師父,你不是說是開花期麽?”
孤海老人變出一根拐杖,指着花道:“有兩朵已是稀奇了,這還不算是開花期麽?”
兩人一言一語期間,原來在懷中取出飛刀,一下子往崖壁上的擲去。孤海老人又一一下子飛出一道白光到崖邊,此時崖邊現形一個臉色灰暗,穿着黑衣的人。
一看就是一個邪道的人。
陽鏡清道:“喂,先到先得,你滾開吧。”
黑衣人道:“九幽派掌門要的花,你們都敢搶?”
孤海老人歪嘴嗤笑道:“好幾百年了,琊骨子居然沒死。此花,你敢搶,我敢殺。”
陽鏡清猜想到,這人一直跟蹤着他們的步伐,兩師徒盡破的三關,他卻撿了個便宜。眼見明月卿日子不長,他絕不能前功盡廢,想到如此,更是生氣。
黑衣人宿子奧是琊骨子的首席門徒,他一聽居敢有人蔑視九幽掌門,便用着低沉的威脅口吻道:“琊骨帝要的,斷然不能拱手于人,你二人早為破關失真氣,放棄尚能留下條狗命。”
孤海老人擡頭大笑道:“哈哈哈!我,孤海老人,縱橫四海數百餘年,經歷無數大風浪,怕琊骨子個狗屁?”
他說話分心,陽鏡清負責開溜,陽鏡清發現頂峰能施展瞬移術,立即閃到了崖邊采花。
宿子奧沒料到陽鏡清居懂瞬移術,還差點給他推落懸崖。他反手一掌要擊落他的天靈蓋時,陽鏡清早到崖邊,一手執石壁,一手探去玉沁花。
孤海老人拐杖一定,就指着長劍到宿子奧去攻擊。宿子奧從容不逼地法劍一擋,施展着裂靈術分裂另一個自己。孤海老人心內默默暗叫不好,宿子奧不是人,是魔靈,只有魔靈才能如此輕易分裂開自己。
另一個宿子奧飛落崖邊,一掌轟去陽鏡清。掌風淩厲,崖壁沙石橫飛,裂痕尺深。陽鏡清聞風随即避開,左掌運真氣送去,內力不比宿子奧低。
陽鏡清腳踩無極劍,手持無極劍□□,以血符文想困着宿子奧。宿子奧一手便掙脫開了圍着自己首級的游動血字,抽出童顱杖棒打去陽鏡清的天靈蓋。
那童顱杖杖頭由三個鍍金了的童子頭顱,陰氣極重,同樣可想而之,該法杖的怨咒是多強烈。
陽鏡清反手一擋他的童顱杖,宿子奧飛身下沖身姿跟他相架兵刃,一時較勁修為。
宿子奧傳輸着一股堪比噬魂水鬼的陰冷魔力,就是比他們修為低。陽鏡清卻運動着自身源源不絕的內力,使得宿子奧心內一驚。童顱杖發出的咒怨,被陽鏡清運轉的法力靈力盡數破解,一股霧氣在陽鏡清頭頂上冒出。
陽鏡清心知師父一定快支撐不住,他劍鋒轉到宿子奧的咽喉,宿子奧眼見差半吋就給陽鏡清刺到,他瞬移離開想一杖襲擊到陽鏡清去。
“嗡。”
宿子奧瞄準陽鏡清的重穴一揮,陽鏡清卻消失。宿子奧再瞬移時,陽鏡清早在他的背後,無極劍鋒重重刺過他的心窩去。
陽鏡清道:“你迫我殺靈,莫怨我。”
宿子奧慘叫一聲,失去了一靈,消失空中。
陽鏡清将玉沁花急急藏在懷中,返回頂峰上,孤海老人已是半透明。陽鏡清大喝一聲,雙掌運出,一股剛陽似焰火沖到宿子奧去。
宿子奧元身給沖得松手,緊握飛到手心的童顱杖,瞬移到陽鏡清身邊,一杖橫掃反撩到陽鏡清的下盤到上身。陽鏡清法劍之一封鎖着,随着宿子奧同時瞬移在孤海老人背後。
陽鏡清道:“卑鄙小人,想偷襲?”
宿子奧驚訝地問道:“你能目視我瞬移之軌跡,是修得法眼?”
陽鏡清道:“是不是都不關你事。”又一劍交錯揮斬去宿子奧,劍尖下戳到宿子奧的肩膀。宿子奧硬生生接了他一劍,左手反扣着對方的經脈,陽鏡清真氣反輸着,兩人頭頂烏雲密布,雷電将至。
宿子奧雙眼緊緊盯着陽鏡清,陽鏡清雙眼閉着,跟他較勁着修為,二人頭頂各騰升煙霧。陽鏡清煙霧帶赤色,宿子奧自是邪道的淡墨色。
瑤燭峰左□□動,恍如地震。二人的法力鼓動下,崖壁石塊給震得滾落雲海,砸死幾只飛過白鶴。
“轟隆!”二人頭頂雷電落下,都不見二人臉色有異。
宿子奧趁着法力大輸,靈在彌留之際,再次分裂出一靈,瞬移到孤海老人後,一劍刺進他的背心。
陽鏡清感到對方內真陰冷帶刺,立即睜眼,見到如此狀況,立即大叫道:“師父!”
“嗷!——”
一陣異獸的鳴叫回蕩在瑤燭峰一脈的山川,方圓百裏內修為差的靈獸皆聞聲震裂內腑而重傷。
遠遠平視着瑤燭峰,只見一個黑衣人像一粒黑石,從峰頂墜下。山下擡頭遠眺的人,只見一個蝙蝠似的污穢生物從天而降,紛紛走避。
陽鏡清真氣大動,腦海一白,忘記了自己怎麽在山頂帶走師父。
回過神來,陽鏡清已返回蛟河鎮的草堂。
孤海老人的體重輕得像個童孩,身子也似乎縮小了許多。陽鏡清的眼淚一邊流着,一邊道:“師父,對不起。師父,你別睡着啊。”
陽鏡清一刀割到手臂,倒滿一大碗血,将碗送到孤海老人嘴邊。孤海老人喝着道:“好腥臭。”
陽鏡清不管,死死地塞在孤海老人嘴邊,孤海老人給硬生生喂了一嘴血。
孤海老人打了個嗝,撐着自己道:“撇除那烏鴉精,瑤燭峰之行實在刺激。你別上心,老夫不是安慰你。你不在老夫身邊,老夫也有到瑤燭峰采藥的念頭。”
陽鏡清擦着眼淚道:“你明擺在安慰徒兒!”
孤海老人的傷口自愈,他道:“真的,天下還有幾個山峰老夫都想去。放心,老夫不會輕易地到忘川,所以你就別怪自己,別怪他人。倒是那個烏鴉精能怪,阻礙采藥,得問候他祖宗十八代。”
陽鏡清見他有心情罵人,表示回過氣來,破涕為笑。聽到師父話中話,是怕他将師父受傷推诿明月卿,罪怪自己。如此粗豪的老漢子,內心是如此纖細,陽鏡清心內一暖。
孤海老人罵天罵地後,将玉沁花調成兩顆藥丹給陽鏡清,方閉關打坐。陽鏡清将草堂附近的護法陣加大,又設了數道魔障,就在草堂前叩頭三下,啓程瓊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