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裁衣做飯皆在行 金蟬佛子不懂情
莫汗那德這一跏趺入坐,鬥轉星移、四季更替。出定時已是半年後的事情了,眼前的山綠了,水清了,窗外豔陽高照熱浪逼人。他的一坐雖不是千年萬年,卻是千山萬水截然不同。
在他入定的日子裏安泰是最開心的,不用跟着小莫莫過提心吊膽的生活,成天與司琴安吃喝玩樂,生活過得豐富滋潤,半年下來,人胖了不少。
司琴德勝也沒閑着,一邊忙着追查司琴伯野謀反的證據,一邊在莫汗那德院中守着。雖然見不着,但知道他在安好就行。
王爺在院中,栽花、種樹、練劍,聽風、看雨,讀書,對弈,品茶、撫琴,倒也不寂寞。
青風長相對,柳葉常繞身。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院中閑無事,世味煮成茶。一曲問良人,花月共白首?
莫汗那德終于出定了,一頭黑黑的長發亂成一團,一臉密麻的胡子,一雙因為沉寂而變得更加明亮的眼睛,臉上氣色大好。
輕輕地推開窗門,看着外面的青山綠水、藍天白雲,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嘴裏喊着:“安安。”不見有人應,不由走下床去開門。
推開門,愣住了,院子裏什麽時候種滿了花草?花團錦簇開滿遍地。這個安泰不錯嘛,我閉關他也沒閑着,居然種了這麽多花花草草,真是知我心,知道我喜歡植物。
“安安……”聽到前面傳來刨土的聲音,他喊着向外走去。
刨土人回過頭來,四目相對,愣住了。眼前的哪是什麽安泰,分明是司琴德勝。
他在這幹嘛,難道滿院的花草是他種的?
只見他一身的泥土,雙手握着鋤頭,腳下是他剛清除的雜草嗎?潔白的長袍沾着點點泥跡。驚訝地看着自己,仿佛不認識一樣。
“你怎麽了?”莫汗那德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以此吸引他一眼不眨的目光。
“你……”手中的鋤頭啪的一聲松落掉地,司琴德勝急步走來握緊他的手婉:“出來了?”語氣裏滿是驚喜。
“嗯,出來了。”莫汗那德朝他一笑,重逢了他久違的笑臉。
“身上的毒排得怎樣?”說着,司琴德勝翻開他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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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汗那德順從地張開手掌,之前掌心那團淡淡的黑色如若不細心看幾乎發現不了,手上又恢複了以前的溫潤柔軟、細滑如玉。
“真好。”司琴德勝擡眼看他,目光裏盡是柔情與欣喜。
“這院子的花草是你種的?”莫汗那德一臉不信。
“嗯。”他輕輕應了聲。
“你一直守在這?”
“也不是,有空就過來。”
“你以前一直不喜歡花花草草的,現在不怕了?”
“只要不是放在鼻前,遠遠地沒事。”
莫汗那德反手握着他,靜靜地看着他,心裏一片寧靜愉悅,在這世上,如若有這樣一個知己陪着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當然他不能讓司琴德勝感覺到在暗地裏幫他把脈。自己一坐就是半年,這半年他過得怎樣,身體還好嗎?
脈象可以說明一切。還好,這半年,他的喘沒有加重,身體基本無大礙。
“小莫莫……”前院,安泰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歡呼着小跑過來抱住莫汗那德,哈哈笑着:“小莫莫,你終于出來了,想死我了。”
“嗯,出來了。”莫汗那德拍着他的背。
“快讓安安看看你變成什麽樣子?”安泰上下打量着莫汗那德:“眼睛更明亮了,皮膚更白更健康了。可是,可是你的頭發?”
“小莫莫……你的頭發……”安泰指着莫汗那德的頭一臉大笑。
“我頭發?”莫汗那德指着自己:“頭發怎麽啦?”
“快看看你自己,都成什麽樣子了?”安泰推他進屋。
“什麽樣子?”莫汗那德一臉懵懂地問。
走進屋內對銅鏡一照。不看還好,一看把自己都笑叉了氣。
“我的頭發這麽長了?半年?半年就長這麽長?還有胡子,又濃又密?要是在以前,得剃多少回頭啊。”他一臉不可思議。
莫汗那德坐了下來:“安安,快幫我把頭發剃了。”
“不嘛,小莫莫這麽喜歡花蟲鳥獸,出門在外,就沖你這一頭亂發,讓無家可歸的小鳥在頭上做窩也是不錯的。”
“哈,安泰,你也取笑我是不?快來幫我把頭發剃了。”莫汗那德笑着遞過一把剃頭刀。
“我看還是不用了,這樣就挺好。離開了聖宮不再是那裏的和尚,留着長發也沒不妥。”
司琴德勝接過他手中的刀,心裏盤算着怎麽讓他把頭發留長,慢慢習慣後再還俗。
“就是嘛,不要剃了,把頭發留起來,做個正常人。”安泰應合着。
“什麽呀,這麽說我不是正常人啦?”莫汗那德笑怼着安泰。
“來,安安讓小莫莫看看你變帥了沒有?”他招呼安泰過來。
安泰聽話乖巧地蹲在莫汗那德跟前,雙手抱着他的大腿看他:“安泰沒有變帥,但變胖了。”他撒嬌的語氣。
“以前都沒胖,這半年就胖了,肯定貪吃。”莫汗那德點着他前額。
“這外面的東西比聖宮好吃。”安泰開心地笑着。
看着他倆目中無人、親密地自顧自說話,司琴德勝不由拉下嘴角。
“小莫莫,你快說說,你打坐入定閉關的半年,有什麽收獲?”安泰追問着:“以前在聖宮就沒見你閉關這麽久的。”
“收獲可大啦,不過以後再說這個,你家小莫莫現在餓極了,可有好吃的?”莫汗那德可憐兮兮地看着他們兩人,語氣盡是撒嬌的味道。
“小莫莫你稍等,安泰這就給你去買。”安泰說着就往外走。
“不用。”司琴德勝叫住他:“你們等會。”說完轉身去了廚房。
“……”莫汗那德看一眼安泰,意思是問王爺要幹什麽?
“……”安泰慫慫肩,表示不知道。
不一會王爺端出三碟香噴噴的菜式,除了大家認識的羅漢菜,另外的兩種食物就連莫汗那德也沒見過。
莫汗那德呆呆看着他,他神色鎮定、沉着,寬大的袖子挽得高高的,小心地把菜端在桌面上。
他怎麽會做菜?難道之前司琴安說他學做菜是真的?他受得了廚房的煙熏之味?
“哇,都是什麽素菜啊,看樣子好像很好吃。”安泰毫不客氣地拿出起筷子就要開吃。
“這兩個菜,一個是金玉滿堂,用青瓜、玉米、松果、青豆爆炒而成,是神仙食品,這味菜最适合你。”司琴德勝看着莫汗那德介紹着:“另一個是青蛙抱玉柱,用蠶豆和蒜苗清炒。”
“你……你怎麽會做這些菜?”莫汗那德遲疑地問着。
“也沒什麽,都是簡單的菜式,不難做,你吃點試試?”司琴德勝期盼地看着他。
“你不怕煙熏?”莫汗那德再次問。
“……怕的……”良久,司琴德勝才低低地說出兩字。
“那你還……”莫汗那德不知是感動還是不安,一種奇怪的感覺萦繞在心頭。
“你來……”見莫汗那德遲遲不動手,司琴德勝握着他的手腕就往廚房走。
只見廚房已和之前大不相同,南北對流,兩面是落地窗,通風透明,不憋也不悶,空氣良好。
更重要的是,窗外有兩臺巨型的風車,此時兩名府兵正在忙着抽風。在這樣的環境中做菜的确感受不到什麽煙味。
“勝王……”莫汗那德看着他,臉上露出燦爛的笑:“謝謝,認識你真好。”
“嗯……”司琴德勝輕應了一聲,也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任是誰也留意不到的弧線。
“再給你做個湯,出來了多喝些湯水滋潤身體。”司琴德勝發出低沉的聲音。
“還做?”莫汗那德有些驚訝,想不到半年沒見,王爺有這麽多新奇的東西等着自己。
“嗯,你不用做什麽,幫我加些柴火就好。”他的聲音輕輕的。
“嗯,做什麽湯?”莫汗那德蹲下邊加柴火邊問。
“回靈湯。”司琴德勝說:“這湯用豆皮、金針、鮮菇、香菜熬制而成,做法也簡單易操作。”他一邊徹着鮮菇一邊說。
“你閉關這麽久,身上一定缺水缺養分,等會要多喝。”
“勝王……”莫汗那德擡頭看他:“你不必為我做這些的,你是王爺,這些不是你做的。”
“沒什麽,過日子嘛,總得和鹽油醬醋打交道是不,習慣就好。”司琴德勝把食材放進鍋裏,不一會鍋裏的食材就随着開水翻滾起來。
“你看,它們在裏面多開心。”莫汗那德指着沸騰的一鍋湯說。
“嗯,開心。”司琴德勝又勾起了嘴角,拿着勺子在鍋裏攪了半會,感覺差不多了,盛了半碗湯放在嘴邊輕輕吹了一會,遞給莫汗那德:“你試試。”
“哦,好。”莫汗那德自然地接過碗,小試了一口,感覺不錯,又喝兩口,好喝,結果一口氣全喝完了。
“真好喝,喝完整個人都舒服了,心裏暖烘烘的。”莫汗那德把碗遞給他,不客氣地說:“再來一碗。”
“好。”司琴德勝低眸順眼,幫他盛湯,誰也不知他心裏在想什麽?
“把你的胡子整理一下。”喝了半會,司琴德勝細心地發現了什麽,輕輕說。
莫汗那德一臉胡子還沒來得及處理,喝湯時會弄到湯上面。不知是太餓還是湯太好喝,一直沒顧得上它們。
“本王幫你把它刮掉。”司琴德勝不知何時手上多了把小刀,又利又閃。
“你……行嗎……”莫汗那德看着那把閃着白光的刀,有些遲疑。
“放心……”司琴德勝放下他手中的碗:“一會就好。”
莫汗那德只好乖乖地不動,生怕他的小刀會當場濺血。
司琴德勝高他半個頭,兩人就這樣站着,一個稍擡着頭揚着臉,一個稍彎着腰低着頭。
趁他給自己刮胡子的片刻,好好地打量着他。還是以前那張淩角分明的臉,還是那樣的沉穩冷俊,只是他的目光多了一些自己也說不清的溫柔。
或許是身體好了,喘少了,不咳了,整個人感覺英姿飒爽,看他完好健康的樣子,莫汗那德不由沖他微微一笑。
“半年來,勝王變得更帥了。”他由衷地贊着,開始胡言亂謅:“都快把我這個和尚迷住了。”
“……”司琴德勝嘴色向上一勾。
“和娉婷郡主發展得怎麽樣?什麽時候成親?”不知是不是作死,莫汗那德無厘頭的問了一句。
只見司琴德勝向上勾的嘴角立馬消失:“別說話,小心劃傷。”他叮囑着。
“哦……”莫汗那德閉上嘴,細細打量着眼前的王爺,總覺得他哪裏不對勁。
“好了。”半響,司琴德勝收了小刀,滿意地欣賞着自己的傑作。
“真的?”莫汗那德摸着自己的嘴邊,感覺光滑光滑的,轉身回房照了照鏡子,除了頭上那一堆亂發,整張臉感覺真不錯,又恢複了之前的英俊如玉。
想不到半年不見,王爺真是令人刮目。只是為什麽每次提到他和郡主的婚姻事都閉口不談?難道這其中有什麽其它原由?
“勝王……”回頭想問他近期的狀況,才發現他并沒有跟進屋。
“……”
“湯來了。”不一會,司琴德勝從後面跟上來,手上還端着一鍋湯。
“哇,這回有口福了,我去把司琴安叫來就更熱鬧了。”安泰看着一鍋熱氣騰騰湯放下筷子。
“王爺,你以後不要走了,有你在就有好吃的。”安泰說着就往外走。
“……”
“來,吃吧。”司琴德勝勾着嘴角,招呼着莫汗那德。
“好。”莫汗那德坐前來,沒有動筷子卻兩眼直直地把他看了半響。
“……你……”他低眉順眉地。
“我發現你變了。”莫汗那德托着下巴,面對着他。
“不但功夫好,就連日子也過得比別人充實,老實交待,是什麽讓你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這樣不好嗎?”終于擡眼看他。
“好,好……”發現他的目光盡是柔情,莫汗那德奇怪的盯着他:“我臉上有東西?”
“……”司琴德勝低下頭。
“我發現王爺變了。”莫汗那德一本正經。
“有麽?”王爺低聲問。
“當然,我發現你的眼睛裏有東西。”
“什麽?”
“你的眼睛看我時特別的亮,是不是看我時有什麽感覺?”他挑釁地問。
“……你閉關半年,有什麽收獲?”王爺給他夾菜轉開話題。
“怎麽說呢,其實說了你也不懂。”莫汗那德放下筷子。
“閉關是一種內在的提升,加強心性的內攝。人的一生每天都在不停地消耗,閉關就是最大限度地減少消耗,提升靈性。”
“什麽是靈性?”他又問。
“怎麽說呢,直白一點來說,靈性就是先天之靈,也是最原始的自己,又叫生命光子。每一個人的住胎、轉世、重生都會帶着它。在佛門把它叫做西天月、摩尼珠,有些人的月亮些,有些人的暗些,還有些人的暗淡無光。”
“這個珠子、月,就是靈性,它分男女陰陽嗎?”
“靈性在最原始中是中合體,顯陰性或是顯陽性,也可能是陰陽和合呈中性體。”
“如若沒有這個珠子或是月,人會怎樣?”
“這個珠子離開人體則表示人要死亡。”
“你的珠子亮嗎?”
“嗯……”莫汗那德:“相信我的珠子會很亮。”
“為什麽這麽肯定?”
“可以自測,閉上眼睛,不論在白天還是黑夜,眼前都有一輪七彩光團即是。”
司琴德勝立即坐好,閉上雙目自測:“只覺眼前如雲如霧,一團團一片片不是成形的。”
“這還不夠,得修出穩定的如月亮般明亮的才行。”
“怎麽才可以把眼前的雲霧變成月亮般?”
“佛法說,一切唯心造,所謂得心應手,全在于心。”
“什麽是佛法?”他又問。雖身在一個信佛的國度,卻沒有專修佛學,對佛學一知半解。
“佛法是總稱。有多種說法,一種是佛教的成佛方法,一種是學做佛的方法。教了就要學,學了就要做,是相輔相成的。以自身去親證生命的永恒性,并提高生命的能量。”
“我們每個人都是未來佛,現在不是佛,所以要按佛教的方法去做,也就是佛門說的修行。修什麽?把自己身上不具備成佛的枝枝丫丫修掉,比喻貪、嗔、癡等等全放下。行什麽,行是個過程,是修的過程。”
“嗯。”司琴德勝應着。
“勝王今天有點怪喲,怎麽好端端的問這些?是不是也想修佛?”莫汗那德笑着問。
“……”司琴德勝不語,他的确有出家追随他的想法,只是……
他還沒想好如何向父母交待,不知後事如何,概不多想。
“你願當我兄師嗎?”他問。
“勝王不是真的想出家吧?”莫汗那德一點也不了解他的心情,向他眨眼打趣着:“還是王爺你放不下我?”
“若是可以,舍王權富貴,陪你青燈古佛倒也不錯。”他淡淡地。
“你瘋了,想都不要想,你是王爺,是赤烏國的希望,絕不可以。”莫汗那德一下變得很嚴肅:“你這人真不經逗,我是和尚,要你陪嗎?”
“……”本王是他們的希望,誰又是我的希望?他低眉順眼的臉上有絲絲的憂郁,嘴角向下撇着。
“勝王不要擔心我,我一個人過得也很好,再說還有安泰呢,你不該有那些想法的,我無父無母,你還有高堂在。”
“吃吧,菜涼了。”司琴德勝給他夾了菜,不再說下去。
“好。”莫汗那德看着外面,天快黑了,這一說就是半天,安泰也真行,一走就是半天。
“你也吃,吃好了就回去,天快黑了。”莫汗那德說。
“回去?”司琴德勝皺着眉。
“不想回去?”莫汗那德看他神情分明就寫着不想走,上次兩人擠馬,難不成這回還要擠床?這院子雖大,卻沒有多餘的床。
“就擠一回吧,天色已晚,路上風大有些涼,不回去了。”司琴德勝輕聲細語,像是不當回事。
“可……”莫汗那德一臉驚訝,這床也太小了,不能容下兩人啊。
“沒事,你睡,我坐着就好。”司琴德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
“哦……”莫汗那德重拾筷子,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王爺真是太怪了,半年沒見,說的話、做的事一件比一件怪。
晚上,安泰還沒回來,估計是和司琴安去玩了。
皎潔的月亮從天邊緩緩升起,四周靜悄悄,兩人跏趺入坐,靜靜相對,誰也沒有躺下。
“困了就睡吧,我坐着就好。”司琴德勝輕聲說。
“還是你睡吧,我都坐了半年了,不在乎多坐一晚。”莫汗那德給他挪了位置,坐在一邊。
“好。”司琴德勝也不客氣,順勢躺了下去,蓋上被子,閉上眼睛。
莫汗那德閉目靜坐,不再說話。半響,司琴德勝靜靜睜開雙眼……
半夜,安泰悄悄回來,原來他去找司琴安卻反被司琴安拉去吃燒烤,兩人又瘋玩了半宿才回來。