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原罪之冠(10)
之後一星期的日子裏,越前和楪祈帶着櫻滿集一直在東躲西藏,過得無比艱難。櫻滿集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臉色也一天天好了起來,只可惜整個人已經徹底垮掉了。他常常一整天呆呆的坐着一言不發,或者把頭埋在膝蓋裏哭哽難言的說着“對不起”之類的話。
楪祈也好不到哪裏去,精神一直都是恍惚的,偶爾眼中還會閃過一抹猙獰的光。一開始越前還以爲是她太疲勞導致的,經過幾次仔細觀察,他發現不是那樣的,在楪祈身上似乎有另外一個人格的存在。看着楪祈的樣子,越前漸漸想明白涯要做什麽了,哪怕他希望自己的猜測都不是真的。
那個人,是要借楪祈的身體複活櫻滿真名,然後再一次引發默示錄!
好幾次,看着楪祈滿身是血的回來,撲在櫻滿集懷中哭泣,越前心裏真的很難過。這種難過,不僅僅是爲了這對苦命的戀人,也是爲了他自己。明明已經決定不再去想那個人了,可每當空下來之後,總還是忍不住會回憶起曾經相處的那些日子,回憶起那個人挽着袖子在廚房裏忙碌的背影。無論如何,他都不相信那個人那天說的話,那個人從不肯輕易表露心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越前決定和楪祈好好談談,因爲他總覺得楪祈在盤算着什麽,而且不想讓櫻滿集知道,所以特地找了一個櫻滿集不在的機會。
“我想他已經知道我們藏在這裏了,你有什麽打算?”斜倚着墻,越前站在離楪祈不遠的地方,一雙琥珀色的貓眼動也不動的盯着那張看不出什麽情緒的俏臉,低聲道:“你要自投羅網嗎?”
楪祈正慢慢吃着櫻滿集爲她做的飯團,聽越前這麽一問,雙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仰頭望着他。在楪祈看來,越前是個很好交談的對象,所以也不隐瞞什麽,輕聲道:“這樣下去不行,涯的目的是我,如果我繼續留下,會帶累集的。而且……”
“而且你身上屬櫻滿真名的部分已經越來越不可控了,對嗎?”不等楪祈說完,越前已先行開口,見她花容失色的樣子便知道自己想對了。微微皺了皺眉,他又道:“不準備告訴集嗎?你現在是他唯一的支柱,就這麽走了的話,他會受到很大的打擊的。”
女孩瘦小的肩膀顫抖得很厲害,可她的眼神依然堅定,直直的望着越前道:“我會跟他說清楚的。集會想明白的,也不會一直頽廢下去。”
見楪祈決心已定,越前也不再多說什麽,點頭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龍馬……”望着越前的側臉,楪祈稍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輕輕的開口:“你對涯還抱有希望嗎?”
細致的眉眼微微一蹙,又極快的松開,越前若無其事的勾了勾唇角,撇開臉道:“我認識的恙神涯已經死了,現在的那個人不是他。究竟發生過什麽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真正的他一定不希望一直珍視的同伴受到傷害,所以我對現在這個人沒有抱半點希望。”
“是這樣嗎……”起身走過去,楪祈靠着墻在越前腳邊坐下,雙手環抱着膝蓋沉默了好一會兒,又道:“可我覺得,涯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最難過的是龍馬你啊。”
“沒什麽值得難過的。”半睜着眼,越前低頭望着戴在胸前的銀色十字架,唇角的弧度若隐若現,又似在微微抽搐。仿佛不願話題繼續停留在自己身上,他懶懶舒展了一下身體,道:“你去跟集說吧,時間差不多了,再晚可能連道別都沒機會了。”
“嗯,那我就去了,很快回來。”低應了一聲,楪祈站起來轉身走向櫻滿集所在的地方。
而看着她離開的背影,越前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垂着頭默默盯着腳尖出神。其實,就算覺得這兩個人很可憐,但在這一刻他還是挺羨慕他們的。因爲,至少楪祈還有可以道別的人,而他,卻無人道別。這一去,會死吧。那個人說過,第一次放過他是顧惜往日的情分,他怎麽還可能去奢望有第二次?
Advertisement
楪祈沒去多久就回來了,眼角紅紅的像剛哭過。看着她的樣子,越前沒說話,只擡手指了指不遠處的街道,那裏正有數臺屬于GHQ的機甲“終極咆哮”在急速朝這邊靠近,很明顯是沖着他們來的。
“龍馬,我有一個請求。”和越前肩幷肩無畏的向外走去,楪祈一邊走一邊輕聲對他說:“等一下,你不要出手,讓我來。”
“你?”以懷疑的目光看了看楪祈,越前不認爲自己是看不起對方,而是他真的認爲讓一個女孩子去面對這殘酷的一切他做不到。
“嗯,就我。”擡頭對越前淺淺一笑,楪祈微彎着眼眸,道:“我想讓所有人看看,就算我是被人制造出來的,就算被叫做怪物,我也要保護集,哪怕這樣的感情被他們說是假的。”
聽了楪祈的話,越前不吭聲了,只默默的繼續朝前走着。在走過轉角即将與終極咆哮正面遭遇的前一刻,他停住了腳步,目送女孩嬌小的身軀挺得筆直,然後消失在視線裏。這種爲一個人不顧一切的心情,他懂了,也願意成全。他要做的,是那個人如果要傷害楪祈的時候出來阻止,他還是想賭一賭,那個人是否還在顧惜所謂的情分。
楪祈已經站到了終極咆哮的對面,俏麗的面孔不見一絲懼色,反而缭繞着異樣的冷酷。望着這些冰冷的殺人機器,她突然把肩上的鬥篷用力一扯,緊接着整個人從外型到氣勢都變了。紫晶般的尖刺在她後背和雙手陡然出現,柔順的發也根根直立,唇角帶着一絲冰冷的蔑笑。
她的速度很快,面對終極咆哮不斷射出的火舌,她左右靈巧閃躲着從縫隙間穿過,高高躍起的同時手中尖刺一揮,堅不可摧的鋼鐵機甲被她生生劈成了兩半。不過短短一會兒,就有數臺終極咆哮在她手下成了廢鐵。她仍在不管不顧的朝前沖着,就仿佛想要把所有對櫻滿集的威脅一次性解決掉一樣。
越前就站在墻角的陰影裏,雖然詫異楪祈這麽一個柔弱的女孩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可他關注的焦點幷不在她身上。他一直盯着的地方,是不遠處的一座人行天橋,那裏站着兩個白色人影,其中一個是他熟悉的。他早就料到了,那個人不可能不出現,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那個人是在逼迫楪祈自投羅網。
果然,就在楪祈快要解決掉剩下爲數不多的終極咆哮時,那個人從另一個人身上抽出了像弓箭一樣的空洞,瞄準楪祈一箭射了過來。眸光一凜,越前埋頭直直朝前沖去,可他的速度就算再快,也快不過破空而來的利箭。等他趕到時,那支箭已變成一條繩索牢牢捆住了嬌小的身體,他只來得及擋到楪祈身前,仰頭與那個人遙遙對視。
“啧!”看到越前的出現,涯心中先是一緊,在看到終極咆哮已停止射擊之後,他略微松了口氣,又感到莫名的煩躁。将手裏的空洞扔還給身邊的人,他靜靜看了越前一會兒,突然背轉過身去,冷冷的吩咐道:“把他們兩個都給我帶回去。”
抵達名爲24區的GHQ總部之後,越前和楪祈就被分開了。楪祈被人帶往地下,而越前則在兩名身着和涯同樣制服的人的嚴密監控下到了頂樓一間格調高雅的卧室。涯不在,那兩個人将他帶到之後也很快了離開,偌大的房間裏只剩下一個人。
這是一間視野極好的房間,透過幾乎占據了整面墻壁的落地窗,能看得見遠處的東京灣,月光下的海面閃動着粼粼波光。越前就獨自站在落地窗前,視線停留在一片廢墟的六本木。不久之後,他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還有一聲充滿無奈的嘆息。
沒有回頭,越前仍然筆直的站着,肩膀卻在微微發抖。因爲,他從那一聲嘆息裏聽出了他所熟悉的感覺,那是過去每當彼此争執不下,那個人不得不屈服時候所發出的聲音。他不敢回頭,怕一回頭看到的是一張陌生冷酷的面孔,怕所聽到的,不過是幻覺。
直到,他被一雙溫暖的手臂緊緊抱入懷中,一個溫熱的輕吻落在耳畔,他才小心翼翼的擡起頭,仰望擁抱他的那個人。入眼的,是一只青灰色的瞳,閃爍着格外複雜的光。緊接着,他的眼被對方蒙住,整個人被轉了一個方向,唇被吻住了。
這是一個充滿愛意和憐惜的吻,反反複複在嘴唇上輕柔輾轉,舌尖進入口腔之後也是極盡一切溫柔的撩撥,仿佛世間所有珍視的情感都傾注在了這一吻上。等到親吻結束,越前連腰都挺不直了,軟軟靠倒在寬闊的胸口,耳畔傳來沙啞痛苦的嘆息:“爲什麽不聽我的話一定要牽扯進來?現在連我都沒辦法很好的保護你了。”
微微睜開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龐,越前唇側揚起一抹淺淡的弧度,道:“你沒有做完的事,總要有人做下去的。而且,我也不怕死。”
“可是我怕。你應該知道的,你是我唯一的弱點。”指尖流連在精致的面孔上,涯苦澀的笑了笑,一把将他緊緊摟住,不斷啄吻着柔軟的墨發,啞聲道:“聽我的話,一旦找到機會,就走,好嗎?莖道修一郎那裏,我暫時還能壓制住他不那麽快對你出手,但壓不了多久的。他已經懷疑了,上一次我是故意放走你的。你在這裏,很多事情我沒法全力去做,時間已經不多了。”
“你到底瞞着我在做什麽?”靠在涯的胸前,溫暖的氣息讓越前不自覺的擡起手摟住他的頸項,微蹙着眉問:“你還是什麽都不肯說嗎?”
“不是不肯,是不能,她會發現的。”眉宇間帶着苦澀和無奈,涯低頭輕輕吻着越前的雙眼,嘆道:“給我一點時間,龍馬,等可以告訴你的時候,我自然會說的。”
不情不願的嘀咕了幾句,越前也就不問了。因爲他清楚,涯不想說,任何人都沒辦法,但既然已經允諾了,他只需要等待。沉默了一會兒,他又問:“小祈呢?你抓走了她,是要做什麽,複活櫻滿真名嗎?”
手指在越前柔軟的嘴唇上輕輕一點,涯微蹙着眉直直望着他,緩慢無聲的搖了搖頭,道:“不要問了,龍馬。我只能告訴你,小祈本來就是GHQ的人,當初是我帶走她的,現在是她必須回來的時候了。”
涯沒有說得很明白,明顯是在顧忌着什麽,但越前已敏銳察覺到了他話語間透露出的信息——楪祈是櫻滿真名複活過程中關鍵的一環。見再問什麽涯也不肯說了,他伸手撥開對方遮住半張臉的銀發,望着那只鮮紅的眼瞳,他輕輕撫摸着眼角的紫色晶體,小聲問:“痛嗎?”
“沒有感覺的。”輕輕搖頭,望着清澈貓眸裏透出的那抹心疼,涯俯身再一次吻住他,從嘴唇一直滑落到頸項,再到精致的鎖骨。
任由涯在頸側細密的啃咬,越前擡手撫摸着他銀色的長發,輕喘道:“吶,來做吧。”
擡眼看看已泛起朦胧水霧的貓眼,涯低喘一聲,身體無端灼熱了起來。那一晚火熱的纏綿浮上眼前,那種身心極致的愉悅滋味他還牢牢記着,怎麽可能拒絕得了?就算是知道他在這個房間多停留一分鐘,越前就多一分危險,他還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擁抱這具誘人的身體。
吻在轉瞬間變得狂熱,兩個人象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搏力,相互糾纏着,撕扯着彼此身上的衣物,踉踉跄跄的走向房間一頭的大床。将越前按倒在床上,目光在衣衫散亂的身體上停留了片刻,涯再一次吻住他,手指在光滑細膩的肌膚上來回游移,斷斷續續的說道:“這具身體……是重新制造的,和小祈一樣。現在的我,是幹幹淨淨的……沒有擁抱過任何人……”
聽了這話,越前眼眶發紅,終于在被涯緊緊抱入懷中時濡濕了眼角。用力捶打着肌肉結實的後背,他哭哽難言的罵道:“混蛋!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說什麽愛我,卻爲了一個女人丢下我;說什麽愛那個女人,卻又對我說這些……恙神涯,你真的是個混蛋!
“我是……我不應該丢下你不管的……”捧着越前的臉,細細吮吻去他眼角的淚,涯緊蹙着眉,神情痛楚。他真的後悔了,但已沒了退路,所以只能背負着罪惡繼續前行。
“不要看我!”側臉躲開一直停留在眼上的唇,越前擡手擋在眼前,咬牙道:“快點做,做完就滾,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就當,就當是你強暴了我……”
怎麽會聽不出越前是在爲自己鋪設後路,可又怎麽舍得對他粗暴,哪怕想要占有他的沖動已經泛濫全身,涯最終還是極盡一切可能的溫柔完成了這場不合時宜的纏綿。
一切回歸平靜之後,看着白晰纖細的身體上到處落滿了自己留下的痕跡,涯輕輕将背對着自己的越前擁入懷中,啄吻着他削瘦的脊背,啞聲道:“我要走了……”似乎每一次他們都是在纏綿之後立即分開,這樣的感受讓涯很痛苦,卻也沒有辦法。他們沒有以後,從來就沒有。
低低的“嗯”了一聲算是回答,越前從始至終都閉着眼,仿佛害怕一睜開就會讓脆弱流露。他不要在這個人面前有半分示弱的可能,這個人有自己的選擇,他也有他的。
慢慢起身,慢慢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再慢慢的穿好,涯的動作很慢,就象是想要在越前身邊多停留一會兒,哪怕多一分鐘也是好的。但一切終歸是有結束的時候,當他穿戴完畢之後,俯身在越前額角烙下一記輕吻,低低的道:“等下自己清理一下,不然你會舒服的。對不起,龍馬。”
依然把臉深埋在枕頭裏,越前伸手抓住涯的手腕,輕輕的問:“你……愛她嗎?”
爲着這個問題,涯停住已邁出的腳步,轉身捧起越前的臉。深深凝望着微紅的貓眼,他微笑着,堅定的搖了搖頭。然後,他抓着越前的手放在胸口,用最溫柔的聲音說:“這裏,只有你。但是真名,我必須完成她的願望。”
久久回望着涯,越前仿佛明白了什麽,卻又像抓不住重點,微微蹙起眉頭。直到最後,他縮回手撇開臉去,小聲道:“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