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玉沁
自陽鏡清返回孤海老人身邊,時不時想念那白衣少年。白衣少年武功高強,又容貌出衆,陽鏡清雖然交友廣寬,知心卻一個也沒有。望着紫砂酒壺,他一時想刮兩下壺肚子,一時又忍着。他決定七八日才刮酒壺,免得太煩人,打擾對方清修。
如陽鏡清所料,孤海老人閉關兩個月便忍不住出關。出關時,口喃喃着:“喲,坐得老子屁股酸痛,修他娘個狗屁目術。”
陽鏡清見師父出來,就打趣問道:“不知師父通天眼了嗎?”
孤海老人按摩着屁股道:“茹素多日,PI眼倒通了。”陽鏡清一聽,忍俊不禁,又道:“人道修目術悟大慧、救蒼生。”
孤海老人一聽道:“咬文嚼字、侃侃而談,坐着就能救蒼生,蒼生早成靈了!”當他拎劍想外出時,瞥到陽鏡清的酒壺,又見他在閱讀,問道:“臭小子,怎麽取為師的酒壺?讀什麽呢?”
陽鏡清答:“另一個給知己了。在讀《龍瞳說》。”
孤海老人一聽,想到陽鏡清身邊一個同輩朋友都沒有,确實甚為寂寞,也不介意了酒壺這事。倒是《龍瞳說》這事,令他留心眼起來,他問道:“好好的,閱讀這書作甚?”
陽鏡清也不避諱,就答道:“我的知己是瓊臺明氏子弟,世代守着龍血瞳球。我想守墓人亦非不可離開所守之地,他卻一生未踏出黃鹂鎮,覺得甚為奇怪,就查究原因。”
孤海老人一聽就覺得好奇,又問道:“你去到感到些什麽?”
陽鏡清傷感地答:“感覺不到什麽,最多有股淡淡哀怨氣息。知己說已不能再壓制瞳球邪氣,他身中尚有兩種惡咒。弟子想,他時日無多,想解救他。”
孤海老人見他模樣認真,沉吟一陣道:“老夫猜明氏先祖是用了血咒來掣肘後代,又将自身血脈打入龍怨之氣。為的是壓制邪氣,又令後代死守着。”
陽鏡清一聽,不禁道:“嘩!這不是自絕子孫麽?有何法子救我知己?”
孤海老人閉目想了想,道:“若要挽救性命,法子倒是有。若是破除先祖血咒,這只得邪道法子。先救人,比其他重要。”
陽鏡清一聽,就問道:“師父,那是什麽法子?”
孤海老人答道:“江湖老法子,采摘朵神花活命呗,沒點靈通。”江湖中人,命大的總是有法子活命,什麽碰上個高人,吃顆靈丹妙藥,又或者以毒攻毒之類。
陽鏡清沒好氣地問道:“是什麽神花?”
孤海老人将劍系好在腰上,答道:“井底之蛙,啥都不懂。瑤燭峰上有玉沁花,吃了起死回生、半死還元。當下正好趕上開花期,問題是,你敢不敢?”
瑤燭峰在千裏之外,山勢險惡,妖獸橫行,十個人去,八個去忘川。陽鏡清道:“老頭子你去別的地玩吧,我這便動身。”
孤海老人道:“喲,逞英雄了?就你這皮毛修為,尚未到山腰,必定給老虎踢到忘川去。”
陽鏡清緊張地問道:“可師父與他素未謀面,便上山犯險,不怪徒兒麽?”
孤海老人一下敲到陽鏡清的頭頂,罵道:“你胸無大志,留戀凡間,為師能有什麽法子?別啰裏啰嗦,趕緊收拾就啓程。”
陽鏡清一聽,也不知為何臉紅起來,孤海老人一見,更是搖頭連連。兩師徒一邊打趣,一邊踏上法劍,前往瑤燭峰。
淩晨禦劍起行,游走白雲千裏,到了午後,總算到達瑤燭峰。二人是法師,具有靈目,并非怕夜晚瞧不見,就是夜間妖魔太多,不便行事。
二師徒心存僥幸,盼望瑤燭峰沒有護法陣,直飛到峰頂了事。豈料二人沖到峰頂時,給透明的護法陣撞得人翻劍飛,差點滾回原來的蛟河鎮。
孤海老人摸着頭罵道:“哪個龜孫子施護法陣?”
陽鏡清道:“豈知呢?老頭,趁有日光,早去早歸。”
二人給撞得在山底,擡頭見瑤燭峰高聳入雲,即便沒有魔障,也得爬幾日幾夜。
孤海老人喜歡冒險,越是阻礙他前進,他越是要去。陽鏡清自是知道師父脾性,他只盼兩人平安而回,明月卿能早日康複。
眼看要像凡夫俗子那樣登山,二人又是抱怨一番。走到林口前,見一石碑,就自覺取出匕首,以鮮血通行。尚未到山腳,二人已斬殺好幾條雙頭蟒。那雙頭蟒尺寸如南嶺一帶的常見長度,就是吸收魔障太多,恍如成精。兩個血盆大口追着兩師徒的屁股走,本不想未上山就出法劍的二人,
唯有交錯撩斬,将蟒卸成七八塊。
二人走了半裏,就見大樹底下,有一白衣少女,楚楚可憐。她正扶着樹幹站着,見到二人便呼喊道:“兩位大爺,能否扶奴家下山?”
師徒互望一眼,孤海老人掏出銅幣,道:“老規矩。”說畢,拇指一彈,銅幣飛起,掌背接過後又道:“瞧,有痕跡一面。”
陽鏡清豈不知孤海老人略施腕力作弊,他也沒什麽好氣,就叫道:“嗳,姑娘,來了。”他距離那棵大樹五丈左右,眼前雜草亂生,他就取下無極劍撥着,好方便走過去。
走了一丈路,陽鏡清見地下挖了陷阱,卻以幻象迷幻肉眼。他低頭瞄了下,見洞內都是人骨。陽鏡清輕易地在幻象上走過,白衣女子見此也不急,繼續呼喊道:“此位大爺,奴家腿瘸了,能否背奴家?”
陽鏡清道:“好。”
白衣女子見他走近,自身帶着過剛陽氣,不由得暗自一驚。陽鏡清還沒伸手搭着女子肩膀,她就嗖一聲,溜到大樹後。
陽鏡清用着打趣的口吻問道:“姑娘,你不是說腳瘸了麽?還能飛了?”
“嘶!”
此時大樹旁邊突然冒出一條大白蛇,張開的蛇口大得能吞下老樹幹,迅雷般噬向陽鏡清。陽鏡清不由分說,以瞬移術閃開。再現身時,人已騎着蛇頭道:“姑娘你的口好腥臭。”無極劍重重往蛇鼻附近一戳,整個林中都傳出蛇的慘烈嘶叫聲。
陽鏡清道:“想不到瑤燭峰如此多蛇。”
孤海老人道:“總比蜘蛛好,蜘蛛相貌比蛇醜,渾身都是毒毛。”說畢自己打個哆嗦,恍似眼前就有一只蜘蛛精。
二人往上爬多百丈,大路路口有兩尊人石像,石像無臉,衣飾似是比剎利目神更遙遠的時代。右邊石尊,還多一塊石碑,石碑上的是符文,歪歪曲曲。
孤海老人歪着頭讀,陽鏡清就問道:“寫啥?”孤海老人答道:“平日讓你多讀書,只會亂蹦亂走,胸無點墨。寫的是天府口。”
陽鏡清問道:“天府口?意即通往另一個世界?”
孤海老人嗯了一聲,取出偵魔儀,圓盤上的銀針指向了:極兇。陽鏡清道:“師父,你當真繼續前行?”
孤海老人道:“你怕了?”
陽鏡清堅決地搖頭,他又道:“不怕。月卿不能等了。”
孤海老人道:“極兇,多半指有怨氣極深之地,又或是幻象太多。老夫即便年紀大了,修行尚在,你就別擔心為師了。北海妖浪,南疆蛇巫,東島倭靈,西嶺雪魔,為師有什麽大風浪沒遇過?”
二人前進時,無臉人尊突然抽出腰間佩劍,往他們的太陽穴刺去。二人發現瞬移術在此不能使,卻身手矯捷,一下子蹲下避過。
無臉人像原地移過身,又一劍刺向他們,二人法劍一擋,無臉人的劍給重重擋着,較勁法力。人像發出聲響,聽那音節似是說話,然而年代久遠,兩師徒都沒聽懂,又接着一劍戳進無臉人像去。
無臉人像面目具毀,石尊粉碎。二人繼續前往,心知瞬移術難使,此峰法力太精深。
天府口關後的山林截然與關口外的不同,關口外的野草丈高,林木枯枝橫展,瘴氣甚濃郁,毒草茂盛。關口內,林木蒼翠、參天之高,野花朵朵、争妍鬥麗,雀鳥悠飛、音色清脆。醜陋的林嶺,陷阱倒明明白白,秀麗的山水,卻有迷幻人心作用。
這種顯淺道理,師徒二人自是明白,手中法劍劍尖自始向前,不敢大意。走了半裏,二人試着禦劍前飛,劍走數裏,方略微放松。
越是飛前,樹叢葉色越是绮麗,由碧翠嫩綠成了琥珀金黃,帶有幾分秋意,林風涼爽,遠眺有數個仙女騎着飛鶴。
仙女布條纏xiong,雪白玉脯給勒得豐滿,蠻腰靠在毛茸茸的鶴背上,若隐若現。她們半腰下的長裙,絹布随風搖曳,玉足上還有個金鈴。
鈴聲“丁鈴當啷、丁鈴當啷……”音色如玉器撞擊般玲珑,有種使人心曠神怡之效。
“嘩!”
突然眼前一黑,原來一個墨綠三眼的巨人在樹叢後伸出頭來,那口比剛才白蛇還腥臭。
孤海老人回魂叫道:“我的姥爺爺。”劍指巨眼,墨綠巨人卻消失于無形。陽鏡清一眼關七,巨人原來曉用瞬移術,閃現在他們背後,如城牆的大手正拍到他們去。
陽鏡清一下子揮着衫袖飛出數柄短劍,拉着孤海老人飛走,然而巨手氣流太大,使得他們跌出法劍。
法劍自行飛進他們的手心,二人半吊在空中,又見到墨綠大手又一下拍到他們來。孤海老人在懷中取出兩個鐵球,鐵球跳到空中,成了十個火球,盡數撲到巨人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